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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5日 星期一

“那就好。”

“不用担心。首先,前天星期六他就不在拉博里。有事儿去了芃休。”

马蒂厄先生点了点头,接着连忙补充道:“不过,你可要保密啊。别告诉任何人我说过这些话。”

我特别欢迎警察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错误的搜查上,但我不愿因此被他们找去问话。虽然可能性不大,我还是不想让他们踏进戈拉兹德宅。这里我应该彻底否定。

“当然明白。”

“这我知道。”马蒂厄先生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问题是警察的想法。”

我保证道。

“他沉默又笨拙,容易被当成怪人。其实却是个认真的普通人。”

*

我用明快的声音断言道。

“下周六……希尔薇邀我去看法兰西喜剧院的表演,说是原本约好一起去的朋友突然没空了。我可以去吗?”

“不,让-路易没有问题的。”

上周三,安东尼娅提出了这件事儿。

“但不知道警察怎么想啊。县里的警察可不在乎他是戈拉兹德家的佣人还是别的什么人。他们没把拉博里当回事儿。以为这里跟其他村子一样,就是个普通的农村。他们可能会找你问那个人的事儿,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蓝灰色的眼眸、陶瓷般的雪白肌肤、红润的面颊。一大早就画上了精致妆容的脸庞,与日常的灰色套裙相映成趣。越是质朴的色彩,越是凸显年轻,看来此话不假。

马蒂厄先生连忙干咳了一声。

“可以啊,你不用顾虑我。她难得约你,去就是了。”

“怎么可能,我才不会这么想。”

安东尼娅两眼放光。

我微微露出愠色。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瞒你讲,我也非常想看这次的法兰西喜剧院的表演。”

“你怀疑他是犯人?”

涂粉色口红的双唇,露出了洁白美丽的牙齿。

严肃的表情说明他不是单纯地杞人忧天。

巴黎之行的谈妥,无疑令她松了口气。我压根儿不在意她是演戏还是找借口。总之咱俩的利害关系完全一致。

“让-路易好像还是个单身汉,没问题吧?”

我露出深情款款的微笑。

他忽然移开了视线。

“星期六就住在巴黎吧,玩得尽兴点儿。偶尔也要回归单身时代,放肆一把嘛。”

“没什么,是我杞人忧天了而已。”

这下周末的自由得到了保障。

“怎么啦?”

不过,如此一来,我也有一堆要准备的事情。

这个豪爽的男人难得地支吾了起来。

星期五傍晚,从村公所下班回家后,我把让-路易叫到了书房。

但他随即注意到自己这样不大合适,于是板起了脸,“哎,我更在意的是……”

“您找我有事儿吗?”

听到我的指摘,马蒂厄先生发出了豪放的笑声:“对哦,你说的有道理。哈哈哈!”

出现在书房门口的让-路易依然低着头,用低沉的声音问我。

“独居的男人很可疑。这么说来,道恩医生也会被怀疑啊?”

我招招手,他便默默地走了进来。

我差点儿就笑喷了。靠这种老套的成见进行搜查,罪犯当然笑开了花。

他走到我的书桌前,就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跟古罗马的奴隶一模一样。

“唉,这不好说。”马蒂厄先生压低了声音,“警察好像把以前有过性犯罪的人列成了表,打算挨个调查呢。性犯罪是种病,犯过一次的人定会犯下同样的罪行。他们是这么想的。还有,要特别注意独居男性。变态也有可能已婚,但成家后老婆盯得紧呀,没什么人身自由,单身汉倒能为所欲为。”

“科雷特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我问道。

我提出疑问。

科雷特是戈拉兹德家的佃农,已经欠了两年的地租。家里一共七口人。好像三年前父亲因病卧床,母亲和五个孩子陷入了窘迫的境地。最大的女儿才十六岁。我们自然无法从这样的家庭征收太多。

“不过,村里真的有这种变态吗?”

让-路易也没有去催促,可就算如此,也不能一直放任不管。不管在哪个村子,佃农都得时刻注意地主的脸色。地主脸色好,他们的尾巴也就翘上了天。而且这还是种传染病,转眼间就会在村里传播开来。

马蒂厄先生摇摇头。

让-路易今天下午去了趟科雷特家,表面上是视察现状,其实也有牵制附近佃农的用意。这个人在这方面应该做得滴水不漏。

“不,好像还没。”

“父亲一病不起,估计快不行了。”

警察不可能怀疑到戈拉兹德当家的头上,更别说我才结婚没多久。

“这样啊。那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试着问道。

“儿子快十五岁了,好像打算努力干农活。父亲走后,母亲反而更轻松,我觉得可以再等一段时间,等他们走上正轨。”

“犯人有眉目了吗?”

“可以,交给你了。”

*

我同意得很爽快。

我慢慢把手伸过去,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对了,让-路易,你这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看样子,头脑和教养都不差。

我刚一问出口,让-路易浅黑色的脸庞就出现了阴霾。

他跑到车子旁边,正脸对着我。

周末只要没什么事儿就可以休息,但基本上,让-路易没有一个休息日是安宁的。杜邦夫人也一样,对以前的佣人来说这样很正常。

皮埃尔犹疑了一瞬,却马上点点头,把球放在了地上。

但我估计他这周末没事。让-路易表情疑惑地看着我。

“我是保罗·戈拉兹德,在村公所负责卫生管理。你现在方便吗?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讲。”

“你要是有安排了,也没什么。”我补充道。

他的回应比我想象中的有礼貌。

“如果可以,明天下午我想去芃休住一晚。请问您有什么事儿吗?”他说得小心翼翼,“卢克让我周末去帮忙改装店铺。”

“没错。您有什么事儿?”

这样子啊——我明白了。

这里是磨坊的背面,不用担心被人从马路上或兰斯家看见。

让-路易的发小就住在芃休,离拉博里有三站火车的距离。尽管是个无聊的普通乡镇,但说到附近哪里勉强凑齐了剧院和闹市,就不得不提芃休了。我记得卢克在芃休开了家酒店。虽说是酒店,门面其实非常小,改装靠自己也能完成。

把雪铁龙停在磨坊旁边后,我打开驾驶座的窗户,向皮埃尔打招呼。

这正合我的心意,不用担心星期六有人打扰了。

“下午好,你是皮埃尔·兰斯吧?”

“不,就这样吧。也不是什么急事儿,完全可以下周再弄。你慢慢来吧。”

皮埃尔人不可貌相,运动神经似乎很发达,踢球的动作有模有样。

我轻轻挥了挥右手,让-路易如释重负地向我低头行礼。

据我事先调查,皮埃尔痴迷足球,每个周末都会去学校操场跟同伴们搞练习赛。而在此之前,他习惯在磨坊后面悄悄练习运球和射门。星期六下午磨坊休息,没有一个人,最适合专心踢球了吧。

*

二月三日,星期六的下午,皮埃尔在磨坊后面的空地上独自踢球。磨坊离兰斯家非常近。

当天——关键的星期六晚上——我与勃拉姆斯的室内乐度过了一段漫长而庄严的时光。

*

万籁俱寂的幽暗宅邸中,只有我的卧室充满了光亮与声音。这一刻叫人幸福至极……我沉浸在喜悦中,侧耳倾听时而昏暗沉重、时而撕心裂肺的弦乐声。

他说得很有道理。

如果可以,我想一直这样听到早上,可杜邦夫人醒得早。在时钟指向凌晨两点前,我把唱针放在了最后一首歌的唱片上。

“就是说啊。你也知道,兰斯家离主干道有点儿距离。从那里通往学校的路,根本不会有村民以外的人走。假如是外地人干的,确实说不通为何会盯上皮埃尔。”

第一小提琴奏鸣曲,别名《雨之歌》。在勃拉姆斯为数不多的室内乐中,这是我特别喜爱的一首作品。即使因忧郁的情欲闷闷不乐,也依然沉浸在甜美的回忆中,旋律便是给人以这样的感觉——我觉得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适合欣赏这首乐曲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也是。”

一位小鸽子般的少年正静静地躺在我的身旁。他的双肺已然忘记了呼吸。我凝视着他的模样,除了我的呼吸声,再无其他东西扰乱这丰饶的音乐空间。

我阐述完意见。“我也这么说了。”马蒂厄先生又吐出一阵浓烟,一边咕哝着说,一边不高兴地摸了摸下巴,“他们认为,外地人没理由两次盯上拉博里的小孩。自打亨利出事以来,家长和学校都对可疑人士提高了警惕。外地人本来就惹眼,陌生的车辆开来开去更是惹人怀疑。犯人在其他村子搜寻猎物要简单多了。”

皮埃尔的脸又尖又细。稀薄的棕色头发贴在额前,使人想到了玉米须。纤细硬实的手腕也跟我想象中的一样。不过,或许是因为搞运动的缘故,他身材虽然苗条,却意外的结实。

“可是村长,假设是变态干的,犯人也不一定是拉博里的居民啊,也可能是别处的外地人开车带走了他们。”

成人后随着年龄的增长,此前品味过的快乐与痛苦会化为无法消失的皱纹,浮现在人的皮肤上。偶尔的固执和怨念也会变成深深的皱纹刻在脸上,不管身上穿什么样的衣服,肉体也藏不住此前的罪恶人生。

*

然而,眼前的这具肉体是多么的纯洁美丽啊!相貌的美丑,在这无与伦比的光滑肌肤前根本不值一提。

我的直觉当然没错。

假如可以,真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可没空再磨蹭了。我开始了行动。

我的心离不开刚才看到的那只手腕,纤弱得仿佛一触即断。他的肩膀、胸脯、手脚,恐怕也跟那只手腕一样纤细、单薄、坚硬而且纯洁。

和上次一样,我先爬上三楼,把空箱子从阁楼里搬出来后,再用绳索运到地下室去。步骤也完全一样。

脂肪块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但我心不在焉。

从上面往下望去,螺旋楼梯的空洞依然像无底洞一般深邃幽暗。从螺旋底部升起的冷气,仿佛微微带着亨利·纳瓦尔的腐臭味儿,我不由得颤抖起来。

“戈拉兹德先生,今天有什么事呀?”

我直接下到一楼,走向“长辈房”。从衣柜的秘密抽屉里拿出钥匙后,再次回到皮埃尔所在的卧室。

哎,咱们走着瞧吧,哭的不会是我,而是你跟你老公。

皮埃尔就静静地睡在我的床上。这静谧的存在仿佛与一切媚态、奉承绝缘,好似一尊东方佛像。我抱起他,由于骨骼比亨利更为结实,所以四肢重得出乎意料,抱起来有些困难。

兰斯和马蒂厄先生关系不和。当然会遭到村长一伙的排挤。可就算如此,乱朝我发脾气也让我挺为难的。

我几乎是拖着脚溜出卧室,朝螺旋楼梯走去。我慢慢走下楼梯,每一个台阶都在留意脚底。被选中之人的灵堂——皮埃尔的归处就在那里。我心潮澎湃,可没必要着急。只管安静、扎实地完成工程就好。我上气不接下气,但总算平安地下了楼。到这儿就算告一段落了。我重新抱好皮埃尔,地下室的门已近在眼前,而就在此时,我猛地回过头去,一个如雕像般伫立在螺旋楼梯上的女人映入了眼帘。她全身上下都是丧服一般的黑色衣服,右手搭在胸口,手中握着的无疑就是《圣经》。

既然不是佃农,就没理由对地主低声下气。她的背影把这种心理讲得明明白白。

那女人目不转睛地俯视着我——她正是杜邦夫人。

她抓起购物袋,匆忙走出店外,看都不看我一眼。

*

“皮埃尔!皮埃尔!”

和马蒂厄先生聊完天后,一阵强烈的疲劳感向我袭来。

她故意大叫道。

星期六我几乎彻夜未眠,昨天星期日一早就忙着搜寻皮埃尔。傍晚又去车站接从巴黎回来的安东尼娅,把她送到戈拉兹德宅后,晚饭也没吃便回到了村公所。兰斯夫妇也加入了进来,我们就信息搜集和今后的方针讨论到了深夜。不用说,为了安慰号啕大哭的兰斯夫人,我们耗费了大半的时间与精力。

突然妩媚的声音似乎把兰斯夫人吓到了,她往这边望了一眼:“咦,皮埃尔去哪儿了?”

星期一上午,这周才刚开始,我就有点儿头晕,为了避免情况加重,我决定提前回家。反正皮埃尔事件只能交给警察了。

德尔博斯夫人立马认出了我,向我打招呼。

“保罗,你脸色确实不好。昨天累到了吧?就别担心工作了,好好休息吧。”

“呀,戈拉兹德先生!欢迎光临。”

我申请早退,马蒂厄先生爽快地同意了。

和兰斯夫人贪婪的商人老公一样,对于她,我也只知道长相和姓名,彼此间并无来往。她跟儿子一样,尖尖的脸庞仿佛河鱼,没有一点儿风韵,难怪老公出轨的传闻从没断过。

一看镜子,发现自己跟死人一样面无血色。

我走进店内,准备买一打葡萄酒,只见兰斯夫人正同店主夫妇聊天。看来,店门口的是她儿子。

回到家里,安东尼娅也不在。今天她被邀请参加戈达尔夫人的午宴。村里出了大事儿,戈达尔夫人还在找人商量复活节的义卖会,真是优哉游哉。率先打破摩西十诫的女人竟致力于教堂的慈善活动。喜爱教堂的戈达尔夫人固然是个笑话,但如果能帮安东尼娅解解闷,倒也不坏。我强忍着头晕和恶心感,把车开回了戈拉兹德宅。

看样子知道我是什么人。他的眼神细腻、敏感且大胆——温暖的羊皮大衣和手套之间,可以瞧见纤细如短棍的手腕。

“我有点儿不舒服,就不吃午饭了。下午在房里休息,在我叫你之前,别来吵醒我。”

我搭话道。他瞥了我一眼,随即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对在门口迎接的杜邦夫人说道。

“你喜欢足球吗?”

“知道了。”

岁数跟亨利差不多,但感觉比他更成熟。个子并不高。细尖的脸庞让人联想到川鳟。

她的回答跟平时没任何区别。

在店门口停车时,一个在马路上独自玩球的少年映入了我的眼帘,大概在等父母购物吧。他灵巧地运着球。那正是皮埃尔。

“等安东尼娅回来了,也这么告诉她吧。”

上上周的一天,从村公所下班回去时,我有事去了趟德尔博斯的食品店。

“好的。”

*

平淡的声音如今已升华为她的人格,抹去了话语中的全部感情。

我一脸佩服地点点头,想起了自己同皮埃尔的初次见面。

昨天凌晨,在旁边注视着我一举一动的杜邦夫人,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即便那是她爱我的证明,我的心也摇摆不定,不知该如何承受。

正如村长所言,皮埃尔·兰斯是富裕家庭的独生子。身材消瘦,长得不算好看,可是生活在父母的溺爱之中。正常人都不会往离家出走的方向思考。

*

马蒂厄先生皱起眉头,鼻子里呼出一片浓浓的烟雾。

我想起了三年前,母亲露易丝·戈拉兹德离世的那天。

“我觉得也可能是离家出走。你知道,纳瓦尔家是贫困百姓。我还听说他父亲酗酒又蛮横。这个年纪的孩子会讨厌乡村生活,认为去城市就能解决问题,其实挺正常的。警察好像也想的一样。不过,皮埃尔·兰斯失踪后,情况当然就不同了。”

准确地说,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而是被安上了这个身份。当时我二十二岁,从巴黎的大学回家过暑假。

到了十五岁,要绑架也不是件易事。何况他不是女孩,是个男孩。比笨拙的大人敏捷得多,也更有力气。相比绑架,难道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故吗?既可能掉进河里被冲走了,也可能因为某人的恶作剧而跌入了陷阱。起初,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母亲一直为慢性失眠所困,常年服用安眠药。道恩医生告诉我,是过量的安眠药夺走了母亲的性命。她并非自杀,怎么看都是误服安眠药造成的中毒。这是官方得出的结论。

亨利的失踪引起了轰动,但在当时,很少有人把这与犯罪联系起来。

折磨母亲的,是长年的孤独与病魔。这点毋庸置疑。可实际上,致命的一击又是什么呢?

“是啊。特别是亨利,事件都过去三个星期了。我们搜遍了村子的每个角落,并没有发现可以囚禁受害人的地方。实在不觉得他还活着。”

那天,我有急事儿必须赶回巴黎,便在清晨六点进入了母亲的房间。平常,杜邦夫人习惯在六点半往母亲床边摆一杯提神牛奶。出发前,我突然想跟她打声招呼。

我露出惊讶的神情。

我不知道母亲是否真心爱我。但对她来说,在家中能敞开心扉的人只有我这个儿子,对我来说也一样。我记得在这座阴郁而又古怪的宅邸中,只有她身边总是萦绕着安详而平凡的空气。

“都还没发现尸体吧?”

我敲了门,但没人回应。

“他们认为两人都被杀害了。犯人不是正常人。盯上的是便于摆布的少年。但犯人的脸被少年们看到了,而且他们和小朋友不同,能够进行证言。犯人不可能直接放人。”

也许还在沉睡。亲子之间不讲客气,我随手开门进了卧室,却发现床上躺着已经断了气的母亲。

我故意装傻地问道。马蒂厄先生抖得更厉害了。

“妈妈!”

“如果是变态干的,那两人现在会怎么样呢?警察有说什么吗?”

然而,惊愕与恐惧抹消了我的呐喊。

把变短的香烟熄灭后,他从口袋里掏出高卢1的盒子,急忙点燃了一支新烟。

床头柜上有一只沾着热巧克力的马克杯——母亲安静地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显得孤独无助又瘦弱。

马蒂厄先生吐出了这番话。

家里一片混乱,有人赶紧打电话给道恩医生。但她显然已经没救了。

“他们说假如这是绑架事件而不是单纯的事故,那很有可能是变态干的,因为对方没有索要赎金。可这样一来,犯人极有可能是村里的居民。”

而道恩医生抵达前,我在母亲的尸骨前同杀人犯进行了对峙。

还有亨利·纳瓦尔事件。当然,昨天星期日全村进行了搜索,可至今仍未发现一样遗留物品。虽说不是村长的责任,但马蒂厄先生坐立不安,也难怪会去找县里的警官。

杀害我母亲的那个女人,手里拿着刚在浴室里洗干净的马克杯。里面曾装着母亲睡前爱喝的热巧克力,原本应该在她早上送牛奶的时候收拾干净的。床头柜上故意摆着放安眠药的空盒,以及剩有少量水的玻璃杯。

每个周末,学生们都会主动聚集在学校的操场上踢足球,但不算正规的社团活动。即使那天皮埃尔缺席,好像也没有同伴觉得不对劲儿。而事情开始闹大,是在皮埃尔晚上也没回家的时候。

当时,杜邦夫人也是一言不发。就好像昨天的我一样——她用沉默的盔甲武装自己,傲然地看着我。

皮埃尔是村中磨坊老板的儿子,和家人在家里吃过午饭后,就说去练习足球了,并且再也没有回来。此后,没有任何关于皮埃尔的目击消息。

而我也跟昨天的杜邦夫人一样,没有去揭发残忍的杀人犯,而是选择当沉默的共犯。

这已经算件大事儿了,但二月三日,星期六,十四岁的皮埃尔·兰斯又下落不明,紧张的气氛瞬间笼罩了整个村子。

*

一月十二日,星期五,亨利·纳瓦尔在回家吃午饭的路上突然失踪。顺路的两名同学。只看到亨利沿着机动车道走回家,并没有后来的目击情报。

头晕没有消停的迹象。我准备在床上睡一会儿,可一躺下,头晕就越来越严重。

我语气冷静地询问道。

我突然想起安东尼娅总说自己头晕,身边常备巴黎医生开的特效药。

“警察怎么说的?”

我小心翼翼地爬起来,尽量不晃动脑袋,慢慢穿过卧室(兼起居室),打开通往安东尼娅房间的门。平常安东尼娅不在的时候,我都不会进入她的卧室,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我笔直走向了梳妆台。梳妆台的下面和两侧共有九只抽屉。我记得她把常备药收在了左上角的抽屉里。

显然他很着急。这种小村子失踪了两个少年,村长当然静不下心了。马蒂厄先生的脸本来就挺红润,这下更是被愤怒和焦急染成了一片通红。

与她的外貌截然相反,安东尼娅并不擅长整理收拾。出门时脱掉的衣服就扔在宽敞的大床上,化妆品、饰品、梳子等杂物胡乱堆在大大的梳妆台上。

我一进门,就看见马蒂厄先生坐在心爱的特等席上抽烟,轻轻晃动着肥胖的身躯。

我打开左上角的抽屉。这里也塞满了各种小瓶子、小盒子。看样子,我乱翻一下她也不会发现。

“啊,保罗!你坐下吧。”

寻找熟悉的头晕药时,我发现了一件不可能出现的东西,整个人都惊呆了。

平时还好,可一旦出了什么事儿,这个木头人却没有克服困难的才智与胆量。他催我早些回来,也是因为他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可能出现的东西——盒装的避孕工具。

其实拉博里的村长工作,说是马蒂厄家的家业也不为过。虽然有选举制度,但实际上没人敢参与竞选。现村长能获得一定的口碑,也是因为他家门有来头,加上有一定的风采和威信。

注释

村长办公室位于村公所的二楼。这间特等房可以从正面窗户望到教堂的尖塔。马蒂厄先生很喜欢背对这扇窗户的接待沙发,它已经成了宾客专用的特等席。

1 Gauloises,法国的卷烟品牌。——译者注

与县警官结束会谈后,马蒂厄先生回到了村公所。而我被他叫进村长办公室,是在上午十一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