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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关琥发现他还是无法理解那位大律师的心态。他是律师,不是牛郎,怕得罪客户后赚不到钱吗?而且从男女搂抱的街拍上看,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难处在里面。不过既然苏绣媛这样理解,那就随她去吧,人已经过世了,再追究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也不能说完全不在意,但许多时候那些女人都是客户,不方便回绝。我也知道铭启的难处,所以在得知我有身孕后,铭启很高兴,提议马上结婚,这样他也有借口推开那些不必要的应酬了。”

“你们本来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张燕铎再问。

张燕铎问:“所以对于陈铭启跟女人在外面约会的事,你也不在意了?”

关琥看了他一眼,感觉到他的话中咄咄逼人的气息。

蒋玎珰皱皱眉,对于还没有男朋友的她来说,苏绣媛的话有点深奥。

不知道苏绣媛有没有感觉出来,她回道:“本来是打算后天的,跟铭启朋友的儿子一起举行婚礼,后来因为时间上来不及,所以改成了下个月。”

“那一定是因为你还不够爱他。”

“这个你有见过吗?”张燕铎完全不顾关琥的感受,再次明目张胆地把他的手机夺过来,给苏绣媛看王二画的鬼面图,“疑犯说在凶案现场看到这种东西出现过,说是他杀了陈铭启,陈铭启在出事前有接触过这类东西吗?”

“我还是不太理解,”蒋玎珰说,“换了我,一定打断他的腿。”

苏绣媛看了一会儿,脸色微变,连连点头说:“有!有见过!前几天我在整理铭启的书房时看到过类似的纸片,我还问他那是什么,他当时看上去很生气,把纸片都撕碎了,让我少管。”

“铭启的工作比较复杂,他出入那些场所也是工作需求。一开始我不高兴,也跟他吵过,后来习惯了,也就不在意了。男人是需要交际的,只要分得清家里家外就行。”

“电脑里有储存吗?”

“也不能这样说。”关琥歪歪头,觉得这个说法并不合理。

“不知道,我不会去看他的电脑,里面都是工作方面的资料,我也看不懂。”

苏绣媛抬起头对视他们,说:“可是这种事不是很平常的吗?”

见苏绣媛状态不佳,关琥用胳膊肘搡搡张燕铎,示意他到此为止,然后不管他的反对,安慰苏绣媛好好休息,就告辞离开了。

“啊?”关琥跟蒋玎珰同时叫了出来,一齐看向她;只有张燕铎反应平淡,将关琥的手推到了一边。

张燕铎被关琥硬拉了出去,一路带到车前,关琥做了个赶紧开车门的示意。

就在两人推搡时,苏绣媛开了口:“我知道的。”

张燕铎耸耸肩,打开门坐了进去,关琥跳到副驾驶座上,打手势让他开车,说:“下次有问题让我来问,你不要越俎代庖。”

“喂!”关琥横眼瞪张燕铎,在被无视后,便直接上手去捂他的嘴巴。张燕铎的动作更快,先他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不问我才问的,”张燕铎边开车边说,“你最大的问题是心肠太软。”

谁知张燕铎却无视他们的建议,继续问:“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认为这才是正常的为人处世之道,我并没说不怀疑她,但是可以酌情询问。”关琥冷笑着看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一直在套她的话。”

关琥看看苏绣媛的脸色,点头表示同意。

“原来你的智商没那么低啊!弟弟,既然你有注意到这点,那应该也发现了她一些奇怪的行为吧?”

“绣媛累了,要不我们下次再问吧?”蒋玎珰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争执,提议道。

“有,但客观上她没有那个能力跟时间,”关琥抚额叹息,“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是我没注意到的。”

关琥被呛得感到呼吸困难,他发现张燕铎是个很矛盾的人,有时候他对女人非常绅士,有时候又不近人情到冷血的程度。上次飞天事件中他对谢凌云是这样,这次对苏绣媛也是这样,好像他一旦认定对方有问题,就马上把对方当敌人看待,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那要再去一次现场吗?”

“等你下判断,黄花菜都凉了。”

一想到那场面,关琥的胃成功地做出了排斥反应。他先打电话给江开,正好江开在案发公寓跟门卫一起查监控录像,不过暂时还没发现有用的情报;老马则在跑王二那边的消息。关琥问了他们的情况后,收了线,看看手表,说:“我准备去陈铭启的律师事务所看一下,可能要花不少时间,就不劳烦这位英雄了。您劳累了一天,也该回去收拾下,准备晚上的营业了。”

“现在不是讨论强弱的时候,而是这是我的工作,我会判断怎么处理。”

“不用,今天是酒吧的定期休息日。”

“昨晚的刺激已经够多了,”张燕铎双手插在口袋里,很冷淡地说,“女人没你想的那么弱。”

“是今天吗?”关琥怀疑地看过去,他怎么记得涅槃酒吧的定休日是周四?

关琥抓住张燕铎的胳膊,将他拉去了一边,先抢回手机,又低声警告:“她怀孕了,别问这种问题刺激她。”

“是今天,”张燕铎笑眯眯地回复他,“所以少侠,我可以伴你江湖一路行的。”

看到手机里有关陈铭启的各种图片,苏绣媛的脸色变了,低下头,半天都没说话。

陈铭启的私人律师事务所设在某栋写字楼里,装潢得豪华大气,从外观看就知道这位大律师有多赚钱了。不过今天事务所的气氛很低沉,看来陈铭启死亡的消息已经传开了,空气中流淌着很不稳的气息。前台小姐的微笑也异常僵硬,听关琥报了身份,她急忙请他们去办公室,说陈铭启的秘书跟助理会配合他们调查。

从张燕铎任意拿关琥的手机到解锁到搜照片,一连串的动作做得娴熟自如,看呆了一旁的女警;关琥也很无语,等他反应过来张燕铎问了多么刺激性的问题时,已经晚了。

秘书小姐二十多岁,长得很漂亮,有种跟苏绣媛不同感觉的美,她的眼圈有些红,但是在接待应对上没有失礼。看到她,关琥给张燕铎使了个眼色,两人都记得在陈铭启的手机照片里,有他跟这位女秘书的亲密合影。

一瞬间,张燕铎感到了她的紧张,他想自己也许点中了要害。但他没有回答苏绣媛的问题,而是从关琥的口袋里掏出他的手机,按密码解锁,将关琥拍的有关陈铭启与女人的合照调出来,递到她面前,问:“陈铭启在跟你交往的同时,还跟其他不少女性有亲密关系,这些事你知道吗?”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位大律师的人品可真够差的,关琥在心里吐槽。

苏绣媛愣了一下,点点头:“对,他很注意保健,每次朋友推销这类药,他都会买……你们为什么问这个?这与铭启被害有关吗?”她的目光在张燕铎跟关琥之间游离。

跟秘书和助理客套了几句就进入了正题,对方大概通过其他途径了解了不少内情,所以表现得都很镇定。助理是个将近而立之年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在接受关琥的询问时,他不时抬手扶镜框,镜片后的目光有些闪烁不定。

“我看房间里有不少补充营养跟壮阳的药物,都是陈铭启服用的?”

自从认识了张燕铎,在关琥心中,眼镜男就跟狡猾腹黑画上了等号,这位助理先生也不例外。从他们的应对态度来看,比起伤感惊讶,他们更多的是不安。

“就是表现得很紧张、很暴躁,偶尔还有害怕的样子。”

看来那位大律师背地里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

张燕铎打断她,问:“你说的精神状况不稳,主要是指哪方面的?”

“不用紧张,我们就是来随便问一下的。”关琥安慰着他们,同时打量房间。

听了张燕铎的一席话,苏绣媛慢慢冷静了下来,擦去眼泪想了一会儿,说:“我知道得也不多,就是看到最近铭启精神状况很不稳定,有点担心,问他他也不说。本来我以为是因为快结婚了,他有压力,后来发现不是那样,所以才会找关琥商量,没想到……没想到……”说到伤心处,她又啜泣起来。

陈铭启的办公室很大,一面临窗,很适合远眺。办公桌靠窗,桌上摆放着台式机跟各种法律书籍,正中还堆了一大摞文件——看来是准备等陈铭启审阅的,但由于他突然身亡,被迫搁置下来没法处理了。

关琥很想说,其实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变成跟张燕铎搭档办案了,还办得这么顺手。

关琥走向办公桌,助理立刻跟了过来,像是怕关琥乱动上面的东西。为了不给他们施加压力,关琥把双手插进口袋里,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就见电脑旁放了几瓶空了一半的营养药瓶,角落里有两棵常青植物盆栽,一些空下来的小药瓶倒插在盆栽里,摆出各种造型。这些摆设跟陈铭启家里的摆设类似,看来他挺喜欢这样放置小瓶子的。

关琥在旁边看着,觉得比起自己,张燕铎更像是刑警。蒋玎珰也被弄傻了,偷偷地拉关琥的衣袖,又用眼神指指张燕铎,想问这是什么时候调来的新同事,为什么她不知道。

“陈先生生前好像很喜欢服用营养药物。”他问。

“那只是疑犯,可能案子另有隐情,所以才需要你提供更多的情报。”

“是的,除了服药还喜欢健身,他比较注意这方面的保健。”

苏绣媛惊讶地抬起头看他们:“不是已经抓到了吗?”

“最近他在处理什么案子?”

张燕铎冷静地看着她哭泣,又说:“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不过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你与其在这里伤心自责,不如配合我们把疑点找出来,尽早将凶犯捉拿归案。”

“没有特别的大案,”助理停顿了一下,又说,“我们律师所很少负责刑事案件,大多是处理经济财产纠纷这类案件,虽然偶尔会遇到棘手的雇主,但还不至于行凶杀人。”

苏绣媛果然受不了了,低头又抽抽搭搭地哭起来:“都是我的错,假如我早点注意他的举动,帮他分忧的话,也许一切都不会变得这么糟糕,他死得那么惨……”

秘书在旁边连连点头附和,看来他们担心警方会从这方面入手调查,从而影响到律所的业务。

问得太直接,完全不在意当事人的感受,关琥跟蒋玎珰不由得同时冲张燕铎瞪眼。

关琥不置可否,环顾着办公室的环境,继续问:“他这段时间的情绪怎样?有没有大喜大怒,或是在恐惧什么事?”

话刚说完,他就被推开了,张燕铎开门见山地说:“昨天你特意约关琥商量陈铭启的事,看来你对他将会被害有所预感,有关这方面的事情,可以具体讲一下吗?”

“没有。”

“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节哀顺变吧,”关琥不太会说那些安慰人的话,嘟囔道,“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的。”

“有没有人寄来什么奇怪的东西恐吓他?”

听到脚步声,苏绣媛抬起眼帘,木然地跟他们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没有。”

二人随蒋玎珰来到卧室,苏绣媛正靠在床头出神。她穿着一身普通睡衣,头发蓬松在脑后,由于没睡好,透出很明显的黑眼圈,再加上哭肿的双眼,看上去相当憔悴,让关琥几乎无法把她和一贯明艳照人的那个女孩子联系到一起。

关琥没再问下去,而是故意盯着助理不说话。感到来自关琥身上的压迫气势,助理很快就妥协了,干笑说:“寄恐吓信什么的也不算是稀奇事了,我们偶尔会遇到这类事件,但陈先生做这行这么久,交际又广,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跟我们说。”

“她一直哭,根本录不了。上午睡觉时还一直呓语,看来陈铭启的死对她打击很大,中午吃了饭后,才稍微好了一些。”

“是吗?”关琥把目光转向秘书小姐。

“你没有给她录口供?”

在他的盯视下,秘书慌张地低下头。张燕铎冷眼旁观,发现关琥认真做事时,气场很强,观察也很敏锐,轻易就看出了秘书知道内情。关琥只是不擅长应付弱者,但是这世上看似是弱者的强者也有很多的,笨蛋弟弟。

关琥二人进去后,蒋玎珰悄悄给他们打手势,说苏绣媛精神状况不佳,不适宜多交流,让他询问时尽量避开敏感的话题。

关琥走近秘书,说:“看来陈先生跟以往有不同。”

昨晚发生凶案后,陈铭启的家被封锁了,苏绣媛回到了她自己的家。她父母都移民了,唯一的哥哥结婚后也搬了出去,现在家里只有她一人。萧白夜不放心,安排蒋玎珰陪她。

“也……也不能说是不同,就是比以前要暴躁一些,上星期还当着苏小姐的面摔杯子。”

苏绣媛的家到了。

“他们为什么吵架?”关琥故意问,虽然他猜到了吵架起因多半是因为这位漂亮的女秘书。

自从跟张燕铎认识后,他的人生就像上了弦的发条,没有一刻消停过,没法把心思放在一些无谓的事情上——除非张燕铎有前科,否则要查对方的档案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啊。

“应该不是吵架,而是陈先生一个人在发脾气,”秘书皱着眉回忆当时的情景,“我听到有响声,过来就见苏小姐在一边哭。还有陈先生大声说,警察算什么,我在道上有的是人,我才不会怕。”

那也要有时间查才行呐,关琥在心里啧叹。

“道上有人?”

“总不成是我暗恋你,”张燕铎哑然失笑,面对关琥的暗示,直截了当地说,“关警官,如果你怀疑我,可以直接去查我的资料,那应该比你问我更快捷。”

助理在一边发出咳嗽声,秘书发现自己触到了敏感的话题,急忙用力摇头,遮掩说:“现在想来,应该是苏小姐在担心陈先生的安危,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有关陈先生的事,苏小姐应该比我们更了解。”最后那句话说得有点酸溜溜的。

“可你接近我的行为一点都不迟钝,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关琥只当没听出来,调出手机里的鬼面图片给她看,问:“这个你有见过吗?”

“可能是我的神经比较迟钝吧?”

秘书摇摇头,助理也凑过来看,但马上也跟着摇头。看他们面露迷惑,不像是装出来的,关琥又问:“那类似这类的图片呢?”

“我只是好奇你以前经历过什么?”见张燕铎不解地看他,关琥又问,“那么残忍的场面,就连有经验的老警察都受不了,为什么你可以无动于衷?”

“这图画得这么差,就算是陈先生看到,也只会一笑置之。”助理一语中的。

“你在嫉妒我有钱吗?”

关琥只好换了话题:“听说王二因为对法院的判决不满,曾多次威胁房地产商跟陈律师,有关这件事,陈律师是怎么应对的?”

没得到答复,关琥换了个坐姿,将两条腿搭到车前方,说:“其实我也有许多地方想不通,为什么看你整天不做事也不缺钱花?说是开酒吧,你在上面花的心思还没有查案子多,你很闲吗?”

“就是杀害陈先生的那个人吗?那人一看就是凶恶之徒,有一次还拿着刀来吵闹,我曾建议陈先生报警处理,不过他完全没当回事,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只是有些地方想不通。”现在张燕铎大脑里的思绪有些混乱,无法跟关琥讨论,还是等他先找到在意的地方再说吧。

“陈律师为什么不当回事?”关琥追问,“是因为他认识道上的人,觉得有靠山吗?”

关琥侧头看他,张燕铎戴的墨镜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关琥说:“我发现你对这个案子很在意,说说看,也许可以集思广益。”

助理扶了扶眼镜,不说话了。

“聊聊天,也许有助于发掘真相。”

看气氛有点紧张,张燕铎及时插进话来:“其实跟黑道有来往也不算什么,我们警方也有不少道上的线人。现在陈律师是受害人,你们还是把话说开了比较好,这种事并不难查,等我们回头查到一些不妥的资料,那贵公司的处境就微妙了。”

“不信你还问?”

关琥被呛到,在一旁大声咳嗽起来。张燕铎什么时候变成“我们警方”的人了,自己怎么不知道?不过这只狐狸倒是有做警察的潜质,至少这招红脸白脸的戏码他表现得非常不错。

“那你还是别想了,什么借口我都不信。”

助理也不笨,听了张燕铎的话,表情有些尴尬,考虑到事务所的现状,他放弃了拐弯抹角的说法,答道:“现在黑道也很规范化了,他们常有些法律上的问题向陈先生咨询,除了黑魑组跟刀龙会这些大帮会外,还有不少小帮派,一来二往的,就熟悉了。不过我们只是帮他们提供法律参考,他们内部作业我们一律不知情。”

稍微的沉默后,张燕铎反问:“我在想我用个什么样的借口,才可以让你相信。”

懒得听助理辩解清白,关琥直接问:“那陈律师常来往的或是私交较好的是哪家?”

关琥不说话,张燕铎也不说,只默默地向前开着车,最后还是关琥忍不住了,靠在椅背上看着自己拍的现场照片,问:“今天小魏因为什么爽约?”

“都还行,不过都算是点头之交,只有金蛇帮的头头蛇王认识比较久,有十几年了吧。”

在和张燕铎去苏绣媛家的路上,关琥一直反复咀嚼张燕铎说的那番话。理智告诉他,张燕铎的预料可能是对的,但感情上他还是不想认可,那到底是怎样的仇恨,可以蒙蔽人的理性?

“所以如果遇到一些麻烦的人或事,陈先生会找那个……叫蛇王的帮忙了?”

“是觉悟,死亡的觉悟,”张燕铎说,“凶手在用这柄剑宣告天下,这一切只是开始。”

“那我就不清楚了,这都是陈先生跟他们的私交。”

“暗杀。”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关琥道了谢,两人告辞离开。两人出了事务所,往前没走几步,就听身后传来叫声,秘书小姐匆忙跑过来,叫住了他们。

张燕铎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你知道鱼藏剑代表了什么?”

“我想起了一件事,也许对你们查案有帮助,”她说,“两天前,跟王二打官司的那家房地产商来拜访陈先生,我进去送茶时,听他们在聊准备再多付钱给王家,免得王二闹得太凶,会影响到那片地产的开发。”

关琥跟过去,问:“你好像对所谓的鱼藏剑的传说很在意?”

关琥急忙问:“他们打算付多少?”

等她走后,张燕铎将打印的照片丢进粉碎机里。

“具体的我不知道,听客户那边的意思好像是先把王家稳住,钱不是问题……这属于客户的隐私,按理说我不该透露给警方……”秘书说得小心翼翼。

听了他的话,谢凌云的失望表情更明显了,刚好同事打电话找她,她只好跟两人告辞。

关琥想她最初不是忘记,而是犹豫该不该说出来。“谢谢,放心吧,我们做调查时,不会牵连到你们事务所的。”

“我如果知道,就是变态了,”关琥自嘲完,又认真地说,“所以我们现在追查的重点应放在被害人的工作跟交际圈上,而不是盲信这种不切实际的传说。”

秘书露出礼节性的微笑,向他们点点头,转身正要回去,有人在对面叫道:“赵小姐。”

谢凌云有些失望,问:“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

关琥回过头,见一对男女匆匆走过来,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男人身穿休闲西装,长相不算很英俊,但给人一种稳重诚恳的感觉;他身边的女孩头发剪得很短,看上去很精神,穿着平底鞋跟宽松的裙装,站在几个男人当中,完全不显得矮小。

关琥把眼神撇开,收起私人感情说:“也许这只是个巧合,因为短剑的做工可以给凶手的杀人方式带来便利,所以他做了同样的仿制品。你们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凶器的做工很粗糙,它跟鱼藏剑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可以藏在肚子里。”

“赵小姐,听说……”那个男人叫住秘书,但看看关琥跟张燕铎,他快步走到秘书身边,压低嗓音问,“听说陈先生出事了,是真的吗?”

觉察到他的注视,张燕铎看过来。

“是的,”关琥抢先说道,“请问这位先生是陈律师的朋友吗?”

谢凌云的想法关琥很了解,只要一天没真正看到亲人的尸体,就一天无法承认父亲死亡这个事实,就像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放弃找寻他大哥一样。想到这里,关琥情不自禁地看了眼张燕铎,忽然想假如张燕铎真是他的哥哥,那他就不需要再这么毫无希望地找下去了。

男人没有马上回答,转头看秘书。

“是的,虽说我已经放弃了父亲还活着的想法,但这柄剑总让我心里有疙瘩,总觉得通过它可以找到什么线索;反过来讲,说不定也可以借此帮你们追踪到凶手。”

“这两位警官是来询问案情的,”秘书急忙说,“关警官,这位是许枫先生,这位是杨雪妍小姐。”

“所以当你看到凶手也用类似的剑后,希望通过追查凶手来寻找你父亲的行踪,对吗?”

听说是警察,男人收起了戒备的表情,主动向他们伸出手来。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最近我问过了父亲以前的同事们,没人知道这柄剑的来历,他的朋友也不多,所以无法知道当年是谁赠的剑。”

张燕铎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关琥急忙上前跟男人握手见礼,同时用另一只手的手肘撞在张燕铎身上,以示警告。

“称大师的通常都不是大师。”张燕铎冷笑,“否则就算这剑真的会带来不祥,也会有人不惜舍命追求的。”

“没想到做警察这行的也有长得这么帅的男人。”许枫的目光在关琥跟张燕铎之间转了转,微笑说,“确切地说,是家父跟陈律师是朋友,他们认识很多年了。昨天我跟雪妍去郊外别墅度假,今天一回来就听父亲说陈律师出事了,本来父亲要亲自过来,但他身体不太好,所以就由我代替他来。那个……听说疑犯已经抓到了?”

“你的意思是那些鉴定大师都看走眼了?”

许枫说话慢条斯理,也许他跟陈铭启的关系普通,或许只是为了尽孝道特意走一趟,关琥说:“目前还在调查中,事已至此,请转告令尊节哀顺变。”

“你武侠小说看多了。”张燕铎将短剑重新放回桌上,“这只是柄仿造剑。”

“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杨雪妍说,她说话声音很小,一副害羞拘谨的样子。

关琥在旁边建议道:“要削个桌角来看看吗?如果可以削铁如泥,那就证明它真是鱼藏剑了。”

许枫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见关琥跟张燕铎都看着他们,便解释说:“我们后天举行婚礼,本来是打算跟陈先生和苏小姐一起办婚礼的,后来因为时间上不合适,就作罢了,没想到……唉……”

张燕铎将剑尖抵在剑鞘口处,手一松,就听清灵震响传来,剑刃归鞘,轻颤不绝。

“世事无常,珍惜当下。”关琥象征性地安慰完,又问,“既然你们跟陈先生认识,那方便回答几个问题吗?就几个小问题。”

盘桓在剑刃上的杀气传来,告诉他这是柄见过血的利刃,但要说它是四大刺客的遗物,那就太夸大其词了。他甚至觉得这柄剑并没有那么古老,它带给人古物感,完全是因为精巧的做工跟存在于利刃上的煞气。换言之,这是柄打造得很完美的赝品。

许枫看看秘书,秘书刚才被关琥问怕了,说:“有关陈先生的事,你直接向两位警官了解会更快。”说完,不等许枫回复,就匆匆返回了事务所。

“我比较好奇的是这柄剑曾经杀过谁。”张燕铎将剑拿起来,正反看了一遍。

许枫对关琥点点头。关琥将今天问过数次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不过他很快发现许枫跟陈铭启的确不熟,而杨雪妍跟陈铭启只见过一次,更别说提供线索了。所以等四人出了写字楼,来到停车场时,关琥拿到的唯一情报是一张请柬。

“如果真是那柄传说中的古剑,那你这辈子不用工作,也可以过得非常好了。”关琥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点头说,“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你父亲是从谁手里得到这柄剑的?为什么凶手会用相同的剑杀人?”

“后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如果有时间,欢迎你们来做客。”

“我还不确认它是否就是鱼藏剑,那些鉴定家怕惹祸上身,都不敢多看。不过以我的感觉来说,就算它有点古老,也不会是几千年前的古物,更没有什么凶兆,你们看我现在不是过得挺好的吗?”

关琥看看手里的大红请柬,又看看开远的宝马,啧啧嘴:“这家伙岁数不大,开的车倒不错!哈,这年头富二代还真多。”

“你不要告诉我,这是那柄两千多年前刺客用过的古剑,如果它是鱼藏剑,那凶手用来杀人的这柄又是什么?”

“你好像对他很有兴趣。”张燕铎上了自己的车,车开出去后,他见关琥还在翻来覆去地看请柬,忍不住说。

“既然大家都知道,那就方便沟通了。”谢凌云继续道,“我父亲这柄剑的做工跟鱼藏剑非常相似,我请鉴定家帮忙验过,他们说这是柄古剑,并且杀过人。你们看剑鞘纹路上的黑痕,这应该是血迹造成的,传说鱼藏剑很邪,凡是经手的人都不得善终。”

关琥把目光从请柬上转到他身上:“为什么好好的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就变味了?我是对他的存在感兴趣,不是他这个人。”

两个男人同时抬手,做出制止谢凌云说下去的动作,关琥说:“谢谢,我想但凡有点文学常识的人,都知道所谓鱼肠剑是怎么回事。”

“哦?”

“鱼藏剑,也称鱼肠剑,有关它的传说应该从专诸刺王僚那里说起……”

“你想想,如果是你后天结婚……”

两人凑到电脑前,就见上面都是关于各种古代短剑传说的描写记录,并附有相应的图片,有很多部分居然跟谢凌云的剑极度相似,再看上面的搜索关键词,关琥读道:“鱼藏剑?”

“我不会结婚。”

“这正是我觉得最离奇的地方。”谢凌云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找出自己近期搜索的网页给他们看,“我为了更了解父亲以往的经历,最近一直在查这柄剑的来历,谁知查寻过程中,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我说假如。”

张燕铎也问:“你曾说它是你父亲的好友赠送的,是不是可以从这里找到什么线索?”

“没假如,我不会结婚。”

关琥看向谢凌云:“我从这柄剑上也嗅到了犯罪的气味。”

关琥对张燕铎偶尔表现出来的执拗个性很无奈,为了正常沟通,他忍住吐槽的冲动,说:“好,那换个方式说。假如后天我结婚,早随身带着请柬准备到处派发了,我绝对不会为了个不是很熟的人特意来询问他的事。首先,这样做太不吉利了;其次,他说是询问,但最后什么都没问就走掉了,不是吗?”

“这些花纹不是在玩精致,而是用来方便利器进入的——血会随着纹路流向四周,既可以缓冲刺入的阻力,又不至于让血溅得到处都是。”张燕铎解释道。

“原来你们警察也这么迷信的。”

“没想到这么别致的做工,天底下还有第二柄,”关琥吐槽问,“这是定制来的吧?”

“喂,大哥,重点放错了。”

“小心,它很锋利。”

“那说重点,他不问也是可以理解的,正常人看到警察都会退避三舍,如果他只是顺便帮父亲跑一趟,那就更不会多问了,以免被警方怀疑。”

好奇心作祟,关琥凑过去看。谢凌云把剑拔了出来,剑身与剑鞘并排放在影印纸上,对照影印照片上的凶器。他发现,不管是短剑的尺寸还是剑鞘的做工跟纹路,甚至剑身上以凹槽为轴向两旁延伸的波浪花纹都极度相似,他伸手想拿剑仔细看,被谢凌云拦住了。

“那为什么你见了我不仅不退避三舍,还每次都得寸进尺?”

他的话被无视了,谢凌云将自己的短剑放在影印纸上,说:“你们看它们是不是很像?”

从眼角余光里看到关琥的注视,张燕铎转头向他微笑说:“因为我不正常,这个答案您还满意吗,关警官?”

看着两人一副交流前兴致勃勃的状态,关琥以手抚额:“我有预感,我的刑警生涯将会因你们而终结。”

“这是我跟你认识以来,你说的最中肯的一句话了。”

话不是这样说的,信任是一回事,渎职是另一回事。

关琥吐着槽,继续研究手里的请柬。出身富庶的公子哥儿,跟陈铭启关系普通却又对他的死亡充满关心……说不上什么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啊,大家同生共死过,你不会连这点事都不信任我吧?”谢凌云也附和道。

“你不会是打算去参加婚宴吧?”见关琥盯着请柬不放,张燕铎捕捉到了他的想法。

等他洗完餐具,回到餐桌前,张燕铎已经把他拍的照片影印了下来,并排摆在桌子一边,谢凌云的短剑放在另一边,以便对比。看到他瞠目结舌,张燕铎解释道:“请放心,事情讲完后,我会马上把这些都送进碎纸机的。”

“虽然感情上我很希望去,但我想钱包君可能不允许我做这种奢侈的事。”

午饭很快吃完,谢凌云帮张燕铎把碗筷收拾下去,关琥负责洗碗,这是张燕铎交代的,为了吃到免费的美食,一点小劳动他认了。

“囊中羞涩的话,我可以借给你,免利息的。”

观察着他们兄弟的眼神互动,谢凌云开口打破了僵局:“先吃饭,饭后再聊,否则我也怕后面没食欲。”

“但是需要我去你家酒吧打工还债吧?”

关琥停止了嚼动,原本美味的熏肠此刻却感觉味同嚼蜡。

“你今天怎么这么聪明,是因为跟我在一起待久的缘故吗?”

“我觉得交流情报有利于尽快发现案件疑点。”张燕铎微笑着对他说。

关琥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这样一再地羞辱过智商,他冷笑:“也许你还会趁机让我COS制服牛郎,刚才许枫还说我很帅,现役刑警当牛郎,一定帮你赚翻了。”

“不行!”由于在咀嚼熏肠,关琥的话说得含糊不清。

张燕铎眉头挑挑,很想说,刚才许枫称赞帅哥时看的人明明是自己。

“老板你也这样认为?太好了,不如我们来交流一下情报吧。”

“警官,你的自恋跟龌龊简直不相上下了。”

张燕铎拿起一片熏肠塞进了他嘴里,制止他说话,坐下来对谢凌云说:“我看到凶器时,就想到了你的短剑,既然你也注意到了,证明我没想错。”

“所以接下来我要去更龌龊的地方,”关琥收起请柬,“如果你还不累的话,我想去会会蛇王,看他跟陈铭启到底是什么关系。”

“警方内部资料,请不要乱传!”关琥把桌子擦干净,见张燕铎还要继续往下说,急忙拦住。

“听起来你对他挺熟的。”

“有过之而无不及。”

“金蛇帮十几年前风光时,蛇王在里面当堂主,他练外家硬气功,养了不少弟子。不过这几年他们的风头被其他帮会盖了过去,蛇王也上了年纪,就退居二线,不再过问道上的事。”

听了他的解释,谢凌云释然了:“看来我同事听到的消息没有夸大事实了?”

“这种老江湖很难见到吧?”

“请不要怪他,他今天一上午都在对着满是血迹的剑找线索。”张燕铎端着饮料走过来,分别放在两人面前,说,“有人拿这东西刺绞人的肚子,想想是挺没食欲的。”

“看你这话说的,好歹我干警察这么多年,这片道上混的人见了我,哪个敢不给个面子?”

谢凌云把自己的套餐移到另一边,冷静地说:“我现在很庆幸这个桌面够宽。”

没多久,关琥就被自己说的话打了脸。他们到了金蛇帮,别说见蛇王,就连堂口都没进得去,那些小伙计接待得倒是客客气气,态度却很强硬,坚持说蛇王去外地休养,不在帮里,请他们回吧。

“抱歉!抱歉!”看到对面一脸错愕的女生,关琥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掏出纸巾擦桌子,又连连道歉。

关琥没能见到人,只能郁闷地离开。出乎意料地,这次张燕铎没有讥讽他,还好心地建议说顺便去其他帮派打听一下。为了尽快找到线索,关琥同意了。

“噗!”当看到放在自己面前的是柄短剑,并且跟他刚见过的杀人凶器一模一样时,关琥忍不住将嘴里的饭粒喷了出来。

面对警察的突然造访,黑魑组跟刀龙会两边的人都做出如临大敌的戒备姿态,在关琥的反复解释下,对方才慢慢释疑,不过他们没有提供什么有利的线索,甚至对于陈铭启的突然被杀,他们表现得比律师事务所的那些人还要震惊。据他们称,陈铭启是个很八面玲珑的人,处理的又大多是经济案,跟人结怨被虐杀的可能性相当低,假如陈铭启已经感到危险的话,不可能不向他们求援。

看出了他的心思,谢凌云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小收纳袋,解开袋口上的绳子,将东西取出来放到桌上,说:“我来是要跟你谈这件事的。”

“看来他们是真的不知情。”在返回警局的路上,关琥终于忍不住了,掏出一支烟抽起来。

关琥忍不住翻白眼了,她真的忙吗?半强迫地跟他约时间,害得他没办法马上去查案,现在却在这里跟他聊这些有的没的。

张燕铎看看他的脸色,没说什么,默默地打开了车窗。

谢凌云连连摇头:“还是不要了,虽然老板人很不错,不过我想我hold不住他。”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今天几乎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却没什么收获,关琥抽着烟说:“我有种感觉,老马跟江开那边的状况大概跟我们差不多。”

“现在这种好男人不多了,要我帮你们牵线吗?”他问。

“你打算怎么办?”

关琥吃饭的动作一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认为张燕铎是他大哥的?明明他们才认识了没多久啊。

“先回局里汇报工作,你在警局外把我放下就行了。”

相同的套餐很快就准备好了,只是简单的炒饭跟香熏肉肠,还有碗清汤。张燕铎去吧台里准备饮料的时候,谢凌云看看热气腾腾的炒饭,更觉得饿了,拿起勺子快速地扒着炒饭,又小声对关琥说:“你哥真贤惠,今后你可有口福了。”

关琥又狠狠抽了两口烟,就用手指掐灭了,将还剩了一大半的烟头用纸巾包住,塞进口袋里。张燕铎在旁边看着,关琥会抽烟就代表他心情不好,但他还是克制住了,甚至在处理烟头上都考虑到了自己的感受。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在一些细节上还是很有心的嘛。

“好啊!”谢凌云坐到关琥的对面,把随身带的大皮包放下,“我为了赶工,都没时间吃饭,谢谢老板。”

到了警局,张燕铎在门前停下车,关琥下车后跟他道了谢,就掉头飞快地跑进了大楼里。张燕铎张口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自己注意到的,关琥一定也早看到了,他要是真的一点智商都没有,也不可能在重案组一做就是这么多年。

中午十二点整,谢凌云如约来到了涅槃酒吧。张燕铎刚把午饭做好,端到餐桌上给关琥,看到她,问:“要来一份吗?”

不过,他是否觉察到这起虐杀案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大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