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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9日 星期五

似乎是听到了门口牧牛铃的响声。道恩从门诊室里探出头来,一看到我,就发出了快活的声音。

“嗨,保罗。你回来啦?好久没见,别来无恙?”

他挠了挠英年早秃的头发,透过无框眼镜把我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估计是职业病吧。

下午的门诊才刚开始,就有病人捷足先登了。

“如你所见,好不到哪里去。道恩医生倒是越活越精神了呀。”

道恩家从前就在这儿营业,如今的诊所与私人住宅合为一体,是米歇尔·道恩在战后新修的现代建筑。他在这里过着优雅的独居生活。心爱的红色新雷诺就停在大门旁边,颇有炫耀之意。

“说什么客套话。人一过三十,就逐年走下坡路了。你今天有什么事儿?哪里不舒服吗?”

米歇尔·道恩医生的诊所位于通往村庄中心的路上,得先走下山坡。

道恩笑意不绝,眼神却透着疑惑。

*

果然在好奇我过来有什么事儿吧。

不过,我并不在意这男人心里想些什么。他的把柄握在我手里。没必要强行剥下铠甲。

“没病。只是过来跟你打声招呼,顺便开点儿药。”

我依然看不见他的表情。恭敬的扑克脸是佣人的铠甲,就像杜邦夫人待安东尼娅一样。

听到我的话,他理解似的点点头。

低沉的声音回复道。

“我在给病人看病,马上就好,你能等一会儿吗?”

“好的。”

他用下巴指了指候诊室的沙发。

“另外,我们有许多在巴黎用过的工具和书籍。可储藏室不够用。也不必特意去买,你就用木材做些带盖子的木箱吧。做七八个,放在阁楼里就行。之后我会自己整理的。”

从道恩的社会地位与才智学问来看,他是拉博里为数不多的、与我旗鼓相当的人之一。

“我知道了。”

年龄比我大十来岁,不知为何一直单身。可有不少证据表明,他并不讨厌女人。就我所知,和他有过亲密关系的女人比十根手指头还多。假如他是有妇之夫,我们两对夫妻互相来往应该正合适。

安东尼娅步伐优雅地走上楼梯。等她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我命令让-路易:“我清点了仓库的库存,木材和水泥好像不够了,你记得及时补充。今后的东西会越来越多,后院可能还要修一座新仓库。”

候诊室里摆放着恰到好处的时髦家具。这里也是他的私人客厅,跟我最后一次过来的时候相比没什么变化。

不知让-路易是如何看待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的,他低着头,根本看不出表情。如果我是他,才不会答应同心血来潮的女主人来一次拘谨的外出。但是本来吧,这座宅邸的主人就缺席了很长一段时间。期间,佣人们应该过足了自由自在的生活。

道恩舍得花钱花心思,却从不铺张浪费。恰恰反映了他绝不会沉迷于任何事物的性格,无论是房子、车子还是女人,他都采取同样的态度。这正是我和他的决定性差别。

我仔细想了想,让-路易虽是个庸俗的乡巴佬,人却不粗鲁,说不定正适合陪她逛街。见多了圆滑精明的巴黎人,朴实无华的农村人或许反而让人踏实。

正如道恩所言,五分钟还没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娇小少年便从门诊室里走了出来。这是高中生还是初中生?

巴黎之行轻松得到了丈夫的同意,她似乎高兴得不得了。

他看上去像农民的孩子,寒酸的外衣包裹着脏兮兮的身体。从我跟前经过时,一股刺鼻的汗臭味儿蹿入鼻腔。

安东尼娅好像完全恢复了心情。

可能是因为身体不好,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毫无生气。苍白的皮肤、纤细的手脚、鸢色的头发,微红的脸颊上长着零星的雀斑,简直像尚未进入青春期的少女。

“那你能等我二十分钟吗?我要换身衣服。”

消瘦的野兔——少年瞥了我一眼。浅鸢色的眼眸几近透明。从长相来看,内向而胆小。

我露出满面笑容。

候诊室里有个陌生的男人,这似乎令他不知所措。他套上污渍明显的陈旧大衣,急匆匆地准备回去。就在此时,“亨利?亨利·纳瓦尔。”

“我没有任何不满意。太棒了。好期待今天的晚餐。”

道恩从门诊室出来,叫住了少年。

看样子,她真的打算向杜邦夫人宣战了。

“就算退了烧,药也得坚持吃四天。”

话语中充满了挑衅意味。

“好的,医生。”

“今天的晚餐由我来做。这可以吧?还是说,我的手艺满足不了你?”

“如果吃完了还是不舒服,记得再过来。可别拖成肺炎了。”

我用逗趣的语气询问,安东尼娅则傲然地抬起了脸。

“明白。”

“噢,这就打算出去?挺好的。不过,你居然主动去市集,这吹的是什么风?”

明明过了变声期,声音却高得跟小孩似的。

她竟打算坐男佣的破车一同去购物,这令我十分惊讶。

看来脸颊的红晕是因为发热。

“那我可以一起去吗?”

纳瓦尔——我没听过这个姓氏。不过,到村公所里查一查就知道了。

与态度表里不一的管家不同,他对女主人始终毕恭毕敬。

“哎呀,抱歉让你久等了。下个月就要在村公所上班了吧?我都听村长说了。”

“是的,太太。”

把少年送走后,道恩似乎就没打算给我看病。

“让-路易,你要去市集吗?”

他从柜子里取出两只玻璃杯,倒入白兰地,递给我一只杯子后便坐在了沙发上。

让-路易行了一礼。正当他准备离开时,安东尼娅叫住了他。

“对。是马蒂厄先生建议的。一进新年就要开始工作了。”

“知道了。我马上把车开到大门口。”

“挺好的。哪怕是游手好闲,男人也该找点儿事情为社会做贡献。不管怎样,我很高兴你回到了拉博里。戈拉兹德的当家不在,这村子根本没法繁荣起来。对了,你今年多大啦?”

“也没什么吩咐,能顺路载我一程吗?我得去道恩医生的诊所买点儿药。回来的时候不用管我,我可以慢悠悠地走。”

道恩喝完白兰地,又立刻倒了第二杯。

除了文书方面的工作,他还能胜任庭院打理、简单的木工活、村中采购等杂活儿,非常好用。

“我已二十五岁了。”

我不在的时候,对外联系及事务处理均由让-路易负责,其中包括领土的管理。他是佃农的儿子,也是杜邦夫人的远亲,爷爷一直对他们家关照有加。他应该还不满三十岁。虽然没接受过高等教育,但是脑袋灵光,人也靠谱。

“哦,时间过得真快。怪不得我变老了。”

向我请示的时候,他一直看着地面。

说完这句违心的话,他笑了。

“主人,杜邦夫人让我去市集买东西,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吗?”

“对了,恭喜你结婚了!令内的事情我略有耳闻。据说是个超级大美人。我太想见见她了。那么,为了戈拉兹德夫妻的好运和健康干杯!”

野性的浅黑色皮肤,精壮结实的身体,深似黑色的卷发覆在额头上。

玻璃杯碰撞出当啷的响声。

我们一走出餐厅,便发现让-路易已在走廊等候多时。

他眼中的光芒,让人不觉得这是普通的客套话。

*

“哪里哪里,应该为米歇尔·道恩医生的工作与健康干杯才是。要是知道拉博里也有如此优秀的医生,安东尼娅会很高兴的。”

我放下餐巾,站起身来。

我轻轻地碰杯,回以感谢。

“行,问题搞定。”

我讲的也不是单纯的客套话。在这种偏僻乡村,知性潇洒的绅士还是很罕见的。

这像极了政治会谈。

“她是头一次过乡下生活。更别说她还没习惯和死板的佣人一起过日子。今天一大早还跟我抱怨呢。”

安东尼娅笑了。

道恩应该能理解我所说的话。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啦。”

“是杜邦夫人吧?”

我主动扮演着通情达理的丈夫角色。

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啊,你不用介意我。到时候回来就好。对你来说,那是很重要的社交活动吧?偶尔也需要透透气嘛。”

“没错。安东尼娅成长于普通家庭,无法理解佣人代替主妇、一手包揽家务的情况。她好像觉得管家在无视自己——”

“其实吧,希尔薇邀请了我参加新年聚会。好像大学时代的朋友都会在她的公寓里相聚。可是你有工作吧?我在纠结要不要拒绝。”

“原来如此。何况杜邦夫人和一般的管家略有不同。再说,你过世的母亲本来就温顺,在她面前总是客客气气,甚至有些低声下气了。也难怪夫人会觉得奇怪。那你有跟夫人讲起杜邦夫人的那件事儿吗?”

安东尼娅果然上钩了。

道恩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所以,你不介意我一个人去巴黎?”

“半个字都没提起。”

结婚的动机因人而异。就算安东尼娅有什么选我为夫的理由,我也不觉得惊讶。唯独在婚姻这件事上,人不是被爱情,而是被需求所推动。

我决定老实回答。

我需要安东尼娅,却不代表她得时刻待在我身边。安东尼娅或许也是一样。

道恩家世世代代都是医生,而他父亲是我爷爷的专职医生。作为主治医生,自然对病人的家庭了如指掌。也因为这层背景,我同米歇尔·道恩从前就相交甚厚。不过,道恩嘴中的“那件事儿”,如今在村里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其实,这是我为了执行计划的高等战术。

“不管怎样,我都是戈拉兹德的当家,杜邦夫人是佣人——这一事实是不会改变的。正因为我见过母亲有多辛苦,才不想让我太太瞎操心啊。”

“用不了多久,你也能在这里交到朋友的。住在拉博里的是人类,又不是什么猩猩或类人猿。我也会尽量带你出门的。而且亲爱的,你可别误会,我从没想过要把你禁锢在这儿。我有阻止你去巴黎吗?”

“说的也是。本来夫人在村里就没有可以交心的人,要是在家还不能放松,精神会出问题的。”

她一定在伺机找寻一举进攻的机会。我用手轻轻捧住她的脸颊。

“对啊。所以道恩医生的存在弥足珍贵呀。除了我,偶尔她也需要同别人轻轻松松地聊巴黎。”

见我越说越起劲,她大概也确定了自己的反击方式。

听到我的恭维,道恩咧嘴一笑。

“也是。”安东尼娅乖乖地同意了。可她话锋一转,“但是亲爱的。你有想过吗?我的朋友全在巴黎呀。大家每天都忙着工作、玩耍,哪有时间来乡下专程见我。我一个没有朋友的人,要如何享受购物、喝茶呢?”

他在巴黎的大学学医。如今也时不时地出入巴黎,八成是在各地的不夜城放松身心。要聊有关巴黎的话题,确实没人比他更合适。

“谢谢。但你这么年轻,每天闷在家里不太好,应该多出去走走。拉博里自然比不上巴黎,可还是有时装店、餐厅、咖啡店这些。家务就交给佣人,你找点儿事情打发时间吧。”

“夫人的老家在巴黎?”

那张清纯的笑脸宛如盛开的白玫瑰。

道恩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

丈夫的低声下气似乎令安东尼娅感到满意,她露出了微笑。

自负是这个男人的缺点之一,可就算他以花花公子自居,也不会不知分寸地向戈拉兹德的夫人出手。

“我只想待在你的身边。”

“她父母在纽约,是做贸易的。安东尼娅其实是养女,在她年纪很小的时候亲生母亲就去世了,于是被没有孩子的亲戚给收养了。”

“亲爱的,我真的很感谢你愿意来拉博里。对我来说,这里是出生的故乡,可对你来说,这里跟巴黎天差地别,是个未知的世界。就算觉得不满、觉得迷茫,那也正常。”

“这么说,夫人是在国外长大的?”

不过,一开始我便料到了这种情况。不如说,事情的发展全在我的计算之内。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我决定从别的角度发起进攻。

“不,小时候一直待在法国。父母离开法国期间,她被送进了寄宿学校。大学也是读的巴黎大学。”

孩提时代,我偶尔会瞒着大人骑在螺旋楼梯的扶手上玩耍。即使在大白天,阳光也照不进中间的空洞,它被常夜灯映得朦朦胧胧,越往下走就越黑暗,简直深不见底。我趴在地上悄悄往下望,从螺旋底部升起的空气冰凉而潮湿,夏天也是如此。

“哦,才貌双全呀。”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在繁华的巴黎自由成长的年轻女性,如今被关进穷乡僻壤的阴暗墓穴里生活,还有守墓女一般的管家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从小窗窥见的外界,只有稀少的树林、广袤的田野、远处零星的灰色屋顶。耳中听到的,只有教堂的报时钟声和吹拂山丘的风声。神经衰弱都不足为奇。我知道,有时安东尼娅会倚在螺旋楼梯的扶手上,出神地凝视着黑幽幽的洞穴底部。

道恩再次两眼放光。

她没有回答。

“没错,安东尼娅是个优秀的女性。对我来说,没有比她更棒的妻子了。”

“佣人也有佣人的尊严。在使唤的同时又不伤其尊严,这正是体现女主人本事的时候。你确实还年轻,和我母亲不同,你受过大学教育,有自己坚定的主见。让你来驾驭管家,应当是轻而易举吧。我说得对吗?”

我决定不当回事儿。

我说得模棱两可。

这男人是个酒色之徒,偶尔也会跟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但他原本喜欢知性而优雅的女性。

不过,前提得建立在杜邦夫人只是个单纯的佣人上。假如她不是呢?但我现在不打算跟安东尼娅解释。

“可是话说回来……”

我必须承认,安东尼娅的埋怨很有道理。不仅是她,大概谁都会这么想吧。

道恩嘟哝道,左手抚摸着络腮胡。

“我很同情你的母亲。可就算如此,也不能任由佣人越来越嚣张吧?简直不敢相信。”

“爱玩的年轻女性居然肯来这种穷乡僻壤,而且还是那么——啊,不好意思。”

安东尼娅耸了耸肩。

他不小心说漏了嘴,慌忙点头道歉。

可以说,正因为她是我的母亲,才能勉强维持住戈拉兹德家女主人的身份。

“你想说她居然肯住在有问题的房子里?”我露出从容不迫的微笑,“没关系,因为是事实嘛。而且,就算没有特殊的隐情,那房子也跟要塞、监狱没什么两样。在里面长大的我也觉得不舒服。外人不愿靠近,一点都不奇怪。”

我说的是实话。

不仅是道恩,拉博里人向来如此。

“我父亲虽然很爱我母亲,可似乎并不关注家中的琐事。他把整条命都献给了自己的思想信念。母亲也为这样的丈夫感到骄傲,但父亲尚在人世的时候,她在家里就似乎孤立无援。母亲性格内向,在父亲去世后,更是对一家之主的爷爷言听计从。如果没我这个儿子,她恐怕早就离开了这个家。母亲太可怜了,只是守住自己的容身之所就已费尽心力。”

他们避免与戈拉兹德宅扯上关系,可偏偏好奇心旺盛得很。连警察也怕担责任,都不敢踏进现场一步,却又常年从远处监视着山丘。

“可管家那么嚣张,你母亲没有任何怨言吗?”

不过,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戈拉兹德宅既没有城墙也没有护城河,但有好几层心理上的铁丝网在阻隔第三者的入侵。

“亲爱的。”这次我深深地叹了口气,“长久以来,她一直是这里的管家,所有家务都包在了她身上。因为我奶奶去世得早,母亲又身体虚弱。”

“对了,保罗,你需要什么药啊?”

“她不承认我是主人。觉得我是个一无所知的小丫头,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给我的空杯添酒后,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是这么说的:‘主人交给我的事情,都由我全权负责。从老爷那时候起,这屋里就没有一个人对我的做法表示不满。’

要不是酒精上瘾,他的行医本领应该更加靠谱的。

“我哪知道。”

“安眠药。我晚上老睡不着——”

“我当然说了啊!我希望她能提前跟我商量菜单。结果,你猜那个管家怎么回答?”

“这样啊。那给你开点儿相对安全的药片吧。你也知道,安眠药弄错一片都很危险。”

“安东尼娅!这一点儿也不像你。我求你冷静些。要是对杜邦夫人有什么要求,你应该直接告诉她,你是她的主人嘛。对不对?”

“如果可以,能给我开注射液吗?而且要药效长的。”

这哪里不好了?

道恩凝视着我,变回了医生的表情。

今天的午餐有胡萝卜沙拉、炖小牛肉,甜点是自制的梨肉果脯。属于法国的传统冬季家常菜。松软的小牛肉与饱满的蘑菇上,都裹着突出酸味的白酱。配菜自然也是白色的牛油饭。

“失眠有这么严重?”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呀。我一读书或思考,脑袋就会清醒,没有药便睡不着觉。巴黎的医生给我开了一种特殊的安眠药,我都是自己注射的。可最近效果却越来越弱了。”

“那我问你,你心中的女主人对佣人有哪些权限?连午餐的菜单都不能自己决定,这算什么女主人?”

“感觉很可疑啊。”

“当然是你啊。这还用说。”

“我理解。可整晚整晚的失眠,第二天身体吃不消啊。一天迷迷糊糊的,脑袋根本转不动。”

“这次你得说清楚。这个家的女主人是我还是杜邦夫人?”

我无奈地摇摇头。

而安东尼娅猛地探出身子,仿佛等待已久。

“巴黎的医生给你开了什么药?”

我努力用平静的语气问她。

我说出药品名称后,道恩点了点头。

“你到底有什么地方不满意,亲爱的?”

“那你这次试试别的药吧。我觉得这个肯定管用。不过,一定要严格按照用量和用法。虽然我挺放心你的,但药说到底是毒啊。”

我明白该来的时刻还是来了。

“当然,我很明白。”

她穿着厚实的深红色连衣裙,富有光泽的棕色秀发轻柔地披在肩上。令多数男人着迷的丰满嘴唇正恼怒得发抖。

事情轻松谈拢。

“保罗!我有话要问,你必须老实回答。我要在这个家里当客人当到什么时候?”

十分钟后,我郑重地行了一礼,离开了道恩的诊所。

最近的天气一直阴沉沉的。穿过小窗的冬日阳光本就虚幻缥缈,摇曳的微弱烛光更是强调了室内的昏暗。

门口的牧牛铃丁零当啷。

杜邦夫人刚把两人份的餐点端出食堂,安东尼娅就趁机开口了。

收获超乎我的想象。

事情发生在午餐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