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僵住了。假如达莉娅的男朋友没住在威斯康星州呢？假如他住在芝加哥，甚至北岸呢？一波焦虑袭上心来。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已经浏览过了那些区号。没法确定。也许应该让警方来细查。他们可以打印出来那些记录，一个一个地查明机主，那可就比我容易多了。
我继续滚屏。这一带的区号是多少呢？我给度假村通过那么多次电话，应该知道的；当然——262。再往下翻。又是一些847，然后是一个9146。他有朋友住在韦斯特切斯特郡，纽约州的。接着是一个516，长岛7的区号。
不，还没绝望。我继续滚屏，希望这一次还没有全部看完。又是两个847！看上去不妙。
“我很熟悉那一带。”
终于找到了！一个区号262的号码，接着又是一个，然后还有一个。我眉头一皱：打了三个区号是262的号码？达莉娅只打了一个。我拿给史蒂夫看：“这三个号码中你有没有认得的？”
“真巧！我就住在哈普路附近。”
他接过手机，眯起眼睛看了看那小小的屏幕，然后点了点头。
“威尔米特5。”
我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
我翻到了一连串区号为312和8474的通话号码。“你住在北岸？”
“第三个是我所居住的钓鱼营地的号码；但另外那两个……”他摇摇头，“不认识。”
问题在于，达莉娅死后已经那么久了，现在是否还能找到？
“有三个区号是262的电话号码，只有两个才对：一个是你打的，另一个是达莉娅打给她男朋友的。”
我能做的，就是等着他从衣兜里掏出来递给我；银灰色的，看上去和我经常见到的一样。我开了机，等着它启动，点击菜单——通话记录，然后寻找达莉娅通话那天的时间；一边滚动屏幕，一边小声祈祷。通话记录通常保存30天，最多一至两天的误差。
“她叫达莉娅？”
他没有立即回答；片刻之后，终于垂下双肩：“呃，我看没问题。”
“对啊，达莉娅·弗林。”
真幸运，遇上了一个安乐椅侦探3！他这很可能是从《法律与秩序》里学来的。我的拇指与食指摩擦在一起：“嗯，你知道的，史蒂夫，”我说道，声音甜甜的，“如果警方想要识别那上面是谁的指纹，那你就绝对是说对了；不过，大家都知道达莉娅用的是你的手机，那上面应该满是她的指纹。如果我拿着它只是短暂的一撇，绝不会留下什么的。”
我在包里找出了一张纸片，匆匆记下这两个号码；但马上又意识到此前我可能错了。达莉娅第一次可能是打到她男朋友家里，但他不在家里呢？于是又打到他的工作地点或手机。两个电话就说得通了。
“我没有检查过。我以为或许警方应该来做这事。”他瞥了我一眼，眼神充满疑问。“警方可能有特别的方法找到指纹或证据什么的。”
“她向那条路走去的，这个达莉娅？”
“呃，说实话——”
我抬起头来。真奇怪——同样是一面之缘，我在达莉娅遇害案中陷得那么深，而史蒂夫对她却一无所知；更加奇怪的是他还提出了一个似乎无人能够证实的推测：“她——我觉得她是想回家。”
“你是想看看她打的号码是否还在通话记录里？”
我不想显得粗鲁无礼，但我需要把注意力集中于达莉娅打电话的情况。“那几个通话记录，你手机上的，有三个的区号是262；一个是你打的，另一个是达莉娅打的，第三个呢？有没有可能是你打的但你忘记了？要么可能是达莉娅不止打了一个？”
“你介意——我可以看看你的手机吗？我不会用它打电话，我只想看一眼。”
“我想想。其实，你这么一说，是她打的。”
他摇摇头。
“什么？”
“谁也不知道，也没人站出来承认；这也就是向你借手机这件事如此重要的原因。”我看了看吉米办公室的门——依然关着，我能听见他还在打电话。“史蒂夫——不介意我叫你史蒂夫吗？”
“我非常肯定她打了两个电话。”
他要是知道就好了！
这就对了。
“警方查明谁是她男朋友了吗？”
我掏出自己的手机，拨了第一个号码。响了三声以后就转到了语音留言，我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终于快要找到达莉娅的神秘男友了！千万不要——
真是一位具有社会责任感的公民，不禁让我刮目相看。
“你好，我是弗雷德·贝克尔。”声音停顿了一下，“这正是我的职业8。”一阵轻轻的笑声以后，“我擅长做各类糕点，尤其是花式小蛋糕，其他类型的我也愿意做。请给我留言。”
“我立即意识到文章里说的就是我，因为我回来也是这个方向，所以就想着应该来一趟。”
我握紧手机。难道弗雷德·贝克尔就是达莉娅的男友？他们显然在一个行业，一个是面包师，一个是助理厨师长。他俩有可能因为工作而有所接触。听上去是个暖男，为人友善，甚至还些幽默感。他为什么不站出来呢？他肯定知道警方在找他呀！
“完全正确。”
除非他另有隐情，若是暴露就会导致他无法承受的结果。想到这里我一阵颤抖。我本想留下一条信息，但最终还是放弃并挂断了。然后看了看记下的第二个号码，拨了出去；响了三声之后，也转到了语音留言。
“那里面电话、电视、报纸等等都没有，更没有网络，我还是今天回家途中在一家丹尼餐馆2吃早饭，看到一份报纸才读到了那起枪击案；天哪，肯定是在我离开以后一两分钟就发生了的。”
这次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一个熟悉的女声：
我放开了他的手。
“奥林匹斯山餐馆欢迎您，本店供应日内瓦湖最好的希腊菜品；此刻本店已经下班，请下次再给我们拨打。”
“还真的钓到了耶！”
我的胃子翻腾起来。
“钓鱼，不错嘛；但愿钓到了一些大鱼。”
“怎么？”戴维斯下巴一扬，但当他与我目光相接，顿时皱起双眉。“出什么事啦？”
“这三个星期，一直都在威斯康星大湖区钓鱼。”
达莉娅并没和弗雷德通过电话，包括手机。她只是拨通了她家人所开的餐馆！
“只是一个感兴趣的旁观者。去哪儿了？”
我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放了下去：“我——我拿不准。”
他做了个手势：“你是警察？”
我把这两个区号为262的电话号码匆匆记在了另一张纸片上。“你得把这两个号码给萨克拉莱兹局长。”随即把手机塞进包里起身向外走去。
我站起身来，伸手相握：“艾利·福尔曼。”
“你要去哪儿啊？”他朝吉米办公室那扇依然关着的门做了个手势，“我以为你是在等——”
“我知道。”他点了点头。“我刚回到文明世界。”随即上前几步，伸出手来，“史蒂夫·戴维斯。”
我犹豫了一下：“请告诉萨克拉莱兹局长，我需要——”
“警方一直在找你。”
突然，吉米的门开了，他站在那儿，身穿白衬衫与警服裤子，目光从我扫到戴维斯。
“天哪，你当时也在场！”
“告诉我什么？你在这儿干吗呀，艾利？”
“你就是那天借手机给她的！”
“我——我……这人要和你谈谈，还有我；他就是那个借——”
我俩同时记起来了——
“不行，现在不行。”他脸色凝重。
我刚刚把《警察》杂志上那个相同的句子读了三遍——关于特警队训练的——重重的脚步声从大厅里由远而近地传过来，片刻之后，一个男子走进了接待室，身高体重均属中等，角质框架眼镜，平头——但已经需要理发了。我看着他，似乎有点儿面熟。他也回看着我，脑袋偏向一边。
“为什么？出了什么事吗？”
我当然还记得，那天他在餐馆里是如何询问金姆的，他的语气似乎比平常要冷静一些。自从警方找到安妮的衣服和卢克的球衫以来，我还没见过他和卢克在一块儿。但他对卢克的态度肯定也受到了影响。如果你的铁哥们有可能是个杀人嫌疑犯，你会是什么感觉？那么奇普呢？如果我把詹妮·萨顿的话告诉了他，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卢克跑了；今天上午乘飞机跑了！”
吉米肯定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尽管他已经依法回避涉及卢克案子的调查，但也免不了会听到一些指责他的意见，当然他也会尽力去弄清那些意见的具体。作为局长，他当然要听取各方面的批评意见，无论他是否有所回应都不可避免。我想知道的是，那些意见是如何影响了他对于卢克——那个已经认识了多年的好友——的看法的。
1凯普莱特与蒙太古：莎士比亚名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两个互为世仇的家族。
我听见吉米在里面打电话，尽管压低了声音，我也听出了紧张的语气。我坐在一把椅子里，拿起一本创刊三个月的《警察》杂志，焦急不安地翻了起来。
2丹尼餐馆：美国最大的家庭餐厅连锁店，已有六十年历史,分店遍布全美。
进了大门，我直接上了二楼，朝大厅走去。局长办公室是两间屋，靠外的是接待室，一张书桌，一个沙发，几把椅子围着一个茶几，但接待员不在；吉米就在里边那一间里办公，但关着门。
3安乐椅侦探：又译作“安乐椅神探”，指坐在安乐椅上，只需听取别人叙述，就能全凭推理找出真凶的破案者。
到了日内瓦湖市警局那条街，我停了车。
4312、847分别为芝加哥市区、芝加哥北郊的电话区号。
***
5威尔米特：芝加哥市中心以北14英里处一个小镇，属于伊利诺伊州库克郡。
我从挡风玻璃看出去：狂风怒号，乌云疾驰，天昏地暗——暴风雨即将来临！我原本打算去麦克影视公司的，可现在已经不行了；不过，我知道应该去哪儿。
6914：纽约州门罗的电话区号。
此外，根据莎伦所说，金姆曾经大肆炫耀在花花公子度假村的艳遇，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她和卢克是“一对儿”；难道这仅仅是因为她缺乏安全感而故意如此？或是还有其他原因？是什么导致了他俩的分手？是否与安妮之死有关？赫伯特的杀人嫌疑是否起了作用？还是因为压力太大而最终导致了凯普莱特和蒙太古1这两个家族开始互殴？
7长岛：美国纽约州东南部岛屿。
我摇下车窗。不过话说回来，30年前的绯闻，哪个有义务非得告诉我不可？又不关我什么事！卢克与金姆之间无论发生过什么，那都是过去时了；无论金姆如何深爱过卢克，她对于萨顿家族的仇恨毫无疑义早就毁灭了那份感情。而且那很可能只是一场短暂的“夏日之恋”，当时两人都只有十几岁，很可能纯粹是由于青春期的性冲动而渴望尝试一番。而且，从我与金姆的接触来看，对于此事，到了现在她都还尴尬难言。可我居然还向她打探过卢克的情况！
8贝克尔的英语baker，既表示人的姓名又表示“面包师”，只是作为人的姓名写下来需首字母大写，此处语带双关。
驱车返回北岸时，心里很不是滋味。日内瓦湖发生的事情，我又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尽管那事发生在30年以前，尽管那是别人的私事！可为什么人家都知道就我不知？为什么没人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