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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绿斗篷

“是的,四个人在同一个早上都死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但是我帮忙埋葬他们。哦,她手下的德国人和库尔德人都为她效力。但是这些人的手比她干净多了。我真的好可怜,迪克,在那里没有诚实和道德,只有为邪恶的事情找借口。这会一直困扰着我,直到我死去。”

“被杀了?”我问道。

我继续安慰着他,我内心充满了怒火。

桑迪一下子振作起来,说道:“我看见你的那天晚上,绿斗篷死了。我们按照她的命令把绿斗篷悄悄埋在那个别墅的花园里。随后他的追随者的麻烦就来了……四位追随者绝不会相信那个女人的谎言。他们是诚实的人,而且他们发誓,现在的任务是替主人挖好坟墓,然后用余生来为他祈祷。他们像岩石一样坚强不屈,她是知道的。之后他们都死了。”

“先知走了,一切也就结束了。”我说道。

“我想,伙计,”他说,“我对那个女人的看法跟你完全一样。但是我们的任务不是去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上帝总有一天会知道她的真面目的。而我们要做的是找到能够制服她的方法,你就必须要告诉我们,我们分开后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先知还活着,她已经找到了接班人。”他穿着他的亚麻束腰外衣站了起来。“为什么我穿着这身衣服?因为我就是绿斗篷。三天后我会穿着先知的绿色圣衣,向我的人民公开自己的身份。”

布伦基伦调节了一下现场的气氛。他慢吞吞地说话方式缓解了大家紧张的情绪。

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你要知道,我是不会这么做的。我会先割破自己的喉咙。”

他颤抖着像一匹受惊了的马驹。“女人,”他叫道,“有哪个女人会拖着一个男人下火坑?她就是个恶魔!哦,不,她不是个疯子。她像你一样理智,像布伦基伦一样冷静。她的生活就像一盘象棋,她出神入化地扮演着棋子。她就是一个邪恶的恶魔。”他又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振作起来!”布伦基伦安慰地说道,“我们会找到更好的方法的。”

“听见你的声音真好,迪克。”他说,“这让我想起过去的事情。”“他们会回来的,但是我们不会害怕。我们还有最后一搏,然后一切就都会结束。你必须告诉我,现在我们的障碍是什么。是那个女人吗?”

“没有其他办法了,”他说,“除了死别无选择了。我们已经做了该做的事。侯赛因把你从斯图姆的魔爪解救出来,但是你们仍然处于危险之中。你最多有三天的时间行动,不然你也会死。”

我一直握着他的手腕。“慢慢来,老伙计,说说你的经历。我和布伦基伦在这里,彼得在房顶上,离咱们很近。我们会照顾好你的。”

我顿时无话可说。我面前这个勇敢坚强的桑迪让我大吃一惊。

“是的,我被麻醉了。”他面带倦意,笑着说,“是的,我确实是被麻醉了,但不是身体上的麻醉。没人在我的食物里下药,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让我成为她的同谋,”他继续说道,“我本应该在这些无辜死去的人的坟墓前杀掉她,我却做了所有她命令我做的事情,并加入到她的游戏当中……你要知道,她很坦率。她只关心恩维尔对待信仰的态度。她可以嘲笑这个,但她有自己的梦想,她会不择手段竭尽全力实现它。她告诉我,如果那天在花园发生的事情如地狱般恐怖,那么之后的每一天都会更恐怖。我认为更可怕的是,她疯狂地喜欢我。当我们打下东部的话,我会和她一起,骑着她那雪白的马回到耶路撒冷。就在那个时候,我发誓,我已经被她的疯狂所折服……”

“天啊,你被打了麻醉药吧!”我叫道。

桑迪好像瘦了很多,但是他的声音变得又刺耳又急躁。对布伦基伦来说,他没法接受这一切。布伦基伦总是会对神灵进行亵渎,我记得他从来没说过一个好字。

他就像是沉睡中的人,神情呆滞,心不在焉。

“我会遭天谴的,如果我听了那些跟神相关的东西。这压根就没什么用。你确实很忙,少校,居然还记得把这些思想传递给你备受折磨的朋友。”

我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腕。“看着我,”我说,“看着我的眼睛。”

我开始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桑迪是个天才,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但是他有个缺点,容易兴奋,而且总是充满了幻想。他敢冒一切生命危险,你无论怎样都没法吓到他。一旦他良心发现,或发现有关他荣誉的事,他就会像疯了一样。当然,那个让我和布伦基伦愤怒的女人,居然引起他无限遐想,令他神魂颠倒。这时的他会感到非常痛苦,后悔和绝望。

布伦基伦点了点头,深表同情。这就是他所描述的那个恐怖的女人。

是时候直话直说了。“桑迪,你真傻。”我大声叫道,“你应该很感激你有一群不让你被别人玩弄的朋友。在卢斯,你救了我一命,作为回报,我一定要让你重振旗鼓。在这个房间我说了算,考虑到你之前令人厌恶的行为,现在你必须听我的命令。你先不要对你的人民公布你的身份,你也不用先割喉自杀。绿斗篷会先为自己的追随者报仇,让那个疯女人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必须杀出一条血路,一星期之内我们就会与尼古拉斯大公爵面对面喝茶了。”

“没有病,”他声音沙哑地说,“我身体很好,只是这几天简直就像是在地狱,饱受煎熬。”

我不是在虚张声势。我尽管还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但坚信我们能够获胜。我正说着话,突然两条腿从屋顶的洞里伸进来。彼得灰头土面的跳下来。我从他手里拿过地图,在桌上铺开。

“天啊,你是生病了吗?”我问道。

“首先,我们要知道我们已经非常幸运了。昨晚,侯赛因带我们到埃尔斯伦地盘的屋顶散步,在上帝的保佑下,我进到了斯图姆的房间,拿走了他的人员分布图……看这,看见他做的笔记了吗?这是整个防线中最危险的地方。一旦俄国人到达卡拉古贝克这个堡垒,他们就占据了战争的有利位置。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情。斯图姆知道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因为这两座山并没有紧挨在一起……表面上这事儿很难实现,但是斯图姆知道这是完全有可能的。问题是:俄国人会想到这些吗?我觉得他们不会想到这些,除非有人把这事告诉他们。因此,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把这告诉他们。”

桑迪站在那里,他变了很多,像换了个人似的,我和布伦基伦都吓了一大跳。毛皮大衣和帽子不见了,而是穿着长亚麻束腰外衣,腰间系着宽腰带。头上戴着奇怪的绿色头巾。当他把头巾取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他已经剃了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疲惫的寺僧,有气无力,筋疲力尽。他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头枕在自己的手上。灯光下,他的眼睛有些憔悴,还有一些黑眼圈。

桑迪对这事饶有兴趣。他仔细地研究地图,认真测算起来。

直到下午晚些时候,侯赛因才再次出现。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彼得不在这儿。他点燃了一盏灯,放在桌子上,然后站在门口。之后,楼梯间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侯赛因退了一步让那个人进来。随后他就离开了,我听见了他锁门的声音。

“彼得打算去试试。他觉得有百分之五十的胜率。如果他成功了,如果他成功地把这张地图送到了大公爵那儿,交给大公爵的手下,那么斯图姆的如意算盘就像煮熟的鸭子飞走了。三天后,哥萨克人会出现在埃尔斯伦的街头。”

然而我不是沮丧,而是有些许不耐烦。我不可能再过在君士坦丁堡的那些日子。尽管枪杆子使我亢奋。但每天枪林弹雨,心里想着我们的盟军在六公里外饱受折磨,这又让我充满了无限的希望。如果他们冲破防线,希尔达·冯·艾内姆和她的先知,以及所有的敌人都会全军覆没。最后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彼得身上了,他现在正在屋顶盘算着。

“成功率有多大?”桑迪问。

彼得肯定是发现了些什么,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屋顶上四处张望。对于我们来说,因为屋子里没有光,所以非常的无聊,而且布伦基伦压根就没有耐心玩牌。但是他精力充沛,自从我们离开了君士坦丁堡后,他就没消化不良了,而且他还相信他不会遭受十二指肠疼痛的折磨了。而我却坐立不安,因为我不知道桑迪被拘留的情况如何。显然,希尔达·冯·艾内姆目前还不知道我们在哪,因为她是斯图姆的朋友,现在他应该把我和彼得的秘密都说出去了。我问我自己,我们还能像这样躲避多久?我们现在已经失去了任何保护。拉斯塔和土耳其人想要杀我们,斯图姆和德国人也都一样。一旦这位女士知道我们骗了她,她一定会要了我们的命。桑迪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可是他人身在何处,无从知晓。我开始担心,事情是否已经失败了。

我瞥了彼得一眼,说:“我们都是顽强的人,能勇敢直面现实。我认为成功的几率是五分之一。”

我给他看了我认为最可能的地方——帕兰图库山的顶部。彼得做事方式总是与众不同。他抹去桌上的灰,坐下来后,根据地图上的地理位置,在桌面上简单的画了一下地形图,勾勒得非常清楚,就像所有伟大的猎人一样,十分心灵手巧。他沉思了好一会,将地图牢记在心后,拿出他的望远镜,这是一副非常高级的蔡司镜,是从拉斯塔的车上抢来的。然后他就说他会按照我之前出去的方式爬上屋顶。很快,就消失了。我和布伦基伦就在那沉思。

“二分之一。”彼得谦虚地说,“不可能比这更糟的了,迪克,我觉得你对我有偏见。”

“当然,迪克,我需要活动活动筋骨了。如果我待在房子里太久,我可能会慢慢变老。船上有个人跟我打赌,赌五英镑,说我不可能冲出敌人的战壕。所以只要我通过了敌军战壕,那他就得给我钱了。我非常乐意,迪克,但是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我一点都不熟悉,我会加快速度前进,但是欲速则不达。”

我看着他瘦小的身材,轻松而又坚定的表情,便改变了主意。“如果我有任何偏心,就被绞死。”我说。“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期待有奇迹发生,但是如果彼得去做这件事,成功机会还是很高的。”

“你这次去吗?”

“二分之一,”彼得坚持着,“假如胜败几率均等,我不会有任何兴趣。”

“是的,我就是那个人。进那个房子有很多种方法,要比防御人们的攻击的方法多得多。”

“让我去吧,”桑迪哭着央求着,“我会说他们当地的语言,我可以以土耳其人的身份通过检查。我有上万的可能性能够成功。看在上帝的份上,迪克,你就让我去吧。”

“彼得,你就是那个人。”我说。

“不行,这里需要你。如果你消失了,这台好戏就会马上结束。我们三人天亮之前都会神经紧张……不,伙计,如果你打算逃跑,应该带上我和布伦基伦。我们必须把绿斗篷这件事情解决掉,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首先,告诉我你有多少同伴会忠于你。我是说非常忠诚的伙伴有多少个。”

彼得抬起头,大声笑道,“那个人发现了首领马卡潘,他活得好好的,而且枪法很准。但是,那个人把马卡潘带出他的屋子,把他交给了骑警。迪克,你还记得那个队长埃克尔吗?吉姆·埃克尔?吉姆开怀大笑时还把自己额头的伤疤笑破了,最后不得不去看医生。”

“有六个。他们早就开始担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女人让我当着她的面告诉他们,他们早就把我当成是绿斗篷的继任者。但是他们对别墅发生的事还有些怀疑,他们讨厌那个女人。他们肯定会和我出生入死。但是他们还是希望这只是我个人的行为。”

彼得深思熟虑后说道,“只有一个方法。必须要有一个人拿着这地图。我记得,我们当时打马塔比黑人的时候,我们先是确认他们的首领马卡潘是否还健在。有人说他已经死了,有人说他去了葡萄牙边界,但我相信他还活着。当地人没有人能告诉我确切的消息,他家的栅栏非常坚固,没有人可以爬进去。所以我们派了个人过去看看。”

“这就对了!”我大声说道,“这就是我一直怀疑的事情。现在看看这幅地图。埃尔斯伦的防守做得也相当不错。俄国部队已形成了宽广的半月形防守阵地。这也就意味着西边,西南边,西北边没有战壕。两翼阵地离北部和南部都太远了,一旦我们过了这个侧面,我们和协约国军队之间就没有什么阻挡了。我想好了我们的线路,”我在地图上指出了我们的路线,“如果我们绕个大圈子到山的西边,偷偷地通过那个关口,我们一定能在第二天遇见俄国部队。这是一条崎岖的道路,但是我们之前已经经历过太多磨难,这也算不上什么了。但是有一样东西我们必须要有:马。我们能和你那六个混蛋同伙一块,骑上马,晚上离开这个小镇吗?如果你能够办到,我们就会成功。”桑迪坐下来想了想。谢天谢地,他现在终于开始思考行动计划了,而不是在想之前的那堆事了。

“我们怎样才能把这送到我们伙伴的手中呢?”

“这事一定要做,”最后他发话了,“但不那么简单啊。迪克,你是侯赛因最棒的助手,但是你要知道,在这战场前线找到马可不容易。明天我会尽快去看看有什么可替代的工具帮我们到达目的地,第二天那个女人就会带我乘她的马车离开。我们必须给侯赛因一点时间。我希望今天晚上就可以完成任务。”他又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我觉得我们最好的时机是第三天晚上,也就是事情公开的当天晚上。那天晚上她一定会让我独自一人。”

“这地图所藏的情报价值不菲啊。”他皱着眉毛,挠了挠自己左耳朵,说道。这是他大吃一惊后的反应。

“对呀,”我说,“在这冰冷的地窖等着没什么意思,但是我们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要太冒进。此外,如果彼得成功了,那么这些土耳其人后天可要忙活好一阵儿了。”

我把地图铺在沙发上。房间没有灯,侯赛因把灯也给吹灭了,我们只能借着布伦基伦的电筒光。彼得立刻认真地看起地图来。他曾经在英布战争中从事情报工作,因此查看地图信息驾轻就熟。他完全知道这幅偷来的地图有多重要。

门打开了,侯赛因像个幽灵一样,不声不响地进来了。桑迪该要走了。

“既然这样,那我准备好了!”彼得高兴问,“我应该怎么做?”

“你们给了我重生的机会,”他说,“现在有个计划,我可以克服一切困难保证它能实现。”

“不是和他做朋友,”我说,“而是殴打他。”

他向彼得走去,抓着他的手说,“祝你好运。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我以前也只见过几个像你这样勇敢的家伙。”然后他就突然转身离开。布伦基伦在后面大声喊道:“别忘了弄几匹马过来。”

这是彼得第一次没叫我“科内利斯”。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然后我们开始帮彼得乔装打扮。这活儿不难,因为我们的装备有限。他披上了厚厚的毛领大衣,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跟普通的土耳其官员一个样。但是彼得并不关心以土耳其人的身份能否蒙混过关,或者是否会被发现,他只关心自己是否能弄清地形。他脱下了大衣,把我的灰色毛衣穿在夹克外面,又带上与毛衣同色的头盔。他不需要地图,因为他早就把路线熟记于心,绝对不会忘记的。我让他把斯图姆的地图和文件藏在他的衣服里面。我想,最困难的是,他通过土耳其人的战壕时,如何不被子弹击中,顺利到达俄国人的地盘。他只能希望能遇到一个会一点点英语和德语的人。因为天气很恶劣,他来回两次爬上屋顶,每次回来都很高兴。侯赛因给我们带了晚餐,彼得把食物打包好。我和布伦基伦都有小瓶装的白兰地,于是我把我的给了彼得。

“我愿意,迪克。”彼得说,“但是你不能让我和斯图姆做朋友。我真的非常讨厌他。”

然后他挥手要说再见,那一刻就像是要去睡觉了的孩子,摆了摆手离开了。布伦基伦简直无法忍受这一刻。他的眼泪哗啦一下流下来,说如果我们成功了,他一定会花重金买一个世界上最舒服的床。我不认为别人都懂他的意思,因为彼得的眼神早已透露出他已经进入了最后一搏的游戏中。他心里只有他的任务。

彼得吃着他的早饭,几乎没怎么抬头。

最后,他穿着破旧的靴子,从屋顶的洞口消失了。我突然感到非常孤单和悲伤。东边又响起了枪声,时不时还可能听到暴风雨前的呼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