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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奎因父子出席社交场合

“啊!弗朗西斯,我亲爱的!”艾夫斯-波普匆忙向前,巴里紧随其后,冲向门口。艾夫斯-波普夫人用异样的目光冷冷地盯着巴里的背影,不以为然的神色溢于言表。詹姆斯·皮尔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对着桑普森咕哝了一句。

“我不喜欢医生这个行业,我母亲就是其中一个原因。”斯坦福·艾夫斯-波普对埃勒里大声耳语。

弗朗西斯走进房间,她穿着一件薄晨衣,脸色苍白憔悴,身子的重心靠在女演员伊芙·埃利斯的胳膊上。她小声地和警官打了个招呼,露出勉强的笑容。皮尔介绍完伊芙·埃利斯后,两个女孩就坐在艾夫斯-波普夫人的旁边。老太太笔直地坐在椅子上,就像一只幼崽受到威胁的母狮子般怒视着四周。两个仆人悄悄地走进房间,为男士们摆放椅子。在艾夫斯-波普的一再礼让下,奎因坐在一张大椅子上。埃勒里没有坐下,而是靠在后面的一个书架上,侧对着大家。

穿制服的女孩匆忙赶到她身旁,绿色的瓶子已经准备好了。艾夫斯-波普太太闭上眼睛,吸了一口,然后深深地舒了口气。金融家急忙喊来那个满头白发的男人,文森·科尼什医生,他们的家庭医生。那位医生匆忙地道了声歉,就消失在管家身后。“很不错的家伙,这个科尼什,”桑普森小声地对奎因说,“不仅是这条大街上最受青睐的医生,还是一位天才科学家。”警官眉头上挑,什么都没说。

交谈停止后,警官清了清嗓子,转向弗朗西斯。她先是吓得眨了几下眼睛,然后从容地迎上了奎因的目光。

奎因父子鞠了一躬。艾夫斯-波普太太是近视眼,她冷漠地瞥了他们一眼。“很荣幸,我确信如此。”她尖声说道,“护士在哪儿?护士!我感到头晕。”

“首先,弗朗西斯小姐——我希望可以这样称呼你,”奎因以慈父般的声调讲道,“请允许我解释一下周一晚上我问话的方式。在你看来,那想必过分严厉了,我对此表示歉意。艾夫斯-波普先生告诉我,你能够解释在蒙特·菲尔德被杀当晚的行动。因此,我认为,就你而言,经过今早的谈话,我们就可以把你从调查名单中排除。在我们开始之前,请相信我周一晚上所说的,你只是众多怀疑对象中的一个而已。在这种情况下,我通常都是按习惯做事。现在,我知道,对于一个你这样出身和社会地位的女孩来说,在那样紧张的情况下接受警察的审问,会让你非常震惊,造成你现在这种状况。”

“凯瑟琳,我亲爱的,”在那个肥胖女人坐到一张巨大的椅子上后,艾夫斯-波普低声说道,“这两位绅士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理查德·奎因警官和埃勒里·奎因先生。”

弗朗西斯疲倦地笑了笑。“我不怪你,警官,”她低声清晰地说道,“当时是我的错,我自己犯了傻。我已经准备好回答你要问的任何问题了。”

男士们都转身朝向门口。一个非常肥胖的女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一位身穿制服的护士一只手小心地搀扶着她那粗壮的胳膊,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绿色的大瓶子。金融家步履轻快地跟在后面,在他旁边是一个满头白发,看起来却很年轻的男人。他穿一件深色外套,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包。

“等一小会儿,我亲爱的。”警官稍稍转身,对着所有安静地待在房间里的人说,“我有一点要说清楚,先生们、女士们,”他严肃地说道,“我们聚集在这里,目的很明确。我们知道,艾夫斯-波普小姐的包在死者的口袋里被发现,当时,她很明显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我们就是要找到这两件事之间的可能联系——当然,肯定会有联系。现在,不管今早的谈话有没有结果,我必须要求你们,这里所说的一切,你们一定要保守秘密。正如地区检察官桑普森所知,我通常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进行调查。今天是个例外,我这样做,是因为相信你们都深深地关心这个不幸被卷入此案之中的女孩。但是,如果今天的谈话被外人知道,那我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各位应该都清楚了吧?”

“等你见到我母亲后,你就不会这样想了。”斯坦福·艾夫斯-波普慢吞吞地说道,“如果我没说错的话,她已经来了。”

“我说,警官,”小艾夫斯-波普抗议道,“这说得有点太过了吧,你觉得呢?不管怎样,我们都知道这件事的经过。”

“哦,我可说不清楚,”埃勒里若有所思地低声说道,“父亲总是给人带来惊奇。至于艾夫斯-波普小姐——”他充满怜悯地笑了笑,对那位演员鞠了一躬,“巴里先生,你简直太幸运了。”

“或许是这样,小艾夫斯-波普先生,”警官冷笑着反驳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同意让你们都在场。”

“你可以放心地交给奎因警官,”桑普森说道,乐呵呵地用胳膊肘顶了顶奎因的肋骨,“他是我见过的唯一虽身带警徽,却有着慈悲心肠的侦探——如果艾夫斯-波普小姐能够澄清这件事,让他满意,只要说法合情合理,这件事就过去了。”

传来一阵沙沙声,艾夫斯-波普夫人张开嘴,似乎要愤怒地发表观点。但看到丈夫凌厉的眼神,她又闭上嘴,把抗议憋回肚子里。她把目光投向坐在弗朗西斯旁边的女演员。伊芙·埃利斯的脸腾地红了。站在艾夫斯-波普夫人旁边的护士手里拿着嗅盐,像随时待命的赛特犬一样。

皮尔身材魁梧,面色红润,穿着晨礼服。他亲切友善地将胳膊搭在巴里的肩膀上。“我确定警官会理解的,斯蒂芬,我的老朋友,”他爽朗地说道,“不要太往心里去——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现在,弗朗西斯小姐,”奎因和蔼地继续说道,“现在事情是这样的:我检查了一个名叫蒙特·菲尔德的死者的尸体,他是一位知名律师,当时他显然正在欣赏一部有趣的戏,却突然被人杀死。我在检查时,在他的礼服上衣后下摆的口袋里发现一个晚宴包。通过包里的一些名片和私人文件,我确认那是你的包。我心想:‘哈!某位女士有麻烦了!’——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我派了一个手下去找你,想让你解释一下这最让人怀疑的情况。你来了——但是看到你的包,知道它在哪里被发现后,你就晕倒了。那一刻,我告诉自己:‘这个年轻女孩知道什么事情!’——这是很自然就得出的结论。现在,你能如何让我相信你并不知情,而且,你晕倒仅仅是因为听到此事后的惊吓而导致的?记住,弗朗西斯小姐——我并非以理查德·奎因这一身份提出这个问题,而是一个追求真相的警察。”

“我想我也要向您道歉,”巴里回答道,露出苍白的笑容,“我想,在办公室里,我讲的那些话并不是有意的,只是一时激动——看到弗朗西斯——艾夫斯-波普小姐晕倒后——”他有些尴尬,没有接着讲下去。

“我所讲的,或许并没有你所想的那么让人有所启发,警官。”弗朗西斯平静地回答,打破了奎因提问结束后的沉寂,“我不觉得这会对你有任何帮助。有些事实在我看来可能并不重要,但对于经过训练的您来说,可能有意义……大致来说,当时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

“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感受,巴里先生,”警官和蔼地说道,“我想借这个机会为我前晚的行为表示歉意。我或许有些过于——苛刻了。”

“我周一晚上很自然地来到罗马剧院。自从我和巴里先生订婚后,虽然这件事情未曾张扬——”艾夫斯-波普夫人哼了一声,她的丈夫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儿黑发后的某一点。“我习惯在演出结束后和我未婚夫见面,所以经常顺路去剧院。这种时候,他要么送我回家,要么带我去附近某个地方吃晚饭。通常,去剧院见面的话,我们都会提前约好。当然,如果时间合适的话,我有时也会突然去那里,周一晚上就是这样的情况……

“她会好好解释的,警官,”斯蒂芬·巴里那张英俊的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你不必担心这个。她受到这该死的怀疑,我对此非常愤怒——整个事件真是荒唐可笑!”

“我到达罗马剧院时,离第一幕结束还有几分钟。我已经看过《枪战》好多次了。我坐到常坐的座位上——巴里先生通过潘泽尔经理早在几周前就安排好的——还没等安稳下来欣赏演出,幕布已经落下,第一次幕间休息的时间到了。我感到有点热,里面的空气也不太好……于是,我先去了趟楼下休息室那儿的卫生间,然后,我又走了上来,穿过敞开的门,走到内巷。当时那儿已经有很多人在呼吸新鲜空气了。”

奎因微微一笑。“现在还无法确定,”他反驳道,“我还没有听到你妹妹关于这件事的说法。”

她停顿了一下。埃勒里靠在书架上,目光敏锐地注视着这一小群听众的面部表情。艾夫斯-波普夫人犹如一个庞然大物,向四处张望;艾夫斯-波普先生依然盯着弗朗西斯脑袋上方的墙上某处;斯坦福咬着自己的指甲;皮尔和巴里一脸紧张地望着弗朗西斯,露出同情的神色,还偷偷地观察奎因,似乎想知道弗朗西斯的这番话对他的影响;伊芙·埃利斯悄悄将手伸向前,紧紧握住弗朗西斯的双手。

“你感到有趣,但我们可不这样认为,警官。你肯定不会觉得弗朗西斯会与这件案子有丝毫的联系吧?”

警官又清了清嗓子。

“我亲爱的年轻人,”警官说道,眼中精光一闪,“如果我知道艾夫斯-波普小姐的钱包缘何出现在蒙特·菲尔德的身上,我今早就不会来这里了。这正是使案子有趣的事情之一。”

“是哪边的巷子,弗朗西斯小姐——是左边的还是右边的?”他问道。

“奎因先生告诉我,你们遇到了一个很棘手的案子,警官,”斯坦福·艾夫斯-波普拉长声音说道,“对于我妹妹卷入其中,我们都感到非常难过。她的钱包怎么会跑到那个家伙的口袋里呢?我向你保证,为了弗朗西斯的事,巴里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

“是左边的,警官,”她立即回答,“你知道的,我坐在M8左座位,我想,对我来说,很自然地会来到那边的内巷。”

四个年轻人朝奎因他们走了过来。斯坦福是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发型得体,衣着时尚,双眼下都有深深的眼袋。奎因立刻就注意到他烦躁不安。皮尔和巴里两位演员的穿着也都无可挑剔。

“确实如此,”奎因笑着说道,“请继续。”

“艾夫斯-波普私下和这些演员聚在一起时,这里将会变成一个多么令人愉悦的地方啊!”奎因咕哝道。

“我走进巷子后,”她继续讲道,已不那么紧张了,“没有见到任何熟识的人,于是就靠着剧院的砖墙站着,在敞开的铁门靠后一点的地方。雨后夜晚的空气非常清新怡人。我站在那儿,还没到两分钟,就感到有人轻轻地碰我。我自然而然地往旁边移了一点,以为这个人是绊倒了。但是,当他——那是个男人——当他又碰我时,我就害怕了,准备离开。他……他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了回来。我们差不多被铁门挡住了,铁门又没有完全推开,所以我怀疑是否有人看到我们。”

“顺便说一下,”桑普森接着讲道,“伊芙·埃利斯也在这儿,就是那个与艾夫斯-波普小姐和她的未婚夫周一晚上一起到罗马剧院的那位女士,你曾经提到过。我想,她应该正在楼上,陪着那位年轻的女继承人。不要以为艾夫斯-波普夫人喜欢这样,不过她们倒都是很有魅力的女孩子。”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警官同情地低声道,“在公众场所,一个陌生人这样做,似乎太不寻常了。”

奎因将手背在身后,一脸好奇地环视着这个房间。这是个书房,收藏着大量的珍贵书籍,全部都被认真地分类,一尘不染地摆放在闪亮的玻璃后。房子的中间只放着一张桌子。警官心怀欣赏地注意到,对于一个百万富翁而言,这样的书房显得朴实无华。

“他似乎想要亲我,警官。他探过身来,低声说道:‘晚安,亲爱的!’——嗯,这只是我妄下的结论。我退后一点,尽可能冷漠地说:‘请让我离开,要不然我就呼救了。’对此他只是付之一笑,靠得更近了。他呼吸中威士忌的味道极为浓烈,令人作呕。”

“你很快就知道了,”桑普森笑道。“只要注意观察艾夫斯-波普夫人每次见到这些演员中任何一人时冷若冰霜的表情,你就知道了。可以想象,他们的受欢迎程度应该会和一群布尔什维克党人受到的礼遇差不多。”

她停了下来。伊芙·埃利斯拍拍她的手安慰她。巴里半站起身来,想要抗议,被皮尔轻推了一下,以示劝阻。“弗朗西斯小姐,我想问你一个特别的问题——你仔细一想可能觉得很不可思议。”警官说着靠在椅子上,“从他呼吸中的酒味,你能知道他喝的是好酒还是劣质酒吗?……你瞧!我就知道你会笑。”看到奎因脸上古怪的表情,所有人都窃笑起来。

“我很想知道,艾夫斯-波普和他出身贵族的妻子如何看待和他们子女交往的这些中产阶级伙伴呢?”警官说道,饶有兴趣地看向房间另一边的一小群人。

“嗯,警官——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女孩无所顾忌地说,“恐怕我对酒并不太熟悉。但是,在我的记忆中,那味道应该是好酒发出来的。好酒——但喝得太多!”她沮丧地摇了摇头总结道。

“他是小艾夫斯-波普的朋友,当然,他和巴里的关系也很密切。”地区检察官回答,“在你来之前,我从他们的闲谈中了解到,最初就是斯坦福,艾夫斯-波普的儿子,把这些戏剧演员介绍给他妹妹弗朗西斯的。她这才认识巴里,并且坠入爱河。皮尔和那位年轻的姑娘关系似乎也不错。”

“如果我在那儿,我一下子就能辨别出是什么酒。”斯坦福·艾夫斯-波普咕哝道。

“皮尔那个家伙来这儿做什么?”奎因小声地问地区检察官。这时,埃勒里穿过房间,加入另一边三个年轻人的交谈中。艾夫斯-波普先生说了声“失陪”,就离开了。

他父亲的嘴唇紧闭着,但一会儿之后就放松下来,咧嘴笑了笑。接着,他冲斯坦福摇摇头,以示警告。

介绍显得颇为拘谨。“哈,奎!”地区检察官桑普森咕哝道,匆匆穿过房间,“我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这个,”他压低声音说道,“将要出席这次调查的人,大多数我都是第一次见到。”

“你继续,弗朗西斯小姐。”警官说道。

警官和埃勒里向四周看了看。“我认识每个人,先生,但那位绅士除外——我想他应该是斯坦福·艾夫斯-波普先生吧。”奎因说道,“恐怕我的儿子还需要认识一下各位——皮尔先生,对吧?——巴里先生——当然,还有艾夫斯-波普先生。”

“我当时非常害怕,”女孩坦然承认,红红的双唇还有些颤抖,“还感到恶心——我从他伸出的双手中挣脱开来,跌跌撞撞地跑进剧院。接下来,我就记得我坐在座位上,听到后台传来第二幕开演的警示铃。我真的不记得我是怎么回到座位上的。我当时心都悬到了嗓子眼。现在我还确切地记得,我当时想,一定不能够告诉斯蒂芬——巴里先生——这件事,担心他会找这个人算账。你知道,巴里先生很爱吃醋的。”她冲着她的未婚夫温柔地笑了笑,他马上也回以笑容。

“还有另外几个人会出席我们这个小小的会议。我想你应该认识我们在场的每个人吧。”

“警官,这就是我所记得的周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她继续说,“我知道,你会问我,我的钱包怎么到了他那里。嗯——我根本就不清楚,警官。我以我的人格担保,关于钱包的事情,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们很准时,先生们。”艾夫斯-波普说道,站在一旁,将奎因父子让进一个大房间。

奎因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这是怎么回事,弗朗西斯小姐?”

警官含糊地打了个招呼。接着,他们穿过天花板很高、地板锃亮的大厅,厅中放着简朴的旧木家具。

“事实上,我根本没发现钱包丢了,是你在经理办公室拿给我看时,我才知道。”她勇敢地回答,“我记得,在第一幕结束后,我去卫生间的时候还带着它,还在那儿打开,用了我的粉扑。但是,我是否把它忘在了卫生间,还是后来掉在了别的地方,我至今也不清楚。”

“警官!奎因先生!”他由衷地喊道,“快进来。是不是等了很久了?”

“你难道没有想过,弗朗西斯小姐,”奎因打断她,同时伸手去掏鼻烟盒,看到艾夫斯-波普夫人冰冷的目光时,他很不好意思地又把它放回了口袋,“或许是那位男士过来骚扰你时,掉在巷子里了吗?”

金融家匆匆地朝他们赶来。

女孩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恢复了生气。“是啊,警官!”她大声道,“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的,但是,这个解释听起来很蹩脚——我非常害怕自己可能会掉进某种——某种陷阱……我没敢这样跟您解释!我真的记不清楚了,这个解释似乎符合逻辑,对吗?——当他抓住我的手腕时,我把钱包掉在了地上,后来就完全把这件事忘记了。”

看到富兰克林·艾夫斯-波普健壮的身影出现在一个宽阔的有雕花装饰的门口,奎因挺直了身体,而埃勒里则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父亲。

警官笑了笑。“正相反,我亲爱的,”他说道,“这是唯一可以说明整件事的解释。很可能他在那儿发现你的钱包——捡了起来——在半醉半醒的状态下,出于爱慕之情,将它放进了口袋,可能打算之后再还给你。这样,他就有机会再次见到你了。他似乎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我亲爱的——这也难怪。”警官有些僵硬地对女孩鞠了一躬,此时,女孩的脸色已恢复如初,露出灿烂的笑容。

一个留着络腮胡子、有着贵族气派的老人打开了前门。他的背犹如钢铁铸就,挺得笔直,一副鼻孔朝天的神态。埃勒里懒散地待在门道里,赞赏地打量着这位穿着制服的绅士。奎因警官则在口袋里摸索名片。他找了好久也没找到,而那个背挺得笔直的管家像一座雕像似的站在那里。脸色通红的奎因终于找到一张磨损的名片。他把名片放在管家伸出的托盘上,注视着对方转身返回黑洞洞的房间。

“现在——还有一点事情,弗朗西斯小姐,这次调查就结束了,”奎因继续说,“你能描述他的外貌吗?”

事实上,这座隐藏着艾夫斯-波普一家宿命的住宅,对于审美能力一般的奎因父子来说,在很多方面都让他们感到敬畏。这座格局不规则的巨大旧石宅耸立在面积广阔的草地上,远离大路。“肯定花了不少钱。”警官在环顾房子周围绵延的草坪时嘀咕着。住宅周围是高高的铁栅栏,其后有花园、避暑别墅;有散步的小径和凉亭——这不禁让人以为自己已经远离了其实近在咫尺的城市。艾夫斯-波普家族富甲一方,这处并非罕见的地产可以追溯到美国殖民时期。

“哦,当然!”弗朗西斯迅速地回答,“他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你可以想象。他比我稍高一点——也就是大概五英尺八英寸——有点胖。他的脸有些肿胀,眼睛下有两个深深的浅灰色眼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放荡的人。他胡子刮得很干净。此外,除了鼻子高挺,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十点三十分时,奎因和埃勒里推开了位于环河路艾夫斯-波普住宅入口处的高门。埃勒里感慨地说,这里的氛围非常适合邀请穿常礼服的人,在穿过石门时,他会感到非常不自在。

“那应该就是我们的朋友蒙特·菲尔德了,没错。”警官坚定地说道,“现在——再仔细想想,弗朗西斯小姐,你原来有没有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他——你认识他吗?”

“知道了,警官。到时再给你打电话。”听筒传来嘀的一声,克罗宁挂断了电话。

女孩马上回答:“我根本不需要想,警官。我可以确定,我有生以来从未见过这个人!”

“你要密切注意他,”奎因说道,“我隐隐地怀疑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笨。一定不要让他太了解那些档案。据我们了解,他可能参与了菲尔德的小副业。”

埃勒里冷静平缓的声音打破了接下来的沉默,所有人都转过头去,吃惊地望着他。

“你是说那个办公室经理吗?”克罗宁压低声音说道,“他就在这附近,怎么了?”

“弗朗西斯小姐,请原谅我打断你的讲话,”他友好地说道,“但是,我很想知道,你是否注意到跟你搭讪的那个男人穿着如何?”

“好的,蒂姆——继续检查吧,”奎因咕哝道,“如果你们有什么发现,就告诉我……卢因在吗?”

弗朗西斯朝埃勒里微微一笑,埃勒里也富有人情味地眨了眨眼睛。“我没有特别注意他的衣着,奎因先生,”她说道,露出洁白发亮的牙齿,“但是,我似乎记得他穿着一套礼服——胸前衬衣上有块污点——像是酒渍——还有一顶高顶礼帽。在我的记忆中——当然,除了衬衣上那块污渍以外——他对衣着很挑剔,品位也很高。”

“警官,”克罗宁突然说道,“你手头上的事太多了。菲尔德确实是个狡猾的家伙。而且,在我看来,那个能够避开菲尔德的保镖并杀了他的天才也是一个很狡猾的家伙,绝对是这样的。顺便说一句,我们现在只看了一半的文件。可能我们查看过的东西不会像我说的那么让人失望。里面有很多东西都表明菲尔德肯定做过不正当的交易——只是还没有找到他的直接犯罪证据。我希望我们在继续检查的过程中能够有所发现。”

埃勒里低声表示感谢,然后又靠在书架上。奎因目光敏锐地看了一眼儿子,站起身来。

“我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蒂姆,”奎因热诚地回答,“别担心——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那么,女士们,先生们,调查就到这里了。我想,我们完全可以确定,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奎因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埃勒里看到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在房间里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

人群中立即传来一阵赞许声,每个人都站起来拥向弗朗西斯,她高兴得容光焕发。巴里、皮尔和伊芙·埃利斯拥着弗朗西斯,凯旋似的离开了房间。斯坦福面色悲戚,小心地将臂弯伸向母亲。

“这可是整件案子最奇怪的地方,警官,”电话中传来克罗宁激动的声音,“你知道,我已经监视菲尔德这个家伙好多年了。在我的记忆里,他一直是我的噩梦。地区检察官跟我说,前晚他已经和你讲过这件事了,我就不再说了。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监视、等待和调查,我连一条能把菲尔德这个坏蛋告上法庭的证据都没有找到。他就是个恶棍,警官——我敢拿我的性命打赌……不管怎样,这都是陈年旧事了。我非常了解菲尔德,对于他的事也应该不再报什么希望了。然而——嗯,我还是情不自禁地祈祷,希望他在某个方面,以某种方式出现点儿疏忽,希望能够接触到他的秘密档案,将他绳之以法。但是,警官——我毫无进展。”

“第一课到此结束,”他严肃地宣布道,“母亲,在你晕倒之前,先扶住我的胳膊!”艾夫斯-波普夫人笨重地倚靠在儿子身上,抗议着走出了房间。

“我现在背又有点驼了,精神也没那么好了,蒂姆。但是,不管怎样,我还活着。”奎因回答,“你有什么事情吗?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艾夫斯-波普先生用力和奎因握了握手。“那么,你觉得,关于我女儿的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吗?”他问道。

终于,一个音调很高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我是蒂姆·克罗宁,警官,”他说道,“最近怎么样?我好久都没抽时间去看您了。”

“是这样的,艾夫斯-波普先生,”警官回答,“嗯,先生,非常感谢你的款待。现在我们要回去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一起走吗,亨利?”

警官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埃勒里认真地听着,甚至连朱纳轮廓分明的脸上也露出猴急的神色,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好像也在等待重要的消息。朱纳在这一点上和他的类人猿亲戚相似——总是一副警惕、好奇的神态,这总让奎因父子感到开心。

五分钟后,奎因、埃勒里和地区检察官桑普森肩并肩地大步走在河滨路上,一边认真地讨论着早上发生的事情,一边朝七十二大街走去。

“我是斯托埃兹,正在菲尔德的办公室给您打电话,警官,”电话中传来年轻、充满朝气和兴高采烈的声音,“克罗宁先生要和您通话。”

“这条线索已经查清楚了,而且没有什么收获,对此我感到很开心。”桑普森出神地说道,“真的,我非常佩服那个姑娘的勇气,奎!”

“喂?”

“是个好孩子。”警官说道,“你觉得怎么样,埃勒里?”他转向儿子,突然问道。埃勒里此时正盯着河面朝前走。

埃勒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奎因一副扬扬得意的样子,拿起了电话。

“哦,她很有魅力。”埃勒里马上说道,那双恍惚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警官——警官,是找他吗?警官,”朱纳将话筒紧握在瘦削的胸口上,咧嘴笑着说道,“找你的。”

“我不是说那个姑娘,我的儿子,”父亲不耐烦地说,“我是说早上调查的总体情况。”

“喂,埃勒里,别——”就在他们隔着桌子善意地相互打趣时,朱纳拿起了电话。

“哦,那个啊!”埃勒里微微笑了一下,“你不介意我引用伊索寓言吧?”

“好了,好了,先生,请让一个爱书的人优先使用他的电话吧。”埃勒里反驳道,“我有种感觉,这是我的朋友,那个书商给我打的电话,应该是关于那本难找的福克纳小说。”

“介意。”父亲不高兴地低声说。

“哎!你在做什么?”奎因喊道,“我正在等电话,应该是我的。”

“狮子,”埃勒里说道,“可能会受惠于一只老鼠。”[1]

周三早上,在奎因父子的家中,朱纳正在为发呆的警官和喋喋不休的埃勒里倒咖啡,这时,电话铃响了,埃勒里和他的父亲都跳起来准备去接电话。

[1] 见《伊索寓言》中的《狮子与老鼠》:狮子睡着了,有只老鼠跳到了他身上。狮子猛然站起来,把他抓住,准备吃掉。老鼠请求饶命,并说如果保住性命,必将报恩,狮子轻蔑地笑了笑,便把他放走了。不久狮子被一个猎人抓获,并用绳索把他捆在一棵树上。老鼠听到了他的哀嚎,走过去咬断绳索,放走了狮子,并说:“你当时嘲笑我,不相信能得到我的报答, 现在可清楚了,老鼠也能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