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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再见,伊丽莎白,祝你圣诞快乐,也愿玛格丽特一切安好,希望你在锡兰玩得开心,代我向罗德里克问好——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

“我会的,简,再见。”

“当然记得,而且相当清楚呢。在学校的时候你帮过他——一个带锁的柜子里的钱不见了,还是你帮他解决的——他永远忘不了这件事。”

“伊丽莎白,在寒天里别这样站着了,会感冒的,去餐厅里喝杯热茶。你还有时间,你回城的那班车十二分钟后才来。”

“哦,那件事。”

马普尔小姐点点头,说:

麦吉利卡迪夫人转身离开,汽笛声响起,火车缓缓滑动起来,马普尔小姐看着她敦实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伊丽莎白可以不再受良心的责备了,她已经履行了她的义务。

“我们也别管这事了,能做的都做了。”

在列车提速的时候,马普尔小姐并没有往椅背上靠,而是直直地坐着,认真琢磨起来。尽管她说话有些啰唆,含糊,思维却很敏捷,条理也很清晰。目前她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也就是下一步做什么的问题。让人费解的是,她是自然而然地开始思考这件事,就像麦吉利卡迪夫人自然而然地想到义务一样。

“我知道。”马普尔小姐回答。

麦吉利卡迪夫人刚才说她们已经做了能做的,对麦吉利卡迪夫人来说的确是如此,但马普尔小姐自己对这一点仍存怀疑。

“简,一路小心,别冻着了,现在是天气最糟的时候。你也不是小姑娘了。”

有时候,这是有天赋的人才能想到的问题。这样说可能有点儿自大,但她能做什么呢?麦吉利卡迪夫人的话语在她耳边回响起来:“你不是小姑娘了……”

麦吉利卡迪夫人下了火车,站在月台上,透过玻璃窗对马普尔小姐说:

就像是策划一次外出活动,或是会计人员评估商业项目一样,马普尔小姐在心中掂量着,列出进一步活动有利和不利的方面。马普尔小姐心中的优势是:

马普尔小姐想到杀人犯很容易混入人群,在人流的掩护下离开站台,甚至有可能换一节车厢,继续乘坐火车直至终点站,旅客中男性乘客很多,很难被发现。但想让一具尸体人间蒸发的难度还是很大的。尸体一定在某个地方。

1.自己长期的生活经验,熟知人的本性。

火车缓慢地驶入拥挤的布拉克汉普顿站台。广播里又传出了沙哑的声音,混杂着车厢门开关的声音,人们下车,上车,进入月台,走出月台,一幅拥挤的画面。

2.亨利·克林泽林爵士和他的干儿子。(他现在应该在苏格兰场工作,他的干儿子在小围场案①[2]帮了很多忙)。

“是的吧,我没太在意。”

3.我外甥雷蒙德的二儿子,大卫,在英国铁路公司上班,这是可以肯定的。

“虽然如此,”马普尔小姐说,“我还是想去事发地点看看。这班火车只晚点了几分钟,周五那班车是准点的吗?”

4.格丽塞尔达的儿子伦纳德对地图很在行。

“花了一笔冤枉钱。”麦吉利卡迪夫人说道。如果是花她的钱,她会更加感慨,所以马普尔小姐坚持她出车费。

马普尔小姐把这些“资产”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觉得都是可行的,能够很好地弥补自己的劣势,特别是老迈的身体。

“恐怕没有。”马普尔小姐回答的语气有些不肯定。

马普尔小姐想:自己好像已经不可能四处奔波作调查,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了。

“还有一分钟就到了,”麦吉利卡迪夫人说,“这趟好像什么收获都没有。简,对你有什么启发吗?”

她的年龄和老迈的身体便是最大的阻力。尽管她的健康状况在同龄人中算不错的,但毕竟年纪大了。海多克医生都不让她做重的园艺活儿,更别说同意她去追查一个杀人犯。而实际上,这是她下一步准备做的事,而她的劣势便显现出来了。以前,她总是被案子所迫,不得不想尽各种办法查明事情真相。但这回要不要这样做,她自己也不太肯定……她现在老了——又老又累。在劳累了一天以后,她任何事情都不想做了,只想回到家,坐在壁炉旁,吃一顿美味的晚餐,然后上床睡上一觉,第二天醒来后出去散个步,简单地修葺花园,整理一下花花草草,既不做弯腰的事,也不让自己累着……

窗外灯光闪闪而过,可以看到房子,偶尔也能见着街道和电车。列车的速度更慢了,开始并轨。

“我年纪大了,不能再做这种冒险的事了。”马普尔小姐喃喃自语,出神地望着窗外路堤的转弯。

“我觉得是快到郊区了。”马普尔小姐回答道。

一个弯道……

“快到布拉克汉普顿了。”麦吉利卡迪夫人说。

一个模糊的想法在她脑海中冒了出来……就在检票员检完票之后。

这时,从车厢门口走进来了一位检票员。马普尔小姐挑了挑眉毛,对麦吉利卡迪夫人使了一个怀疑的眼神,麦吉利卡迪夫人摇摇头,并不是同一个检票员。检票员在票上剪了一个小口,往前走去,步子有些踉踉跄跄,因为车站转过了一个长弯,列车的速度有些放缓。

那个弯道带来了一种思路,只能说是一种思路,不过跟之前想的完全不同。

“五分钟后应该就到布拉克汉普顿。”马普尔小姐说。

马普尔小姐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瞬间疲劳全无,

“很难说清是什么时候——当时经过了一个车站,那个车站我知道……”这时她们已经经过了一站又一站。

“明早我就给大卫写信。”她想着。

可是,这次没有火车和她们并行,只是偶尔有一两列开往伦敦的火车一闪而过。有两次,反方向的高速列车也是一晃而过。麦吉利卡迪夫人时不时地看看手表,对自己有点儿怀疑。

而几乎同一时间,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个重要的优势。

于是,第二天,她们坐上了下午四点五十分自伦敦帕丁顿车站发出的火车,两人坐在车厢的两个对角上。帕丁顿车站的人比昨天——周五——更多,因为距离圣诞只有两天了,但在四点五十分的这班车的车尾部分,人就相对少很多了。

“当然,还有我最好的朋友弗洛伦丝。”

“当然不是,”马普尔小姐说,对于她的问题感到很惊讶,“我承认想在你的指引下去亲眼看看这个叫——叫——找个专业术语真难——叫犯罪地形。”

2

“你究竟在期待什么?”她问道,“另一起杀人案?”

马普尔小姐开始一步一步地计划她的行动,连圣诞节这种影响时间的因素也被她考虑在内了。

麦吉利卡迪夫人根本没有想钱的事。

她给雷蒙德·韦斯特,她的外甥,写了一封信,送上了她的圣诞祝福,也顺带请他帮忙查一些急用的信息。

“伊丽莎白,我在想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伦敦,然后再坐你昨天乘的那班车到布拉克汉普顿,之后你再从布拉克汉普顿回伦敦,而我就像你那天一样,从布拉克汉普顿坐回我家。当然,车票我买。”马普尔小姐把最后几个字音发得特别重。

跟前年一样,她去年也有幸被邀请到牧师寓所参加圣诞晚宴,在那儿,她遇上了圣诞节放假回家的伦纳德,并跟他聊起了地图。

“你在想什么呢,简?”

伦纳德喜欢各种各样的地图。对于一位老妇人找一张某个地区的大地图的原因,他没有什么兴趣,他只是泛泛地提起不同类型的地图,并记下符合马普尔小姐的要求的。实际上,他做的不止这些。他发现自己正好收藏了这样一张地图,便借给了马普尔小姐,马普尔小姐也承诺会好好看管,用完就还他。

麦吉利卡迪夫人看着她的朋友,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3

“我在想,如果你没能赶上下午茶,比如晚上七点的时候才到,玛格丽特会不会介意?”

“地图,”他妈妈格丽塞尔达问道,格丽塞尔达的儿子已经很大了,她看起来却很年轻,肤色也不错,不像住在简陋的牧师寓所里的人,“她要在地图上找什么?我是问她要地图干什么?”

“当然没问题——”还没等她说完,马普尔小姐就把话抢了过去。

“不知道,”伦纳德回答说,“没具体说。”

“伊丽莎白,不知道中午十二点十五分的时候去行不行?我们可以早点儿吃午餐。”

“我在想,”格丽塞尔达说道,“感觉有点儿……都这个年纪了,这个女人应该不会做这种事了。”

“我刚想问明天去伦敦的车次。下午去行吗?我要去玛格丽特家,她希望我能去她那儿喝下午茶。”

伦纳德问什么事,格丽塞尔达答得含含糊糊的:

“可能有点儿,人们吐字不再像以前那样清晰了,但并不是我听不见,恐怕是压根儿没注意你在说话。”

“哦,她爱管闲事,我在想,为什么要地图?”

“你有些耳背了,简。”

没过多久,马普尔小姐便收到了她外甥孙的回信。信的字里行间都流露出亲情的暖意:

麦吉利卡迪夫人叫了她两声,她才听见。

亲爱的姨婆,

马普尔小姐陷入了思考。

近来可好?我打听到了你要的信息,只有两班列车符合你的要求。一班是下午四点三十三分,一班是下午五点整,四点三十三分的那班是慢车,经停哈令百老汇、巴维尔希斯和布拉克汉普顿,然后到通往贝辛市场的各站,而五点这班是威尔士快车,开往卡迪弗、新港岛和斯温西。四点三十三分的那班车如果不晚点,应该比四点五十分自帕丁顿出发的那班车早五分钟到达布拉克汉普顿,但四点三十三分的那班车也可能在到达布拉克汉普顿站之前被四点五十分的火车超越,而五点的车在到达布拉克汉普顿站之前会超过四点五十分的那班车。

“没错,但他们什么都没发现。这是不是能证明这个凶手很聪明——相当聪明,”马普尔小姐说着,眉头紧锁起来,“我想不出他是如何抛尸的……你一时冲动杀了一个女人——那就一定不是有预谋的,否则你不会选择在火车即将进入大站时去杀人。一定是发生了口角——嫉妒之类的原因,你把她掐死了——尸体在你手上,此时火车要驶入车站,除了我之前说得那样,把尸体挪到车厢角落的座位上,盖住脸,让人们误以为她在睡觉,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火车,你还能做些什么?我暂时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性,但一定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我在想发生了什么有趣的绯闻?你是在城里购物后搭那班四点三十五分的车返回时,发现旁边的列车上市长太太和卫生巡视员搂在一起了?但这和那班车有什么关系?周末在坡斯考吧?谢谢你的套头毛衣,正是我需要的。你的花园怎么样?这个季节,我想花开得并不茂盛吧。

“这都是警察的事。”

外甥孙

“嗯,但是谁杀的她?为什么?尸体是怎么处理的?尸体哪儿去了?”

大卫

“一个女人被杀了。”

马普尔小姐看完信后微微一笑,接着就开始研究信中的信息。麦吉利卡迪夫人很肯定车厢是没有走廊的,因此不可能是斯温西快车,那就应该是四点三十三分的那班车了。

“我们想知道的是,究竟发生了什么。”马普尔小姐说。

看来还得亲自去坐几班火车了。马普尔小姐叹了口气。她已经制定好计划了。

麦吉利卡迪夫人看着她,没理解马普尔小姐的意思。马普尔小姐再一次肯定了她的判断:她的朋友有原则,但想象力匮乏。

她在中午十二点十五分之前到伦敦,但这次返回时没有坐下午四点五十分的车,而是四点三十三分那班到布拉克汉普顿的车。一路下来,什么事也没发生,但她记录下了一些细节,这班车人并不多——四点三十三分还没到下午的高峰期,一等车厢里只有一位旅客——一位正在读《新政治家》的老头儿,马普尔小姐的隔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在火车停靠哈令百老汇和巴维尔希斯时,她把头探出窗户,观察了一下旅客上下的情况。在哈令百老汇站,上来了一批三等座旅客,人不多。在巴维尔希斯时,又下了几个三等座旅客,一等座的车厢里,除了那位看《新政治家》的老头儿,没上一个人,也没下一个人。

“并非如此,”她说,“警察并不傻。这反倒让事情更有趣了,不是吗?”

在快到布拉克汉普顿站时,火车经过一段转弯处,摆动起来,马普尔小姐站了起来,尝试着背靠窗户站着,在这之前,她已经把百叶窗放下来了。

马普尔小姐直摇头:

她确定了列车突然转弯时,离心力和列车速度减慢会让人失去平衡靠在窗户上,百叶窗也因此很容易飞起来。她看着窗外的黑夜,天色并没有上次麦吉利卡迪夫人来时那么暗——不算黑,还有点儿光。但为了观察地形,她白天还得再来一次。

“这得看警察局了,”麦吉利卡迪夫人说,“如果他们这样不用脑子的话。”

第二天,她一大早便坐火车到了伦敦,买了四个亚麻枕套——贵得吓人——这样既购置了日用必需品,又没有耽误调查。在帕丁顿站,马普尔小姐乘坐中午十二点十五分的火车返回。这次,头等车厢里只有她一个人,“税款,”她思考着,“一定是税款的原因。没人买头等车厢的票,除了上下班的商务人士,因为他们应该可以报销车费。”

“我知道,但伊丽莎白,就跟我刚才说得一样,我认为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一切。”

还有十五分钟就到布拉克汉普顿站了,马普尔小姐拿出伦纳德的地图,观察起布拉克汉普顿周围的情况。来之前,她已经仔细地把地图研究过一遍,看到站名后,她能够立刻确定自己的位置,因此也能掌握火车减速转弯的地点。这个弯不算大,马普尔小姐把鼻子贴在窗户上,仔细地研究车外的地面情况——轨道的路堤很高。她一边注意车外的情况,一边看着地图,直到列车到达布拉克汉普顿。

“你在安慰我,”麦吉利卡迪夫人回答,“你很清楚,圣诞节后,我会马上去锡兰①[1]——和罗德里克待上一段时间,而且我绝不会取消这次旅行——因为我已经期待很久了。但是如果我觉得因为某些义务必须取消这次旅行,我会取消的。”麦吉利卡迪夫人说话的语气一点儿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当晚她写了一封信,并把这封信寄给了住在布拉克汉普顿,麦迪逊路四号的弗洛伦丝·希尔小姐……第二天上午,马普尔小姐去了郡图书馆,研究布拉克汉普顿的名册、地名录和郡志。

“我不觉得还有什么你能做的,”马普尔小姐一边思考一边说着——如果麦吉利卡迪夫人注意了朋友的语调,她可能发现马普尔小姐在你字上稍带地加重了一下语气,“这事你跟铁路上的相关人员说了,也向警察反映了。说实话,该做的你都做了。”

现在,一切都跟她当初脑中模糊的设想相吻合,她的假想被证明是可能的,但光靠想就只能到这一步了。

“这种事让人难以忘记,”麦吉利卡迪夫人耸耸肩说道,“问题是我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

下一步就需要行动了——大量的行动——她的身体肯定是吃不消的。如果想要证明她的想法是对还是错,她必须依靠他人的帮助才行。但问题在于——谁呢?马普尔小姐想了很多名字,也考虑了很多可能性,但都焦虑地摇摇头,一一否定了。聪明的人都很忙,不仅仅因为他们位居要职,另外,他们的闲暇时光也都被提前计划好了。那些头脑没那么灵的人有时间,但在马普尔小姐看来,却帮不了任何忙。

马普尔小姐温和地答道:“每个人都可能被误解,都有可能,你也不例外,这是我们都应该了解的。但我仍觉得有很大可能你是对的……你看书要戴眼镜,看远处却看得很清楚——而你所目睹的事让你非常震惊,刚到我家的时候你也明显是吓坏了。”

她静静地思考着,越发焦急和困惑。

“简,你是不是想说,你觉得整件事都是一个误会,是不是想说我臆造了整件事。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突然,她豁然开朗,说出一个名字:

她不服气地看着马普尔小姐,马普尔小姐也看着她。

“就是她了!”马普尔小姐说道,“露西·爱斯伯罗。”

“没那么严重?别扯了!”麦吉利卡迪夫人说,“这是起杀人案。”

[1]①即斯里兰卡,旧称锡兰。

1

[2]①详见《谋杀启事》(新星出版社二〇一四年八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