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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可别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独孤仲平的语气严肃起来。

“说得真难听,什么老毛病,没有嘛!”碧莲一脸无辜。

“真的没有!”碧莲再次摇头。

“你怎么会不知道?”独孤仲平看了一眼身后的韦若昭,压低声音,“又犯你的老毛病了吧?”

独孤仲平突然闪到碧莲的身前,手敏捷地在她腰间一抹,再一抖,一枚温润莹白的玉佩已经出现在独孤仲平掌中。韦若昭顿时兴奋地拍手叫好,道:“我明白了,这是你偷人家的?”

碧莲顿时哼了一声,道:“我怎么知道,他又没交给我看着。”

碧莲在经营荣枯酒店之前曾是个妙手空空的神偷,谷大厨也是她过去的手下,出赃作假无一不精,而直到三年前,碧莲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独孤仲平,才在独孤仲平的约束下改邪归正,做起了正行生意。

“别跟我装傻,魏十三,昨天在你这儿喝酒,腰上原挂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转眼就不见了。”

碧莲有些尴尬,朝韦若昭嚷嚷了一句“你闭嘴”,又转向独孤仲平,道:“这可不能怪我,谁叫他吃我豆腐的!”

“魏老板?”碧莲眼珠一转,开始装傻,“什么魏老板?”

独孤仲平却不为所动,冷笑道:“笑话!全长安城哪个不知道,要说豆腐,谁有你荣枯酒店的胡人老板娘吃得多啊。”

独孤仲平并不看韦若昭而是只盯着碧莲,板着脸道:“既然听明白了,那该我问你了,魏老板是怎么回事?”

“谁说的?”碧莲神情妩媚,伸手去勾独孤仲平脖子,笑眯眯地说,“你的豆腐人家就没吃过嘛……”碧莲伸手想去摸独孤仲平的脸,反倒被独孤仲平一把捉住,将那玉佩塞进她手里。独孤仲平轻轻推开碧莲,道:“魏十三现在就在大堂喝酒,趁他没发现,赶快。”

“是他们家胖大人请我做暗探,出钱让我先在这儿住下。对不对,画画的?”

碧莲还想磨蹭,但见独孤仲平一脸严肃、毫不妥协,只好叹了口气,道:“好了好了,我一会儿还他。”

“不是?”碧莲盯着独孤仲平,“不是你怎么会给她钱来住店,还要我特别照顾着?”

“现在就去!”

独孤仲平还没说话,韦若昭已经跟上一步,气哼哼道:“谁是他相好?你瞎说什么啊!”

“你——”碧莲有点生气了,一跺脚,“真是的,早晚让你给逼死了!”

碧莲却不肯,嚷嚷道:“哎,有话就说嘛,韦姑娘不是你相好吗,又不是外人。”

碧莲说着转身朝楼下走去,独孤仲平却不放心碧莲一定会将玉佩归还,跟在后面以示监督。韦若昭却好奇碧莲将如何把偷来的东西还给失主,也跟去瞧热闹。三个人陆续走进酒店大堂,喧闹顿时扑面而来,靠近舞台的座位上,一群酒客正大呼小叫地猜拳饮酒,领头的是个一身绫罗的小个子,正是魏十三。

独孤仲平不动声色地一闪身躲开碧莲,道:“你们现在就走在最好的生路上,别心思乱活动,又走回老路上去。”他说着又拉着碧莲朝门外走,道:“借一步说话。”

碧莲笑意盈盈地迎上去,大声道:“哎唷,魏十三,你怎么才来,你看,我的树都快枯死了。”碧莲说着指指大堂中央那棵荣枯树。

碧莲急忙靠过来,伸手去捂独孤仲平的嘴,娇嗔道:“哎呀,什么有的没的就瞎说!我还以为你心思活动了,打算放我们一条生路呢!”

魏十三痛快点头,道:“那好办,我请它也喝个痛快好了!”

独孤仲平叹了口气,道:“若有,天打雷劈行了吧?”

碧莲一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她说着从魏十三桌上拿起一坛酒,一股脑便朝荣枯树的树根倒下去。

“赃物?”碧莲按捺不住地朝挂了锁的矮柜瞟了一眼,“你真的没有瞒着我,和老谷他们做生意?”

韦若昭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道:“这树会喝酒?”

独孤仲平摇头:“你看是没看错,但想错了。老谷是我叫来的,给这些赃物掌个眼。”

“本来不会喝,酒客们天天拿酒浇它,不就学会了?”独孤仲平显然已经对碧莲以酒浇树之举习以为常,“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碧莲几乎僵在原地,愣愣地道:“我是不是看错了?”

而说话间碧莲已经被魏十三等酒客围在中间,魏十三贪婪的眼光直勾勾盯着碧莲的酥胸,道:“老板娘,我对你可是真心的,这以后嘛,就看你碧莲对我怎么样了。”

谷大厨急忙尴尬一笑,道:“嘿嘿,老板娘,是独孤先生让我来帮着掌个眼,嘿嘿,我得去看看我炖的羊肉去。”谷大厨说完便溜了,独孤仲平于是将剩下的金器包裹好,整个端进了墙角的矮柜,又扣上锁。

“放心吧,随时把你喝躺下。”

独孤仲平还没说话,碧莲突然风风火火闯进来,刚推开门就开始嚷嚷,道:“你还知道回来啊,那个韦姑娘——”碧莲骤然看见韦若昭就站在自己眼前,而矮几上还摆着一溜没来得及收起的金器。碧莲忍不住惊讶地看看谷大厨,又看看独孤仲平。

“那你可得扶着点我,不然我是死也不甘心啊。”

“你还敢说?”韦若昭顿时柳眉倒竖,“哼,你倒是会打主意,和胖大人合起伙来唬我!是不是怕我本事比你们强,抢了你们的营生?”

魏十三说着搂住碧莲的纤腰,手脚半真半假地不安分起来。众酒客哄笑着,碧莲也笑骂道:“你个死魏十三,青天白日的,脸皮竟比猪皮还厚!”碧莲半推半就间已经手法极快地将那玉佩挂回到魏十三腰里,而魏十三以及周围的人对此却根本毫无察觉。

“我家大人差遣,你就莫乱问了,”独孤仲平边说边示意谷大厨将矮几上的金器包起来,“庾大人不是让你去查那高楼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韦若昭忍不住惊叹,道:“真新鲜,还有这么还东西的。”本以为身后的独孤仲平还会应一句,可等了半天却没听见,韦若昭一侧头,这才发现独孤仲平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了,她急忙追了出去。

“上房上等包饭,一百五十文一天,嘿嘿,不贵。哎,你挑的这个地方真不错,比我在朝华寺借铺强多了!”韦若昭突然意识到自己跑题了,赶紧一指眼前金器,“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里头有重要线索?”

独孤仲平悄悄离开酒店,径自去往一家位于西市的刺青店铺。

“什么?你把那些钱……”

刺青在当时乃是个时髦玩意,有浪荡少年往背上刺鬼神猛兽,有妓女在肩头胸口刺上情人的姓名,甚至还有人全身上下刺满了名家的诗篇以显痴迷。光西市一条大街上便有大大小小好几家刺青店,大的门庭若市,小的也人来人往,而独孤仲平去的这家却是个坐落在街角的小门面,既没有醒目的招牌,也不见伙计门前招呼,屋子里只有店主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柜台后面。

“是你举荐我来的啊,再说了,店钱也是你给的嘛。”

“想刺什么这里有样子。”店主随手丢过来一本图册,一副百无聊赖、无心生意的模样。独孤仲平却是看也不看,径自掏出绘有那个图腾纹样的画纸。

独孤仲平一脸无奈,道:“长安那么多地方,你为什么偏偏要住这儿呢?”

“我想刺这个。”

“没想到吧?”韦若昭得意扬扬,“我现在就住你对面!”她说着朝窗外对面自己的房间指了下。

店主漫不经心地一看,却顿时变了脸色,厉声道:“这我可刺不了,您往别家去吧。”店主说着将图纸归还,独孤仲平不接,反倒一把抓住对方手腕。

独孤仲平看见韦若昭一时也是一惊,继而叹了口气,道:“我的天!你怎么又跟到这儿来了?”

“敢问店家,是不会刺?还是不敢刺?”

见韦若昭气势汹汹地闯进来,谷大厨只吓得手一抖,差点将手里的金器掉在地上。

店主一惊,颤声道:“这纹样,我既不会刺,也不敢刺!”

韦若昭只听得更加疑惑,这胖厨子明明一副厨子打扮,为什么会对金器这么懂行?听他的语气,似乎以前并不是厨子。还有独孤仲平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韦若昭再也按捺不住,当即推门而入,边走边道:“好啊,你们在这儿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想把这些值钱的赃物私分了?”

“不刺也可,只求店家指点一二。”独孤仲平将一串铜钱放进店主手中,“这可是那些不许人私自乱刺的江湖恶党的纹样?”

独孤仲平点点头,道:“云里飞自己只怕也是死在这上面。”

店主又一惊,道:“您是行家?”

“老曹,庾大人手下的曹捕头?”谷大厨骇然变色。

“略知一二而已。”独孤仲平再次展开图纸,“具体是哪一路?”

“你就庆幸吧,”独孤仲平言语淡然,“为了这些东西,老曹已经送了命了。”

店主看看图纸,又犹豫一阵,这才压低声音,道:“常山兄弟,只有他们兄弟伙的人才能刺。旁人要是刺了,让他们兄弟发现,不死即残,连帮忙刺青的师傅一块算在内。”店主停顿片刻,“我这常来往的也多是道上行家,可没听说谁敢犯他们的忌讳。”

“当然了,那小子当年可是……”谷大厨说着挑起大拇指,“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现在只一门心思当我的厨子,不过那时候要不是他栽了,这些东西他想出手,嘿嘿,少不了还是得找我……”

“他们兄弟到底有多少人?”

“你还记得云里飞?”独孤仲平眼睛一亮。

“这外人就不知道了。总传了有不少代,才打下这名号,各地可能都有分舵。据说总舵就在长安。”

“哦,”谷大厨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借擦汗掩饰羞愧,“那多半是云里飞手下过的,除了他,谁还有这等本事?”

“那他们自己人一般刺在何处,怎样大小?”

独孤仲平顿时板起脸,道:“不是生意,是赃物,案子里缴的。”

“何处说不准,总不会太大,这是他们自己人辨认用的。”

“真!绝对真!你看这手艺,这分两,绝对错不了!这是什么路上的生意?”谷大厨一件一件地把玩着那些金器,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看来从这里也问不出再多的线索了,独孤仲平于是点点头,朝店主道了声“多谢”。店主也跟着松了口气,又不忘在独孤仲平出门前补上一句,道:“先生,出了这个门,咱们就两清了,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

独孤仲平忙问,道:“你看真不真?”

独孤仲平只一笑,道:“那是自然。”

“这可都是开门见山的好东西啊,”秃头红脸的胖汉谷大厨啧啧惊叹着,“能用上这些的不是王爷公主,也得是宰相节度,一般土财主可趁不上。”

刺青店门外是一条小巷,一旁墙边还靠着一领破苇席。独孤仲平记得自己进店之前并未见这苇席,仔细一看,还有绿色布料自苇席边角露出来。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上前一把将那席子掀开,道:“出来吧!”

韦若昭忽然明白了,独孤仲平自始至终就是在敷衍她。原来,她刚才按照独孤仲平的指示前去公主府调查,结果不但吃了闭门羹,还被公主府看门的护卫好一番讥笑。她这才知道金吾卫根本就没有资格去那种权贵人家调查,而且如果没有发给她金吾卫的腰牌,光凭口头几句话,她什么身份也不能算。什么立了功就肯接纳自己,根本就是想把我哄走,故意让我去吃个瘪子!而独孤仲平这时明明在和人研究那些涉案金器。韦若昭气恼之下,决定到对面的阁楼去和独孤仲平理论清楚。待走到二楼走廊里,看到阁楼的门只虚掩着,韦若昭忽然又灵机一动,决定先在门外听听究竟。

韦若昭果然就藏在那席子后面,既然已经被识破了伪装,也只好站起来。但见她身上脸上都蹭了不少灰土泥痕,头发里也沾上了些干草苇条。韦若昭仰着一张小花脸,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韦若昭说着将气呼呼捧着钱袋愣在原地的碧莲推出门去,并随手关上了门。甚至顾不上看看房间里的摆设,韦若昭便急匆匆冲到窗前彻底推开窗,仰头观察着对面阁楼那扇窗户。而恰在这时,那扇窗竟被推开了,能够看到,里面独孤仲平正和一个秃头红脸的胖汉凭窗交谈,而两人手上一片金光闪烁,正是在曹十鹏尸首上找到的那些金器。

独孤仲平不理她,径直往前走。

韦若昭却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道:“我就要住这一间了!你先去吧,饭好了叫我一声!”她说着将钱袋直接丢给碧莲,“这个给你,花完了,再到我这儿拿!现在我要休息了!”

韦若昭赶紧追上,边走边问:“嘿嘿,独孤先生,你又帮胖大人办差啊,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哎,哎,这算什么?当不认识我啊?”

碧莲这时已看明白韦若昭的心思,在心里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后悔带韦若昭来看这个能看到独孤仲平窗户的房间。但事情已经这样,她只得笑道:“这间可是一楼,常有人出来进去的,姑娘要是嫌吵,不如……”

独孤仲平依然不言语,走得却更快了些。

“那好,我就要这间!”韦若昭痛快地说。

韦若昭顿时很不高兴,站在原地,大声嚷嚷起来:“想甩了我?卸磨杀驴啊!要不是我找到了那小猴子,你们能有线索吗?我还没和你算账呢,让我去公主府吃闭门羹,你很聪明吗?喂,我可都听到了,常山兄弟,只有他们才有你手里那个图样的刺青,凶手一定是跟他们有瓜葛,你再不站住我要喊了,让全长安的人都听见,凶手一定会跑得远远的,你再也捉不到了!”

“没错!”

独孤仲平闻听此言突然回身,来到韦若昭面前,面色前所未有的严厉。

“那是不是就是那个画画的住的房间?”韦若昭兴奋地指着阁楼看来颇为陈旧的窗户问。

“你这姑娘,到底想要什么?”

韦若昭走进这间房间,但见直通花园的窗户敞开着,她急忙来到窗口朝外看看。后园中枝繁叶茂的花木就在眼前,而抬起头,正好望见她那天住过的独孤仲平阁楼的窗户。

“我喜欢你们这差事,只想让你们带上我。”韦若昭毫不示弱。

碧莲只得领着韦若昭来到客房一楼,进了全酒店最好的一个房间。“那就是这间了,”碧莲伸手一指,“本店最好的上房,不知姑娘中意不?”

“喜欢?”独孤仲平不禁冷笑起来,“你以为喜欢就能干这个?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去公主府碰壁吗?”

“小意思,尽管挑好的来。”

“为什么?”

“上等饭食一天五十文。”

“因为傻子也会想到,凶手根本不是从府里爬上那座楼的,他犯不着惊动府里那些卫士。至于把尸体放上去的办法,那就更简单了,好好想想吧,他既然有猴子,只要让猴子先拿着绳子上去,套到尖顶上,就可以拉着绳子爬上去,再把尸体拉上去易如反掌。这么简单的事猜都猜出来了,还用去查?”

“笑话,我自然知道是一百文一天,”韦若昭底气十足,一副老江湖口吻,“我还要包饭食,也要最上等的。”

韦若昭一愣,想了想,竟不觉得独孤仲平是在讥讽自己,言语依然欢快,道:“哦,是这样,有道理!哎呀,你真聪明,我就说嘛,你不像画画的,你一定是个暗探,为了不引人注意,假装画画的。”

“没问题,”碧莲笑逐颜开,“上房一百文一天。”

独孤仲平却没想到韦若昭会是这样的反应,也是一愣,又道:“你怎么还不明白!你不适合也不应该干这个,别跟着我了!”

韦若昭想了想道:“我可不要住那种窄巴巴的阁楼,离灶间太近的也不好,乌烟瘴气的,我要住上等房。”

“我是不明白,因为我没学过嘛!你这么聪明,干脆我拜你为师,你教我探案好了。我看你们胖大人也不怎么聪明啊。我保证,一定会努力学的。”

碧莲的眼睛都要直了,看来这小姑娘还真有些本事,这半天的工夫竟弄来了这么一大笔的钱。就算她本能地对韦若昭有所排斥,但毕竟是生意人,有钱不赚岂不是傻子?碧莲于是瞬间换上一副笑脸,道:“不知姑娘想住什么样的房间?”

独孤仲平几乎哭笑不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那好,我就再考你个问题,想出来了,再来找我吧。”

碧莲满心以为这招能再次将韦若昭赶走,却没想到韦若昭竟拿出了个鼓鼓的钱袋,径自往碧莲面前一拍。碧莲一打眼便知道那钱袋是用上乘锦缎缝制成的,光钱袋本身只怕就值数十文钱。韦若昭还炫耀似的将钱袋抛起来把玩,听声音就不少钱。

“好啊,你说!”

碧莲以为韦若昭又是在虚张声势,便道:“住店可以啊,钱拿来!”

“酒店那棵荣枯树刚种下去是好的,为什么现在变成一半荣一半枯了?”

韦若昭却一笑,道:“这儿明明是酒店,我当然是来住店的!”

韦若昭还以为独孤仲平是在开玩笑,当即扑哧一笑,道:“你不是说它喝了很多酒?”

“是你?”碧莲吓了一跳,没好气地嚷了一句,“你又来做什么?”

“不对,”独孤仲平当即厉声断喝,“它不会喝酒可以枯死,学会了喝酒可以枝繁叶茂,为什么要这样一半对一半?好好琢磨下吧,我要你说出它是怎么想的。”

碧莲每每想到此处都觉得无比烦闷,说起来和独孤仲平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已经快三年了,除了生活习惯和他的特殊身份,自己对他的了解却也没比旁人多出多少,碧莲甚至一度怀疑独孤仲平根本就不喜欢女人。虽然像碧莲这样的胡人女子,阅人无数,风流惯了,即便是再出色英俊讨人喜欢的小哥,也并不能让她过于挂怀,但独孤仲平总是有些特殊,毕竟没有他,就没有这家酒店,也没有碧莲今日的生活。但为什么他总是对自己若即若离呢?碧莲是懒得猜男人心思的女人,只有独孤仲平能让她时不时地琢磨下。除夕夜韦若昭的出现,碧莲一眼就能看出韦若昭对独孤仲平有意,独孤仲平这些年来还是头一次让一个姑娘在他的房里过夜,加之这个姑娘年轻漂亮,实在很难说他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看来自己果断将她赶走是对的,碧莲心里想着,一抬头却看见韦若昭就站在自己面前。

韦若昭面露惊奇,道:“树也会想?”

碧莲蝴蝶穿花似的从喧闹的人群中走过,边走边盘算着晚饭之前能有多少进账。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自罗纱衣摆间若隐若现,雪白的胸脯更是毫无畏惧地挺立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碧莲对自己的美貌一直是很有信心的,也向来很享受这般让男人艳羡、女人嫉妒的快感。可就是有那么一个人,却似乎从来都没有在她面前有过任何的窘迫局促或激动,仿佛自己的魅力在他眼中就和一坛普通的浊酒无甚差别。

“当然!世上的一切都会有自己的心思,没有读心的本事怎么探案子,想清楚了再来吧!”

不过就眼下的情形看来,这担忧似乎是全然多余的了。

屡被训斥,韦若昭眼泪的终于流了下来,独孤仲平一瞬间以为她定会朝自己大哭大闹一番,却没想到韦若昭却倔强地抹了抹眼泪,哽咽道:“那好,我回去想。”之后竟安静地转身离开。

晌午刚过,荣枯酒店的大堂里便已经坐满了酒客,众人觥筹交错、笑语欢声,阿得、翘翘等伙计女侍自然是忙得不亦乐乎,老板娘碧莲也跟着在厅堂里四下招呼。碧莲今天特意穿了身描金绣银的艳色衫裙,又安排侍女们将一匹匹红绡缠在荣枯树的树干上,为的是冲一冲接连发生凶案带来的晦气。身为一个康国血统的胡女,碧莲心中对鬼神的敬畏并不比唐人来得多些,而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碧莲其实是担心凶案的发生会影响到酒店的生意。

是个好姑娘啊,那就更不能让她陷入这片泥潭。独孤仲平默默地注视着韦若昭的背影,努力平复了一阵自己的心情,喃喃自语道:“以后你会明白我的苦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