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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独孤仲平笑道:“庾大人收留了你那是他的事,别忘了,想要做我的徒弟,就先答上我的问题,上阳观的小道士。”

“哪有,李秀一才不是我师父呢。嘿嘿,他只是指点了我一下,我还是想拜你当师父的。”

韦若昭骤然脸色一变,道:“你怎么知道我是……?”

“拿我和庾大人的关系要挟他,想必也是你那位师父教的吧?”

一名金吾卫士就在这时跑过来,道:“启禀大人,朝华寺的住持弘济师父求见。”

“怎么样?我已经是金吾卫的人了!”

“他果然现身了?”庾瓒顿时惊喜地看向独孤仲平。

众人走出档案室,庾瓒高兴自己捡了小便宜后又赚了大便宜,提出中午自己掏钱给众手下加菜,韩襄等人自是兴奋不已。韦若昭寻机凑近独孤仲平,拿出金吾卫的腰牌炫耀似的朝他晃了晃。

独孤仲平颔首而笑,道:“我想他是来告诉我们凶犯的身份的。”

庾瓒顿时兴奋得搓搓手,大声道:“嗯,总算有了些进展!”

以长安大寺住持的身份来说,弘济坐四望五的年纪绝不算老,双目炯炯有神,一袭黄色僧袍外罩绣着金线的袈裟,质地华贵,身份自重。

“自是非常宝贵。”

弘济态度谦恭地在大堂上坐下,施礼道:“老衲乃出家之人,安危福祸本已不再挂怀,近日丢失一把戒尺,又被此贼威胁性命,有劳庾大人和众位昨夜登门示警,又派人保护,如此关照,让老衲心下甚是不安啊。”

庾瓒忍不住朝韦若昭施了个礼,道:“韦姑娘果然有过目不忘的神功,嗨,早知道你有这等本事,我早就把你招进金吾卫啦!”他转向独孤仲平,“怎么样?韦姑娘发现的线索可否帮助找出那疯子?”

庾瓒赶紧双手合十还礼。要知道在唐代的长安,大寺的住持非常有身份,来往的善男信女多有皇亲贵戚,手上又掌握大笔庙产,也算一方财东,寻常品级低的小官,想巴结他们还很不容易呢。

“我可以背给你们听,‘查此夫妇,京兆府万年县人氏,自称幼承家学,素以表演幻术为生,多年来未出差错,平日不曾与人结怨,也无银钱往来,本月二十日,于洛阳城中体仁坊表演锁铐脱身之术……’”

庾瓒道:“这么说法师能肯定这威胁你性命的就是偷盗戒尺之人?”

韦若昭边说边将手中的案卷打开,递给庾瓒。

弘济连连点头,道:“不但如此,近日城中的连环命案,也是此人所为。”

“是啊,”韦若昭满不在乎地点点头,“我从小看书就快,而且可以过目不忘。大人若不信可以试试!”

庾瓒颇有些吃惊地瞥了独孤仲平一眼,又道:“哦?他是谁?法师快快请讲!”

庾瓒几乎合不拢嘴,道:“哎呀韦姑娘,本官真是眼拙,想不到,你还有这等本领,这些你都看完了?”

“此人名叫杨廷玉,多年以前,在山西道上专做拦路打劫、谋财害命的勾当,后来被我们常山兄弟查知,报了官府,断了他的财路,因此结下仇怨。想不到这人如此歹毒,竟念念不忘此事,过了这许多年,还回来找我们寻仇,竟把我那一个个兄弟都害死了。我们几个人都已退隐田园不问世事了,居然还会遭此噩运。”

“他在老婆死后不到两个月,就娶了填房,比他年轻差不多二十岁。当时有不少人议论,可一点证据也找不到。这三个被杀的,每个人身上都有件人命疑案,都因证据不足逍遥法外,现在又都死于他们曾经整死别人的方式,说明凶手很了解他们的底细,给他们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弘济说着不觉掉下泪来,急忙举衣袖擦拭眼角。

“是你师父告诉我的。那上面有没有说,骆可及如果死了老婆能得什么好处?”

韦若昭听得一愣,没想到这老和尚竟会自称是常山兄弟的一员。弘济此举也多少出乎独孤仲平的意料,但他保持着自己的一贯的冷静,暂时没有发声。

庾瓒、韩襄自然面面相觑,韦若昭更是大吃一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庾瓒想了想,又问:“这么说,师崇道、曹十鹏,还有骆可及和你,弘济师父,都是常山兄弟的成员?”

“……结果被表演用的利刃当众刺死,而那男的名字就唤作骆可及。”独孤仲平径自接了下去。

“没错,那是老衲出家前的事了。我们兄弟四人一师学艺,共传常山兄弟的衣钵,情同手足。哦,这就是我们结义之日所刺,是我们常山兄弟长安总舵的徽记。”

韦若昭得意地瞟了独孤仲平一眼,继续道:“这第三桩案子嘛,发生在三年前的洛阳府,有一对长安来的幻术师夫妻,女的在一次表演中,未能及时从道具箱里逃脱……”

弘济说着,将左手拇指冲众人扬一下,隐约可见那上面的刺青。

独孤仲平却在这时冷不丁插了一句,道:“好字好字!想不到韦姑娘这样的佳人,居然喜欢铜筋铁骨的颜体。”

“想不到他们竟一个个惨遭毒手,本来师崇道遭难之后,我就怀疑到是杨廷玉所为,但缺乏佐证,因此并未报官。谁想曹兄弟、骆兄弟也接着被害,我这才明白,他是要把我们常山兄弟赶尽杀绝啊。但那时,戒尺尚未丢失,我仍不能肯定这凶徒一定是杨廷玉,直到昨天,老衲听说有人从万源柜坊中将戒尺抢去,急忙派徒弟慧觉前去查探,终于证实必是此人。因佛门中人往来柜坊太显眼,老衲不许慧觉亮明身份,谁想反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真是罪过!”

“是老曹干的……”庾瓒有些茫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庾瓒道:“哪儿的话,我们也是急于找到法师嘛。”

“师崇道!”韦若昭又举起另一册案卷,“这是两年前公主府金器失窃案,窃贼云里飞虽然落网,却不明不白地在牢里自己上吊死了,赃物也就无处寻找。”

“可为什么戒尺失窃,你就能确认这一切都是杨廷玉干的呢?”韦若昭忍不住插嘴问道,独孤仲平瞪了她一眼,韦若昭却又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叫什么?”庾瓒、韩襄被韦若昭吊起胃口,异口同声地问。而独孤仲平早已心中有数,只微微一笑,凑到书架前,去看韦若昭做的标记。

弘济却仿佛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毫不犹豫地答道:“只因这把戒尺本就是杨廷玉的。”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弘济停顿片刻,接着道:“这是他所使用的一种独门兵刃,十分厉害,当年他被我们常山兄弟联手制服,我们为防他再作恶,夺了他这件兵刃,交由我保管。也有以佛门重地、三宝威势,震慑此杀生无数的邪物之意。城中连环凶案乍起,我疑心杨廷玉,为保险起见,也是为试他,又将此物存到看管更严密的柜坊,不想还是被他盗走,可见他是铁了心要以此物再为害世间啊!”

韦若昭何尝不明白独孤仲平言语中的讥诮之意,白了他一眼,径自看向庾瓒,道:“庾大人果然英明,这连环命案和陈年旧案确实有些干系。我将这儿的卷宗翻了一遍,找出了三件!”她说着拿起一卷卷宗,“这是五年前的一桩毒杀案,岳州有一户,一家老小十几口都被人毒死了,用的毒药很是稀罕。州官查不出来,虽然怀疑这户人家的邻居,却没有凭据,只得挂了起来,你们猜这邻居叫什么?”

“那他为何每次杀人还要昭告全城?”这次发问的是庾瓒。

独孤仲平却只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恭喜庾大人又添了个得力的帮手!”

弘济叹气,道:“虚张声势,以图遮掩自己的身份罢了!”

韩襄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位韦姑娘怎么就突然成了自己的同僚,更不明白,韦若昭怎么能这么快就把这永远乱如鸡窝的档案室收拾好。

庾瓒急忙又道:“那法师可知这杨廷玉有可能在何处落脚?我马上带人去抓。”

然而让他觉得真正占了大便宜的还在后面。几个时辰之后,庾瓒、韩襄以及独孤仲平应韦若昭之约来到档案室,只见屋内已被收拾得干净整齐。不但蛛网灰尘都已不见,书架上的各类文档也已分门别类码放整齐,还用一张张纸条做了分类标记,全贴在书架上。

“此人本领高强,又是有备而来,定藏在城中十分隐秘处,寻是寻不到他的。”

庾瓒出了档案室的门,想想自己灵活变通的本事,几乎要笑出声来。这档案室真的多年无人打理了,平日要找个记录,查个户籍都要瞎找半天,还往往不得要领。自己手下虽说也有几个粗通文墨,但毕竟整日和打杀抓人的粗汉混在一起,散了班,不是一起去赌,就是一起去平康坊逍遥,哪个也不肯坐在这里老老实实整理文档。这回来了韦若昭,正好叫她干这个,要想把这里收拾停当,少说也得忙上三五个月,她也没空跟着瞎搅和连环命案了。如她不听话,那可就不是自己不收她,而是她不安于职守,那时再轰她走也不迟。而且,这差事自己开出三缗一个月的低价,不领行市的韦若昭居然还感激不尽,要知道外聘个文书在长安如今也要五缗一个月,这买卖真是太划算了。这样想着,庾瓒完全没有了被人胁迫的不快,反而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独孤仲平突然道:“敢问弘济师父,你们常山兄弟一共只四个人吗?”

韦若昭好奇地四下打量,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新制服,不禁笑出声来。

弘济不禁若有所思地打量了独孤仲平几眼,道:“常山兄弟人数众多,我们兄弟四个是长安总舵的执事。”

“这里都是陈年旧案的文档,各省要案的通报也会送到这里存放,”庾瓒被泛起的浮尘呛得直咳嗽,“韦姑娘识文断字,比我手下那些粗汉强上百倍,不如就在这里好好研读下,须知,凡新生的案子,多少也都和这些旧案有牵连,若发现了什么及时报告本官,本官一定少不了你的赏赐……”

“嗨,别问那没用的了。弘济师父,你毕竟认识这杨廷玉,可还有什么捉拿的他的线索吗?”庾瓒着急追问。

只见这室内四壁都是通天的书架,上面层层叠叠堆满了一卷卷的文书。蛛网和灰尘密布,似乎一百年都没有人动过。

“只有一个办法有望捉住这魔头,”弘济再度双掌合十,神情慨然,“阿弥陀佛,既然我那三个兄弟已死,这杨廷玉下一个目标还能有谁呢?现在也只有老衲才能把他引出来了。”

庾瓒的处事原则是见人三分笑,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眼下连环命案弄得金吾卫上下焦头烂额,他每日只怕韦青来找,怎么敢去找韦青查实他是不是有这么个一心想入金吾卫的侄女。不如答应了韦若昭的要求,随便派她个累死人不偿命的苦差事,而且她这么上赶着入金吾卫,工钱也可以大大克扣些。计议一番,庾瓒当即改口应了韦若昭,并带着她一路来到存放案件卷宗的档案室。

“引?怎么引法?”

因此当韦若昭又跑来纠缠时,庾瓒的第一反应就是轰走了事,却没想到韦若昭这次突然暗示要公开自己与独孤仲平合演双簧查案之事,还说要是离了独孤仲平,只怕自己连个小偷都抓不住。她还自称是金吾大将军韦青的堂侄女,言下之意便是若不答应她的条件,还要将庾瓒的秘密上报大将军。庾瓒不确定韦若昭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但他很明白,一旦自己假手他人查案之事被同僚和上司知道,升官发财的路就走到头了。

“老衲打算过两天就宣布在朝华寺般若殿内闭关清修,清修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斋食斋饭也都从一小窗送入。我料那杨廷玉必会以为这是个杀我的好机会,大人可在周围设伏,他若现身,立刻予以处置。此计若成,也算是老衲为长安百姓除一祸害吧!”

庾瓒这才长吁一口气,他本来绝不会同意让韦若昭加入的,且不说独孤仲平会反对,光是向上头索要增加人手的经费就绝不是件轻松的活计,况且韦若昭还是个大姑娘,女子当差少不了招人非议,这要是再让自家那头母老虎误会了,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呢!

听起来是个办法,但不知行不行得通,庾瓒忍不住将求助的眼光投向独孤仲平。独孤仲平略一思索,道:“可是这杨廷玉既然本领十分厉害,如今又偷回了戒尺,如虎添翼,弘济法师如此安排,岂不将身陷险地?”

“庾大人放心,既然我加入了金吾卫,那就是自己人了,我的嘴巴严得很呐,管保不会说出去的!”韦若昭笑嘻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命不足惜,万事以捉拿凶犯为重。若此计不成,恐怕欲捉此人,就更无指望了。”

“我说韦姑娘啊,你的要求我可都答应了,那事……”

庾瓒激动地一拍大腿,道:“哎呀!到底是佛门中人啊!果能如此,长安百姓就都托您的福了!你们赶快去安排人手,一定要既拿了那疯子,又保全师父性命!”

庾瓒领着韦若昭一路穿过右金吾衙门的庭院,韦若昭已经换上一身金吾卫士的制服,要说这制服本是男式的,样式粗笨,穿在身上又明显不合体,韦若昭却按捺不住沾沾自喜,不断地去抻制服的袖子,仿佛要把每个褶皱都抻平似的,一会儿又摸出金吾卫的腰牌反复摩挲着。

“我佛慈悲。为救众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弘济念了声佛号,一脸凛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