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未来会有诸多波折。我们也许要搏一把——可能比预料的糟糕——对我们不利。我认为临阵逃脱是上策,就这样表态了。布伦基伦摇了摇头。“我不这样认为,首先我们还没有完成调查,虽然托你的福,知道绿斗篷的确切地点,不过有关那个神秘者一点眉目也没有;其次,事情不会像你想的那样糟糕。老兄,这不是一环扣一环的游戏,不会持续太久。我估计,还没到达理想乐园时,情形有可能发生急转。不管怎样,赌一把还是不错的。”
“是呀,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他说,“我要让你明白的就是那件事情。我开始执行任务时,考虑过类似问题。我认为只有对危险的事情掌握得一清二楚,才有信心做下去。我们是这场游戏的主角,要拿出真本领,而不仅仅是作壁上观。所以我决定扮演成一名杰出的工程师——当时美国没有比我约翰·布伦基伦更厉害的工程师。我放出豪言,说如何把英国人顺着河流赶出美索不达米亚,那些言论还真让我出名了。他们听说我是力学专家,身名远扬,于是高兴极了,极力引诱我为他们所用。我跟他们说我要个帮手,告诉他们我有个朋友叫理查·汉内,我们彼此熟悉,他经过俄罗斯和罗马尼亚来到这里,是个仁慈的中立者。到达君士坦丁堡后,他不再保持中立,并且变得更加厚道。他们通过美国电报得到你的信息——这实际上是我离开伦敦之前安排好的,所以你受到热烈欢迎,并把你当耶稣门徒约翰·圣一样,视为知己。我们俩都接下了这份活,必须坚持下去。现在你穿上这身精致的衣服,成功扮演了美国最出色的工程师角色……但我们不能半途而归。下周我们想前往康斯坦萨,他们一定会对我们有礼有节,但不会轻易放我们走。我们必须继续冒险下去,自己摸索着去美索不达米亚,希望我们行好运……天知道我们怎么离开这里,外出碰壁是无济于事的。据我以前的经验,我们要相信无所不知、善行善言的上帝。相信天意,就给上帝一次机会!”
然后,他拿出几张纸,在上面画出部署土耳其军队的平面图。我还不知道他这么精通战术,他一边画,一边解释,像一个军事参谋。他说,不管在哪个地方,情况都不那么乐观。土耳其军队从加利波利撤回后,还有许多需要整改的地方,不会那么快就到外高加索边界,况且俄罗斯对这儿一直虎视眈眈;叙利亚军队在狂人德杰马尔带领下已变得不堪一击,但不是说没可能大规模发兵入侵埃及;只有在美索不达米亚,由于英国的失策,情形看上去还算满意。他说:“相信我,只要土耳其调动百万大兵,他就会损失百分之四十的兵力;如果我预测准一点的话,他肯定会损失更多。”
“‘磨人’这个词挺恰当,”我说:“我还想知道另外一件事。在我看来,你选的这条道挺好的。不过是条难走的道,需要坚韧顽强的精神,要放弃它绝非易事。”
布伦基伦撕掉那些纸片,进而详细谈起自己的观点来。“我觉得我已经摸清青年土耳其党及其核心委员会成员。这些人不是什么有才之士。恩维尔那么聪明,肯定比他们略胜一筹。他缺乏远见卓识,只会玩佛蒙特人的胆小鬼游戏。他像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不懂此次战争的复杂性,所以德国人耍他,直到他发脾气了,像头骡子一样反抗回击。塔拉特像条满腹怒气的狗,欲以缚鸡之力与对手搏斗。这两人过去都是响当当的马仔,以前生活在西部,是工会的枪手,他们差不多是杰西·詹姆斯或比利小子之类的人,除此之外,还有大学背景作支撑,能滔滔不绝地说各种语言,却没有组织能力,管理不了区域选举中爱尔兰选民投票。他们想控制好军事武器,民众越来越厌烦黑手党的伎俩。他们掌控着国家,就像一个手持布朗宁手枪的人掌控着一群手持拐杖的人。委员会中有几个头脑清醒的家伙,对他们越来越心存戒心,一个狡猾的家伙低调不语,等待时机到来。那群窝囊废一起绞死或者分开绞死,现在不值一提。他们控制不了土耳其百姓,除非他们积极主动,并且装备齐全,而那个家伙已经懒散懈怠。”
他好像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能说我们这活完全不用操心。你必须时时保持警惕,说不好就可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随着事情不断进展,我觉得任务会变得更容易些。我们只需要正常生活,表现自然,穿平常的衣服,说平常的话,跟泰迪·罗斯福笑得那样自然,并不需要刻意的乔装打扮,不要耍小聪明。这活不好做的一点就是很难表现自然,我和路人一样神情自若,可我却总要扮演不同角色。前一分钟我进城里跟卡尔·罗森卡姆先生喝酒聊天,而后一秒却想着将他的朋友一网打尽。过着非正常生活的日子真不容易。我以前没尝试过,因为我一直过着属于我自己的生活,不做出格的事。少校,你不觉得这事挺磨人吗?”
“那里的德国人怎么样?”我问。
“布伦基伦,我要你告诉我一件事,”我说,“上个月我还干了点事,都让我快神经错乱了。这活很累人吗?如果是,我还得留心点,注意自身安全。”
布伦基伦大笑。“这可不是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青年土耳其党人知道要是没有德国的支持,他们肯定会像哈曼(圣经里波斯王的大臣)那样被处以绞刑了,德国也失不起这个盟友。想想如果土耳其厌倦了这场游戏,要寻求独立和平,那会发生什么呢?就为俄罗斯前往爱琴海扫清了道路。保加利亚人弗迪就会带着贬值的货物,寻求其他市场,再也不会想起土耳其。你可能会看到罗马尼亚倒向协约国这边。要想控制近东地区,恐怕事情不会简单,因为德国已在此囤积兵力。德皇表示要竭尽全力守住这儿,你说该怎么办呢?”
“好吧,我可打探到本地最新消息,同样也能得到欧洲其他地区的真实情况,然后将这消息发给彼得格勒的X先生和伦敦的Y先生,我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发给纽约的Z先生。那这与邮局有什么关系呢?在君士坦丁堡,我的消息最灵通,利曼将军也只能听到一部分,其他大部分都是谎言,连恩维尔压根儿都不愿意听。同时,我还基本清楚战事到底进展如何,桑迪是一帮江湖骗子们的头儿,他能得到一些机密。要是没有这帮朋友,我在这里也发挥不了作用。”
布伦基伦神情又开始严肃起来。“除非德国使出杀手锏,否则这种情况是不会结束的。德国力量极其强大,几近爆发,但仍然要找准时机,这种机会的关键就在于一男和一女之间。我认为我们的女房东比恩维尔和利曼都聪明,她才是这场游戏的主角。我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告诉她了,现在你也和我一样。我很好奇你会对她有什么样的印象,我承认对她印象极深。”
“你是怎么使用的?”我急切地问。
“看来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我说。
“唔,没有。”他说,“不过他们给了我重要的线索,我可以自己计划行动。我在德国融入当地生活环境,把自己隐藏得好好的,从来没有公然露面。那是我的职责所在,我要获取德国机密,不想受到其他外国情报的影响而弄混方向。正如你所知,我在你成功的地方一无所获。我一过多瑙河,就开始给各地打电话,来到这个大都市还不到两天,我的电话就响个不停。有时我只向你说过大概,因为那是件微不足道的事儿。我获得了最宝贵的密码……这可不是我发明的,是你们英国政府。任何人,不管是小孩,弱智还是老年痴呆,都能传递这些密电——今天你还能看到一些——但是需要花费功夫一条条看明白,也需要大量计算才能得出结果。将来某天,你会听到所有这些事情真相,一定会让你高兴的。
“还没开始嘞!”布伦基伦接着我的话。
“他们有给你配专业侦探员吗?”我惊讶地问。
那次谈话确实振奋人心,我体会得到我们这次玩的游戏将是最刺激的一次。我是个节约的人,如果要被处以绞刑,我希望帮我选个好一些的绞刑架。
“唉,确实,你们英国人一点都不知道情报部门有多么的警惕。我认为,所有交战国中,英国拥有最精锐的情报部门。战争未开始时,你们没这样说过。你们避开了德意志人的花招,不过手上确实有情报。我想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发生的事情,你们都会在一天内得到消息。我并不是说你们的知识分子充分利用各种信息和手段。我也不怎么认同你的政治倾向。口才好的人多得是,毫无疑问这不是这场战争所需要的演讲能力,威廉·詹宁斯·布莱恩在战争中就尝到了苦果。政坛就像个鸡笼,里面的一举一动好像能主宰着整个世界。但是要是某个政客行事不当,这并不是他缺乏好的行动指导。如果我极力主张处理这类事情,并且有支持者,那么我坚决拥护英国海军情报部。好吧,先生,我向英国政府侦查员脱帽致敬。”
我开始经历以前从未有的事情。我以前常常早上就醒了,担心晚上睡的地方,其实还挺享受这种捉摸不定的感觉。绿斗篷对我来说成了个谜。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我就是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唯一留下的一条线索是一张老男人图片,他头戴头巾,正从蒙蒙烟雾的瓶子里爬出来,我记得是在儿童版的《天方夜谭》上看到的。如果这个男人画面模糊,那么女的可就更难捉摸了。有时候我把她想成一个肥胖的德国丑老太,有时候想成一个薄嘴唇、戴眼镜的严厉女教师。我要给这图画添加点东方的味道,于是我把她变年轻,给她加个面纱,看起来像个有点忧郁的美人。我一直想把布伦基伦扯进这个话题当中,但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就像捕鼠器那样飞速关闭夹子一样。他在思索将来的困惑,不愿意提前告诉我们。
听了他的话,我眼睛睁得像铜铃一般大。
我们相处很融洽,有桑迪的两个仆人尾随,布伦基伦敏锐地甩掉了土耳其看守,在彼得看来他们的工作兢兢业业,我突然发现我从来就没像现在如此受宠。我和布伦基伦在市区遛弯,东瞧瞧,西看看,言谈举止很有礼貌。到了第三天晚上,我们应邀出席维拉莫威兹在家里举办的晚宴。我们穿上最好的衣服,坐上一辆古式出租车,布伦基伦则穿上我的一件西装,扯掉了上面的裁缝标签,换成一个纽约牌标签。
“我的任务是打探消息。”他说,“我行动之前都会做足准备。在伦敦的那段时间里,我跟英国政府周旋,忙于和沃尔特爵士计划一些事情。我们总是在大家想不到的地方碰头,聊整个通宵。来这儿之前,我就已经建立了一些关系,尤其是借着罗马尼亚和俄罗斯的帮助,我与你们外交部的某通讯社有了来往。一两天之后,我猜朋友会知道我们的结果。”
利曼将军和梅特涅大使乘坐到尼什的飞机去见德皇了,德皇在那里巡视,于是维拉莫威兹成了这里最重要的人物。他瘦瘦的,狐狸脸,虽然爱耍小聪明,很可惜都没得逞。不管是德国人还是土耳其人,都不喜欢他,但他对我们礼貌有加。刚一进门,我头一眼就看到了高迪恩。我有点害怕,不知道他是否认出了我,尽管我的着装跟以前不同,好在他的视力不佳。既然如此,有了这身礼服,头发梳在脑后,加上一口标准的美式英语,他应该认不出我。作为同行,我对他大为赞许。在他与布伦基伦交谈过程当中,我还充当翻译,翻译了部分专业性很强的对话。高迪恩身穿制服,相比以前,我更喜欢他现在这幅诚实的面孔。
那天下午,彼得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吃过之后,我跟布伦基伦进行了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
其实重头戏是看到了恩维尔。他和拉斯塔身材差不多,瘦瘦的,穿着浮华又讲究,一副小姑娘般光洁的椭圆脸,眉毛又直又黑。他的德语非常标准,行为举止优雅端庄,既无大胆鲁莽又无专横霸道之意,鬼点子也多,还乐于吸引桌上来宾,激起人们谈话兴趣。他不仅健谈,而且说的话至情至理,微笑着同大家交流,引人共鸣。有那么一两次,他碰到了维拉莫威兹,我发现他们两个之间没什么情面可言。我不想和恩维尔交朋友,他太冷血无情,太矫揉造作。我也不想与他们这类黑心眼为敌,一味地否认他的人格也没啥意义。这个家伙浑身冷血无情,像一柄打磨过的锐利宝剑,冷冰冰的。
他温和地笑了笑:“我想你现在一定有些顾虑,是吧!我是还有些事情要做。给我半小时,一定完成好,少校。”
这次宴会上我表演得很成功。一方面我能讲德语,还帮助布伦基伦翻译,另一方面我心情愉快,很享受充分演好我的角色。他们高谈阔论,大吹自己取得的成绩,下一步的计划等等。恩维尔在加利波利获得大胜,他说要不是某人的意外过失,他有可能击毁整个英国军队——维拉莫威兹听了后瞪大了眼睛。他们如此憎恨英国,憎恨英国所做的一切,变得极其疯狂。这让我表现得非常兴奋,但我摆脱不了听闻后的痛苦,这关乎英国安危,并且在我半夜惊醒、满头大汗的情况下,脑子里装的全是这些东西。高迪恩接着说了关于利用水能作战的事,这给我发言提供了一个机会。
“我问的是‘工作’”。
“在我国,”我说,“要想除去一座山,就用水冲走它。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与水抗衡。喂,各位,恕我直言,作为一个对军事一窍不通的新手来说,有时候我就想,为什么没有人利用这种天赐神力作战呢。我没有去过任何前线,但我从报纸地图上研究过一些战事。比如说,要夺取德国占据的弗兰德斯高地,那儿地理位置有优势,如果我是英国将军,我会立即采用这种战术。”
“你是说我们上午的散步?”他十分无辜的样子。
维拉莫威兹不解地问,“怎样做到呢?”
“你上午的任务就完了?”我问。
“当然啦,把它冲走,将四米多高的泥土冲掉。英军前线后面有许多煤坑,可以用这些坑存水,河流以及渠道里有丰富的水源,我敢肯定二十四小时内可以把你冲得干干净净——尽管你们有很多枪炮。让我惊讶的是,英国人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他们曾经有那么多的顶级工程师。”
还没有明白布伦基伦的这番举动的目的,我们差不多就到自家门口了。
恩维尔头脑灵活,反应比高迪恩快得多,对我盘根问底。虽然他可能没那么多的专业知识,但这说明他知道如何应付这类问题。他给我一张美索不达米亚灌溉草图时,突然一名随从武官带了个小姑娘进来,她马上跑到他腿边。
“这个季节不宜买橘子吃,这些橘子跟枇杷一样都烂了。”布伦基伦边走边说。
“我东拉西扯扯了很多,”他说,“亲爱的主人,各位,我必须离开了。很抱歉,再会。”
我们沿着长长街道回到山顶。那儿有个人在卖橘子,橘子放在托盘上。布伦基伦停下来看了看橘子,我注意到那个人将十五个橘子放成一堆在售卖。布伦基伦摸着橘子,似乎感觉有两个烂了,把它们扒开放在一边。那人立刻扒了回去,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
走之前,他问我的名字并记了下来。“汉内先生,这个城市对异乡人来说很危险。”他用流利的英语对我说。“我愿尽绵薄之力,护你安全,听你安排。”我想,这算是帝王屈尊降贵,偏袒他的百姓了吧!
“刚才那警察肯定是个烟鬼。”他说。我们走着走着,看到刚才那个土耳其警察捡起地上的那根烟,揣到自己便帽里。
这家伙让我开怀大笑,也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恩维尔走了之后,我把这感觉告诉了高迪恩,可文质彬彬的他却不这么认为。
烟掉到人行道上,我对此大为不解。
“我很不喜欢他,”他说,“我们是盟友——这是事实;要成为朋友——绝不可能。他压根儿就不是伊斯兰教子民,伊斯兰教有着崇高的信仰,蔑视谎话连篇的人,藐视自吹自擂的人,鄙视背信弃义的人。”
那人转过身,娴熟地接住半空中的烟。让我惊讶的是,他又抛回其中一支给我。
在以色列,这是评判一个统治者诚实与否的标准。第二天晚上,我从布伦基伦那得知了另一个比恩维尔更厉害的人。他独自一人出去,很晚才回来,回来时面色阴沉,疼痛得双脸扭曲。我们吃的食物——根本不算差——可能是冷飕飕的北风又使得他胃病犯了。我看到他还在用酒精灯煮牛奶,彼得也在便携式煤油炉上帮他烧热水。他疼得诅咒着自己不争气的肠胃。
“朋友,你不说话,应该会抽烟吧?”他说。
“天啊!少校,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胃口,我肯定能征服整个世界。这样,我就把心分两半,一半用来认真工作,一半用来调理好我的肠道。就像《圣经》里讲的那个徒弟,身上哪儿不舒服,自己舔一舔就好了!”
布伦基伦没有跟那个水手搭上话,于是就抛给他三根黑雪茄。
牛奶煮好了,布伦基伦慢慢开始享用热腾腾的牛奶。
布伦基伦问他是哪里人,他直摇头,表示听不懂我们的话。一个土耳其警察走过来,满生疑惑地盯着我们看,突然布伦基伦脱下外套,装作不经意露出他戴着的小方形勋表,那警察立刻向他行礼。
“我去见了我们可爱的女房东,”他接着说,“是她派人叫我来的,她跟我详细讨论了她的计划,因为她可能启程去美索不达米亚了。”
这种场景我很少遇到,可以这样说,我从未见过还有乞丐只拿走部分钱的。布伦基伦没说什么,一会后,我们继续往前走,来到港口边,旁边停泊着许多小拖船,还有一两条运水果的木船。我想着哪些船定期地来往于爱琴海呢。虽然都是些长久未被使用的旧船,不过看起来都还不错。我们在其中一艘船旁停下,看到一个戴着蓝色睡帽的人正忙于编结绳索,他抬头看了看我们,然后继续干活。
“有关于绿斗篷的消息吗?”我急切地问。
我们走进一家咖啡店,点了杯咖啡,这时一个乞丐过来向我们讨要点施舍。布伦基伦的钱包还没有打开,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些硬币,撂下五个放在桌上。那人惊喜地大叫:“谢谢!谢谢!”随后拿走其中三个。布伦基伦立刻把剩下的两个又放回口袋里。
“唉,没有。不过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我觉得那个倒霉的先知没时间跟那女的耗。还有,他不久就会前往天堂,因为万能的上帝如果创造一个女魔,她必定是冯·艾内姆夫人。”
街上挤满了不同国籍的人。有土耳其正规军,他们头戴奇怪的土黄色锥形钢盔;有招募来的士兵,没有任何欧洲血统,样子鲁莽;还有一队队德国兵,头戴扁平军帽,好奇地东张西望,要是在路边碰到哪个高官,就会立即转头向其行礼致敬。有的土耳其人坐在关着门的马车里,匆匆而过;有的土耳其人骑着漂亮的阿拉伯马,慢慢悠悠;有的看起来像是刚从约柜(专门用来存放《圣经》和其他法典的箱子)中爬出来的,可怜极了。引人注目的当属那些穷困潦倒,可怜巴巴的下层百姓。我从来没有见过像这样一大群乞丐。他们沿街而下,随处乞讨食物,说的话似乎没人听得懂。我和布伦基伦装作是对这儿感兴趣的游客,时不时的停下来对着他们笑一下,时而给他们一便士,一路上用西方口音高谈阔论。
他抿了几口牛奶,神情严肃。
刮起了阵阵南风,白皑皑的冰雪渐渐地融化。亚洲地区的天空一片蔚蓝,朵朵白云飘向黑海。昨天这里还是一片肮脏,现在却美得出奇。从地平线上望去,远远看到弯弯曲曲的海岸边,丝柏树郁郁葱葱。此刻此景,我的心境悄然而变,我感觉到自己重新成为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尽情地享受眼前一切。
“少校,不是我十二指肠消化不良的结果,这是据多年的经历判断来的。就算胃口不太好,我的判断仍然慎重而又准确,所以据此得出的结论是,那个女人既疯狂又歹毒——主要还是歹毒。”
第二天上午,我和布伦基伦一起出门。这场景好像两个无依无靠的家伙,昨天忙了一整天没找到避难所,今天却时来运转。我把自己好好打扮了一番,头戴圆顶高帽,里穿一件带有宽垫肩的深蓝色衣服,外穿一件内衬狼毛皮的厚大衣,脖子上戴着一条干净的黑领带,还打成蝴蝶结,脚下穿着一双麻底鞋。我手拄一根时髦的马六甲拐杖,嘴里叼着一支布伦基伦给我的雪茄。彼得剃了胡须,身着黑白相间的普通外套,目光温和,声音柔和,看起来很像个体面的侍从。布伦基伦还是一贯的作风,他从伦敦来到这里就一直带着衣服。现在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他和桑迪老在我衣柜里乱翻。彼得身上穿的那件就是桑迪买的,那衣服我穿不得。我擅长模仿各种口音,在不同州长大的美国人,口音差不多。不是我自吹自捧,我还能学中东人讲他们的方言,并引以为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