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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尸犬石:一颗远古狗王的心

准备好了这些,鬼眼三并没有马上往里闯,他从背囊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一个千年火纹暖玉做成的盒子。他把盒子塞到鲁一弃手里说道:“实在无招,打开它。”

“非万不得已,不伤犬命。”这是鬼眼三第三招,更是对鲁一弃和他大伯的一个忠告。犬不死,虫不出。当年,他倪家那位先祖就用梨形铲劈死了两只疯狼,才有寒虫附体致疯的结局。

那玉盒还未入一弃手中,他就知道那是个宝贝。那盒子彩气灵动,光泽如霞,只是好像受什么牵制,气虽盛却敛而不散。

画好符后,他又从腰间抽出一张黄裱纸,用手中剩余朱砂写了一道度魂咒,然后从另一只小皮囊中洒一些香末出来,那香末是真正的大觉寺千佛香。再把那纸包住香末卷成一根香煤子,用火折子点燃。因为江湖传说三更寒是冻死冤魂所留唯一一点灵光所化,敬他们一支度魂香,可以定住它们一时三刻。这是鬼眼三的第二招。

做完这些,鬼眼三看了看鲁一弃。他在等鲁一弃的决定,只要他有个示意进的眼神或者点下头,鬼眼三马上就会直冲进去。

鲁一弃眼里的意思,对于鬼眼三来说就是命令,也是信心。他打开银酒壶,把壶中所剩不多的烈酒很小心地抿了两小口,又把酒壶收好。然后他撑开雨金刚,从牛皮背心上挂的小皮囊中拈出一小撮朱砂,在雨金刚的伞面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烈火符。这是一位茅山道长教给他家的法子,因为那道长认为三更寒就是“寒极尸蠓”,烈火符不管能不能破它,但至少可以护住自己。

而鲁一弃这时却关注着大伯。鲁盛孝在鲁一弃的搀扶下,很费力地站起身来,他并未能完全恢复,但他必须站起来。因为时间已经不多了,天明之前他们要是不能冲出这宅院,对家的援手一到,那他们就很难再从这里出去了。站起身的鲁盛孝停在门口好一会儿,他怔怔地盯着那些圆珠子,嘴里喃喃地在说:“奇怪,奇怪!”

鲁一弃本来也和鬼眼三一个心思,但现在听了大伯一番话,细想也真是这么回事。所以他把眼光也转向鬼眼三,那是询问的目光:“有办法过吗?”

“老三,你再仔细瞧瞧,那些玩意儿怎么没个动一动的,别是个假套子的,用来吓吓我们。”鲁盛孝到现在还心存侥幸。

鬼眼三没再多说,他把他唯一的那只眼睛转向鲁一弃,他想知道鲁一弃的态度。

这番话也提醒了鬼眼三,那些狗到现在为止确实没移动一点位置。虽然在寒风中不停地微微战栗和抖动,但都保持原有的姿势,没丝毫变化。鬼眼三砸巴了下嘴,一时也拿不准是怎么回事了。

“倪家大侄子,不是我老糊涂了,有些不知好歹。我知道这坎子的厉害,虽然我没见识过,可你那几位长辈给我讲过。但今天我们能闯到这里,大半是由于出其不意,给对家来了个措手不及。如果改天再来,就算凑足六合之力也不一定能闯到这里。现在箭在弦上,这把弓可不能松啊。”鲁盛孝也看出鬼眼三的心思,他这番话很诚恳。

“最好试试。”鬼眼三出了个昏招。

“寒虫附瘈犬,这坎不好过。要不先退,改天再聚高手重来?”鬼眼三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这建议鲁一弃也赞同,走到现在这一步很不易,多少带些侥幸。

“好吧!那试试。”鲁盛孝拿出一把透壁锥和一支活舌钩针,蹲在五足兽前一阵忙活,他解下了天湖鲛链和五足兽的第五只兽足。

鬼眼三的心中开始打退堂鼓了,虽然这几百年来,倪家针对三更寒想了好多应付的对策,但这些却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实际应用过。

他把两根天湖鲛链挽成两个团,分别递给鬼眼三和鲁一弃:“留着,今天只要有命出去,这东西以后肯定用得着。”

其实三个人中对三更寒最为恐惧的是鬼眼三,他们倪家盗墓生财的历史,族谱里从宋仁宗天圣年就有记载。倪家祖祖辈辈经历无数凶险怪异之事,但差点族中全灭的只有两件:一件就是三更寒。元成宗元贞二年,倪家十四口壮年男子,在龙安府城东牛心山搬一座汉代官墓,遇到痴疯狼群攻击,死了十三人,一人受伤逃出。此人归家有半月之久,每到午夜三更,就疯狂残杀自家亲人,吸食热血,后被囚入铁笼,当夜便寒发蜷曲而死。时值盛夏,死状极惨,全身肉腐疮烂无完肤,死后有怪虫破天灵而出,此虫即为三更寒。另一件便是四十年前“百婴壁”之灾。倪家老小三十九人在四川巫溪与巫山两县间滴翠峡处被水中百婴壁所困,亏鲁家人仗义解救。所以三更寒的厉害是几百年来倪家每个人都必须知道的。

他又拿起那两只兽足,那兽足跟门兽的不一样,不是花岗岩做的。它们圆圆的像个球,又毛茸茸的,不过做得很是逼真,颜色、外形和花岗岩做的兽足很是相似。鲁盛孝见鲁一弃对这很是好奇,就主动告诉他:“这叫‘回转流星’,原来也不是什么精巧玩意儿,而是杂耍艺人的小道具。但对家近些年把它稍做改动,使它没有固定的动作方向和角度,再加上扣子放得出人意料,一般来说,就算是技击高手也很难避过。它后面再带上轻若发丝的天湖鲛链,胡乱地飞行和回旋,很容易就会将人缠绕住。”

“应该是。”鬼眼三还是这三个字。

鲁盛孝边说边扭动兽足足趾,把所有足趾都扭转了不下十圈,给两只转流星上足了簧机。然后他把这两只回转流星从棋盘门的半开处扔进内宅院中。那两只流星一阵疯狂地乱窜乱蹦。一会儿工夫后,簧机力尽,那对流星掉落地上滴溜直转。

“对家让这怪虫子重新复活了。”

瘈犬们在这胡乱疯狂的碰撞骚扰中竟然还是一动未动。鬼眼三开始信服鲁盛孝的判断了,如果真是瘈犬,不要说是这样的骚扰和撞击,就算什么动作都没有,就凭他们三个浑身热血的大活人在这里,它们一准儿早就开始攻击了。

“应该是!”鬼眼三答道。

“如果是冒面儿的活坎……”鲁一弃的用词总带点古玩行的术语,“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应该有两个,一是吓退我们,要么就是转移注意力,让我们疏忽掉什么。如果是真坎面,那目的又是什么?同样是两个,要我们疏忽一些东西,同时也疏忽这活坎本身。所以不管这坎面儿是真是赝,我想应该有另外一道暗藏的扣儿。”

“这虫子不是绝种了好几百年了吗?”鲁盛孝还是半带疑惑地问。

鲁盛孝心中咯噔一下,他猛然醒悟:这两叶门为什么不关?既然不关,那为什么不索性打开,而是要半掩着。那是因为这里支撑着一个最普通的开合式机关。他现在已经来不及表示对侄儿的钦佩,马上再次蹲下,仔细检查了一下棋盘门的门框,然后从木箱抽屉中取出一把鱼鹰嘴形勾镰刀,在门轴处钩挂了几下,半合的门慢慢打开,门后的顶框上接连缓慢落下三道铡刀,这就是最简单、最普通的机关——门顶刀,它平凡得甚至都快被人遗忘了,也正是因为这样,它才会导致那些行家里手的疏忽。

鬼眼三答道:“应该是。”说话简练的他竟然多加了两个字。

鲁盛孝和鬼眼三都有点汗颜,也有些后怕,如若没有鲁一弃这几句话的分析,他们当中至少又得有个人折在这里。

鲁盛孝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声:“真是三更寒?”

门开刀落,鲁一弃一手提枪,另一手握紧鬼眼三给他的玉盒,小心地迈步走入。鬼眼三右手横握雨金刚,左手捏剑诀持度魂香,依旧紧跟其后。鲁盛孝虽然脚步有点蹒跚,但也没落下半步。

现在正是夜至三更。那些狗都是垂死的疯狗,它们随时都会伏地而亡。而垂死也就意味着到了最为疯狂的时刻,因为它们现在急切需要热血来缓解痛苦,为了这口热血,它们会发起最猛烈、最疯狂的攻击,因为拼却性命的一击才是最厉害的一击。

进入内宅院,他们没见到东西厢房,这对鲁一弃来说已经见怪不怪,这宅院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房子。这内宅院中虽然没厢房,倒是有一段抄手游廊。怪就怪在这“一段”上,东墙上没有,西墙上也只是靠正屋边有一段,而且游廊的宽度在靠正屋的地方最宽,越往南越窄,到西墙的中间处就窄成一个尖儿,没有了。另外与其他内宅院稍有不同的是院中靠正屋有四棵不高的树,树上挂着巴掌大的东西,在随风摆动,看样子是没掉光的树叶。

那些狗一个个外表就都恶心无比:全身毛都脱光,只有尾尖、耳尖还留有几根毛茬子在寒风中抖索;裸露的酱紫皮肤上处处脓疮,嘴角处垂挂着绿稠的黏液;四条腿细短无力,像是站都站不稳,溜溜的北风似乎随时都可能把它们吹倒。这些狗每到午夜三更,就会浑身发寒蜷缩而死,但如果喂食热血,它们就又能多活一天。

又走了几步,离瘈犬群近了,鲁一弃这才看清了那群恶心的狗。那些狗体型很小,但数量很多,打眼看有二三十只。品种看上去就是一般村头庄尾看家护场的草头狗。这就是瘈犬?是的,没有身附寒虫,它们就是一般的草头狗,现在它们的脑中附居着三更寒,那它们就是最疯狂狠毒的瘈犬。

鬼眼三见到的正是一群瘈犬,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狂犬。只是一群狂犬就会吓得鬼眼三倒吸凉气?肯定不是,他眼中的这些瘈犬非同一般,它们脑中寄生了一种奇怪的虫子,有人给起名“三更寒”。

那些狗也确实像是假的,不但一个个身上破烂不堪、污秽之极,而且面目扭曲变形,就像是被小孩玩腻弄破而丢弃的布狗娃。他们三个警惕地盯着狗,只有全神贯注,将心力、胆力都提升到最高,才能防止那些狗突然间有什么动作。

《左传》:“国狗之瘈,无不噬也。”杜预注云:“瘈,狂犬也。”今云“猘犬”。

天罡围

鲁一弃从生下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大惊小怪,但有人和他不一样,比如鬼眼三。他是夜眼,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圆珠子其实是许多双眼睛。它们属于一群狗,一群龌龊恶心的狗,一群战栗垂死的狗。虽然它们离得还较远,虽然它们仍是一动不动,但还是迫使鬼眼三倒吸凉气叫了声:“啊!三更寒!”

“嗷——”“呜——”两声彻耳的怪叫,刺透了夜幕,把这三人惊得魂魄差点散掉。那两个声音来自他们的身后,他们只顾把注意力放在那些狗身上了,却没想到背后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鲁一弃早就看到了,鬼眼三在捡雨金刚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他没吭声,因为他还没弄清那是什么,因为那些东西离他们较远,而且根本就一动不动。

鲁盛孝和鬼眼三吓得愣在那里不敢动,只是稍稍把脖颈缩了缩。

鬼眼三已经恢复过来,他身上穿着多为牛皮所制,承受力高,所以受伤比鲁盛孝轻多了。他收好了迁神爪,捡回了雨金刚。就在他从鲁一弃脚边拎起银酒壶时,一抬头,他从两扇门间的空隙中看到许多个闪着寒光的圆珠子。

鲁一弃心里虽然也很惊恐,但马上就镇定下来。他回头望去,垂花门朝里的梁头上蹲着两只体型硕大的猫,那大猫是牙如狼,眼如蛇,爪如虎,尾如豹。这不是猫,鲁一弃一眼就看出来,他见过好多古器古玉上有这种动物的图案,是猞猁。

鲁一弃觉得很是寒冷,因为贴身的衣服湿了,夜至三更分外寒了,还因为……因为背后半开的门内确实有股寒气透出,直往他的脖领里钻,钻进去紧紧贴住后背心,一刹那间,他浑身鸡皮疙瘩暴起。

那一对猞猁,绷紧身体,一副攻击状,两眼发出刀般的寒芒,死死盯牢他们三个,嘴中呼呜有声,随时准备扑出。

一阵小北风刮过,吹得鲁盛孝和鬼眼三身上破布乱飘,那是刚才被天湖鲛链勒破的口子,像刀割的一般。

这意味着他们已无退路了。

三更寒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些狗也动了!动作虽然不快,脚步甚至有些趔趄,但它们的的确确是动了,呈一个扇形朝三人围拢过来。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垂莲柱里的蛇在发出“嘶嘶”的声音。鲁一弃在等待,等待大伯和鬼眼三恢复。他回头看了看那些蛇,对刚才发生的事感到奇怪,他知道大伯抛接的斧子类似江湖上的暗器回旋镖,他知道大伯用斧子把垂莲柱划出缺口那样鬼眼三才能拉断柱子,说明垂莲柱的质地非常坚硬。但他不知道这些蛇为什么会全部自己钻回柱子。其实那木头是“苗谷暖桐”,此木不知是何原因,温度总高过周边环境许多,是金针蛇最贪恋的巢穴。

鬼眼三本能地跨前两步,把鲁一弃挡在身后。见狗群逼得近了,就撑开雨金刚迎过去。不知道是不是烈火符起了作用,那些狗悄悄然避开伞,从两侧绕过去。片刻辰光,那些狗就已经在他们周围错落散开,很自然地把他们隔成了三处,打眼看就像三个一字排开又环环相扣的镯圈。围住后就又都站住不动,一动都不动。鬼眼三暗自在想:是不是度魂香起了作用?

不过刚才这一番惊心动魄,似乎诱发了鲁一弃的狂戾之气。他掏出子弹一颗一颗狠狠地塞进弹仓,浑身弥漫着一股要与人决一生死的冲动。但他心中又突然涌起一阵茫然、一丝无奈。决一生死?和谁?拔剑四顾,只有天高地荒。到现在他还没见到对家一个人影,自己这几个人就一直在和一些死扣子、活坎子拼着命,燕归廊还折了盲爷,大伯也已两度受伤。

鲁一弃飞快地数了一下,有三十六只瘈犬;他同时发现,这些狗分布的位置很是巧妙,不但把他们三个人隔开为三处,而且他要想向另外两人靠拢,不管朝什么方向迈步,都像是自己把腿送到狗嘴里。出现这种现象是因为他们已经被围在一个古老的阵法之中。

鬼眼三双腿一软,顺着五足兽滑落地上。鲁盛孝早就跌坐在地。鲁一弃是最镇定、最轻松的,他站在那里,腰背挺立得很直,呼吸异常平稳,就像一座凛然的山岳。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贴身的两层褂子已经湿透。

“天罡阵”,三十六只瘈犬组天罡三圆分隔包围。

蛇群被砸得一阵乱窜,但随后马上反应过来,砸到它们的是自己的家,于是争先恐后地顺着怪脸的眼睛还有断裂处的口子,爬入了垂莲柱。不一会儿,就把两根中空的垂莲柱塞得满满的。

“日月天罡阵”,多一对猞猁成日月巡天罡,专责突袭和断路。

“老三,扯它下来,让金针归巢。”鲁盛孝话音未落,鬼眼三已经明白了。一抖手,迁神飞爪“哗啷啷”一声抓住了垂莲柱,随着木头断裂的声音,一根垂莲柱掉落在蛇群当中,紧接着另一根也砰然落入。

那群瘈犬的排列是分隔包围,同时又是合力合围。不管朝哪个方向突围,都会有两只以上瘈犬阻挡、夹攻。就算困在坎中的人能施展轻身功夫跳跃躲过,一旦落地就会被四只以上的瘈犬重新围住,继续进行新一轮的合围攻击。被困的人动作越快,那阵法变化也越快,整个阵运转起来,犬群会像波浪一般轮番快速扑咬,到那时,身在坎中就会觉得是遭到无数只瘈犬的攻击。

蛇快到脚边了!鲁盛孝突然猛吸一口气,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声,就像被痰堵住,接着张嘴一阵干呕,终于吐出一摊紫黑的淤血,把一堆金色小蛇染成紫黑。这口淤血一出,他的精神好了许多,刚刚还恍惚的眼光一下子精光闪烁起来。他快速从木箱的底部抽屉中拿出一把弯柄新月斧,一甩手,向左侧的垂莲柱直飞过去。一叶银光从垂莲柱上划过,然后旋转个弧线飞回原地。鲁盛孝伸手接住,然后再次脱手抛出,又向右侧垂莲柱飞去,依旧是一叶银光从柱子上划过,依旧是旋转了个弧线飞回鲁盛孝手中。

这天罡阵原来是用在战场上的,但效果不理想,那是因为摆阵的军队在攻击中的速度达不到要求,只能做到两攻,就算是训练有素的轻骑战队,也最多做到四攻。但是后来被武林中人运用,效果就非同凡响了。阵中每人只要控制好节奏和速度,一击之后就有人接替,换下之人可以从容调息聚力,由另一个角度攻向敌手,或者攻向另一个目标。运转起来变化层出不穷,攻击可以一波接着一波,而且攻击力成倍增加。

蛇群追逼过来,鲁一弃准备推垂花门,退入正院。伸出的手还没触到门就被大伯一把抓住,大伯用恍惚的目光看着他,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与此同时,鬼眼三也看出他的意图,大叫道:“别推门,门后再有活坎,前后一夹,我们就没路了。”

现在,鲁一弃他们三人就被围在这样一个阵法之中,他们知道吗?不,对这样的活坎他们没有丝毫的接触和了解,这是他们的一个盲区。而且天罡阵是纯粹的排兵布阵手段,不在奇门遁甲先手局和后手局之中,鲁家的六合之力中没有任何一技与这种阵法关联,这又是他们的一个盲区。所以他们在奇怪,那些瘈犬的位置怎么会让他们没丝毫回旋余地?他们在惊讶,这疯狂的狗怎么会被训练得如此循规蹈矩?他们在害怕,这些疯狗何时会为热血发动攻击?

鲁盛孝也全身脱出,他横走两步,和鲁一弃并排站着。看得出,他受的伤更重了,连松脱后的几口深呼吸都显得无力和艰难。

他们没动,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怎么动,是因为他们没机会动,是因为他们动都不敢动。

最前面的一条金针蛇已经在啃咬鬼眼三的软牛皮快靴了。鬼眼三顾不上深透一口气,全身抖动几下,甩掉了所有的天湖鲛链,并一个踢脚,把那蛇踢下台阶,然后手往门兽身上一撑,双脚一纵,站到了门兽的顶上。

瘈犬也没动,和刚才一样,它们好像在等待什么,它们好像并不迫切需要热血。虽然它们是恶心、龌龊、病态的,但好像并不是传说中那么疯狂,也未显现出凶恶之相,倒显得很是呆板和羸弱。难道这些瘈犬已经喂饱了热血,还是准备把这三个人作为它们的下一顿?

他迅速把泡足尿液的手帕在大伯和鬼眼三身上的勒痕上擦抹了几下,奇迹发生了,那细丝快速抻长,然后犹如活的鳝鱼般自行滑脱。

不,它们不是被喂饱了,它们是还没到极度饥饿的时候,也就是说它们体内的寒毒还没有发作,脑里的三更寒虫仍蛰伏未醒。

《诸解・仙玄记》有一章写道:“天湖鲛,产链,缠不松,独畏人溺,抹之自解。”

果然,三更刚过,那群瘈犬就开始动作了。先是一阵战栗和抖动,然后头尾乱晃,最后开始一步一颠地迈动步子。它们的步子显得很艰难,起步落步都有些僵硬。

《异开物》有记载:“天湖有鲛,活百年,尾裂产物,长而不断,其韧如钢,谓之链。”

第一个行动的瘈犬是围住鲁盛孝的其中一只,它晃悠悠迈动步子,步步逼近,似乎是由于鲁盛孝刚刚吐过血,身上有一丝的血腥味儿吸引了它。那狗虽然走得很慢,但也就在三四步间就到了鲁盛孝面前。

他的这泡尿撒得很舒畅,这是他进到这宅子里来最惬意的时刻,是的,那是因为已把需要的都搜罗到了,他脑中确实有千古好手段。

这时第二只狗也开始动作,依然是围住鲁盛孝的一只,它与第一只中间隔着三只狗。这只狗只迈出了一步,就在要迈第二步的时候,第三只狗动了。这次动的是围在鲁一弃周围的一只,与第二只从连贯的圈上数,之间也是隔着三只。这狗的步伐更加艰难,一步迈出,竟然伸脖就呕,吐了一大摊黄绿色的污秽之物,发出阵阵腥臭,脚下一阵乱晃,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鲁一弃拿出自己的手帕,然后解开裤子,一泡尿撒在手帕上。蛇已到脚边,他还能轻松地撒出尿来,要么他的一颗心真不是肉做的,要么他就是被吓的,其实都不是,鲁一弃释怀了,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二人不会死了,为什么?因为他懂天湖鲛链的解法。

“嗷唔——”那猞猁又一声怪叫。随着这声叫,第三只瘈犬首先发起攻击。没错,是第三只,那只站都站不稳的狗,四腿一弹,迅捷地腾空跃起,直奔鲁一弃脖颈咬来……

啊!这就是天湖鲛链!就是这么一根透明的细丝。

又一只瘈犬发起了攻击,是第一个动的那只,它也一样四腿弹起,直扑鲁盛孝……

由于机括不再发力,鲁盛孝终于透了口气,睁开了眼,也听到了鲁一弃的话,就随口答道:“天湖鲛链。”

到现在为止,只有围住鬼眼三的那群狗一只没动,或许真是他手中的度魂香起了作用。

“怎么,你们还动不了?”鲁一弃真急了,他表情虽然还是很镇静,但汗已经下来了,“这丝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这么难脱开。”

扑向鲁一弃的狗已经近在咫尺。不能开枪,只有躲避,于是鲁一弃身子一蹲,往左一个小侧步,躲过了这一扑。但是就在他向左侧躲时,左面一只瘈犬对着他的腿就扑过来,但动作不快,并没有垂死一搏的气势。鲁一弃抬腿,踹在狗头上,那狗就地滚了两翻,跑到一边。就在同时,空中又一只狗直奔他的面门飞来……

蛇群距离他们只有巴掌长的距离……

扑向鲁盛孝的狗很是凶猛,他连躲避都来不及,只好用左手的木箱在身前一挡。那狗撞在木箱上面,可并没有被撞落在地,而是后腿在木箱上一个借力,斜方向地凌空跃起,弹跳到一个更高的位置,然后用更为凶狠的力道猛扑向另一边的鲁一弃……

“嘎嘣”,这声音三个人都听见了,而且鲁盛孝和鬼眼三的感觉更清晰。他们不止是听到声音,他们身上还感觉一松,那门兽腹中的机括不再发力了。但他们依旧无法挣脱,那机括只是停住,却并未松脱。这就是解和破可能出现的差别,解,可以松全部扣儿;破,有可能只松开扣儿的局部。

鬼眼三也出手了,因为鲁一弃躲过的第一只狗稍一落地,就转换对象向他扑来。他没做任何考虑,手中雨金刚对着那狗用力一推,那狗被撞出好远,重重地摔落在地上。但那狗却一个翻滚重又站起,迅速地补到鲁盛孝周围已扑出狗的空缺上。

抛银元,撞子弹,借角度,改方向,太极板,一招碎。这一切就像是在变魔术。但鲁盛孝并未看到,他现在已经紧闭双眼,不知道意识是否清楚。这一切鬼眼三却是全看在眼里,他睁大眼睛,也张大了嘴,一时都忘记了蛇群的威胁。对这匪夷所思的一枪,他仍禁不住地感慨、赞叹,鲁一弃在他心目中,简直就是一个神。

现在最危险的是鲁一弃,他已经解决了两只狗的攻击,但从空中猛扑下来的那只,他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只有本能地抬起左胳膊,挡住面门。那狗一口就咬住胳膊,所幸的是,只咬住棉袄袖子,没咬到皮肉,但它依旧不松口,一时就吊挂在鲁一弃的手臂上面。鲁一弃用力一甩,棉袄被撕扯下一大块,那狗叼着一大块破布和棉花,掉落在围住鬼眼三的那群狗的圈外,嘴中咔咔地吞嚼不停。

鲁一弃左手一扬,一片银色翻滚着飞出,直飞向那钢板正中的下边沿。在那朵银色飞出一半多的时候,枪响了,一颗子弹飞出,奔那银色追了过去,并恰到好处地在横板下边沿处追到。“当”的一声脆响,那银色在子弹的撞击下不知道飞向了哪里。而子弹也在那片银色的阻挡碰撞下改变了方向,飞向了那块阴阳太极鱼。太极鱼应该很脆弱,一个转向后的碰击便将它碎做好几块,散落一地。这时候,那朵银色才在远处不知什么地方“叮当”落地,原来是一枚银元。

扑向鲁盛孝的第二只狗被他用右手的弯柄新月斧一个横拍,飞出圈外,但那狗一落地马上就又两三步冲刺,纵身扑向鲁一弃。鲁一弃刚甩掉手臂上的那只,手才收回,狗又到了,他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把刚收回的手往前一伸,是想推开那张恶心的狗脸,他心中带些绝望地叫道:不要!

蛇群已经到了脚前一尺不到的距离……

他忘了,他的手中还有东西,还有一只鬼眼三给他的千年火纹暖玉盒。那狗没咬到他的手,只是咬住了那只玉盒。鲁一弃把手猛往回拽,狗摇着脑袋死命拉扯……

鲁一弃也不说一句话,嘴唇紧闭,把眼睛眯得很细很细,他是在看,更是在感觉。那钢板在他的脑中拉近、再拉近……那距离已经可以做出毫米以内的判断。他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一个角度,一个转折。

围住鲁一弃的狗要比围住鲁盛孝的那些狗动作慢,但它们还是在动。又一只狗在一阵晃悠后,到达了可攻击的位置,它不算很快,但它依然龇牙弓背扑了上来……

此时的鲁盛孝已经被勒得说不出一句话,紧闭着嘴唇也紧闭着双眼。鬼眼三却是瞪大他唯一的眼睛,看着渐渐逼近的蛇群,他也紧闭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是惊恐得说不出。

鲁一弃的右手有枪,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给扑上来的疯狗来一枪。但狗只要一死,三更寒虫就会破脑而出,他们就要面临更可怕的攻击。何况这种时刻,别说是狗,就算有只老虎扑过来,他都不一定能看到。所以,对那只扑过来的狗,他没做任何反应……

蛇群蠕动得更加卖力,离他们三人已经只有一尺多远……

玉盒子被拽拉成了两半,鲁一弃的手好不容易才从狗嘴里拽出来,终于脱出了。

这下不止被困的两个人彻底绝望,就连鲁一弃也想放弃了。看来真的要牺牲自己了,拼着被群蛇钻体的下场,也要救下大伯和倪三哥。

玉盒没有坏,而是它的盖子被扯落了。就在盒盖脱开的一瞬间,一股腥黑之气从盒中喷涌而出。与此同时,盒中滚落出一物——尸犬石,一颗远古狗王的心,一块聚集无数冤魂哀怨的石头。

“当——”一声清脆的长响,鲁一弃被这意外的声音吓得一呆,他本能地头一侧,胳膊一抬护住面目。等他放下胳膊,他更呆了,那厚板上只有一个圆形白印子。那横板不是木板,那是块钢板!

那股腥黑之气只有鲁一弃能感觉到,不,那群狗也能,甚至比鲁一弃的感觉更加强烈。

三颗子弹仿佛是一声枪响中飞出,前后距离不远地一起飞向那厚板中央。鲁一弃很自信,他知道那三颗子弹会在一个枪眼里穿过去。

“呜哦——”扑向鲁一弃的那只狗跃出一半就自己强行扭身摔落地上,哀嚎一声远远退开。

鲁一弃感觉得到,打穿那木板至少需要两颗子弹,因为木板太厚了。眼下情形已经非常紧迫,不允许再做太多考虑。他抬手举枪,一连打出三颗子弹。他又加上一颗子弹做保险,希望能一击成功。

“呜呜——”围住鲁一弃的狗群边惨嚎着边往后退缩,狗群围的圈子渐渐变大了。刚刚还疯狂凶猛的瘈犬都变得畏首畏尾,在那里欲走还休地打着转儿。

蛇群已经布满整个台阶,有一部分已经越过了燃烧的痕迹,那地方的温度已经不够,它们感觉到了更温暖的地方,这里的三个大活人……

狗群失去了主张,一边是自己祖先不可抗拒的邪恶心魂,一边是三更寒怪虫在脑中的驱使,还有散乱了阵法后的恶毒折磨。但它们毕竟不是一般的狗,虽然离得很远,也再不会有一点对鲁一弃攻击的企图,却并未离去,它们依旧站在原位。

鲁一弃知道太极鱼的位置,很简单,太极鱼镶嵌在厚厚横板的正中央,可那是正面朝外的中央,而现在他站的地方只看到横板的背面。除非打穿横板,让子弹穿过横板打碎嵌在前面的太极鱼。

鲁一弃把枪夹在左腋下,蹲下来,先把玉盒盖捡起盖好,然后把尸犬石自如地抓在手中,那弥漫的尸气他已经完全能适应。

看着几乎被蛇群铺满的台阶,鲁一弃猛一拍脑袋:我怎么就老围着这门兽转,鬼眼三不是踩台阶才动扣儿的吗?扣儿动的时候首先是顶上太极阴阳鱼发声。对,太极阴阳鱼一定是个关键,就算不是总弦也是扣子结,先破了它再说。

围住鬼眼三的那群狗有一丝的骚动,但它们依旧呆滞缓慢,只是把圈子稍微移动了一下,以便离尸犬石远点。圈子外面正吞嚼鲁一弃衣袖的那只狗,却是尖嚎一声,远远跑开。围住鲁盛孝的狗反应也很大,它们都快速动起来。当然不是逃散开,而是一起发力逼迫,把鲁盛孝逼向垂花门。那个方位离尸犬石较远,这是聪明的躲避。但它们边攻击边移位的做法,使得整个阵法的节奏变慢了。

火已经灭了,蛇群在越过那燃烧留下的痕迹。由于那台阶面刚刚烧过,所以蛇群贪恋那份温暖,稍稍停留……

现在最危险的变成了鲁盛孝,他左挡右躲,被攻得手忙脚乱。

那就是不能解了?不,肯定能解,但是鲁一弃目前还不具备那样的道行,所以他打算用更简单的办法。他想到大伯的话,不能解还可以破!对!破了它,怎么破?炸碎五足兽?肯定不行,那是个同归于尽的局,而且也只剩一颗手雷了。砸?更不行,没工具,再说这花岗岩的五足兽也不是轻易可以毁掉的。

其实天罡阵三十六罡齐动,一圈套一圈,一波叠一波,不用三四个回合,鲁一弃他们三人就会遍体鳞伤。但是今天围鬼眼三的第三圈没有动,所以整个阵法没有运转起来。现在围住鲁一弃的圈子也停住了,就剩鲁盛孝那里一个,所以攻势弱了许多,更没有增加攻击力的可能。

那不在五足兽身上又会在哪里?不知道,知道也没用,那肯定是个很难触及的部位。

鲁一弃把玉盒放在衣服兜里,然后左手拿尸犬石,右手持枪,向大伯那边迈了一步。他的想法是尽快向大伯靠拢,然后三人聚在一起,利用尸犬石逃出这道坎面儿。

火已经快灭了。蛇群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鲁一弃才迈出一小步,鲁盛孝那边已经出现了变故。随着垂花门后梁脊上传来的两声怪叫,那两只猞猁发动了攻击。日月巡天罡,本来应该日月交错,一个负责断路,一个负责偷袭,但是现在天罡未运转,而且它们眼中左突右闯的目标就只有一个,所以变日月交错为日月同辉了。两只猞猁一同扑下,像掠低扑食的鹰一般扑向鲁盛孝。

鲁一弃不能有一点耽搁,他马上试探着摸了摸五足兽的尾巴,动了动另外四只脚,又扭了扭它的耳朵。他还想摸索一下其他部位,却无意中碰了一下大伯的手。这一下提醒了鲁一弃,是的,那细丝是胡乱裹缠的,虽然可以困住人,但并不能保证把人完全控制,完全可能漏掉身体的某部分。如果是这种状态的话,那么五足兽身上的所有部位都有可能被触摸到,不管是用手还是用脚,或者身体其他部位,只要这道坎面儿留的缺是在五足兽身上,那么被困之人就有可能自己解扣儿。对家那样的高手是绝不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的。

鲁盛孝已经腾不出手来应付这空中的攻击了。

火阻止了蛇的前进,但这火只能燃烧一小会儿,分秒必争,这短暂的一刻决定了两个人的生死。

鲁一弃看到了大伯的处境,所以他开枪了。他知道狗不能杀,但这猞猁体内未带寒虫,是可以杀的。何况目前的情况如此紧急,就算是那些疯狗,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开枪。他已经顾不上什么三更寒了,现在救人要紧。

他划了根洋火丢向地上的烈酒,那酒腾的一下燃起,火势很猛,焰苗有半尺多高,像道火门槛。那些蛇喜欢温暖,但受不了火,前面的急急地退后,后面的又涌向前,于是在离火槛不远的地方聚集成堆。

虽然猞猁的动作犹如闪电一般,但在鲁一弃的感觉中却是很慢很慢的。虽然猞猁离着鲁一弃还有那么几步距离,但在鲁一弃感觉中,就像近在他手边一样。枪响了,那四颗子弹命中两只猞猁的头盖和脊椎。子弹落处,大片的绒毛散飞在空中。

他打开鬼眼三的银酒壶,在台阶上用了大半壶酒画了道半圆,那酒流出时的辛辣气味告诉他此酒奇烈。他不敢把酒倒在蛇身上烧蛇,怕更加难以控制,他只想阻止蛇群前进。

两只猞猁却没有停止下扑,只是子弹的冲撞力缩短了它们原本打算扑出的距离。一只猞猁的左爪抓破了鲁盛孝肩部的棉袍,爪尖入肉,鲜血染红了肩上绽破开来的棉花。另一只猞猁双爪都抓中,但只划破了棉袍的后襟,未伤到皮肉。

首先应该阻止灰头金针蛇,鲁一弃从衣服袋里掏出洋火,上鬼市点灯笼要用,所以他身上总带着这东西。可是一盒洋火就可以阻止蛇群进逼吗?不,那不可能,他还需要其他东西,于是想到了鬼眼三腰间布囊中的银酒壶,装酒壶的布囊没被勒住。

猞猁落地,发出声怪叫,如两道黑色闪电一下子重又蹿上垂花门,躲在梁脊后面,怪叫连连。声音里有愤怒也有恐惧,听得出来,刚才的子弹打得它们很疼。

怎么办?该怎么办?

很疼,只是很疼,却没伤到它们。

蛇群渐近……勒丝渐紧……

鲁一弃的感觉是随子弹一起飞出的,他感觉子弹撞击到猞猁的身体,然后擦着身体飞走,也就是说,子弹只碰掉猞猁的一点皮毛。

是的,鲁一弃知道凶机何在了,可面对这铺满台阶的金色小蛇,面对被缠勒得不能动弹分毫的大伯和倪三哥,他能干什么?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鲁一弃很难相信,传说中的铜头铁背猞猁竟然确有此物,而且活生生的两只就在他面前。他知道,现在动作必须要快,因为疼痛感一过,那猞猁就会发起更为凶狠狡猾的攻击。于是他快走两步,根本不顾脚下的瘈犬,直往大伯那边靠去。

现在这些金针蛇也爬了过来。在这北方的冬夜里,它们也要寻找温暖,它们所要做的就是咬破热血奔涌的血管,钻进活生生的肉体,才不管你的意识是清醒还是全无,它们只想把人体变成温暖的窝。

幸亏在尸犬石的作用下,瘈犬就像是受惊的羊群,分散逃开。

这句话提醒了鲁一弃,他知道鬼眼三为什么这样恐惧了。他想起一个南方古董客喝醉后告诉他的故事,说南疆有些邪教,在教徒背叛教派后,会给他们喂吃昏睡药。然后将其关进千年寒洞,同时放入灰头金针蛇。这些蛇毒性并不大,但是骨骼躯体特别,踩不死砍不断,就算压成扁扁一片,蠕动几下便又能恢复原状。弱点是畏惧寒冷,只要一到寒冷环境,它们就能凭本能寻找温暖的东西,三十步以内的温暖源它们都能感觉到,因此它们马上会发现昏睡中的教徒,爬过去咬破他们的血管,随血而入。许多小蛇会钻满整个人体,这人就成了蛇窝。由于此时人是处于昏睡状态之中,这一死刑手法便被人叫做金针暗渡。

鲁盛孝也看出鲁一弃的意图,他也准备往鲁一弃这边靠过来。现在围住他的那个狗圈子,靠近鲁一弃这边的那些狗也开始躲散了,只有靠近垂花门那边的狗还在纠缠不休,不让他有喘息的机会。

“金针暗渡,嗳,要成嗳,金针明渡了。嗳,大少,杀了我吧。”鬼眼三惨然地哀求着。

“呜——”“嗷——”两只猞猁竟然在眨眼间就恢复了凶猛,又一次扑将下来。这次的速度更加敏捷,气势更加凶悍。

鲁一弃没有动,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那些细短的金针蛇蠕动着爬上了台阶。

必须阻挡它们,否则鲁盛孝必然被一击毙命。

“求你,给我一枪,嗳,要来不及了!嗳!”鬼眼三的眼睛似乎被勒拉得有些凸出,他面目有些狰狞地狠狠吼道。

鲁一弃又开枪了,但枪膛里只剩两颗子弹,他知道打不死它们,所以他要尽量阻止它们。两颗弹头一前一后飞出枪管,按鲁一弃的意图深深嵌入那猞猁的左眼,猞猁在空中一个蜷身翻滚,沉沉地摔在地上,然后满地乱滚……

“一弃,快,啊,快走!啊!”鲁盛孝的语气比刚才微弱一些。

另一只猞猁用几乎完美的攻击姿势扑向鲁盛孝,鲁盛孝边躲过地上瘈犬的攻击,边甩出了右手中的弯柄新月斧。那猞猁见迎面飞来这样一面圆形寒芒,倒也知趣地一扭身体,斜向落下,躲过斧子。

鲁一弃很是心焦,但神情和动作没有混乱。他蹲下来仔细打量那门前的五足兽,然后又抚摸划拭五足兽第五足牵带着的透明细丝,他脑子里在飞快地搜索,想要找到解决的办法。

地上滚动的猞猁竟然还是没死,它没再上梁脊,一个蹿身,怪叫着逃到垂花门外面去了。而那落下地的猞猁还是闪电般地再次纵上垂花门的后梁脊。

鲁一弃没有跑,也没给鬼眼三一枪,而是急切地试图解开那些缠绕的透明细丝。但由于扣子带着劲,丝又太细,而且缠绕毫无规则,根本无从下手。他想拿鬼眼三的梨形铲斩断细丝,可鬼眼三的背包已经和身体一起被缠勒住。其实就算有刀铲或者手枪,由于那些细丝勒入身体太深,身体又紧贴五足兽,也没有下手的余地。再说,凭对家的高超手段,能在这扣子上只用这么一根细丝,那这玩意儿就不是平常刀铲能轻易解决掉的。

飞出的斧头在空中划道弧线重新飞回,就在它要回到鲁盛孝的手中时,意外,终于还是出现了意外!

“等等,嗳,先给我一枪!”鬼眼三绝望地吼叫道。

只见血光迸溅,肚破肠断……

“啊,一弃,啊,快跑!啊,快!”鲁盛孝明显已经透不过气了。

虫破体

他们终于停住了,因为他们已经被拉到了门兽跟前,这时鲁一弃看清了,他们身上有好多道透明的细丝缠绕,而且绕得乱七八糟,原来他们刚刚拼命想甩落和挣脱的,就是这些透明的细丝。那丝虽然细,却有着难以想象的坚韧。同时可以看出,那勒拉的力量也很大,两人的脸色都已经有些青紫。也幸亏了开始时他们的一阵挥舞和挣扎,解脱了缠在要害部位的细丝,要不然,现在已死了八成。

鲁盛孝甩出的弯月斧就犹如弧形镖一般,在空中转了个大弧线又重新飞回。可就在斧子离他已经不远,快回到手中的刹那间,又一只瘈犬弹跃而起,向他扑来。

小蛇落地后,行动并不迅疾,蠕动着爬向鲁盛孝和鬼眼三。这时那二人已经被拉到台阶上了,也发现了那遍地的小蛇是奔他们而去的,于是就更加拼命地挣扎。鲁一弃在他们两个的脸上看到了不可名状的恐惧和绝望。

这狗的攻击迅猛如电,鲁盛孝经过这番缠斗业已头昏眼花、力不从心。但这次他根本不用躲,也不用挡,那斧子旋转飞回,“咔嚓”一声,正好把那只瘈犬横劈成两半。斧子飞旋的余劲尽消,掉落在地。鲁盛孝伸出的手抓了个空,倒是一腔紫黑温热的狗血喷溅得他满脸满身。

只见那对垂莲柱在慢慢转动,随着这转动,那些怪异人面眼睛里的灰头金针蛇便一条一条地钻出,掉落到地上。一会儿工夫,那地上已经布满密密一层筷子长短的金色小蛇。

鲁盛孝空着的手僵直地伸在那里,没缩回来。他呆住了,盯住地上还在抽搐颤动的两截狗尸,一动不动,嘴里喃喃道:“死了,狗死了。”

这时,又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其实也不能说奇怪,此事本就在意料之中,只是意料得晚了些。两边垂莲柱儿开始动了,坎面上的第二道扣儿撒了。

“啊!狗死了!快跑!”鬼眼三喊了这么一句,声音中充满恐惧,还有绝望。但瘈犬围着他,他不知应该怎么动。

这两人中邪了?他们难道碰到了传说中的鬼发缠?鲁一弃一向不太信鬼神,但现在之所以这么想,那是因为他看到两人身上有一道道的勒痕,但他看不出是如何产生的。

虽然鲁一弃拿着尸犬石离鲁盛孝已经很近,虽然围住鲁盛孝的瘈犬已经没有几只,但喷溅出的狗血那暖烘烘的腥气诱惑了它们,刺激了它们,它们不再轮番攻击,而是一齐弓背伸颈向鲁盛孝扑过去。

与此同时,鲁一弃耳中听到两边门兽腹中传来一连串“咯咯嘎嘎”的声音。随着这声音的出现,那两人挣扎的动作更加激烈,幅度却越来越小。最后,他们几乎已没什么挣扎的举动,从身形上看,只是想尽量坠住身体,不让什么东西把他们拉向垂花门。

鲁一弃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他大叫一声:“接住!”随即扔出了尸犬石。

鲁盛孝和鬼眼三依旧站立在那里,明显看得出,他们没有受伤。但突然之间,两个人如同中邪般手脚不停地乱舞乱动起来,就像溺水的人在挣扎。鬼眼三连手中的雨金刚也丢了,两手不停挥动拉扯,似乎是要甩掉些什么,又似乎要从什么东西里钻出来。

鲁盛孝本能地一把接住了石头,刚刚跃起的狗全都一个扭身,迅疾地逃开。它们这次逃得很远,逃得很乱,天罡阵彻底散了。

这两只飞足就像是两只摇罐中的骰子,在猛烈的摇动下飞快地蹦跳撞击。好一阵后才停住,这其中鲁盛孝和鬼眼三被撞到好几次,因为飞足速度太快,而且飞行轨道毫无规律,很难躲避。但每次的碰撞力度都很轻很轻。

这阵法之所以能散,除了由于它们畏惧尸犬石外,还因为它们见到了一个更恐惧的东西。虽然那东西它们的身体内就有,但正是因为有,它们才了解这东西所带来的痛苦有多么的可怕。

飞向鬼眼三的那只,一撞之后,马上转向,绕着他飞行半周。随后轻轻地在地上一碰,又向上斜飞而起,飞不多高,又再次转向。掉在地上的那只同样如此,一碰之后马上转向朝鲁盛孝飞去。由于它速度太快,鲁盛孝根本没看清,只是下意识地左手一抬护住面目,但那飞足并不撞他就又转向,绕行一段后,再次碰地飞起。

它闪着幽幽的蓝光,在空中飘忽不定,而且在它方圆三尺之内,散发着刺骨的寒气。

两只飞足落空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扣儿就松了,更不代表坎面儿解了,相反的是,这道扣儿才刚开始。因为那两只飞足没有停!

三更寒破体了。

鬼眼三离五足兽很近,而且他的雨金刚还遮住了视线,根本不知道有东西飞来,各种条件都决定了他无处可逃。但鬼眼三缩在雨金刚里,所以那只飞足只是撞在雨金刚的伞面上。还有一只飞足往鬼眼三身后飞去,那本来是鲁盛孝的位置,但他已经后退了几步,所以这一只掉在地上了。

三更寒真的很像鬼火,忽明忽暗,忽远忽近,但是它的变化却比鬼火快无数倍。刚刚在鲁盛孝面前出现,一个扑闪,就已经出现在他身后,再一扑闪,已到了鲁一弃面前。那速度快到就连鲁一弃都捕捉不到行动的轨迹。

没人注意到这两只飞足,他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垂莲柱上呢。

那虫子又一个扑闪到了鬼眼三面前,鬼眼三吓得差点没尿裤子,他一只手把雨金刚上的烈火符对准那虫子,另一只手拿着度魂香悄悄探到雨金刚外面。那虫子好像并不怕这两样东西,在鬼眼三面前先是一阵乱飞,然后又停留好久未曾离去。吓得鬼眼三口中不停地默念茅山驱邪咒,口齿间不自禁地发抖。

没那样的好事,两道风声从鲁一弃耳边响过,门边两只五足兽各飞出一足,五足兽腹下的第五足,一只奔鬼眼三而去,另一只却是飞向鬼眼三身后。

他们三个都知道,就连那群狗也都知道,这虫子是在找宿主,它在选择把谁的脑子作为它新的安乐窝。

坎子竟然没动,是失灵了?

那虫子停了好久,又一闪,到了鲁一弃面前,但这一闪,让鲁一弃发现了些不同。

垂莲柱没有丝毫反应,只是那些怪脸依旧在挤眉弄眼。

一闪之下又到了鲁盛孝面前,鲁一弃再次发现了不一样。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鬼眼三也跟在后面踏上了台阶。脚掌才踏下,只听到头顶上那黑色的阴阳太极鱼发出一声清亮的响声,鬼眼三一惊之下“嘭咣”一声撑开了雨金刚把身体缩进去,而鲁盛孝则是一个后纵,退出有四五步。鲁一弃也警觉地蹲下,左手扶地,转身举枪指住右边的垂莲柱。

它在鲁盛孝面前停留的时间并不长,这次它直接扑闪一下又到了鬼眼三面前。

“好,知道了,那我先走,你们小心。”鲁一弃说完,头也未回就走上台阶。他依旧担心此地的设置是不是真的如鬼眼三说的那样,也担心对家的坎子面会不会有所改动,所以紧紧握住枪柄,脚下一步一停,小心翼翼。庆幸的是一直走到垂花门口,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下一步该怎么办,他却不知道了。是推开那半掩的门,还是从两扇门的间隙中悄悄挤过去?

鲁一弃感觉得出,它一遇到腥黑之气就马上退出,看来它也忌讳尸犬石。

这一看,鲁一弃彻底明白了。自己不是神仙,自己是个宝,至少大伯和倪三哥当他是个宝。自己也不是被当做探路石,而是需要万分小心保护的细瓷,大伯和倪三哥是在用自己的生命给自己充当保护伞。他不知自己应该愧疚还是感激,但他知道必须保住性命,去把祖师爷鲁班托付给他们的那件大事办成。

那虫子的速度在变慢,一次比一次慢,当然,这样的变化只有鲁一弃才能感觉到。

鲁一弃没完全明白,他微眯双眼,向那垂莲柱瞄去。他现在是四分看,六分感觉,那些眼睛在他感觉之中逐渐拉近,逐渐放大,就像是放在眼前。于是他见到恶心的一幕:那些其实是一个个小蛇头,正在吐舌,张吻,龇牙,扭动,口中还滴挂着涎液。从远处看就像是充满生气的眼睛,与那雕刻而成的怪脸配合,显出众多表情。

刚开始,虫子的两次移动真的无从寻迹。但从它在鬼眼三面前长时间停留后,鲁一弃就开始能感觉到它的行动轨迹。所以那虫子与尸犬石的尸气一触就飞开的情景,在鲁一弃的脑中呈现得明明白白。

鬼眼三不爱说话,就算说也很是简单明了:“活坎,一人闯,坎面进时不动出时动,进时正路不动歧路动,是怕破乱了坎面。多人闯,第一不动,后者动。”然后把手中雨金刚朝垂莲柱那边挺了挺,接着说:“那是南疆驭女族祭柱,暗藏灰头金针蛇,你正路直进,弦儿动,蛇会攻击我们;你从旁边走到它近前,就攻击你。”

还有一件事鲁一弃更明白,大伯现在有尸犬石保护,鬼眼三也有两道防御,只有自己什么都没有。于是他缓缓地丢掉了枪,掏出玉盒。他知道这盒子是个宝贝,特别是拿出尸犬石后,没了那浓重尸气的牵制,这盒子霞光闪烁,宝气流溢,吸纳腾伏,真似活的一般生生灵动。鲁一弃心想:既然虫子害怕尸犬石,说不定它也害怕这宝贝。

“一弃,我知道你已经读遍家藏典籍,应该晓得我们家留下的大都是求生存助苍生的忠厚手法,至多就是些困人的招法变化,决不刻意伤人害命。另外也有少部分风水玄机、天数妙算的技法。不管是哪方面的,基本都是祖宗一脉传下,没做太大改进。对家可不一样,祖宗传下的技艺已经十分犀利,后辈中又多出豪杰枭雄,他们网罗天下奇工异术不断改进,所以他们的手段不止是高明,而且种类繁多。前面我们遇到的那些虽然也很精妙,但都是死坎子,死坎子一般不会有必死的扣儿。如果懂解法的话就解,解不了还可以破。这还不算,厉害的是他们还有活坎子。活坎子里大多是死扣儿,是采用专门培育训练的怪异活物嵌入祖宗的坎面做扣儿,使得它们相辅相成、索命夺魂。我们到现在才只见识了对家一个簧尾蛇的活扣,而且还是簧尾蛇最简单的布置和用法。咳咳!”鲁盛孝一阵咳,刚才受的伤让他显得脆弱和苍老,好不容易才喘过这口气,“老三,你接着给他说说。”

三更寒虫又在鬼眼三面前待了好一会儿,然后再次飞向鲁一弃,速度比刚才更慢了。

鲁一弃还是走在最前面,他没有转身;鬼眼三在第二个,戒备着;鲁盛孝在第三个,同样警惕,只微微侧转了下身体,脸转到鬼眼三右肩一边,这样做是为了保证鲁一弃能听清楚自己说话。

这次,三更寒没再飞走,它选中了鲁一弃。它开始在鲁一弃的头顶飞快盘旋,并且把圈子渐渐缩小。

“大少,直走到门口,其他的我来应付。”鬼眼三好像知道那些眼睛是什么。既然这样,鲁一弃就没再向垂莲柱走去。但他也没直走到门口,因为他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他心里犯嘀咕的是,大伯他们好像早就知道了些什么,却不告诉他。还有,为什么要让他第一个直走进去,就不怕门里有自己无法应付的危险吗?

鲁一弃迅速地连着前冲三步,然后突然折转,一个弯腰甩头,又连冲三步。可根本没任何效果,那虫子就像是长在头上一般,随着鲁一弃身体的移动而改变位置,并且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轨迹飞快盘旋。

背后衣襟被一把抓住,是鬼眼三,他一直走在鲁一弃背后。

鲁一弃只有用第二招了,他把玉盒打开,一手拿盒子,一手拿盒盖,双手一起在头顶一阵挥舞,千年火纹暖玉盒在挥动下,团叠成两朵暖暖的红云。

鲁一弃开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朝垂莲柱方向迈一步以便看清楚。

可没用,那虫子并不害怕这宝贝,依旧飞旋着,但速度更慢了,似乎在享受玉盒带来的暖意。

眼睛活了,脸也就像是活了,虽然倒挂着,仍可以看出那些脸的表情很是真实。一会儿是欣喜的,一会儿是痛苦的,一会儿是天真的,一会儿是淫荡的,一个女人所有的心理好像都被这一张脸表露无遗。

鲁一弃害怕了,身上的汗下来了。

还有眼睛,在抖动,在扑闪,在挤弄……

鲁盛孝和鬼眼三也很着急,那虫子的飞旋太快,他们根本看不清。他们只看到鲁一弃头顶附近罩着一片寒光,只看到鲁一弃在做一些怪异的动作。他们相信鲁一弃不会无缘无故地做这些动作,他的处境肯定很不妙。

又一双眼睛,其中一只俏皮地朝他眨了一下。

那虫子飞旋的圈子越来越小,离鲁一弃的头顶越来越近,速度越来越慢。鲁一弃脑中灵光一闪!

眼睛在哪里?在一张脸上,一张怪异的脸上,那脸因为有了眼睛变得生动起来。

虫子随时会落下,必须抓紧时间。于是他不再乱动,静静地站着,双手各拿玉盒和盒盖,稍高过头顶,眯起双眼。他能感觉到那虫子在飞旋,他能听到它飞旋时翅膀的震动,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虫子的呼吸,那呼出的气彻骨地寒冷。

那双眼睛把一个媚眼抛向鲁一弃。

鲁一弃在急切地寻找,他要找到一个位置,一个速度,一个时机,那位置必须是寒虫马上要飞到的位置,那速度是自己伸手的速度,那时机是合拢盒子的时机。

鲁一弃见过类似造型,洋学堂里讲到宗教派别时他见过一些图片,其中就有与此类似的,主要是用在极少数的民族和派别的祭物上。

他在预计虫子的动作轨迹,在测量虫子的速度,在计算虫子的飞行距离。于是他脑子里得出一个提前量,可以让他找到一个好位置。

而这里的垂莲柱柱头打眼看以为也是简单的花瓣状,仔细看来却是雕刻着几张脸,几张扭曲的、丑陋的人脸,那脸的表情看不出是快乐还是痛苦。再细看那垂莲柱,也非平常模样,都雕成倒悬的身体状,虽然手法简单,依然可以看出是女人的裸体。这不再是垂莲柱,这可以叫做垂人柱,那短柱就是倒挂着的人形,而且不是一个人,每个柱子都像是由几个人捆绑而成。

于是他很自然地双手伸出,再合拢,那虫子正好飞旋到此处,就像是自己钻进玉盒一般。

垂花门麻叶梁头之下有一对倒悬的短柱,称为垂莲柱,柱头向下,头部雕饰出莲瓣、云萼等形状,酷似两朵丰满的花蕾。

就在鲁一弃合上玉盒盖子时,就在那寒虫幽幽的蓝光被两朵红云遮掩时,他眼角中有一个灰色身影闪过,在垂花门外面,好像还是燕归廊见到的那个似曾相识的背影。但现在不是寻找这背影的时候,他们得赶快聚拢在一起冲出这险地。

鲁一弃首先发现的是怪异的脸,在哪里?在垂莲柱上!

他对大伯和鬼眼三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把玉盒放进衣兜。这千年火纹暖玉做成的盒子真是个好宝贝,三更寒在里头,那寒气被封阻,让人觉不出半分寒冷。

脸!一张脸,两张脸……不知道那柱子背面会不会也是脸。

鲁一弃想帮大伯看看肩部的伤口,鲁盛孝摇了摇头没让看,也没让包扎。鲁一弃没问为什么,看他肩部已不在流血了,也就没有坚持。

鲁一弃缓缓转动脖子,同时慢慢收回已迈出但始终虚提着的脚,他尽量按照刚才的样子返回,他要在这过程中寻找那眼睛隐藏在何处。

企图围过来的瘈犬因为鲁盛孝手中持着尸犬石,便又散开,却并未离去,在身后五六步处紧跟。梁上的猞猁一个纵身跃下,跟在狗群后面,被打瞎一只眼的那只也从垂花门外转出,口中“咕咕”作声地跟在最后。

于是他迈出的步子没踏实就停住了,他脚下不敢踩实,因为那眼睛在一瞬间露出了喜悦。那是因何而喜,难道是因为自己显得莽撞的举动?

围住鬼眼三的瘈犬动作依旧缓慢,鲁盛孝和鲁一弃拿着尸犬石走到了跟前,它们才艰难地挪动步子移到一边。到现在,鬼眼三终于稳住了心神,也有些明白了,应该是自己手中的度魂香对那些瘈犬有作用,所以他周围的瘈犬一个都没攻击。鲁一弃离他近些,度魂香多少也能起到一点作用,所以他周围的瘈犬攻击有些迟缓,并不十分迅猛。鲁盛孝离得最远,他周围的瘈犬不受影响,动作就最快,也最凶悍。

可就在鲁一弃回头迈步的过程中,有奇怪的东西从他眼角余光中滑过,一种异感涌上他的头顶,那感觉让他的太阳穴一阵发紧发麻。又有眼睛在盯着他,应该不是刚才见过的那双,现在是很真实鲜活的,灵动而且充满感情的。

其实鬼眼三没有彻底弄清楚,真正起作用的不是度魂香,而是度魂香中包裹着的大觉寺千佛香。这千佛香的功效是敬佛、祛晦、定心、驱虫。那香中含有一定的麻醉成分,对各种昆虫特别有效,其次是些小动物,用在人身上则可以静心去烦。正是因为这千佛香,那三更寒才越飞越慢,那瘈犬才会呆滞不动,狗脑中的寒虫也才会久久蛰伏不起。

从大伯和鬼眼三的状态看得出,他们对前行之路并无几分把握,所以鲁一弃拿定主意抢先独自往前闯。因为这样就算自己踩坎落扣的话,后面两个也好出手救自己,反之,自己却没把握也没能耐救他们。

三个人又聚拢了,不约而同地向正房移动。

五足兽

这时变成了鲁盛孝手持尸犬石在前面开路,他真是提着心在走。不但心中在忧虑前面会不会还有其他厉害的活坎子,同时还要注意脚下和周围有没有死坎子。鲁一弃在中间提枪戒备,鬼眼三拿着雨金刚断后,他是倒退着走的,他已经知道度魂香有用了,所以边走边轻轻吹手中的香头,使它燃烧出更多的烟雾,以驱散后面的狗群。

倪家祖祖辈辈经历无数凶险怪异之事,但差点族中全灭的只有两件:一件就是三更寒。元成宗元贞二年,倪家十四口壮年男子,在龙安府城东牛心山搬一座汉代官墓,遇到痴疯狼群攻击,死了十三人,一人受伤逃出。此人归家有半月之久,每到午夜三更,就疯狂残杀自家亲人,吸食热血,后被囚入铁笼,当夜便寒发蜷曲而死。

距离坐北朝南的正房已经很近了,这时鲁一弃才看清,靠近正房的四棵树是桑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