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什么？”
她转身向着我，咬住嘴唇；片刻之后：“我发过誓不跟你说的。”
“你老爸给我打过电话。”
“这话什么意思？”
“我爸？什么事？”
她摘下一片灌木叶子，边走边说：“听着，艾利：你如果站在别人的立场来看呢？假如我和道格分手以后，迷上了另一个男人，而那人可能与两条甚至三条人命有关——算上那个守门人，甚至他就是杀人嫌犯呢？”她顿了一下，接着说，“你也会立刻保护我，对吧？我该对你怎么说呀？我是担忧你啊！而且不只是我一个人！”
“你都一个星期没和他通话了，他不知道你都在忙些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没给他打电话；他还以为你在和他赌气呢。”
“苏珊！今天你怎么如此——如此地不通情理啊？”
我想了一下；上次那顿午餐以后，老爸给我打过两次电话，但我不在家，也没有给他回电：“他说了原因吗？”
“妙极了！看来你不但迷恋他的身体，而且还乐意从鸿沟——不，是峡谷——的另一边来认识这个故事。”
“没有。”她盯着我，眼神期待而理解；接着：“你真的在和他赌气？”
“我和大卫不会在一起了，”我慢慢地说，“况且，问题并不在于是不是反弹，而是我坚信卢克没有杀害任何人；同时我也承认，他确实隐瞒了很多情况，但那只是因为他的律师不让他说。”
我的手指摩挲着手心的石子：“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潜意识的吧。”
我捡起一块石子，握在手心里。女儿的抱怨、前夫的讥讽、甚至老爸的数落，是一回事；可类似的话要是出自这位最好的朋友之口，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怎么回事？”
“真的？”她盯着我，“有时候啊，我都很纳闷。”
“因为……”我欲言又止。“我刚发现我还有个哥哥。”
“哎呀我明白！”我突然插话道。
苏珊放满了脚步。
“你们两个从来没有真正地给对方一个机会把你们的关系梳理清楚，你就让自己遭到一连串事件的不断轰击，谁也没有足够长的时间冷静下来评估那些情况。你知道的，你们的关系走到今天这个样子，并不全是因为一时的冲动与见异思迁的结果。”
我就说了约瑟夫的事。说完以后，只见三条水平的细纹出现在她的额头上。最后她说道：“于是，你就惩罚他，就因为没给你说你曾经有个只活了一天或两天的哥哥，而且还在你出生以前很多年？”
“大卫？”
“我——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可我有权力不满，对吧？”
我的意思是——你被这个男人所吸引，只是因为你和大卫的关系出了问题的一种反应。
“不满？或许应该；难过，肯定的；赌气你也应该？我不懂！可这事儿发生在你出生以前，并没有影响到你，这只是你父母必须面对的不幸；而他们最终的解决办法，就是生养了你。”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尽管如此，假如他们告诉了我，这事就不成问题了。”
她看着我：“对不起！但你想过没有，所有这一切都很可能——只是可能——是一种反弹效应呢？”
“难道对你有什么影响？”
“苏珊！够了！”
“那就可能让我理解母亲的很多行为——我和她的关系问题。我一直都很纳闷她为什么对我那么冷淡；而且我爸——呃，也基本上承认了他们应该告诉我。”
“艾利呀，你为什么不去库克郡监狱里爱上一个囚犯呢？那还要安全得多呀！”
“你母亲肯定有她的理由，”苏珊说道，“再说了，就算没告诉你，你也不应该以此为由来惩罚你那八旬老父吧？”
我似乎底气不足了：“嗯。”
一股内疚直往上涌——苏珊说得对，我正是那样做的！“我——我会尽快给他打过去。”
“当时，你认为他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傲慢粗鲁，毫无教养；这也是你错了吗？”
苏珊点了点头；接着我们继续前行。
“我当时错了。”
“你看到了吗？并不是和萨顿家的交流我才这么糟糕。”我接着说，“很多家庭都有秘密。”
“你确实在查。哦，对了，假如我记得不错的话，就在一个月以前，你还怀疑他卷入了那起绿洲枪击案呢？”
“但并非每个家庭都和三桩命案有关。”
“我一直都想查明。”
“听我说，苏珊。如果相信卢克杀了他妹妹，就得相信卢克很可能强奸了她，然后，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要么是杀了她，要么是把她淹死——卢克绝不是那种人！没人知道赫伯特·弗林当晚干了什么；至于卢克涉嫌达莉娅·弗林之死，那不过是恶意的绯闻。只有一件事情是证实了的：弗林餐馆一个以前的雇员已死。”
“涉及我最好的朋友，我就不必管什么公平不公平。这个男人对他妹妹的离奇死亡讳莫如深，但他的衬衣却出现在妹妹的遗物里；这个男人声称达莉娅遇害时自己在湖滨钓鱼小屋，你却无法验证其真假。你倒是说说，赫伯特·弗林死亡之时，这个男人，又该说自己在哪儿呢？”
“又发现一具尸体？”
“苏珊，你这话可不公平，绝对没有证据表明他和那三起枪击案有任何联系。”
我就说了比利·沃特金斯的情况。
“天哪，那真是个邪恶之城：四桩命案、血衣、强力来复枪、毒品实验室……你知道我一直都是支持你的，可这一次呀，你可能卷进去太深了。”
我绕过一丛灌木：“我认为他没干那些事。”灌木叶子过于茂密，细长的枝条弯曲如弓。
“等等，耐心点儿嘛！我已经探明，萨顿家人之间的交流极为糟糕，相互之间都不能正常说话。设想一下，假如卢克是被迫守口如瓶的呢？”
苏珊说：“这的确是一个问题；不过，你怎么可能相信这个人呢？”
“被谁施压？原因何在？”
一阵春天般的微风吹过，犹如沐浴在凉水之中。
“我也不知道；幕后的某人？”
那天下午，我和苏珊沿着那条自行车道散步。
“现在我们陷入了阴谋论。”苏珊转动着眼珠子，“究竟想要我帮你什么？”
探长的脸色一下子晴朗起来。
“首先，心胸豁达，冷静思考。”
“我找到了一对很清晰的指纹。”
“此刻，是谁急躁心乱啊？”
米拉诺维奇猛地转身。
我停下脚步，摊开双手：“对不起，可能我是太紧张了。我真的知道只有你才是关心我的，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关爱和支持。”
“好消息！”检查皮卡车架那个技术人员突然插道。
她一只手摸着我的手臂，笑道：“我也很抱歉，可能我刚才也失去了理智。行了吗？”
“如果能与我们找到的子弹碎片相吻合，那就说明情况很好。”
“行了！”我回她一笑；我们又迈开步子。“不过，我还得做一些调查。”
我眨了眨眼。
“调查什么？”
探长怜悯地说：“这是子弹的弹壳，福尔曼女士。”
“证明74年那个夏天卢克在花花公子俱乐部负责那个机场；如果能够证明他妹妹出事当晚他在上班的话，就有可能免除他的嫌疑。”
我使劲盯着那个小圆筒，竭力想弄明白那是啥玩意儿。
“那你直接问他不就得了？”说罢她立刻纠正，“哦，对了，他不会说的。”她撅起嘴唇，“为什么他的律师不为他找到不在场的证据？为什么非得由你来干这事？”
然后，他身子一扭，从包里掏出一个黄铜的小圆筒，长度不到一英寸，仔细地看着那玩意儿；眉毛高耸，高得仿佛要越过他的头顶。“呃，完全是两码事了。”
“也不是非我不可，但我想干，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只需伸出几根触须，找出那天晚上谁在那儿干活、谁在那儿游荡就行了。”
他在一个本子上做了些笔记。
苏珊一言不发。
“我看到那辆皮卡只有几秒钟的时间，这辆看上去就像是同一辆，但我不敢发誓说就是它。”我耸了耸肩，“很抱歉。”
“你觉得这是馊主意？”
他一脸的失望。
“你知道我的看法。”
皮卡很脏，上面的卧室兼厨房已经拆走，车牌也不见了。我绕了一大圈，回到了米拉诺维奇身边：“什么也没看出。”
这时到了自行车道的尽头。阳光从树林中斜射出来，热辣而刺眼。然后她叹了口气：“可能我不该给你说。”
“这正是请你来这儿的原因呀。”
“不该说什么？”
我点点头，开始绕着皮卡而行：“我来查看，没问题吧？”
她转身道：“我肯定说了就要后悔；但我的确知道有人曾在花花公子俱乐部打工，是个兔女郎。”
探长满面笑容——这可是很难得：“很高兴又见到你，福尔曼女士。”
“兔女郎？太好了！”
米拉诺维奇在皮卡旁边踱着步子；他还是穿着那件海军蓝衬衣和那条丝光斜纹布裤子——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是那样。皮卡已经被放在了一个框架式机架上，离开地面有几英尺。两名警员正在忙着检查皮卡；根据制服和亮紫色手套判断，他俩应该是取证技术人员。一人在给皮卡表面涂上厚厚的灰浆，另一人拿着像是真空吸尘器的工具清扫皮卡底盘。
“但我不知道她在那儿工作的具体时间——有可能并不在你所调查的时间段里，但她有可能认识74年夏天在那儿工作过的同行。”
我绕到消防站后面，只见一座巨大的建筑，大门开着走了进去以后，才发现很像一个旧的飞机库，天花板很高，混凝土地面；两辆白色的卡车靠墙而停，车身上印着“北岸特警支队”几个大字，旁边就是那辆绿色的皮卡。
“是谁呀？我要打电话找她。”
一小时以后，我已经到了格伦维尤的一处地点，这地方以前属于海军航空兵基地，但后来卖给了开发商搞房地产。我沿着爱国者大道行驶，然后转入一个停车场，就在新消防站前面。
她好奇地看着我：“你认识她。”
“好！”米拉诺维奇一口气报出了格伦维尤的一个地址，“我们借用了北岸特警支队的设备。你什么时候过来啊？”
“苏珊……”
“当然可以。”
“我想要你知道，我不赞成暴露别人的隐私。”
我心神恍惚、漫无目的地翻着一个黄色便签本。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呀！无论警方发现的是什么——如果能明确地引向某个皮卡司机或是枪手——都会结束那些众说纷纭的推测与揣摩，把他们从卢克身上引开。
“我知道了。求你啦，究竟是谁呀？”
“我们认为，可能找到了在一次——或多次——枪击案中的那辆皮卡，是被人遗弃在森林保护区的。下了登迪路2，离你家不远。我希望你能抽点儿时间来看一下。”
她嘴角上现出一丝笑意：“朱莉娅·豪尔德伦。”
从没听到过他兴致如此之高！
1卡地亚·布勒森（1904年8月-2004年8月）：法国著名摄影记者，善于捕捉关键性的瞬间。
“好极了，实事求是地说。”
2登迪路：伊利诺伊州东北部的一条州级公路，东西走向，长度为41.42公里。
我立即听出了这个甜美的嗓音：“米拉诺维奇探长，你好吗？”
3泰德·邦迪（1946-1989）：美国连环杀手，2002年拍成同名电影。中文片名也译作《美色连环奸杀》。
“福尔曼女士吗？”
4 约翰·维恩·盖西（1942-1994），美国连环杀手。
突然我的手机颤动起来。
5 安德鲁·库纳南（1969-1997），美国连环杀手。这三人都是轰动美国的真实人物。
第二天，我去了麦克影视公司。汉克制作了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三维立体图案，这个图案每边都是透明的，每一边都有一个在度假村拍摄的画面；随着图案旋转而扭动着越过屏幕，每一处景点就定格为全屏，然后缩小成原样；有点儿像电脑上的屏保程序，但优于屏保；画面转换的节奏恰到好处，每一幅定格的画面都是一个“卡地亚·布勒森1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