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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呃,昨晚你不在卡比洞。”

“平均两年一次,”她说,“有些醉鬼会晃进‘卡比洞’或者亨利埃塔·赫德森的店,搞不清自己是在女同性恋酒吧。如果我又刚好站在他面前,他也醉到了那个份儿上的话,他是会朝我进攻。不过除此以外,没了,男人都会离我远远的。因为我是个很明显的同性恋。”

“不在,也没穿长裤和外套,而且头发比我小时候扎辫子那会儿还要长,再加上我涂了口红,伯尼,还有眼影,看在老天的分上。”

“从来不?”

“真有这回事吗,眼影?”

“伯尼,男人从不会被我吸引。”

“还有我不知道叫什么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埃丽卡帮我化了妆。我们在她公寓里,一副回到少女时代开睡衣派对的模样,互相化妆。除了她是自己化的妆,因为我可不知道怎么下手。”

“你要我说什么?你们是一对魅力十足的女人,有两个男人被你们吸引了,也没那么难以置信。”

“眼影。”我说,“总之,他们发动攻势,你们就让他们滚蛋,然后……”

“‘哦?’这就是你要说的吗?”

“没有。”

“哦?”

“没有?”

“没错。还有破例的罗布·罗伊。不过我要跟你讲的是,有两个家伙走了过来,跟我们调情。”

“我本想这么做的,可是埃丽卡踢了我一脚。然后她就抬起碟子那么大的眼睛看向他们,满口说好,说如果他们请喝酒的话,我们乐意奉陪。于是他们就坐到了我们这桌,我们赶紧灌下罗布·罗伊,准备喝他们请的那轮酒。”

“六十层楼高,还有破例的罗布·罗伊。”

“太怪了吧。”我说,“她在打什么主意?”

“而我们呢,话说回来,连自己在吃什么都不知道。伯尼,我刚才讲到哪儿了?”

“当时我就在纳闷。我原想或许是酒精在作怪。你知道,有些从不喝酒的人就这样,你永远搞不懂为什么。”

“可怜的浑蛋。”

“然后有天晚上他们喝了几杯,你才恍然大悟。”

“没错,洗罗特韦尔犬、罗蕾莱酒店、塔什干二人组。”她径自叉起一个小煎饺,丢进嘴里,嚼了嚼,然后伸手举起冰茶。“纽约市以外的人,”她说,“一辈子都尝不到乌兹别克菜。他们连自己错过了什么都不知道。”

“没错。我原想她或许就是这种情况,果真如此,我可得想办法把她带出酒店。不过之后她要上洗手间,还招手让我跟着她。”她皱皱眉,“男人不来这套,对吧?把上厕所当成社交活动?”

“都是纽约生活的一部分。”

“我平常一起混的那些不来这套。”

“视野确实很棒。可以看到新泽西,也可以看到皇后区。问题是能看到两个你想都不会想去的地方,又有什么了不起呢?”她耸耸肩,“总之,那个地方既时髦又豪华,伯尼。跟洗罗特韦尔犬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件事我得站在男人的阵线上,伯尼。上女厕所的时候,我好像没有携伴同行的迫切需要。我上了就回来。不过埃丽卡根本就不是去上厕所。她只是需要找个没有男人在场的环境说话。”

“微醺。”

“然后呢?”

“侍者端来的。哦,你是问怎么喝罗布·罗伊,不喝金巴利?因为要庆祝。所以情况特殊,所以我们可以喝个微醺。”

“我对此其实无所谓,因为我正好有个问题想问她。比如我们为什么要应付这两个小丑,然后她就要我顺水推舟地玩下去。”

“哪儿来的罗布·罗伊?”

“玩下去?”

“正是。我穿上她非要我买的衣服,觉得非常怪异,可她不停地说我多么美,等到第二杯罗布·罗伊喝到一半,我也开始相信她的话了。”

“会很有意思,她说,我们可以刻意误导,一路耍弄他们,然后再偷偷溜走。”

“六十层楼高?最豪华最时髦?视野难以形容?就是那个罗蕾莱?”

“你们穿了衬裙[2] ?”

“埃丽卡在商场上凯旋,要大肆庆祝。”她说,“所以她就带我去罗蕾莱庆祝了。”

“很好笑,伯尼。我试图全力打消她的主意,不过她说了算,场面由她控制。‘咱们在庆祝呢。’她提醒我说,庆祝花费可以由他们来付,这本身就是件值得庆祝的事。”

“发生什么事了?”

“所以你们就回到那两个造访本市的消防队员——”

“哇,”她说,“本以为我昨晚那样就算狂欢夜了。”

“气象学家,伯尼。他们是中西部来的气象学家,来这儿参加大型气象会议。”

我告诉她昨晚是如何收场,又如何在凌晨三点半展开了另一场,等一小时以后回到床上,才再次收场。

“我都不知道有这种会。”

“都一样。他们还算喜欢黑麦威士忌,而且酒量不错。可我却被弄得烂醉。”

“彼此彼此,天气的笑话就可以不讲了吧,不过他们的服务还不仅如此。他们请我们喝了更多的酒,然后请我们吃饭。”

“老奥弗霍尔德。”

“在罗蕾莱?一定花了他们……”

“对。马丁和我喝了凯斯勒,亨利和我喝了老奥弗霍欧特。”

“算起来真是一大笔钱。不过他们才不在乎,反正是照惯例按出差费报销。而且布施必得福报,有人刚花了几百美元把你喂饱,哪个女孩不会表示一点儿感激呢?”

“看店的亨利。”

“我出的价钱一向比这还低,”我说,“不过连这一点都没能办到的女孩,数量高得叫人惊讶。”

“我跟马丁一起喝酒,”我说,“然后又和亨利喝。”

“即使她们听了你那张梅尔·托美的唱片也一样?”

“就要得了,”她说,“要是咱们继续吃乌兹别克菜的话。你今天早上过得不顺吗?”

“没错。这么说,你一定想过要怎么摆脱他们了。”

“你没得胃溃疡。”

“我连担心接下来的五分钟要怎么熬过去都来不及。我坐在那儿,觉得自己是个傻子,而且我看这就算是尽到我的责任了。与此同时,埃丽卡像个疯子似的一直调情。”

“也许不知道还好一些。说什么肠胃不适要吃清淡些,搞不好全是胡扯。跟胃溃疡要吃清淡些一样扯。”

“跟两个气象人。”

“不知道。”

“想知道风往哪里吹,”她说,“你可用不上他们。其实他们人还不错。”

“要是吃下去更糟的话,我就回家。反正回家又不是全世界最糟的事。你说这是什么东西,伯尼?”

“我敢说他们的老婆不了解他们。”

“但愿如此。”

“我可搞不懂为什么。天知道我了解得很。有什么可了解的?这两个人色欲熏心,只想找人上床。我有同感,只不过性取向不同。”

“咱们说话的这会儿,我的气管又旧了一些。味道不错,对吧?我觉得这是灵药。”

“而与此同时,埃丽卡在那儿调情调得晕头转向。”

“嗯,这玩意儿是辣。我看它连旧水管生的锈都能去掉。”

“头是最不重要的部位了。她使劲向前趴,好让埃德往她的裙子里看,而且,我敢说他肯定把一只手搭在她腿上了。菲尔一手搁上我大腿,我真想拿把叉子扎下去。”

“不用,待着别动。搞不好我原来的打算完全错了——说什么现在的状态必须得吃清淡的,可能辣的食物才真的有帮助。”

“结果呢?”

“别吃了。我再去帮你买。”

“我又灌了些葡萄酒。直接把它倒进了罗布·罗伊里,另外还拿了一小杯B&B[3] 配咖啡喝。”

她吃了一叉子食物,眼睛瞪起来。“离清淡可差得远着呢。”她宣布。

“我看这样是比喝纯白兰地更有女人味。”

“哦,该死,”我说,“我忘了。”

“我宁可喝白兰地,”她说,“而且一小杯不够,我得来一缸。因为我有种可怕的感觉,觉得我们就要跟着他们回酒店了,要不就是把他们带到埃丽卡的住处。”

“加起来是两个人没错。”她打开一个盒子,闻了闻。“但是,”她说,“我不觉得这玩意儿清淡。”

“那样一来——”

“对,你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菜单写在黑板上,可谁知道那些字是什么意思?我只能东指西指,把钱交出去,然后一个家伙递过来吃的,另外一个递上零钱。”

“那样一来我很害怕,”她说,“因为以前有过这种事:某个女人一口咬定自己是同性恋,结果却证明是双性恋。在那两个家伙发动攻势以前,我其实就开始担心你。”

“塔什干二人组”

“担心我在呼天抢地发誓我是女同之后,却发现自己是双性恋?”

“我去了那家乌兹别克店。”

“埃丽卡对你是满肚子问号,”她说,“从我们怎么变成朋友,到你住在哪儿,早餐吃什么,无所不问。真把我弄得起了疑心,然后这两号人物出现了,于是……”

“你买了午餐,可又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于是你就想到结果你会跟着他们回家。”

“我也是,”我说,“我不知道午餐吃什么。”

“对,然后第二天早上醒来,埃丽卡会说:‘哦,天哪,咱们昨晚一定是喝醉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那我就得假装我也想不起来,不过我会想起来。所以我决定让他们去死吧,反正到时候我会想办法躲过去的。不过,其实我不必费心。他们付了账,我们一起乘电梯下楼,接下来的事就是埃丽卡和我在出租车里,菲尔和埃德留在街上,看着我们渐行渐远,跟我们永别了。”

“我也这么以为,”她说,“午餐吃什么,伯尼?我没法面对早餐,所以现在挺饿的。”

“欢迎来到纽约。”

“我以为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只喝漱口水跟苏打水。”

“我们去了我住的地方,为了来点儿新鲜感嘛。”她说,“结果她非常兴奋。‘假装我是男人。’她说。‘好,’我说,‘你是男人。下班以后咱们喝两杯去吧,好吧?’她要我继续玩下去,真是诡异。”

“没错。”

“我可以想象。”

“我以为你和埃丽卡在一起。”

“然后就轮到她了。‘现在假装你是男人。’她说,这也挺诡异。这件事我连提都不想提,伯尼。”

“和我一样。”

“我也是。对于更衣室里的谈话[4] 我一向格格不入。”

我点了点头。“昨晚不好过。”

“或者洗手间谈话。不过我跟埃丽卡没继续聊下去,因为后来我就睡着了。我早上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换好衣服走了,所以陪我醒来的只有宿醉。”

“你的神经?”

“你说它会往哪儿走?”

“亨利倒没惹到我的神经,”我说,“今早没有,而且它们可是一根根都疼得厉害。”

“宿醉吗?我想是会离开吧——感谢塔什干二人组。哦,你是说我跟埃丽卡的关系?不知道。也许时间会告诉我吧。你和爱丽丝的关系呢?”

“曾经有个叫基斯的家伙,”她说,“还记得吗?他想当我的学徒。我只要教他梳理狗毛,他就很乐意帮忙打理所有的烂摊子。本应是个不错的交易,不过我受不了他在旁边。他让我神经紧张。”

“我看已经完蛋了。”

“我有了一个帮忙看店的,”我告诉卡洛琳,“有个很闲的顾客。我付不起薪水,不过他好像也不想领薪。他喜欢在那儿闲晃,还说他在学习入行的知识。”

“那格列佛·菲尔伯恩的信呢,还有你找到的那些红宝石呢?还有安西亚·朗道的谋杀案呢?还有所有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事呢?”

留下那袋书的女人到了中午还没露面。我把纸板钟挂上橱窗,标明一点回来,然后问亨利他是否愿意帮我搬桌子。最后,我把桌子留在人行道上,撤下了我的纸板钟。

“不知道,”我说,“我一发现在那儿热情尖叫的人是爱丽丝,心里马上想说她竟然在这个房间里,可真巧。不过根本不是巧合——如果是她的房间的话。然后我又想了想,这才看出真正的巧合。”

我挂了电话,拨了爱丽丝·科特雷尔的号码,或者说是她给我的号码,不过现在看来也没比她给我的其他任何信息可信。没人接,我必须承认,我对此并不惊讶。

“是什么?”

“约翰跟艾西斯,”他说,“要等我们知道拿,呃,那些书怎么办以后再说。”

“珠宝。约翰·康西丁监守自盗,把它给了艾西斯。”

“不过别露口风,”我说,“对那两个人都不能讲。”

“借给。”

我们闲聊了一会儿,然后他找了几本书看,而我则打了两通电话,在马丁·吉尔马丁的办公室找到了马丁,告诉他,他找的书——我不想说珠宝——都在安全的地方。我没多做说明,安全的地方指的是我后边房间里那袋干猫粮的底部。

“他的一面之词,总之不管是借还是送,她拿到了珠宝。然后珠宝跑进了爱丽丝·科特雷尔的房间。这才真叫巧合。”

这句话很受用,不过我可不打算信。大家一天到晚都这么说——“哦,真的吗?狗和你丈母娘都把你咬了 [1] ?有趣,因为你看起来一点儿醉相也没有。 ”是啊。

“最后跑进了你的口袋,”她说,“不过无关巧合。这叫偷窃,而且说不定当初珠宝跑进爱丽丝房间的原因也是这个。”

“真的?看不出来啊。”

“她是珠宝大盗?”

“我也很快活,”我说,“总之,就我能记起来的部分是这样。烈酒搞得我头昏脑涨。”

“不可以吗?”

“早安,”他说,“昨晚很快活。”

“而且就因为她本人正是小有成就的窃贼,她还要把我卷进来偷信,以便她以后能把信还给格列佛·菲尔伯恩?”

我记了笔记,草草写下数字,估算起我可以把价钱开到哪个保证利润的数字。就在我算出一个数目时,亨利·瓦尔登走了进来,看起来他前一晚似乎是待在某座禅寺打坐,而不是在饶舌酒鬼疯狂酗酒。他换了另一件运动夹克,穿着干净的衬衫,眼睛明亮,皮肤带着光泽。他的银色胡须和鼻子下面的八字胡都跟往常一样理得整整齐齐,棕色贝雷帽斜戴出一个时髦的角度。

“或许她不是珠宝大盗,伯尼。”

我不知道拉菲兹昨晚是怎么过的,不过它完全可以面对早餐。第二个顾客紧跟着第一个进来了,当他们在店里不同的角落走走停停时,我则大致翻阅了亨利·瓦尔登说服某位女士留在店里让我估价的一袋子书。昨天下午已经瞥过一眼了,看起来不错,现在仔细检查过后看起来更好了。没有伟大的珍品书,没有爱伦·坡的《帖木儿及其他诗集》,不过都是品相良好、能卖出去的好书,也就是说摆在书架上好看,而且下架很快。

“那她是什么?又是怎么和珠宝搞到一起的?而且,而且……”

“不知道,”她说,“不要太过头的,行吧?今天早上我无法面对早餐,现在你有概念了吧。清淡些的。”

“而且怎样,伯尼?”

有人在店门口。“午餐时我再跟你说。想让我买什么吃的?”

“不知道,”我说,“不过情况是越来越复杂了。”

“我知道,”她说,“因为我一直联系不到你。而且我是很晚才打的电话。你到底跑去哪儿了?”

[1] 英语中的俗语把醉酒比成狗咬人。

“我也一样。”

[2] 此处slip是双关语,意谓偷溜,也有衬裙之意。

“我没喂它,”她说,“我自己也是几分钟前才开店门。漫长的一夜。”

[3] 一种白兰地的名称。

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十点过后没几分钟我便开了店门做生意。拉菲兹在门口迎接我,在我脚踝边磨磨蹭蹭,向我保证它正濒临饿死的边缘。表演的可信度很高,不过并没拦住我给贵宾狗工厂的卡洛琳打电话。

[4] 美国男人经常在球场更衣室聊天或者说些知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