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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巴比伦河畔历险记

他向参谋点了点头,转身走了。我立马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看起来如同地方长官遇到皇室来访那样认真。

我哈哈大笑起来。“拉斯塔,”我大声说,他就是恩维尔的随从,这可以说通很多事情。先生,我应该和你单独谈谈。”

“我在跟德国士兵交谈时,可以畅所欲言。”我说,“恩维尔与我的那些伙伴之间亲密无间,我不需要告诉你这些。拉斯塔认为他有机会拖延我们,于是他捏造间谍这等荒唐之事。这些不正规的兵团,对间谍很敏感……他尤其憎恨冯·艾内姆夫人。”

“我一定要告诉你他的名字,是拉斯塔发的。你们碰到了一个难以对付的家伙。”

他听到这个名字吓了一跳。

我笑了笑说,“谁发来的电报?”

“你有她的命令吗?”他礼貌地问。

“电报上称你们是人人喊骂的间谍啊!”

“当然有,”我说,“这些命令需即刻执行,不宜推迟。”

“确实是这样,”我说,“看我们的证件,谁都会为我们提供一切便利的交通工具。我们的车抛锚了,拖延了好长一段时间。尽快赶到埃尔伦斯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于是我们冒昧地占用了这辆停在旅社外面的空车,很遗憾给车主带来不便。没办法,事情的确刻不容缓。”

他站起来,走到桌子旁,转身对着我,满脸疑惑。“我彷徨在土耳其人和自己的同胞之间,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取悦一方意味着得罪另一方,结果一片混乱,不堪入目。你们可以继续前往埃尔伦斯,但是我要派个人跟着你们,保证你们到那了会向总部汇报一切。各位先生,很抱歉,为避免意外,我不得不这样做。拉斯塔对你们心怀鬼胎,要是你们有那位女士作护身符,很容易就可以躲过一劫,两天前她来过这里。”

“他们没有什么问题,那你们偷车是怎么一回事?”

十分钟后,我们在狭窄泥泞的街道穿行,旁边坐着冷漠的德国中尉。

“先生,把证件还给我们。”我说。他快速看了一下,脸都拉长了。

中午雪停了,气候如同五月一般温和,这是少有天气。我记得冬季在汉普郡集训的时候,也有过几次像今天这样的天气。路面畅通无阻,修得不错,保存的也完好无缺,可想而知车辆应该不多。道路很宽阔,足以让我们快速通过军队盘问,绝不会迟到。我旁边的这个中尉性子好得不得了,可是有他在场,我们之间的谈话自然而然受到了影响。不管怎样,我不想说话。我没什么事情可做,于是试图理出一个计划来,也没怎么搞明白。我们必须要找到希尔达·冯·艾内姆和桑迪,一定要摧毁绿斗篷的计划,只要成功了,死了也值得。据我推断,土耳其现在深陷困境,如果没有绿斗篷的刺激,他们将在俄国之前被击垮。那个时候,我希望有机会可以改变立场。但是现在就开始憧憬未来是没什么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桑迪。

布伦基伦拖着困意,朝他笑了笑,一点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于是我开始说话。

现在我仍然满怀当时偷车的那股拼死一搏的蛮力,没有意识到我们的能力是多么的不堪一击,拉斯塔也会轻而易举地出现在总部。如果可以,到达埃尔伦斯之前,我就干掉这个德国中尉,然后想方设法地混入人群中,那个时候,侯赛因也会助我一臂之力。自从与波塞尔特州长谈话后,我信心倍增,认为我有能力恫吓到整个军队。

“是是是,我知道,”他不耐烦地说,“就是这些人吗?看起来倒像一群无赖。你说的那些。他们都否认了。但是他们偷了那辆车。他们没否认吧。”他盯着布伦基伦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天中午,我的思绪一片混乱。我试图找到我梦中的那座小山丘,每每来到一个转角处,我就期望看到悬崖。要知道,从我小时候能站得稳起,我就一直喜欢群山。小的时候,父亲带我到巴苏陀兰,我几乎爬过了桑比西南部的每一座山,从荷兰霍但托特到索特潘斯山,从达马拉兰的丘陵到蒙特奥斯克苏尔斯陡峭的悬崖,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山都爬过。回家后我盼望做的一件事就是能有机会爬爬阿尔卑斯山。现在我周围群山环绕,它们比阿尔卑斯山雄伟多了,我几乎没有注意前方的路。我肯定梦中的悬崖就在其中,因为那个梦一直浮现在我脑海里,难以忘却。有趣的是,我不觉得这是不祥之兆,噩梦完后就会很快忘掉这种吓人的情景。但我确信很快就要见到它,而且命中注定一定会见它。

参谋低声同他交流。

夜幕降临时,我们离市区还有几公里远,最后一段路很艰难。一些货车,工程车停在路两边,有些车驶向高速路。我注意到了这样一些细节——机关枪分遣队,信号队,担架队——这意为我们接近军队驻地周围了。夜晚来临,戴着白手套的士兵拿着探照灯,在夜空中四处照射。

那是波塞尔特,曾担任过埃尔伦斯的州长,病倒之后,艾哈迈德·费夫齐上任。他眼袋松弛,眼神忧郁,说起话来容易急躁。他算得上是一位杰出的工程师,本可以把埃尔伦斯打造得坚不可摧,可是他脸上流露出的神情,让我觉得他的盛名有点假。

路边响起了枪炮嗤嗤的声音,炮弹冲出四五公里以外,子弹飞得更远。在这冷飕飕的夜晚,身处平原的那片高地上,枪声离他们非常近。他们仍然诵念着祷文,每间隔一分钟一次——在枪炮停止发射的刹那。炮声隆隆,响声如擂鼓一般。我估计他们肯定是在轰炸远处的要塞。偶尔一枚炮弹飞到这儿,火光四射。

不知不觉中,他被震住了,摸着胡子,猛地转身,迅速离开。片刻后,他又回来,粗声粗气地说将军要见我们。我们沿着走廊跟着他走进一间宽敞的屋子,正对着一条河,河边有一位上了年纪的长官坐在椅子上,正用钢笔写字,旁边还生着一个火炉。

我已经五个月没有听到这种声音了,它让我近乎疯狂。回想起来,第一次听到枪炮声还是在拉旺蒂山边,当时我既胆小害怕,又感到庄重严肃,每一根神经都紧紧地绷着。这是我一生中头次听到,感到有点喘不过气来,但又满怀期待。现在这已变为陈年往事,可以与好友分享,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每当听到枪炮声,我感觉像是又一次回归大自然,回到家乡。

“纯属无稽之谈。尊敬的先生,你已经看过证件了。我们的事情是不能公开的,给我五分钟,待见过波塞尔特将军后,事情自会真相大白。如果多耽误一分钟,我会让你追悔莫及。”

在一长排壁垒前,我们被拦了下来。一名德国中士盯着我们看了一会,发现了我旁边的中尉,向我们行礼致敬。我们继续前行,不一会来到狭窄弯曲的街道,遇到士兵盘查,车也不好开。街道上没有路灯,探照灯光时不时地扫过来,照亮灰色的石屋,可以看到每扇格子窗都闭得紧紧地。我关了车前灯,打开侧灯,小心翼翼地穿过这条迷宫般的路。我希望马上就能找到桑迪的住所,大家基本上一无所有了,再加上这寒夜霜重,再厚的大衣也会变得像一张薄纸,让人冷得哆嗦。

“你是见不到波塞尔特将军的,”他说,“我还有件事情要处理。我从西瓦收到电报,说是四个人偷了一辆车,这辆车属于恩维尔·达马德的手下的,上面描述的就是你们几个人,还说你们当中有两个是臭名远扬的间谍,帝国政府正在通缉你们。这怎么解释?”

中尉在前面带路。我们又要出示证件,希望不像在布伦下船时那样遇到更多岔子。肚子饿得咕咕叫,天气也冷得要死,我想尽快结束。枪声仍旧不断,像采石场前猎犬的嘶吼。这座城市已远离枪弹射程之外,但是东边的山脊上还是可以看到格子不同的光束。

我很温和地回答:“先生,你好像搞错了吧!这些都是我们的证件。我们奉命赶达埃尔斯伦做汇报,一刻都不能推迟。谁胆敢阻拦,谁就去面见冯·利曼将军。如果马上带我们去见将军大人,我们将不胜感激。”

最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穿过一道精心雕刻的拱廊,我们来到一个庭院,进入一个通风的大厅。

“你们在哪偷来的?”他生气地问道,语气明显没那么狂妄了。

“你们得先拜见我们老大。”领路人说。我环顾四周,看看大家是不是都在这,发现侯赛因不见了,这没关系,因为证件上没有他。

“规矩点,”他傲慢无礼地说,“你们不能再走了,即使走,也不能开着那辆偷来的车。”他接过通行证,随便翻了两下,突然看到上面的信息,眉毛顿时都竖起来了。

我们跟着领路人穿过一扇敞开的门,有个人站在那,背着我们,正在看墙上的地图。他身材高大,脖子粗得衣领都扣不上。就算是在成千上万个人中,我一眼就能认出那个粗脖子的人。一看到他,我就立马转身想跑,可是来不及,身后的门关了,门旁边还有两名武装哨兵。

“先生,很抱歉,”我说,“我们时间很紧,天黑之前就要到达埃尔伦斯,希望您能尽快办好一切手续,”我指着那个哨兵:“这个人检查了我们的通行证。”

那人猛得转身,眼睛直盯着我。我穿了一身不同的衣服,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了,抱着一丝希望,想蒙混过去。他脸色苍白,突然记起来了什么,嘴角露出诡笑。

“这里非常安全。几个人当中,一个胖子,两个瘦子,还有一个长相凶狠,有点像库尔德人。叫来人,把他们带走。不用怀疑他们的身份。”

“呵,”他说,“荷兰小子,几天后我们又见面了。”

一个衣着十分讲究的参谋在门口迎接我们。一看到我们,他大声叫着一个士兵过来。

撒谎没用,多说一句也无益。我沉默不语,坐观其变。

我试图说服自己,这只不过是边塞上的例行之事罢了,我总感觉麻烦又要来临了。如果拉斯塔已经发了电报,我就要好好准备大干一场。我们现在离埃尔伦斯还有近百公里的路,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到达目的地。

“你是布伦基伦先生?我讨厌你的样子,喜欢唠叨,跟你们该死的美国人没什么两样。”

“在巴比伦河边我们坐下来悲痛地哭泣。”布伦基伦引用一句诗词,轻声说道,“少校,怕是不久,我们会怀念耶路撒冷。”

“我想你的私人恩怨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布伦基伦冷静地说,“我们时间紧迫,不宜久等,如果你在这说话算数,看完证件后,请还给我们,将不胜感激。”

我向这个士兵出示了通行证,他没有行礼,让我们继续前行。他叫来警卫室里的一个小伙,示意我们跟着他。他在一条侧路上跌跌撞撞,我们随后缓慢前行,来到一个大营房,外面有哨兵看守。这个人跟我们说土耳其语,侯赛因替我们翻译。营房里有人盯着我们。

他勃然大怒,吼道:“我来教教你什么叫规矩。”然后他向前迈了一步,走到布伦基伦的身旁。他曾经也跟我这样弄过的。

整个早上,我们沿着河谷前行。将近中午时分,我发现河谷变宽了很多,河水漫及马路。放眼望去,小镇屋顶一片雪白。路上积雪很深,河畔也覆盖着厚厚的白雪。此时,天空已放晴,南面高耸的山峰在蓝天的映衬下如珍珠般耀眼。再往前,一座拱桥横跨小溪交叉口。在一个拐角的地方,我放慢了脚步。一个士兵从木屋里跑出来,我们意识到,我们已经抵达了埃尔津詹堡垒。它是土耳其野战集团军总部,也是亚美尼亚的边境。

布伦基伦把手一直插着大衣口袋里,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说:“注意,胆敢碰我一根毛发,我会打得你脑袋开花。”

四周群山白雪皑皑,旁边峡谷幽深。站在岩石遍地的斜坡上,我想起了梦里的那座悬崖,我一直在寻找它。此事一直萦绕在我心头,它不是我记忆中的南部非洲。我不是个迷信的人,这崖峭壁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让我觉得它是上帝给我们的警示。如果待在这,我们肯定会遇到麻烦。

斯图姆努力保持镇定,他摇了一下铃铛,脸上露出微笑。一个勤务兵过来,跟他用土耳其语说了几句,一群士兵立即冲进房间。

“看起来像是阿勒山!”我大声回应他,他相信了。

“先生们,我要没收你们的武器,”他说,“没有枪,我们的交流会更愉快一些。”

“确实,”他饶有兴趣地说,“那是巴比伦水域,如此壮大的蜿蜒盘旋之势,我有生之年,一定要去看看当年尼布甲尼撒国王放牧的大草原。少校,你可知前面那座大山的名字?

抵抗是没有用的。我们交出了武器,彼得愤怒的都快要哭了。斯图姆把脚跷在椅子上,下巴搁在椅背上,看着我们。

“我想那条河就是幼发拉底河了。”我说。

“你们完蛋了。”他说,“那些愚蠢的土耳其警察说你们几个荷兰人都死了,但我不这样认为,我相信仁慈的上帝会把你们带到我这。收到拉斯塔电报时,我就肯定,因为你们的所作所为,让我想起你们在施万多尔夫路上耍的小伎俩。但我没想到会找到这只肥松鸡。”他朝布伦基伦笑了笑。“两个杰出美国工程师带着随从,肩负政府重任,前往美索不达米亚。这个谎编得太好了。但是如果我到君士坦丁堡,肯定会活不久。拉斯塔跟他的朋友压根不在乎我的命,只要你们乐意,尽管去整他们。你们却想要赢得一个女人的信任,那女人和我是一条线的,同样,要是惹怒我了,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我的上帝啊!”他满脸愤怒的样子嘶叫着,声音十分刺耳。“现在,我要做个了断。你们的母亲会眼含泪水,后悔把你们带到人世间。”

晚上,我们没有找到地方住宿,就打开引擎盖散热,在车上随便吃了一点。由于前灯完好无损,我们在黑暗中继续前行。之后我们拐到路旁,休息了四个小时。在地图上,我已经规划好了行程。天还未亮,我们就启程了。沿着路,抵达一条大河的河谷。冬季黎明时分,天蒙蒙亮,隐隐约约露出几束光芒,稀疏的草地冻的僵硬。我叫了一下布伦基伦。

布伦基伦开始说话,他的语调像皮包公司的老总一样镇定自若。

这次旅途的经历堪称一部史诗。车子很棒,我驾驶技术也不错,当然谁开都是这样。开着这辆车子行驶在广阔的中部平原上,时速高达五十公里。我们冒着危险绕过大草原,通过军队关卡。路上突遇一辆汽车,猛踩刹车,差一点翻车,坠入悬崖。我用德语急呼:电讯,给总部的电讯!在狭窄的西瓦街头,我们像开着消防车一路疾驰。冬日暖阳,偶尔下点细雨。不久,风雪来临,毫不留情地抽打着我们的脸庞。眼前的这条道路还很漫长,而且道路的尽头,将是两军的殊死搏斗。

“我不吃你这冠冕堂皇的一套。如果你要说这些假惺惺的话来吓唬我,我想你找错人了。我觉得你是个编写罗曼史故事的天才,只不过当兵把你给浪费了。你清楚,我是个美国人,不管是在你们国家,还是在我的国家,都受到尊重。请不要跟我耍阴招,否则你将会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斯图姆上校,这是我的警告。”

“还记得你曾说过德国善于虚张声势吗?嗯,我将要采取最厉害的虚张声势之法。当然他们会阻止我们行动,拉斯塔会跟我们拼命。值得一提的是,他和他的朋友们不受德国人欢迎,但冯·艾内姆夫人却相反,现在她是我们的保护伞。德国膨胀得越厉害,我就会觉得越安全。再说,我们已经拿到了通行证,有了命令,一旦我们踏上德国的土地,拉斯塔就会奋力阻止我们。所以,我更需加快步伐。”

我不知道斯图姆有什么企图,布伦基伦那一席话戳中了他犹豫不决的心窝子,而且恰到好处。他吓唬到了我跟彼得,但是还未能搞定布伦基伦,既不敢杀掉我们三个,又不愿意放走布伦基伦。我们庆幸美国人在这片土地上还能大出风头。

“不,”他缓缓地说,“到了埃尔斯伦,就有一群人拿着手铐等着我们。为什么那些看着让人毛骨悚然的邋遢汉,不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呢?少校,面对头脑如此简单的军事大佬,你的推断有点草率。”

“别着急,”他心平气和地说,“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日子还长着呢!我这个人热情好客,我要把你们都带回我家,你们跟我一起会比在监狱里更安全,监狱里不怎么透风。就让该发生的发生吧!过了就好了。”

“他首先得找到一个电报局,”我说,“我们就到那儿抓他。他就会发现我们留给他的残局。要是他天黑前找到操作员,那只能说我倒霉透了。我将不顾一切,开足马力,奔赴埃尔斯伦。我们离埃尔斯伦越近,就越安全,不是吗?

他发出一声指令,我们被士兵拽着膀子带了出去,捆绑着塞进车子后座。车前面坐着两个士兵,腿中间还夹着步枪,一个在行李架后面,一个坐在司机旁边。三个人坐在后排,我们被挤得像沙丁鱼似的。车子驶过荒凉的街道,夜空晴朗,星光闪烁。

布伦基伦俯身对我说:“看来这次兜风很快就要结束了。彼得说的没错,那个年轻人会立刻发电报。到了下一站,他们就会拦截我们。”

侯赛因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是一个好小伙,我们没有要他卷入这场麻烦中来。

从那时起,我逐渐失去理智,抛开所有的忧虑,不去想眼前的困境,未来的阻碍,一下子就愉悦起来了。我们冲向激烈的战场,而那里的人却忙于谈判。我突然意识到那时候一个人在德国的日子是多么地令人厌恶,在君士坦丁堡空虚度日又是多么地可憎。现在我彻底地改头换面,决定参加战争。即使我们站错了阵营,也不会让我感到不安,直觉告诉我,事情发展得越激烈,越糟糕,形势对我们就越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