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吗?”
“你已经跟我说了你要什么,”我说,“现在你想知道我要什么?”
“好像没人关心,”我说,“格列佛·菲尔伯恩会要什么。”
“这一封是真品,”莫菲特说,“我相信你把其他的都放在安全的地方。所以咱们现在就说清楚。你想要什么?”
“他人不在这儿,”莫菲特说,“所以咱们不能问他。说重点,老兄。”
“这话我信。”我说,我真的相信。
“总之,”哈克尼斯说,“他与此事无关。”
“我也是,”埃丁顿说,“当然认得——我见多了。虽然不能发誓,不过看起来像是那些年他用的皇家牌手提打字机。e的上半部分被墨填满了,g则打得稍稍偏高。”
“哦,依我看好像与他最有关。信是他写的。”
“是他的签名,”莫菲特说,“到哪儿我都认得。”
“可从他投进邮筒的那一刻起,信就不是他的了。他保有版权,可是依照法律,这些信件作为实物可是收信人的财产。”
“我看看。”莫菲特和埃丁顿异口同声地挤到马丁身边说。
“我知道。”
他戴上老花眼镜,眯起眼,看着信。“‘亲爱的安西亚,’”他念道,“‘意大利的版权已经卖掉了,我还没收到支票。告诉他们我打算囤积意大利面,所以钱最后还是会回到他们手里的。与此同时,他们倒是悠闲自在地拿着我的钱一边玩滚球戏一边喝卡布奇诺。我对此并不满意,in high dudgeon,格利。’”
“所以他要什么或者不要什么根本不重要。”
我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拉出之前展示过的紫色信纸。这一次我把纸展开,交给马丁。“我带了样本过来,”我说,“你来念一下吧。”
“我不同意,”我说,“我卷进这个烂摊子不是为了钱。相信我,昧着良心赚钱还有更好的办法。我想帮一个写了一本改变我一生的书的人做点儿好事。”
“如果没带,”哈克尼斯说,“现在去拿应该是个好时机。”
“说重点,老兄。”
“说得好,”莫菲特道,“要是你把信带来了,罗登巴尔,现在也该让我们看一看了。”
“好吧,”我说,这时我已经移到壁炉边。我抬头看看猫王,他回眼看向我。这念头很蠢,我知道,不过我感觉到摇滚歌王对我的下一步表示赞同。
“你们为之争执不休的信,”他说,“也许已经不存在了,而且也不一定在我们这位朋友的手上。你们急于下结论之前不是应该先把这点搞清楚吗?”
所以我就把手伸向炉网顶端,让信滑进去。“看,”我说,“爱丽丝,你说过你把信烧掉了。好吧,就当作你真的烧了吧。就当作这是唯一逃过火舌的一封吧。现在它可以加入火葬行列了。”
有人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众人的反应慢了半拍,不过一旦反应过来,他们可没浪费一秒钟,一把推开我,狠狠扯开炉网。他们刚检阅过的信躺在即将熄灭的火堆顶端,大家就这样看着它噼啪燃成了火焰。
“我说啊,”马丁·吉尔马丁说,清了清喉咙,“虽说我没有立场讲话,因为信件不在我的处理范围之内,不过各位先生是否过于心急了呢?”
一幅美丽的画面,那张紫色信纸在半焦的木材和星星余烬上绚烂地燃烧着。他们瞪眼看过去时,发现下面还有紫色的纸片——他们刚才在听我讲是谁杀了信札的合法主人时,其他的信纸一直在燃烧,现在只剩下焦黑的残骸。
哈克尼斯同时做出吃惊和动心的表情。看他会倒向哪一边应该很有趣,不过今晚已经熬得够久了。我举起手,打了个信号,马上有人接收到。
“天哪。”维克多·哈克尼斯说。
“你不告诉他们的话,我也不会讲,”莫菲特说,“这样一来,你想让现金去哪儿,你说了算,对吧?”
“无法取代的宝藏,”莫菲特说,“独一无二的智慧财富,这下子全部化为乌有。你这个狗娘养的大浑蛋。”
“这不合公司规定。我们的人恐怕不会批准。”
“后世学者的权利就这样被你剥夺了,”莱斯特·埃丁顿说,“现在你高兴了吧。”
“或者省下这番剑拔弩张,现在就跟我达成协议。我完全可以开出两张支票,一张给罗登巴尔,一张给苏富比。我说支票,只是要表达这个意愿。要付现金其实一样容易,绝对足够支付你们公司拍卖成功所得的佣金,而且还要多。”
“你触犯了法律,”哈克尼斯说,“我们可以提请上诉,你知道,以朗道遗产的名义。拿法律开玩笑,任意毁坏他人财物……”
“我们有这个打算。”
“法律制定了就是要被人触犯,”我说,“若想让以上罪名成立,你们可有得忙了。不过我又有什么选择呢?咱们之中谁又有过什么选择呢?”
“去告我吧。”莫菲特提议道。
艾西斯问我这话的意思。
“等一等,”维克多·哈克尼斯说,“你也许财力雄厚,先生,不过法律站在苏富比这一边。信件的产权归安西亚·朗道所有,她一过世,信件自然就是遗产的一部分。我们和她达成的协议依然有效。我们很乐意付一笔丰厚的佣金,加速事情的进程。不过,我们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对这笔智慧财富既没有权利、产权,也没兴趣的人把东西转手。”
“我们都是偏执狂,对吧?爱丽丝执着于写书,埃丁顿执着于研究,莫菲特执着于收藏,哈克尼斯执着于工作。至于埃丽卡·达比呢,她是执着于报仇。看看那带来了什么后果。”
“等眼前的过场走完,”他告诉她,“我就是信的真正主人。在座的人当中,夺标者非我莫属,这就是我的打算。这场小型拍卖会由你主持,罗登巴尔先生,所以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你呢,伯尼?”
“我是不是漏掉了什么,”艾西斯说,“你什么时候成了信的主人?”
我看着卡洛琳,然后看了看每个人。“没错,我也许是罪犯,”我说,“可这并不表示我是坏人。听起来是陈词滥调,不过我是执着于做应该做的事。”
“这得由信的主人决定,”莫菲特说,“等我拿到信以后,我会决定谁能拿到复印件。”
这话说出来,众人沉默以对,深深笼罩下来的沉默,直到我拿起拨火钳搅动灰烬时才被打破。原先还没完全烧掉的紫色小纸片接触到了星星余烬,乍地燃起了明亮的火焰——虽然只是一瞬间。纸片太小了,不值得去救,不过看着它们全部消失还是令人感到惊心动魄。
“我也一样,”爱丽丝说,每个人都回过头瞪着她。“我还有本书要写,”她说,“有个故事要讲,信可有可无,不过有了当然没害处。而且我会付合理的价格,和埃丁顿先生一样。事实上,就算我们一人一份,也不会损伤原件,信也不会因此贬值,你没理由拒绝我们。”
“就这样了,”我说,“派对结束了。除非各位还想多待一会儿。这儿的客房服务如何?卡尔,咱们可以打电话到楼下点些饮料吗?”
“我只需要复印件,”莱斯特·埃丁顿说,“只要给我个机会,让我以合理价格买下一套复印件,原件交给不管两位绅士中的哪一位,我都无所谓。”
他摇摇头。
“咱们把话说清楚。”莫菲特看起来更像牛头犬了,而且,可以感觉到,他咬人和狂吠的本事一样厉害,“信归谁?”
“那就到此为止,”我说,“谢谢光临,各位。你们可以一起回家了。”
她做出要抗议的样子,又耸了耸肩作罢。“也许吧,”她说,“信已经不在我手上了,怎么说又有什么差别?”
三位智者——哈克尼斯、莫菲特和埃丁顿——一起离开了。几分钟前他们还是敌人,不过,现在他们对我的同仇敌忾之心把他们连在了一起。卡尔·皮尔斯伯里晃了几分钟,想找出个办法保住工作。如果丢了工作,他质问道,他要去那儿落脚住宿?艾西斯告诉他,他可以另找地方重新开始。
“不可能,”我说,“其实你会想办法卖给这里的某位绅士。”
“头发灰的话就让它灰吧,”她提出忠告,“看起来有贵族气质。”
“天哪,”维克多·哈克尼斯说,“这……这叫破坏艺术财产!”
“你是说真的?”
“一定在,”爱丽丝说,“因为肯定不在我这儿。”她悲伤地摇了摇头,“如果我曾经有机会复印的话,”她说,“我可不在乎信的下落。我原打算马上复印,可又决定不用赶时间,不如先从容看过再说。之后我就可以复印下来,然后毁掉原件。”
“哦,毫无疑问,”她说,“你的男性魅力十足,配上灰发就是万人迷了。”
“所以信在你手上?”莫菲特质问道。
我觉得他相信了。毕竟,他是个演员。他的脸色一下子亮了,跟大家说了声再见,走出门去。
“我有一个你的号码,”我说,“虽然你好像从来不接。雷查到了那个号码所在的地址,我就收拾好钻子和探针,做了我最拿手的事。”
爱丽丝是下一个。她等了一会儿,向我保证说我是狗娘养的,毋庸置疑。不过她很佩服我如此恪守原则。“这样你可就是个有原则的狗娘养的,”她说,“谁知道呢?说不定我会把你写进我的回忆录。”
“不过那之后你就把信从我手上偷走了,”她说,“对吧?”
她气呼呼地跑了。等她离开后,我从裤袋里掏出了珠宝盒,掀开盖子。艾西斯拎起项链,打开扣钩,套上脖子,再度扣好。她从皮包里掏出粉盒,检查着镜中的影子,然后把卡洛琳叫过去看一看。
“真体贴,”我说,“真的把我打动了。但自那之后我也没能脱身。”
“真美。”卡洛琳说。
“你为了我,将自己置身险境,”她说,“束手就擒,又在牢里待了一晚。我不希望你继续去追你无法找到的东西。所以,没错,我就又跟你撒了个小谎,让你安心,免得你遭到不测。”
“可是,你知道吗?”艾西斯说,“只怕以前戴这些宝石的感觉永远回不来了。两个女人被杀,虽然不是为了宝石,但总甩不开阴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到底是谁的错呢?你打电话告诉我,你已经碾碎了信,还烧掉了碎屑。信全毁了,你跟我保证,还说已经通知了菲尔伯恩,他也放心了。当时你在回弗吉尼亚的路上。事实上,你还不得不切断我们的谈话,去赶飞机呢。”我递了个我最棒的媚眼过去。“又一个小谎,对吧,爱丽丝?”
“我想我明白。”卡洛琳说。
“但没拿多久。”爱丽丝说。
“所以,”她说着,取下项链放回盒子里。我盖上盖子,她从我手里取走盒子,递给马丁。“希望辛西亚·康西丁戴着高兴。”
“上次听说,”莫菲特说着,朝爱丽丝点了点头,“信在她手上。”
“她永远不可能像你这么可爱,”马丁说,“不管有没有红宝石陪衬,亲爱的。”
“那些信啊。”我说。
“你真体贴。”艾西斯说完,仍在那儿等着。
“格列佛·菲尔伯恩写给他经纪人安西亚·朗道的信。”
他没让她久等。他打开珠宝盒亲自清点珠宝——经过这一晚的各种波折之后,谁能责怪他太谨慎呢?然后他便把东西放进了口袋,从另一只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艾西斯。
“啊,”我说,“信。”
她说:“两万?”
“是埃丽卡,”卡洛琳说,“也许她是为了这个原因来的,显然警察也是为此而来。不过有些人为的是信。”
“两万五千美元,”他说,“我说服约翰再大方一点儿。”
“不过我们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莱斯特·埃丁顿说,“你是为了这件事才来的,还有那个女人——埃丽卡吗?”
“你真好,”她说着,吻上了他的脸颊,然后收下信封放进皮包里。“据说钻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红宝石应该也是,不过女演员的生活不稳定,两者都要让位给现金。人总得实际点儿,是吧?”
“我把各位找到这儿来的原因就在于此,”我说,“如果各位还不明白的话。”
“千真万确。”
“我们来这儿是为了别的原因。”莫菲特说。
“可你却不实际,伯尼。你是个贼,所以你有阴暗面,可你的阴暗面却有它自己的光明面,对吧?起初听说你拿了一只熊,我就有了这种怀疑。拿着泰迪熊的贼!”
“等一等,”我说,“一连串复杂的事件才刚理清,凶手一曝光就束手就擒。可你们觉得这只是移开的挡路石?”
“是啊。”我说。
“时间也拖得够久了,”维克多·哈克尼斯说,“不过已经结束了,坏人已经被绳之以法,咱们总算可以继续进行了。”
“然后你又放弃了一笔小财,帮助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你偷了我的红宝石,又还回来,而且这笔生意你一分钱也没赚,对吧?”
“没错。”莱斯特·埃丁顿说。
“我不会做生意,”我向她承认,“书店经营得也不怎么样。”
“呼。”希里亚德·莫菲特舒了一口气,顺手梳理起他那头鬈毛,“真高兴挡路石被移开了。”
“我觉得你做得很好,”她热情地说,“你很特别,伯尼·罗登巴尔,很特别。”
即便如此,房门打开时,房间里的人好像全都屏住了气。等门弹回来,咔嗒一声合上以后,房间里的能量顿时高涨起来。
之后她握了我的手,握的时间好像比我预期的要久一点儿。
我必须承认,能呼吸到新鲜空气感觉不错。艾西斯·戈蒂耶的房间比我住的那一间更大,而窗子开着也有帮助,不过里面总是感觉有点儿闷。这时让空气对流一下有益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