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信仰之家的一分子,”她说,“很快就会学到很多东西,因为信仰之家将走向胜利,我也要告诉你,你和你的同伴们需要向西出发。”
她相信了我的胡编乱造,眼神暗淡,流露出异教徒的冷酷神情。她头发光亮,一副长脸,看上去就像北欧神话里的一个灾神。那一刻,我觉得我第一次真正惧怕她,之前我对她是既讨厌又钦佩。谢天谢地,她正处于沉思中,没发现我已经忘记了美国俄亥俄州克利夫兰城市的演说。
“我们要去美索不达米亚,”我说,“我指着桌上的信封,猜想那些应该是我们的护照。”
“我想告诉你,女士,”我说道。“我是个遵从科学的人,我在蛮荒之地遵从科学,却发现它发展成了另一个样子。就我看来,这个世界已经变得太舒适安逸了,人类在他们柔软的话语中已经忘记了他们的本性,并且想象着他们的文明是这个宇宙的统治法则,还为之沾沾自喜。但这不是科学教给我们的。我们已经忘记了那些更伟大的美德,我们被自己的弱点所驱使,又自欺欺人。接着战争爆发了。尽管德国野蛮粗鲁,犯下了大错又炮制了伪善的灾难,但是他们有勇气斩断谎言,嘲笑盲从的民众。因此我站在德国这一边。但我是因为另一个原因才来到这儿。我对东方一无所知,但是了解历史之后我明白,纯净之风起于荒野之地。当人类被谎言假象和涂脂抹粉的偶像笼罩时,源于荒野的狂风吹来,清洁简化了我们的生活。这个世界需要空间和新鲜的空气。人类自诩的灿烂文明变成了玩具店,陷入了死胡同。我渴望有一个开放自由的国家。”
她拿起信封,打开看了看,然后把它撕成碎片,扔到火堆里。
在她说话的过程中,我似乎看到这样一个人:某个老神仙,身材高大,面容冰冷,神态倨傲,对人性嗤之以鼻,深思熟虑后,我如是回答。这激发了我的想象力,我用往常一样的套话回答她,同时还得试图说服我自己一定要表现出对协约国的敌意。
“命令全部撤销,”她说,“我需要你,跟我一道吧!不去底格里斯河边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向山区出发。明天,你会拿到新的通行证。”
“你来寻找什么?”她问道,“你不像布伦基伦那种肥壮的美国人,也不像是偏好虚名的人,更加不像是献身伪科学的人。你脸上表现出来的远不止这些。你是站在我们这一边,但你不像德国人渴望建立一个洛可可式帝国。你来自虔诚愚昧的美国,那儿的人都崇尚拜金主义,崇尚秽言秽语。试问:你来这儿到底要干吗?”
她和我握了握手,然后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橡木橱柜。“明天我会接走你的囚犯,你可以松口气了,他在我手上会更安全。”
她突然间停下了,眼睛睁得像灯笼似的,奇怪地看着我,就像探照灯一样,照亮我灵魂的每一处。我感觉看到这种咄咄逼人的目光很难保持镇定。她可能不会迷倒我,但她可能会揭开我伪装的面具,把我真实的一面赤裸裸的展现在她面前。
她让我完全摸不着头脑,我们好像被困在一辆四轮马车上,开始冒险。还有,我被拉斯塔认出来了,这个君士坦丁堡最厉害的人却被锁在密室里。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他安全,但我下定决心,坚决不把他交给那位夫人。我也不准备参与一场血淋淋的凶杀,我估计这也是她的权宜之计,可能会搞得一塌糊涂。我已经九小时都没吃东西了,必须吃点东西了,于是我去找彼得。
她神情严肃地说:“可能是的吧!这年头勇者不畏险敌啊!汉内先生,我今晚来这儿,是要和你谈谈一些事情,你们国家领导人计划的那些事。我早已听过你的大名,今天有幸亲眼见到你,可能有用到你的地方,你也必定会有需要我的地方……”
我好不容易开始吃饭,桑迪进来了。他提前回来了,看上去像一只病恹恹的老鹰,毫无生气。我猛地抓住他,好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船桅似的。
“我没有低估他,”我说,“我一直认为他的价值差不多可以抵过我的一条命。”
他听了拉斯塔的故事,非常吃惊。
“他是个厉害的家伙,”她说:“给恩维尔办事的。你碰到了一个危险的敌人。”
“坏了,”桑迪说,“他认出你是谁了,你以后的行动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这是个麻烦事,只有一种方法可以解决。他必须由我们的人来看管,在抓他之前,一定要确保他的安全,并且坚决不让他看到我。”说完,他匆匆忙忙地走了。
“哎,是的。他确实碍到我了。他有点目中无人,我想在密室里待上个一两小时,会让他有所悔改。
我把拉斯塔从密室里放出来,他早已恢复意识,狠狠地盯着我。
“他碍着你了吗?”她问。
“先生,”我说,“刚才的一切,实在是抱歉,我别无选择。我手头上有重要的事去干,不想你或者其他任何人干扰。你会为你多疑的本性付出代价,多知道一点你就得向我道歉。这两天你安分点吧。你不用担心,我以美国公民的身份向你保证,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她的脸上没有闪过一丝微笑,但我感觉得到这消息让她很开心。
桑迪的两个跟班进来,带走了拉斯塔。一会儿,桑迪回来了。我问桑迪要把拉斯塔带到哪里去,他说他也不知道。“既然他们得到命令,就一定会严格执行。君士坦丁堡有个不为人知的地区,位置很大,藏一个人足够了,Khafiyeh从未去过那里。”
我说:“是的,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别人都叫他拉斯塔吧。”
说完他一屁股坐下来,点起了烟斗。
“是他带给你这个的吗?”她问,指着桌上的信封,上面还贴有大大的蓝色兵部邮票。
“迪克,”桑迪说,“这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不好办了。过去几天我获取了越来越多的信息,我并且已经知道哈里·布利万特给我们第二个词的意思了。”
“肯定没有死,”我说,“他只是被囚禁起来了,不能说话,估计他应该也听不清楚。”
“Cancer?”我不解地问。
“死了吗?”她冷静地问。
“是的,这个词就是它表面的意思,没有其他深层含义——是说绿斗篷生命危在旦夕,拖不了几个月了。今天下午,他们请来了一个德国医生,医生说他只剩下几小时了。现在,估计他已经完蛋了。”
她随意地朝四周看了看。
这消息让人一时捉摸不定。我心里想,这可能把谜团解开。“那会破坏我们的计划,”我说,“没有先知,就不可能有圣战的。”
“我一定要告诉你,今晚这儿还有另一位访客,他现在被困在那个密室的隔层里,估计很不好受。”
“我希望会有转机。这一阶段结束了,我们要进入下一个更黑暗的阶段。你认为那个女人会因为先知死了这种小事而被击垮吗?不会,她会寻求一个先知的替代者,可能是她那四个追随者中的一个,也可能是别人。她是魔鬼的化身,如拿破仑般野心勃勃。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突然我灵机一动,想起布伦基伦说过冯·艾内姆夫人跟青年土耳其党的看法不一致。我有种奇怪的直觉,认为拉斯塔不可能是她的目标,于是我说出了实情。
桑迪把他近来的行踪告诉了我。他没费多大力找到了冯·艾内姆夫人的住所,还和他的跟班到那些追随者的住处看了看。先知随从人员众多,因为玫瑰联盟远近闻名,家喻户晓,很快就传到圣徒们的耳朵里。在这个正统的教徒圈子里,桑迪是领导者,深受四个追随者喜爱和尊敬。他和他们就住在这栋别墅中,因为他表现出来的虔诚,桑迪获得了大家的信任。冯·艾内姆夫人像欢迎一个盟友一样欢迎他,因为玫瑰联盟是最虔诚的新教义传道者。
“只有我们两个人吗?”她问道,“不会受到打扰?”
正如他所说,这是件令人费解的事情。绿斗篷已奄奄一息,生不如死,但是他垂死挣扎,尽力满足艾内姆夫人的要求。那四位追随者也是超凡脱俗的苦行僧。先知本人是一个圣人,讲究实际,懂得教义,是那种有意志坚定、有管理能力的人。桑迪似乎赢得了先知的支持,甚至是青睐。他说起先知的时候,略带一丝遗憾。
她听到我的脚步声,从沉思中回过神,起身站在炉旁地毯上,脱下她长长的皮袍,看得出她身材苗条。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的人。他是你所能想象的最伟大的人,有着绵绵群山一样的威严。他是一位梦想家,也是一位诗人,如果我有资格评判,那他可称得上是一位天才。我知道东方人内心深处的东西,可以正确地评价他,但是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西方人对真正的东方人全然不知,他们以为他着装花哨,闲散懒惰,穷奢极欲,这一切都是错的。土耳其人和阿拉伯人来自广阔的空间,他们骨子里有他们自己的追求。他们在这儿安顿下来,生活却停滞不前,他们渐渐地退化,变得扭曲不堪。随后,一种新教义现世,使生活简单化了。他们希望和上帝面对面,没有仪式、虚构的形象和神职人员这些形式挡着。他们想要摆脱掉生活中的愚昧,回归到荒无人烟的沙漠。记住,是空旷的沙漠和空荡的天空给他们施咒语,还有炽热的骄阳赶走了腐败。这不是不人道,而是人类进化过程中人性的一部分,这不是我们能主宰的,却也一样的非常好。有时候它逼我逼得太紧,我不得不背弃前辈。
她歪着脑袋,坐在火炉旁。我回到房里,不出所料,彼得躲在另一扇门那。我突然一阵怒火,命令彼得找个借口把拉斯塔的勤务员打发走,并告诉他拉斯塔不久后就要回来。之后我急急忙忙地换了件像样的衣服,出去发现,这女人正陷入沉思。
“嗯,绿斗篷是伟大的先知。他能说出教徒们的心里话,鼓舞人心。但是因为我们的过失,它已经被扭曲进可恶的德国传道中。他的超凡脱俗已被利用到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中。天啊!迪克,这就像看到圣·弗朗西斯被梅萨利纳追赶一样。”
“夫人,”我说,深深地鞠了一躬,我这身破旧不堪的睡衣真是太让我丢人现眼了。“你看我这幅狼狈的模样,刚从外面骑马回来,湿淋淋的,还没来得及把衣服换过来,并且我的仆人还打碎了菜碟,满地都是,我担心这样的环境没办法接待你这样高贵的女人,等我三分钟,我梳理打扮一下。”
“那个女人今晚来过这,”我说,“她问我支持哪一方,我就随便乱扯了一通,她相信了,不过我发现了一点,她和先知各谋其利,却走在同一条路上。”
这屋子里的情况太奇怪了,使得他们提高警惕,随机应变。这位端庄的女人踏过门槛时,我几乎是强颜欢笑。
紧接着,桑迪惊叫道:“她来过这儿!迪克,快跟我说说,你觉得她怎么样?”
我本来想让他等会我,好让我去换件衣服,可是那个女人就在卫士的后面。我看到她穿着黑色小披肩和那雍容华贵的貂皮大衣。彼得迅速消失在我房间里,屋子里玻璃碎成一地,柜子里还有个昏迷中的人,这种情况下,只留下我去招待这位客人。
“我觉得她多半是疯了,又有点特别。”
靠墙有个大的德式橡木柜,这肯定是拆开后一件一件搬进来的,因为整个柜子从门外搬不进来。现在柜子里面除了布伦基伦装帽子的盒子外,啥也没有,空间很大,他把昏迷中的拉斯塔藏在里面,锁上柜门。“柜子顶部通风好,”彼得说,“空气可以流通。”搞定之后,他开了门,看到一个身穿蓝白相间衣服的卫士站在门外。他健壮威猛,向我行礼致敬,并递给我一张卡片,上面用钢笔写着“希尔达·冯·艾内姆”。
“差不多吧!”他说,“我错把她比作梅萨利纳。她就像昙花一现的景象,复杂难测。她替先知办事,仅仅是因为与先知有着共同的信仰。只是这个信仰在先知身上是理智与美好,而在她身上是疯狂与恐怖。是吧!德国人也向往简单的生活。”
他镇定地说,“我们还是把这里清理干净,以防有访客来。”
“我明白,”我说,“一小时前我跟她说过,任何一个正常人说的话都不会有我多。我想我的余生都要纠缠这事了。”
那个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有点像情景剧中坏人完成他的任务,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片段一样。实际上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清理好现场,然后忐忑不安地检查四周,不过那不是彼得的行事风格。
“德国人崇尚简单的生活有点神经质的,不是原始时代的那种。而是圣经里描述的人类因为发横财了而变得狂妄自大,目中无人,骄傲自满。但是结果还是一样。她想要简单化,但这不是超凡脱俗的修行者意义上的简单,而是疯狂之人的简单,耗掉人类文明的发明成果,直至变得单调乏味,毫无特色。先知要拯救人类的心灵。德国妄想主宰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但是可以通过统一两种不同的语言。所以你有圣·弗朗西斯和梅萨莉娜这两个合作伙伴。迪克,你有听过超人这回事吗?”
“他现在可以消停会了,我们有时间来商讨计划。”
“曾经有段时间,报纸上写的全是他,”我回答说,“我想这是一个叫尼采的冒险家提出的。”
“这个人太危险了,不能让他逃跑了,”他说,好像他的计划万无一失。
“也许吧!”桑迪说,“尼采因为堆积如山的纸质垃圾而备受指责,他宁愿去死也不愿承认那是垃圾。这就是吃饱撑着的新兴德国人所狂热的,史上从未存在的幻想型,也不过是政客中有经济头脑的人。人类拥有幽默感,所以从不缺乏谬论。永远都没有也不可能有真正的超人,但是可能有女超人。”
他是一个衣冠楚楚的家伙,青年土耳其党人,生在巴黎,长在柏林,可能勇如猛狮,却敌不过一个穷乡僻壤的猎手,哪怕是比他年长两倍的猎手。我没必要去帮他。彼得拥有强大的本领,自有对策,他打昏拉斯塔,按照一贯做法,堵住他的嘴,抽出他身上的腰带,还从我房里的行李箱上拿出两根皮带,紧紧地把他捆起来。
“兄弟,你再那样说的话,会有麻烦的。”我说。
彼得绝不会放弃任何机会。现在,他就像一个男孩要在池塘里打水漂,而他要用手边的盘子对准拉斯塔的头。拉斯塔用一只手推开门,一只手把我拉着。从他脸上可以看出,他在酝酿着阴谋诡计。砰地一声枪响,子弹穿过菜碟,随着玻璃瓷器噼里啪啦的刺耳声,枪声也湮没其中。紧接着,彼得猛地从拉斯塔手上夺来手枪,迅速掐着他的脖子。
“反正这是真实的。女人有敢于铤而走险的逻辑思维,而我们男人却没有。她们中最出色的人跟普通男人一样,看不出生活中的笑点,但她们却远比男人厉害,因为她们能直击事情的中心。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离圣女贞德这样神级别的人物如此近。但我也认为她们是最最可恶的人,因为她们从不停歇,而且时不时自嘲……世上没有超人。那些可怜的老顽固们还一直沉浸于幻想当中,他们要么是管不住周日课堂而被气疯的教授,要么是士气高涨而倔头倔脑的士兵幻想着一枪打死昂吉安公爵而一举成为拿破仑那样的勇士。但是有个女超人,她的名字叫希尔达·冯·艾内姆。”
他有所谓的战略优势,因为他在门口,而我在桌子另一头,彼得在桌子旁边,距离拉斯塔至少有两米。拉斯塔面前的走廊没什么障碍物,况且我们两个都没武器。我绝望地向前走着,自己都搞不清楚要做什么。眼前没有灯,彼得在我前面。
“我觉得这项任务要完蛋了。”我叹息道,“现在看来开局不利。布利万特说过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真相。”
“太幸运了,”他大声叫道。“真是一箭双雕啊。”他的手抠着扳机,嘴巴叫个不停。我猜想他在等待楼上的动静。
“布利万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除了我们两个外,没有人知道。我跟你说,希尔达·冯·艾内姆能力超强,德国人放心把王牌交给她,她将不惜一切代价使出最后一张王牌,并且没有什么障碍能阻挡她前行。她已经开始行动,如果有必要的话会杀掉先知,自己操纵局势……我还不知道你的任务,说实话,实在是摸不透你跟布伦基伦要去干吗,不过我对我自己的事倒是一清二楚。她让我参与此事,也就是我会一直干到底,希望有机会能够摧毁她的计划。明天我们朝西出发,要是先知走了,会有另一个新的先知。”
我从未怀疑过拉斯塔的实力。他跳到门那,拿出手枪迅速指着我的头。
“你要去哪儿?”我问。
拉斯塔冷静下来,一会儿疑虑消除了。那时,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彼得进来时,手上端着一盘菜,他没有注意到拉斯塔,径直走向桌子,迅速放下手上端的菜物。拉斯塔看到他,让到一边。从拉斯塔的眼神中,我可以判断他已经完全不相信我们了。穿衬衫和短裤的彼得一眼就让人认出是鲁斯丘克会议中那个落魄的小伙子。
“我不清楚,从装备来看,应该是一段长途旅行吧!从带的衣服来看,肯定会到一个寒冷的国家。”
“嗯,恩维尔是我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他是我在大西洋这边遇到的最聪明的人。”
“嗯,管它呢!我跟你一起。你还没听过我跟布伦基伦间的事吧!我们一直琢磨盘算着,装扮成年迈的哈利,他是个技术娴熟的美国工程师,将要在底格里斯河跟英国伙伴斗智斗勇。现在我是恩维尔的朋友,他一直都会保护我。可怜的拉斯塔给我们带来了通行证,便于咱们明日的美索不达米亚之行,可惜一小时前,被那位小姐撕了个精光,还扔到火堆里了。我们将跟她一道,并且她告诉我们将要向群山前进。”
他说:“很荣幸与他结识。”
桑迪吹了下口哨,发出长长而又低沉的声音。“我在想她到底要你干什么?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迪克……还有布伦基伦在哪呢?他可是懂得上面那些政治家计谋的家伙。”
“一周前,我还在和康斯坦萨的一名女人鬼混。除非鲁斯丘克地处黑海中心,不然我是不会来到这小镇上的。我想你是来错了地方,你好好想想,我要的是通行证。你认识恩维尔·达马德吗?”
桑迪说着说着,布伦基伦悄悄地走进屋子里。看到他坐马车过来,肠胃应该没问题了,通过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很兴奋。
“先生,若有冒犯之处,敬请谅解。一周前,在鲁斯丘克出现一个人,是土耳其政府全力逮捕的逃犯,你跟他有点像。”
“孩子们,是这样的,”他说,“我知道了很多新的消息,东部边界发生过一场很大的战役,巴扎德的军队受到重挫。”
看得出来,我这一吓唬奏效了。他目光开始变柔和,说话语气也变得更加地有礼貌。
双手抱着一大摞的纸张,他挑出一张地图,摊在桌上。
“我绝对没去过,但是,不好意思,先生,可否告知您的尊姓大名?您到这儿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很反感别人叫我的荷兰名字或是质疑我说的话。在我的国家,这样的行为被认为是不礼貌。”
“回到总部后,他们对此事闭口不谈,但是近几天我一直都在把这个故事串联起来,我想我已经搞清楚了。两周前,尼古拉斯老头从山上下来,到库布克偷袭敌人,那儿有一条朝东边的主道,穿过阿拉克赛斯河。那只不过是好戏的开头而已,他大范围地加紧前进。有一个人叫凯米尔,他掌管这片区域,没达到什么成效。北部、东部和南部都有巴扎德军队驻扎,此刻莫斯科居民居住在埃尔斯伦要塞外。可以这样说,在交战高潮期,他们的形势极其恶劣……恩维尔使出浑身解数,从寸草不生之地划分到了埃尔斯伦,但是路途遥远,看上去好像他们来得太迟了。少校,你和我明天就要出发去美索不达米亚,那差不多是发生在约翰身上最为不幸的事情了。我们会错过这次战役最为“精彩”的部分。
他冷笑道,“你从没去过鲁斯丘克吗?”
我拿起地图,放在口袋里。地图与我的任务息息相关,我过去一直都在找它。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解地大叫。“朋友,你进错房了。我叫汉内,理查德·汉内,我的室友是约翰·布伦基伦先生,他马上就会回来。我从不知道这儿有个叫勃兰特的人,除了丹佛市的一个烟草商叫这个名字之外。”
“我们不去美索不达米亚,”我说,“命令取消了。”
“谢谢,勃兰特先生,”他回答。“这些通行证用不上了,你可以烧掉它们。”
“可是我刚刚见过恩维尔,他说他已经把通行证给送过来了。”
“先生,坐下来,”我说,“喝喝茶,今晚夜色不好,不宜四处走动。”
“都被烧了,”我说,“明天早上会有真正的护照送来。”
这个时候,我在桌子旁,伸手去拿那信封,只希望能表现得镇定些。
桑迪打断我的话,眼睛激动的泛着亮光。
我必须要声明一下,拉斯塔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眨眼间,他猛地一转身,走到桌子另一边,站到我的跟前背对着门,心怀鬼胎似的看着我。
“群山!我们即将出发去埃尔斯伦……你不觉得德国在耍大牌吗?他们将绿斗篷置于危险之地,希望回来时能重整土耳其防线。迪克老兄,事情有了转机,我们要干活了,要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天将助有志之士。我现在必须抽身,还有好多事没完成。我们找个时间到山上碰面吧!”
那时,我也看到了。他背后的墙上有一面镜子。我对着他,难免会看到我镜子里的模样。这正是多瑙河船上工程师的形象——一身蓝色牛仔裤,深橄榄色大衣,一切都像极了。我这身该死的行装让他看出了我的身份,而我在博斯普鲁斯曾极力隐藏我的身份。
布伦基伦仍旧一脸疑惑,我跟他讲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时,他脸上暗淡无光,不知怎的表现出一种困惑的神情,既滑稽又幼稚。
他说:“先生,我从军政部那来,给你带来了通行证,便于明日出行,你会坐……”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变小,黑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被某个东西吸引住了。
我不能抱怨,这是我们的责任,这次行动可能会遇到大的麻烦。这是天命,我们应该屈服,但我不会假装对未来没有任何恐惧。
我的朋友拉斯塔正站在桌旁,他在那桌上放了一封信,看到我来了,向我行礼致敬。
“噢!我也是,”我说,“那女人让我毛骨悚然,这一次我们要站起来反抗。我也很高兴可以参加到真正的战斗中去了,我对这个城市没什么兴趣。”
我的房间与客厅相邻。做哑铃操时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刚开始,我以为是布伦基伦回来了,但是步伐如此轻盈,不像他一贯的小心翼翼。我没有吹灭灯,不管这个访客是谁,他肯定对这里很熟悉。我随手套上一件布伦基伦借我的便袍,出去看看到底是谁。
我想那是对的,希望善良的上帝会把那位可爱的女士带走。对我这样一个安静的男人来说,她不太适合我。她邀请我们下到一楼,其实我更愿意坐电梯到顶楼花园。
回到家时,我浑身都湿透了。彼得正出去吃晚饭,我到房内擦干身子,换上睡衣,在两把椅子之间,做起了哑铃操,因为之前全身湿答答的在车子里坐很久,我四肢肌肉僵硬。我穿着一件非常普通的蓝色睡衣,是布伦基伦在伦敦的时候从我衣柜里拿来的。我装扮成科内利斯·勃兰特的时候,我还炫耀自己有件法兰绒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