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那你离开内巷的确切时间是几点?”
“嗯……”杰西挠了挠头,“我拿姜汁汽水给那个人的时候,大概是九点二十五。然后我过去找埃莉诺,待了一会儿,又回到内巷里。我回到自己的摊位时,大概……大概是九点三十五。”
“正好十点整,长官。当时我问埃莉诺,我是不是该进去灌橘子水了。她看了手表,正好十点。”
埃勒里挺起身子,直视男孩儿的双眼,说道:“杰西,我希望你细心谨慎地回答我这个问题:你和埃莉回到内巷时,确切时间是几点?”
“剧院里发生的事,你没听到吗?”
“呃,当时,我想马上把摊位搬走,长官。但埃莉诺和我——我们想在那里聊天,所以埃莉诺提议,我们可以一直待在内巷里,等到下次幕间休息。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所以决定等到这一幕快结束的时候,也就是快到十点过五分时,我先偷偷溜进去,再拿些橘子水。等到第二个幕间休息,引座员开门时,我就能准备好了。因此,我们就把摊子留在那儿了,长官……这没有错吧,长官?我没想要做什么坏事。”
“没有,长官。我想,我们当时只顾着聊天了……我根本不知道剧院里发生了什么。后来,我走出内巷,碰到引座员约翰尼·崔斯,他正站在那儿,好像是在站岗。他告诉我,剧院里出事了,潘泽尔先生命令他守在左边内巷的外面。直到那会儿我才知道。”
听到这个问题,奎因侦探的眼睛精光一闪,赞许地嘟囔了几句,认真地倾听男孩儿的回答。
“我明白了……”埃勒里有些激动地摘下眼镜,在男孩儿的鼻子前晃了一下,说道,“杰西,认真想一下,你和埃莉诺待在一起时,有没有任何人进出内巷呢?”
“你和埃莉诺!啊,杰西,”埃勒里语气温和地说道,“那你们在那儿待了多久?”
男孩儿马上非常肯定地回答道:“没有,长官,一个人都没有。”
“我当然回去了啊!”男孩儿回答道,对埃勒里的反应有些惊讶,“我是说,我们两个都回去了,我和埃莉诺。”
“好的,小伙子。”奎因警官轻快地拍了拍杰西的背,男孩儿咧嘴笑了一下,在奎因的示意下离开了。奎因目光锐利地看了看周围,仔细观察了一下潘泽尔,发现他在舞台上宣布完通知后也不见成效。于是,奎因冲他招招手,让他回来。
“内巷里的摊位?”埃勒里语气热切地说道,“对啊,杰西,你的摊位还在内巷里。你不会告诉我,你是一时心血来潮又回到了内巷里吧。”
“潘泽尔先生,”奎因警官突然说道,“我想了解一下戏剧的时间表……第二幕是几点开演的?”
“是的,长官。她叫埃莉诺·利比,她父亲就是冰激凌店的店主。我去买姜汁汽水的时候,她……她想让我留在店里陪她。我当时告诉她,说我还要把汽水送给剧院里的客人,她就没有坚持,但不让我马上离开。所以,我就陪了她一会儿,聊了几分钟。后来我突然想起我的货摊还在内巷里……”
“第二幕是九点一刻正式开始,十点零五结束。”潘泽尔马上回答道。
“你女朋友?”奎因警官有些好奇地问道。
“那今晚的演出是不是按照这个时间安排呢?”
杰西的脸变得通红,眼睛从埃勒里看向奎因警官,露出羞赧的神色。“嗯,长官……我想是因为我停留了一下,和我女朋友聊了一会儿。”
“当然。因为演出提示、灯光等等因素,我们必须准时才行,”经理说道。
“你真是一个观察敏锐的青年赫耳墨斯[2]!”埃勒里低声夸赞道,突然露出笑容。杰西看到他的笑容后,剩下的最后一丝恐惧也消失了。他也冲埃勒里笑了笑。埃勒里又朝杰西弯弯手指,靠近他说道:“告诉我,小伙子,穿过街道,买瓶姜汁汽水,然后再回到剧院里,怎么会花了你十分钟呢?这可是挺长的一段时间啊,对吧?”
奎因警官默默地在心里算了算,“也就是说,九点二十五,男孩儿看到菲尔德时,他还活着。”他沉思了一下,“发现他死亡时,是……”
杰西·林奇认真地想了一下,最后肯定地回答道:“十分钟左右,长官。我们必须密切关注时间。我说十分钟,是因为当我拿着瓶子进来的时候,舞台上正好演到那个女孩在黑帮的巢穴被抓,并被流氓拷问那一段。”
奎因警官突然转过身,喊了道尔警官。道尔跑了过来。
“还有一个问题,杰西。”听到奎因警官鼓励的声音,男孩儿宽慰地松了口气。“你觉得,第二幕开始后,你花了多长时间把饮料送到他手上?”
“道尔,”警官问道,“你还记得蒲萨克找到你,并告诉你发现谋杀事件的准确时间吗?”
“啊,是的——是的,长官。”男孩儿结结巴巴地说道,“我递给他姜汁汽水时,他的帽子就放在膝盖上,但是在我离开前,看到他将帽子放到了座位底下。”
道尔挠了挠头。“哎呀,我记不清楚了,长官。”他说道,“我只是记得,事情发生时,第二幕马上就要结束了。”
“在你递给他姜汁饮料的时候,有没有再看到他那华丽的礼帽呢?”埃勒里一边问,一边用手杖轻轻敲击自己那干净的鞋尖。
“太笼统了,道尔,”奎因烦躁地说道,“那些演员都在哪儿?”
男孩儿转过身,舔了舔嘴唇,听到埃勒里那低沉冷漠的声音,他明显有些害怕。
“我们让他们都聚集在那边,就在中厅的后面,长官。”道尔回答,“除了这样,我们也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
“杰西,稍等一下。”
“去叫一个过来。”警官厉声命令道。
“嗯,长官,当时剧院很黑,我没太注意。我想总共大概应该有六个吧,有几个座位就在他这一排,在他旁边;有几个是在前排,就在他正前面。”
道尔跑开了。奎因招手示意皮戈特,他此时离后面只有几英尺,站在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
“杰西,做得好。你会成为侦探的……我想,你应该不记得有多少个空位置了吧?”
“把看门人带过来,皮戈特。”奎因命令。皮戈特点点头,带着一个步履蹒跚的肥胖高个子老人走了过来,那人一身制服紧紧地贴在肌肉松垂的身上,帽子在手中不停地颤动。
“就他一个人,长官。”男孩儿愉悦地回答,“他当时就一个人坐在这里。我注意到这一点,是因为剧院自开业以来,一般都是座无虚席的。看到他这里有那么多空位置,我感到很奇怪。”
“你就是站在剧院外面的那个看门人吗?”警官问道。
“很好。”奎因警官稍稍停顿了一下,又随意地问道,“杰西,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是不是一个人?”
“是的,长官。”看门人回答道,紧张地扭着手中的帽子。
“哦,是的,长官。他说是LL32左,我确定就是在这儿找到他的。”
“很好。现在,你认真想想,有没有任何人——我是说任何人——在第二幕演出时从前面离开过?”警官就像一只小猎犬一样探近老头,问道。
“杰西,你讲得很好。”奎因警官赞许地说道,“现在还有几个问题。他是不是坐在这个位置?他是不是让你进来就找这个座位?”
老人想了想,语气坚定地慢慢回答:“没有,长官,没有人离开过剧院。我的意思是,除了卖橘子水的男孩以外,没有人离开过。”
“不会的,长官。我通常会在引座员关门前,带着摆摊的东西一起跑到剧院里面,然后把摊位搬到楼下的休息室。但是那个男人说他马上就要姜汁汽水,我想我可以先去给他买,这样会快一点。然后我再回到过道里,带上我的东西,从前门进去。没人会说什么的……总之,我离开摊位,跑到了利比的商店,买了一瓶姜汁汽水,然后偷偷溜进剧院,找到那个男人,他居然给了我一美元。我觉得他人真好,因为他原来说只给我五十美分的。”
“你一直都在那儿吗?”奎因警官大声问道。
“杰西,你经常会离开摊位吗?”
“是的,长官。”
男孩儿一直观望事态的发展,听到警官问话,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讲道:“好的,长官。当时我告诉他,我们这儿不卖姜汁汽水,只卖橘子水。他的身子稍稍前倾,我甚至都可以闻得到他呼吸中的酒味。然后,他悄悄地对我说:‘如果你去帮我买一瓶的话,我就给你五十美分,孩子。但是我马上就要。’嗯,你知道的,现在已经没人给小费了……反正我当时说我不可能马上去,但是第二幕一开始我就可以溜出去给他买。他同意了,告诉了我他的座位号,就走开了。我看着他回到了剧院里。幕间休息结束后,引座员刚刚关上门,我就离开了内巷里的摊位,穿过街道,跑去利比的冰激凌商店。我——”
“那么,你记得第二幕演出时有人进去吗?”
奎因警官拉着杰西的胳膊,走到一边,接着问道:“杰西,他问你买姜汁饮料后,又发生了什么?”
“呃,嗯……杰西·林奇,那个卖橘子水的男孩,在第二幕刚开始的时候进去过。”
奎因警官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普劳蒂立即跪在尸体边过道的地面上,开始工作起来。一名警察被叫过来为这位助理验尸官打手电筒照明。
“其他人呢?”
“你说得对,警官。”他放下箱子,一边跟埃勒里和奎因警官握手,一边说道,“你知道的,我刚刚搬家,还没有装电话。今天又比较累,我都上床休息了。他们联系不上我——总部就派了一名警察去我的新家,我这才知道。我已经是以最快速度赶来这里了。死者在哪儿?”
老人没有讲话,而是竭力冥思苦想。过了一会儿,他无助地从这张脸看向另一张脸,眼神中充满绝望。然后,他喃喃地说道:“我不记得了,长官。”
一个高大瘦削的男人大步踩着地毯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箱子,嘴上叼着一根外形奇特的雪茄。显然,他对此地不准吸烟的规定置若罔闻,并且行色匆匆。
奎因警官烦躁地看着他。老人很紧张,看起来也很真诚。他满头大汗,不时地侧眼看向潘泽尔,好像觉察到由于自己的记性不好,可能会丢掉工作。
奎因警官看起来很高兴。“杰西,继续往下讲——啊,普劳蒂!这么久才赶到,被什么耽搁了?”
“我真的很抱歉,长官,”看门人又说道,“真的很抱歉。好像有人进来过,但是我的记忆力已经不像年轻时那么好了。我……我似乎想不起来了。”
男孩儿一脸困惑地看着奎因警官,目光在奎因和尸体之间来回转换。整整一分钟,他一句话都没说,奎因父子都耐心地等待着。突然,男孩儿脸上放出异彩,兴奋地喊道:“啊,是的,长官!他当时和我说话时,戴着一顶帽子,一顶很华丽的黑色大礼帽。”
埃勒里语气冷静地打断了老人带有浓重口音的话。
“有没有少了什么?”原来一直站在黑暗角落里的埃勒里,探过身子问道。
“你当看门人多久了?”
“一样,长官。”
老人将迷茫困惑的目光转向这位新的质问人。“差不多十年了,长官。我原来不是看门人,只是后来年纪大了,做不了什么别的事情——”
“顺便再问一下,他和你讲话时的穿着和现在一样吗?”
“我理解。”埃勒里温和地说道。他犹豫了一下,接着又坚定地说:“像你这样,做了这么多年看门人,在第一幕时有没有人进来,你可能会忘记。但是,一般在第二幕的时候很少会有人进来的。所以,不管怎么样,你好好想想的话,应该能想起来的。”
男孩儿点点头。
老人一脸痛苦地回答:“我……我真的不记得了,长官。我本可以说没有人进来,但那不是事实。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回答。”
“杰西,你确定就是他吗?”
“没关系。”奎因警官将手放在老人的肩膀上,“算了,可能我们问得太多了。暂时就到这儿吧。”可怜的老人拖着脚步离开了。
杰西·林奇有些畏惧地盯着尸体看了看,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就是他,长官。就是这位先生。”
这时,道尔噔噔噔地朝人群走去,身后跟着一位身材高大、英俊潇洒的男人。他穿着粗呢外衣,脸上还残留着舞台妆的痕迹。
“那就好,要买姜汁汽水的男人是他吗?”奎因拉着男孩儿的胳膊,让他俯身看了看尸体,然后问道。
“这位是皮尔先生,警官。他是这部戏的主演。”道尔报告说。
“什么?啊,没有,长官,如果只看一眼,我应该没什么问题。”男孩儿有些紧张地说。
奎因朝这名演员笑了笑,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皮尔先生。或许你能给我提供一点线索。”
“稍等一下,孩子,”奎因警官打断他的话,“你以前有没有见过尸体?”
“很高兴能为您效劳,警官。”皮尔用浑厚的嗓音回答。他扫了一眼正在忙着处理尸体的验尸官的背影,然后又一脸嫌恶地将目光移开了。
“长官,事情是这样的。”杰西·林奇迫不及待地讲道,“在第一幕结束前五分钟,我就在内巷这儿把我的摊位摆好,像往常一样。第一幕结束后,站在侧廊的女孩会打开门,我们也就朝着出来的人群高声叫卖。我们都这么做。很多人买饮料,我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空理会周围发生的事。一会儿过后,就在我忙完刚想喘口气时,一个男人走到我的跟前,说道:‘小伙子,给我来瓶姜汁汽水。’我抬头一瞧,只见一个身穿奢华晚礼服的家伙,喝得醉醺醺的。他看起来很开心,一个人在那儿笑个不停。我当时自言自语:‘我打赌我知道他为什么要姜汁汽水。’这很明显,因为他拍了拍后兜,还对我眨眨眼。嗯——”
“我想,事件发生时,下面观众开始大喊大叫,那时你应该在舞台上吧?”奎因警官追问道。
奎因吃了一惊,笑了笑。“接着讲吧,孩子。如果你的良心感到不安的话,还是说出来吧。”说完,他自己也放松下来,摇了摇手指。看到这儿,哈格斯托姆漫不经心地走开了。
“嗯,是的。事实上,整个剧组成员都在。你想知道什么呢?”
男孩儿向四周看了看,在舞台上发现了准备讲话的路易斯·潘泽尔那矮胖的身形,于是凑上前来,小声说道:“是的,长官,我确实知道。我……我刚才没说,是因为潘泽尔先生对违反规定的人处理非常严格,如果他知道,我会马上被开除的。长官,你不会告诉他吧?”
“当你注意到观众中出乱子的时候,能准确说出是几点吗?”
“那么,你知道姜汁汽水瓶子的事情吧?”奎因警官又问道。
“可以。离演出结束还有十分钟左右。那会儿正是戏剧的高潮部分,我饰演的这个角色当时需要开枪射击。我们在排练的时候曾就这一点讨论过,所以比较确定当时的时间。”
“什么?啊,是的,长官。”
奎因警官点点头。“非常感谢你,皮尔先生,这正是我想知道的……顺便说一下,让你们都这样挤在后面,我感到非常抱歉。我们确实太忙了,没办法再做其他安排,请见谅。你和剧组其他人员现在可以回后台了。当然,在未接到通知之前,请大家不要离开。”
“啊,”奎因警官说道,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你今晚是在左边的内巷卖饮料吗?”
“我完全理解,警官。很高兴能尽点力。”皮尔鞠了个躬,回到了剧院的后面。
“我……我就在这儿,在左边的内巷,长官。”男孩儿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奎因警官靠在最近的椅子上,陷入了沉思。埃勒里站在他旁边,心不在焉地擦拭着他的夹鼻眼镜镜片。父亲意味深长地朝儿子打了个手势。
“幕间的时候,你在哪儿,林奇?”奎因警官气势汹汹地问道。
“怎样,埃勒里?”奎因低声地问道。
男孩舔了舔嘴唇,声音嘶哑地回答:“林奇,杰西·林奇。”
“初步了解而已,我亲爱的华生。”埃勒里嘀咕道,“有人见到我们‘可敬’的受害人九点二十五分的时候还活着,而在九点五十五分的时候,被人发现已经遇害。问题是: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听起来简单得可笑。”
男孩的脸色由青变白。他偷偷地看了一下哈格斯托姆,只见后者轻轻从兜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铅笔,一脸严肃地等在那儿。
“不见得吧。”奎因警官咕哝道,“皮戈特!”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在,长官。”
奎因警官放下瓶子,消瘦的身体靠在椅子的扶手上,面色严肃地抱着双臂。
“这位就是引座员吧?让她过来。”
“哎呀……哎呀……”他讲话有些费力。
皮戈特松开站在他旁边的年轻女士的胳膊。她打扮入时,浓妆艳抹,牙齿整齐雪白,露出吓人的笑容。她一扭一摆地走上前来,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奎因警官。
奎因警官突然向下伸手,然后抬起来,挥动哈格斯托姆找到的那个深绿色瓶子。男孩儿脸色变得苍白,咬住嘴唇,眼睛从一边转到另一边,好像在寻找快速逃跑的通道。接着,他把一根又脏又长的手指伸到脖子和衣领间,咳嗽起来。
“你是这个过道固定的引座员吗?怎么称呼你,小姐?”奎因警官语气轻松地问道。
“嗯。”奎因警官睁大眼睛,目光慈祥地盯着杰西问道,“如果罗马剧院只卖橘子水的话,这个姜汁汽水的瓶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你如何解释呢?”
“是的。我叫奥康内尔,玛吉·奥康内尔。”
“不是的,长官,我们一共有三个人。我忘记告诉你了,其中一个在楼下的入口大厅。”
奎因警官轻轻地抓住她的胳膊,说道:“恐怕你要勇敢一些,亲爱的。请过来这边一下。”当他们停在LL排时,女孩的脸色变得惨白。“不好意思,普劳蒂,打扰一下,希望你不要介意。”奎因警官说道。
“这么说,有两个人一起卖,是吧?”
普劳蒂医生抬头看了一下,皱起眉。“不介意,请便,警官。我马上就要验完了。”说着,他站起身来,叼着雪茄,走到一边。
“是的,长官。”男孩儿答道,神态稍自然了些,“演出结束后,通往两侧内巷的门就会打开,然后我们——我和我的搭档——就可以进来了。我们的摊位都已经搭好了,而且杯子里都装满了饮料,随时可以供应。”
女孩俯向尸体,奎因警官密切注视着她的表情。她深吸了口气。
“我明白了,”奎因警官说道,“只有在幕间休息时才可以出售饮料吗?”
“你记不记得曾经把这个人带到他的座位上,奥康内尔小姐?”
“嗯,我……我也说不清楚,长官。”男孩蹭着脚,结结巴巴地说道,“幕间休息时,我们可以卖的饮料只有橘子水。我们签了合同——”他提到了某个知名的调制品生产商,“如果我们只卖他们的产品,会得到很高的折扣。所以——”
女孩儿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好像记得这个人,但是,像往常一样,我今晚一直很忙,总共差不多给两百多人引座,所以我不是非常确定。”
很明显,男孩非常害怕,双眼不安地转动着,朝道尔的那张方脸望去。道尔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奎因警官说道:“长官,他有点吓到了,但他是个好孩子。他小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是在我的巡区里长大的。杰西,回答警官的问题……”
“那你还记不记得这些空位——”奎因警官指了指那七个空着的座位,“在前两幕是不是也没有人坐呢?”
“你不卖姜汁汽水吗,孩子?”老奎因温和地问,“为什么?”
“呃……我在过道走上走下的时候,这里似乎就是这个样子……是没有人坐,长官。我记得整晚都没有人坐在那里。”
“这就是那个说剧院里不卖姜汁汽水的男孩。”哈格斯托姆严肃地说道,紧紧抓住男孩的胳膊。
“那有没有人在第二幕的时候在过道里来回走动呢,奥康内尔小姐?努力回想一下,你的回答是否正确非常关键。”
潘泽尔匆忙走下中间过道,有的观众抓住他的衣服,要拦住他。奎因警官注意到哈格斯托姆探员就站在离潘泽尔几英尺远的地方。在他的旁边,站着一个十九岁左右、身材瘦削的男孩,嚼着口香糖,下巴猛烈地上下移动。很显然,面对这样严峻的考验,男孩儿感到非常紧张不安。他穿着黑色和金色相间的制服,非常华丽夺目,但胸前露出浆洗过的衬衫前胸和燕子领,加上那个领结,显得与制服格格不入,很不协调。他金黄色的头发上戴着一顶帽子,就像侍者戴的一样。奎因警官打手势让他走上前来,男孩紧张地咳嗽了几下。
女孩儿又犹豫了一下,大胆地瞥了一眼严肃的警官,说道:“没有——我没见到任何人在过道里走动。”接着又很快补充道,“我无法给你提供多少线索,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我只是个努力工作的女孩,我——”
“现在,嗯。”奎因站在那儿,搓搓双手,“潘泽尔先生,你能否借一步说话?先生,你人真的很好。恐怕今晚我们在这里非常惹人厌,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看,观众们再过一会儿都要造反了。如果你能走上舞台,告诉他们,再稍等一会儿他们就可以离开了,再耐心些这类的话,我会非常感激,谢谢!”
“是的,是的,亲爱的,我们明白。那么,你不引座的时候,通常会站在什么位置?”
弗林特高兴地点点头,离开了。
女孩儿指向过道的前端。
“嗯,那就好。”奎因警官双手插入兜里,继续说道,“你的任务就是,带上一小队人——天哪!我应该把预备队也带过来——给我彻底搜查剧院里里外外每一处,明白了吗?你要找的是票根,懂吗?找的时候,连半张票也别放过。特别要注意剧院地面,但也不要放过后面,通往楼上座位的楼梯、外面的前厅、剧院前面的人行道、两边的侧廊、楼下的休息室、男卫生间、女卫生间——等等,那里你们去不了。给负责最近片区的女警员打电话,让她来帮忙。听清楚了吗?”
“第二幕期间,你是不是一直在那儿,奥康内尔小姐?”奎因警官和颜悦色地问道。
“是的,警官。”弗林特咧嘴笑道,“我想我能应付得来。”
女孩儿舔了舔嘴唇,说道:“嗯,是的,我就在那儿。但是,说实话,整晚我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今晚已经执行过一件有趣的任务了,还有另一个任务要交给你。你的背还可以再弯一会儿吧?我似乎记得,你在做巡警的时候,曾经在警察运动会上参加过举重比赛。”
“很好,”奎因警官语气温和地说道,“那就问这么多吧。”女孩儿转过身,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弗林特走了过来。
这时,人群中出现了小骚动。奎因警官走到普劳蒂跟前,此时普劳蒂也站了起来,一边关上他的箱子,一边有些阴郁地吹着口哨。
“儿子,近些天来,你可真是见识广博啊!”奎因警官没好气地喊道,“弗林特!”
“嗯,医生,我看你已经验完了。结果如何?”奎因警官问道。
“啊?”埃勒里摘下眼镜,眨了眨眼睛,开始慢慢地说道,“我敬爱的父亲,我只是在想,对于我这么一个爱书的人,这个世界上怎么就没有一方净土啊?”说着,他坐到死者座位的椅子扶手上,眼中露出一丝忧郁。突然,他又笑了,说道:“记得吗,古时有个屠夫,带着四十个学徒一起到处找他最珍爱的刀子,其实,刀子一直就在他的嘴里叼着。注意哦,你可别犯和他一样的错误。”
“结论倒是很简单,长官。他死于两个小时前。对于死因,开始时困扰了我一阵,不过我现在确定是中毒身亡。种种迹象表明,他死于某种酒精中毒,可能你也注意到了他那青黄色的皮肤。还有,不知道你有没有闻到他嘴里的气味,这是我有幸闻到过的最香的酒味了。他当时肯定喝得烂醉如泥。同时,这绝对不是一般的酒精中毒,要不然他不会那么快就死了。我现在就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他顿了顿,扣上大衣的纽扣。
“埃勒里,”他说道,“我知道,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你,说出来吧,儿子。”
奎因警官从口袋里掏出用手帕包好的酒瓶,递给普劳蒂医生,说道:“这是死者的,医生。希望你回去帮我检验里面的成分。在这之前,先让吉米拿到实验室,详细检查有没有指纹。嗯,还有——等会儿。”奎因警官朝四周看了看,捡起那个掉在地毯角落里,还有半瓶姜汁汽水的瓶子,“你再帮我分析一下姜汁汽水,医生。”他补充道。
奎因警官捋了捋灰白的胡子,深深地吸了一撮鼻烟。
助理验尸官把酒瓶和姜汁汽水瓶放进自己的包里,然后轻轻地整了整头上的帽子。
“肯定没问题!”韦利咕哝着,大步走开了。
“嗯,长官,我要走了。解剖后,我会再给你一份更详细的报告,应该会对你破案有帮助。顺便说一下,停尸房的车应该停在外面了——我在来的路上叫了一辆。再见。”普劳蒂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地离开了。
“检查的时候,要观众出示他们所坐座位的票根。如果观众的票根丢了,就在丢失者旁边标记一下。万一哪位观众所持票根和他的座位号不相符——当然这种情况几乎不太可能,但如果有的话,也要做个记号。相信你能完成这个任务,对吧,老弟?”
普劳蒂医生刚走,两个穿白色衣服的看护人员抬着一副担架,匆匆穿过地毯。得到奎因警官的示意后,他们抬起那具一动不动的尸体,放在担架上,盖上毯子,赶忙抬走了。看着这个可怕的负担被抬走,站在门旁的探员和警察们都松了一口气——今晚主要的工作已经基本结束了。观众们有的窸窸窣窣,有的挪来挪去,有的咳嗽连连,有的嘀嘀咕咕。此时见到尸体如此唐突地被车运走,又乱哄哄地重新点燃了兴趣。
“还有什么,警官?”韦利转过身问道。
奎因警官转向埃勒里,疲惫地叹了口气。就在这时,剧院的最后方出现了让人不安的骚动。剧院里的观众都从座位上站起来,朝骚乱处望去,警察也大喊要他们安静。奎因警官快速地和旁边一个穿警服的警官说了几句话。埃勒里溜到一边,双眼闪闪发亮。骚乱声越来越近,很快两个警察出现了,拖着一个不断挣扎的人。他们把抓到的那个人拖到左侧过道的前端,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推搡着让他站起来。
“嗯,那还稍稍减轻了你们的工作量。托马斯,”一直认真地听他们讲话的老奎因说道,“让你的人调查正厅包厢和正厅前座就好了。记住,我要这里每个人的姓名和地址,每一个人。还有,托马斯——”
这个男人个子矮小,獐头鼠目。他穿着廉价的成衣,颜色灰暗,做工粗糙;头戴一顶乡村牧师偶尔戴的黑色帽子。他的嘴巴扭曲得非常难看,还不时冒出恶毒的咒骂声。然而,一发现奎因警官正盯着他看,他就马上停止挣扎,耷拉下脑袋。
“米勒发誓说,在第二幕上演后,剧院里既没有人从正厅前座上楼,也没有人从楼上下来。”韦利说道。
“我们发现这个人想从剧院另一边侧廊的门偷偷地溜走,长官。”其中一个警察气喘吁吁地报告,还不忘狠狠地推了推那个人。
“那个小伙子非常尽职尽责。”潘泽尔搓着双手,插了一句。
奎因警官笑呵呵地从口袋里掏出鼻烟盒,深吸了一口,又习惯性地打了个惬意的喷嚏。他朝一声不吭地畏缩在两个警察中间的这个男人笑了笑。
“我找过那个小伙子,问了一些问题,”韦利说道,“他就站在通往楼上座位的楼梯下方,引导持有楼上座位票的观众上楼。那个小伙子叫米勒。”
“哦,哦,帕森,”他和蔼地说道,“你出现得太是时候了,真是太好了。”
“托马斯,交给你一件苦差事。”他说,“我想让你召集六个左右穿制服的手下,对这里所有的人进行检查。他们要做的事就是记下每位观众的姓名和地址。工作量较大,要花不少时间,但恐怕是绝对必要的。还有,托马斯,你四下查找时,有没有盘问过负责楼上座位的引座员?”
[1] 帕森(Parson)在英文中既是人名,也有“牧师”之意。但书中此人并非真的牧师,故加引号。
老奎因站在那里,捋着自己的胡须。突然,他肩膀一晃,转向韦利。
[2] 赫尔墨斯(Hermes)是希腊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宙斯与阿特拉斯之女迈亚的儿子,担任宙斯和诸神的使者和传译,又是司畜牧、商业、交通旅游和体育运动的神,还是小偷所崇拜的神。他的特点是行动敏捷、精力充沛、多才多艺。
案情初露端倪,四人彼此相对,一片默然。潘泽尔的脚动来动去,紧张地咳嗽;韦利的脸上显出聚精会神的模样;埃勒里退后一步,凝视着父亲灰蓝相间的领带,也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