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意穿透脊梁——我不禁回望那座房子:前门依旧微开。无论艾琳刚才是看到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都使她充满恐惧。我也不知如何是好:是否应该竭力赶上土星、拦住艾琳,确保她平安无事?还是应该先弄清这儿的情况?
终于,她猛地坐进土星,发动引擎,随着轮胎的摩擦声,一溜烟开走了。
独自进入陌生的房子里?我还没蠢到如此地步;尤其是,无论那里面是什么情况,反正把艾琳吓得不轻。可以肯定的是,里面肯定有问题。或许我应该去找个邻居问问?不行!我无法解释我在这儿干什么。但我还不能离开——万一真的有人受到伤害了呢?
两分钟以后,那道门突然打开,艾琳·弗林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捂住嘴巴;接着纱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她摇摇晃晃地穿过走廊,步履蹒跚地穿过院子,猛地一下拉开车门——根本不敢相信!接着,她喘了几口粗气,气息很不均匀;扭头再看了一眼那座房子,然后低下头来,双手捂脸。
终于,我妥协了。艾琳会返回餐馆,我以后可以去找她,但很可能永远都不会返回这座房子,于是决定走到门口,但不会进去,如果什么也看不到,我便离开;但如果真的发现了什么——呃——当然我会处理。
我咬着嘴唇,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决定,再等五分钟,就慢慢地驶过那座房子;如果没发现异常情况,就驱车回家;于是我靠向椅背,把头枕着弹性靠枕——就这样等着。
我下了车,穿过院子,指望看到是否有邻居在观看——结果什么人也没看到,就连窗帘也没有飘动。我快速走上门廊,地板上发出吱吱吱的声音;我轻轻敲击纱门。
她伸出双脚艰难地下了车,身子倾斜,沉重地拄着拐杖,走向那个走廊;到了前门,把拐杖移到另一只手,然后开始按门铃。一分钟以后,再按一次,然后把拐杖交回右手。按了三次门铃之后,还是没有动静,她便拉开纱门;向左右两边鬼鬼祟祟地看了看,然后用力推门——门开了,原来并没有锁上;于是她走了进去。
“喂?”我大叫道。“有人在家吗?”
我只好在街区的另一端等着。此时街上非常安静,没有儿童玩耍,也没人出来遛狗。时代仿佛忘记了把文明延伸到这儿,人们也忘记了关注这儿——但有某种东西吸引着艾琳来到这儿。
毫无动静。
这里是一个住宅区;看样子,要继续跟踪而不被发现就很难了。一些房屋破败不堪、摇摇欲坠。其中一栋,窗户上封着木板;另外一个院子里,一辆生锈的三轮车和一个瘪瘪的轮胎表明了这里是脏乱差之处。但艾琳似乎很熟悉这儿;驶到这个街区的三分之二处,她就在一间铝合金板墙的平房面前停了车。只见那几扇百叶窗已经发黄,摇摇欲坠的走廊通向一道厚厚的纱门。
“喂?”我再次叫道。
十分钟以后,经过一个高尔夫球场,该球场属于草坪湖4度假村;接着地标式建筑开始大量出现,我才意识到这里是德拉万郊区。艾琳下了50号公路,开始掉头。我在她后面保持着几辆车的距离,跟着她咔擦咔擦地横穿铁路;再次转弯以后,她驶入了一条街道——第六大街。
依旧毫无动静。
反复思量了下午的所有情况以后,我依然不愿相信艾琳没发现我在跟踪她。对于跟踪,我完全是外行,她曾看见过我的沃尔沃。我能得出的唯一结论是,她太关注目的地而不大关心驾车途中的情况。我们向西行驶于50号公路1上,一连串的农田、地区性住宅2和农具经销店一闪而过。天色依然灰蒙蒙的,闷热潮湿,空气似乎也浸透了汗水。我摇下车窗,闷热的空气顿时涌了进来,混合着粪肥、忍冬3和轻微的沥青味儿。
我换了一口气。前门还开着,显示出黑洞洞的一团。我不会跨过门槛,但若拉开纱门,就可以把头伸进去。我抓住门把手一拉。
我看了下时间;还早,也没地方非去不可。我纠结着是否应该跟上艾琳,至少跟几英里吧。她并没有碍着我什么——不过,我一定要知道她真的没有危险,心里才会好受一些;此刻她还只是领先我一个街区,于是我跟了上去。
一股气味顿时让我无法忍受。我以前闻过腐肉的气味,这种气味与之相似,但更强烈更恶心。我捏住鼻子,心跳砰砰砰!
我提起安妮·萨顿和赫伯特时,她的情绪确实有过明显的变化。但赫伯特已死30年了,为什么提到此事还让她烦躁恼怒?
入口的通道渐渐变窄,暗黑的门厅通向房子后部的一个房间,房间里隐约现出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的轮廓。那是厨房。房间里溢出的光线让人看见什么东西匍匐在地,刚好就在房间外面的门厅里。我眯起眼睛细看——随着眼睛慢慢看清,我的胃子就翻腾起来。
点燃了火,她调转车头,猛地开出了停车场,车身倾斜向前,转上了主干道,向西疾驰——如此匆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她对于我的话依然耿耿于怀?
尸体!那是一个人的尸体!他的脸部——或他曾经的脸部——已经发肿!他的五官似乎游泳于一片青黄色皮肤的海洋上。黑斑浸透了他的衣服,也洒在了他旁边的地板上。我手捂着嘴巴,摇摇晃晃地退回到门厅,只听得纱门砰的一声关了回去。我不认识这人,但以前见过他——他曾经穿着同样的花呢格子上衣和草绿色的长裤!
她一进驾座,我一下子就慌了——她不久前才中过风呀,哪里能够单独驾车?她发动引擎,我紧张起来——她这是在冒多大的险啊!要是出了事故,怎么办呢?相比而言,我老爸还算健康,可他几年前就放弃了驾照,承认自己的反应大不如前;艾琳尽管比老爸年轻几岁,其身体状况却差得远了,危险随时都会发生!
150号公路:这里指威斯康星州50号公路。
应该回家了!我叹了口气,开始发动引擎;正倒出停车场,突然看见艾琳·弗林从餐馆后门冒了出来,她试探性地走向那辆灰色的土星,神色依旧是惴惴不安。她刚才说要去散步,此刻却像是要坐进车里;我等着她拉开副驾座车门上车,她却绕到了驾驶座那一边!
2地区性住宅:某一地区内式样相似的民居。
可是,自从那次空中兜风以来,我就把我们交谈中的每一句话都分析过。他说在空中很愉快,这话难道有弦外之音?他说替他的哥哥向我道歉,这是真的吗?他亲吻我的脸颊呢?看来我对他的感情发展得很快,也许太快了!但我没什么办法停下来,而且也不想停止!
3忍冬:一种攀缘植物,有香味,花为黄色或粉红色。
回到车里,我开始调整后视镜,检查座位,拉着安全带摸下去。今天完工了,但我还不想回家。金姆对于萨顿一家的怨恨消解了我的底气,还不仅仅是因为她认为萨顿一家有权有势、阴险狡诈、任意妄行。我倒宁愿相信卢克是个例外——但我还不能相信,因为我并不知道真相。本来想要查明事发当天他究竟是否在星湖钓鱼屋,然而至今尚未成功。
4草坪湖:一个未成建制的社区,位于威斯康星州沃尔沃斯郡德拉万市。
我扔下一张10美元的钞票,立刻出了餐馆,走向我的沃尔沃。弗林母女把我搞得精疲力竭,让我不禁想起当年顺手牵羊被捉住时警方审讯我的情景。今天与那时如出一辙:喋喋不休,坦白一切,只想快点结束,似乎我是一个蹩脚的职业罪犯!尽管如此,艾琳对于女儿之死的关注似乎已经减弱,对此我依然心存感激。或许她确实想回到正常生活中去;或许,我也确实不应该再因此事来打扰母女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