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交易泰德·威廉姆斯的贼 > 第17章

第17章

“我需要现金可又不能让人发现。我资产很多,可是没一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转换成现金。卖掉墙上的画就会留下交易记录,而且挂过画的墙面会留下痕迹。如果我卖掉房产……嗯,以现在的市场来看等于是白送,而且唯一可以出清的办法就是偿还抵押。总之我没办法弄到半点现金。而且,正如你已经指出来的,我还真是需要现金。”

“你需要现金。”

“多少?”

他啜了口咖啡。“现金。”他说。

“理想的数字——一百万。”

“算是吧。”

我在想需要一百万会是什么样的滋味。我知道有人想要一百万,不过这可是两回事。

“顶多五块十块——假设有人会要这么个糟糕的样本的话。”他递回卡片,深吸一口气,再呼出来,“你是怎么弄到手的?不过我想这八成是职业秘密。”

我说:“所以就想到了你的棒球卡。”

“几乎全新的话可以值大约两百块,”我说,“不过瞧它现在这副德行——”

“我收集棒球卡已经很多年了。我的职业就是买和卖,你知道的。原本我买进这些卡只是出于爱好——免得心思总挂在繁重的事务上。你信不信,棒球卡每年带给我的收益要超过股票和画?房地产就更别提了。”

他点点头。“时间对它可真不留情,是吧?希望时间对兔子本人没这么残酷。这卡被折过,还撕掉了一个角,而且,嗯,看来真是一团糟,对吧?”

“我相信。”

“我原想你也许认得这卡。”

“不过棒球卡真正的神奇之处,”他说,“在于出手容易。你带着一盒卡片进去,出来的时候手里全是现钞。”

“哦,”他接过去,拿在手里一翻,“兔子曼伦韦尔[5]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期出的钻星系列之一。我不记得他有没有跻身棒球名人堂,也不敢说我看过他打球。我的年纪不够大。”

“就像邮票或者钱币一样。”

“谢谢,”我说,“这是我的。”

“应该是吧,不过我觉得卡片好像隐秘性更高一些。这点我绝对可以保证。才过几个星期,我就瞒天过海把所有的存货出得差不多干干净净了,赚了将近六十万。”他倾身向前,“我应该强调我这么做可没半点违法或者不道德没良心的成分。那些卡片原本就是我的。当初买的是我,自然也应该由我来卖。”

“我家就是办公室,”他说,“不过我的电话不止一部。这儿,我给你一张名片。”

“而且不用让人知道。”

“抱歉今早打到你家里,”我说,“我没有你办公室的号码。”

“而且没人知道。我的收藏原本存放在我书房一个玫瑰木的雪茄盒里。保护高级雪茄不腐不坏的香杉衬木拿来保护长方形卡纸不受虫子侵害也同样有效。我把最珍贵的卡片放进人造丝袋,其他的就散置在盒子里。”他抬起一只手,一名服务员赶忙过来帮我们添咖啡。“我通常是一次从盒里拿上二十、五十或者一百张卡。卖掉以后,我会到另一家棒球卡店买下新近的普通货来取代。要不就是换上更早期但是卡况比较差的,比如那张你带来的倒霉兔子曼伦韦尔。”

喝酒吃开胃菜时我们一直都很有教养地聊着。服务员上了主菜之后,话便开始少了。我在想我们也许就要切入正题,可是一会儿之后他却谈起他看过的一出戏,由这个话题引领我们迈向咖啡。而现在时机已到,显然得由我起头。

“所以雪茄盒一直是满的。”

“他们其实没有演过戏,”他说,“不过还是有资格当这儿的会员,因为他们全是专业的娱乐界人士。他们的艺名叫唱盘乐团,出过一首非常畅销的单曲叫作《伟大的冒牌者》。”他微微一笑,把餐巾抖了抖铺在腿上。“那么,”他说,“你想点什么喝呢?也许我们该看看菜单了。”

“没错。我早上从盒里抽掉几十张,晚上又会放回同样或者更多张数进去。你也知道,时下所谓的整套卡可是包括大联盟每个球手一张卡。以前就不一定了。一九三三年的迪龙系列总共只有二十四张卡。重头卡是卢盖雷那张。价钱比其他二十三张加起来还多一点。”

“四名围站在麦克风旁的年轻黑人男子?”

“你有过那张吗?”

“其实总共四个,不过他们全在同一张画上。你进门时也许注意到了,就挂在衣帽间的正对面。”

“有过,是VG状况的。同年出的古迪系列出了两百四十张卡,不过露脸的球员远远不到两百四十名。当红球员不只一张卡。盖雷两张,贝比·鲁斯是四张——我有其中三张,去年夏天我卖了它们,一共赚到两万八。我把贝比换成了赞恩·史密斯、凯文·麦雷诺和巴基·皮萨瑞里。”他摇摇头。“贝比·鲁斯起家是在波士顿红袜队,这你也许还记得。他是棒球界最最厉害的投手,可是你总不能四天之中有三天把贝比这样的打击手闲置在候补区,所以他们就让他打外野。后来红袜队的老板索性把他卖给纽约队。他想拿这笔钱赞助百老汇的演出。结果洋基体育馆因为鲁斯之故兴建完成,取名叫鲁斯馆,波士顿的球迷对那个该死的笨蛋老板一直耿耿于怀。不过我想我大概可以理解他当时的感觉,我自己就卖了贝比三次,把他换成赞恩·史密斯、凯文·麦雷诺和巴基·皮萨瑞里之流的人物。”

“另外那个非演员是谁?”

“这钱你也拿去赞助百老汇的演出了吗?”

“没错。詹姆斯自封为詹姆斯三世,不过史学家称他为老冒牌者,称他儿子为小冒牌者。所以说,虽然斯图亚特父子不是演员,但他们毋庸置疑有资格加入我们。其他肖像除了一个例外,全是演员圈子里的人。”

听了这话他笑了起来。“这就像卖掉家养的母牛换来魔豆[6] 一样,是不是?其实不是这样的,舞台对我来说代表着很多意义,不过我没当它是交易场所。我太太和我相信资助的力量,而且说来我们在支持剧院方面真是大方过了头。我们的奉献偶尔是以投资的方式进行,不过通常都没有想着回报。”

“登上英国宝座的冒牌者[4] 。”

“我明白了。”

“仔细瞧瞧壁炉两边各挂着的一幅肖像,”他说,“虽然画框是相配的,不过画本身出自不同的画家。我看你八成认不出画中人吧?”我没认出来。“我们亲切地称他们是俱乐部的名誉创办人。左边是詹姆斯·斯图亚特,右边是他的儿子,查尔斯·斯图亚特。你也许还记得他被称为美王子查理[3] 。”

“总之我慢慢卖掉存货,”他说,“刻意把小麦换成麦糠,在我的雪茄盒里制造出类似波将金村庄[7] 那样的东西,存了一堆没用的卡片。好东西全没了。”

我说很好,于是他便领我上楼,走下通往餐厅的甬道,沿途指着各种的摆设向我说明。天花板颇高,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家具则是由深色木头和红色皮革组合而成的。墙壁挂满肖像,一个个都镶上了繁复的框,而且几乎全是男女演员。

“除了泰德·威廉姆斯。”

“而且相当不错,”他彬彬有礼地说,“我们可以在这儿吃,不过楼上的餐厅比较安静而且也私密些。怎么样?”

“你看到了是吧?”他眼睛发亮,“不能卖掉泰德·威廉姆斯,否则红袜队的球迷会把我吊死。”

“事实上,这是我自己的领带。”

“你留下威廉姆斯不是因为这个。”

“实在太抱歉了,”他说,“我跟你说了得穿西装外套,可我忘了提我们这儿保守到还规定得打领带。看得出他们逼你打上了挂在衣帽间的吓人玩意儿。”

“没错,当然。威廉姆斯卡容易识别。这个系列非常稀有,可价码低得不成比例。而且你也知道我内弟这个人。”

说实话,要找他也没什么难的。他独自坐着,拿着一张报纸和一杯酒,而且我踏进房间时他饶有兴趣地抬眼看过来。我走向他问道:“吉尔马丁先生?”他则立起身来说:“罗登巴尔先生?”然后我们就握了手。我说很抱歉迟到了,他说完全没关系,我一点也没迟。他是个高雅的男人,身材纤细、一头银发;棕色西装,深蓝色衬衫配上有对比效果的白色领子,外加一条淡蓝色领带,看来十分赏心悦目。他穿的是工作鞋,而且跟我前一天早上从哈伦·纽金特处穿回家的那双实在很像——虽然那双是黑色。吉尔马丁这双是富有光泽的核桃棕。

“他是我房东。”

我走下半级铺了地毯的楼梯,走进一头是吧台另一头是台球桌的温馨镶木房。只见两人手拿球杆站在球桌旁,另有一人则瞄准桌面准备来个前途不甚光明的一杆。几个人站在吧台那边,另有八或十人三三两两地围坐在阴暗的木桌旁。这些人全都超过三十五岁,全都穿了外套打领带,而且其中之一是马丁·吉尔马丁。

“而且你也应该知道他对短跑王有多热衷。要是我卖了那些卡,到头来八成收入会落到某个会跟波顿开价的交易商手里。说来棒球卡是复制品,不过我的威廉姆斯卡波顿见的次数够多,认得出模样。他至少会买下整套,拿来和我的做对比。如果我拿不出来,他就会知道我已经卖掉了。也就是说,他会知道我是被迫卖掉套现的。”

冒牌者俱乐部位于格拉梅西公园对面的一幢五层希腊式复兴派建筑内。我走过欧文广场赶赴一点钟的午餐之约,只迟到了三分钟。我跟柜台后面那位制服职员报上姓名,他告诉我吉尔马丁先生正在休息室等我。

“那正是你不希望传出去的消息。”

“在他的俱乐部,”我说,“挺隆重的,不是吗?回头我会告诉你的。”

“没错。总之留着泰德·威廉姆斯那套会比较保险,也容易些。可是其他值钱的我全卖了。而且,正如我所说,我完全有这权利。交易是秘密进行的,不过保留秘密并不违法。”

“马丁?马丁·吉尔马丁吗?”

“然后呢?”

“我最好赶紧走了,”我说,“我可不想让马丁久等。”

“然后我半夜三更接到一个电话,”他说,“当晚我和我内弟在一起,那真是让人筋疲力尽——”

“可是——”

“可以想象。”

“有办法的人都不会这样。”

“然后你打电话过来,时间很晚、我又累,不知怎么我就直接跑到书房掀起了我的雪茄盒盖子。发现棒球卡全都不见了踪影。”

“差不多?这话我可不懂。你要去找波顿·斯托普嘉德吗?”

“不对。”我说。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

“我没到我书房吗?我没打开雪茄盒?棒球卡没有不见?”

“所以这会儿你才穿得如此隆重。你就要跟波顿·斯托普嘉德吃午饭去了,对吧?”

“你早就知道它们不见了,”我说,“就算我打的那个电话把你吓着了,让你忽然觉得家里遭了贼。深夜接到无聊电话会有这种反应挺奇怪的,不过倒也不是无法想象。也许你会巡视一遍确定你的宝物都还完好无损,问题是宝物早就跟玫瑰木雪茄盒分道扬镳了,因为你早就把它们拿去卖了。你为什么要冲进书房察看赞恩·史密斯和巴基·皮萨瑞里呢?”

“算是。”

他啜了口咖啡以拖延时间。“你这个年轻人很聪明。”他说。

“你有棒球卡对不对?你只要把卡交给波顿·斯托普嘉德,跟他交换长期租约。他不是开过这个条件给你吗?”

“没那么聪明,也没那么年轻了,不过事情显然就是这样。你早就知道雪茄盒里已空无一物。我那通电话不过是给你提供了绝佳机会昭告天下罢了。你可以说你冲进书房,打开那只名贵的玫瑰木雪茄盒,然后发现卡片失踪了。”

“解决了?”

“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你的店,”她说,“这么多事情忙忙乱乱的,我都忘了。伯尼,你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可以领保险金啊。你已经把卡卖掉了,可我看你应该还没取消保险,对吧?”

“眼下我要担心的事已经够多了,”我说,“比如得确保他们撤诉。另外还得想个法子保住我的店。”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茫然地看着墙上某个死去演员的肖像,整理思绪。然后他说:“这跟凶杀案不一样对吧?预谋与否根本无可查证。诈骗保险金如果是临时起意也不会因此减轻刑罚。”

“你不在乎?”

“没错。”

“全都不用知道。我在他身边放了几件珠宝,还随手翻了卧室几个抽屉,带走一些首饰。为的是给警察提供一个简单的答案。当初他洗劫公寓时有个同伙,同伙杀了他。虽然我不认为这就是案发真相,不过我也不在乎。”

“我得说明我可不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我原先只想暗地里以尽可能高的价钱卖掉卡片。结果不错。”

“或者卢克在那间公寓里干什么。”

“然后呢?”

我摇摇头。“发现道具开关板的事我很高兴,因为不可能犯罪的事不解决我会坐立不安。我想知道作案手法。不过我不需要知道作案原因或者凶手是谁。”

“大约三分之一的存货出手后,保费到期了。那种收藏品要买动产保险也不是很贵,而且我如果要他们降低保费来体现我缩水的收藏其实省不了多少钱。于是我就付了全额保费,心想卖掉剩下的卡之后我自然会通知保险公司。”

“真的?”

“可是你没有。”

“的确说不通,”我表示同意,“可这又怎样?反正不关我的事。”

“是的,我没有,甚至反而铺好地基准备作案。那种感觉你没法想象。哦,天哪,我这是吃错了什么药?你当然可以想象。”

“可是——”

“我自己也试过铺地基。”

“啊,重点就在这里,”我说,“不管罪犯多聪明,他总会犯下那么点小差错。”

“这倒是的。伯尼,我午餐后通常不喝白兰地。晚餐之后会喝,可午餐后没这习惯。不过如果我可以说服你加入我——”

“为了布置自杀现场吗?如果要设计密室自杀案,为什么不把枪留下呢?”

“这主意不错。”我说。

“我也不明白。”

“真没想到我能走到今天。你知道,我这人诚实正直。在生意场上我确实会想办法抢先一步,可我一直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不过话又说回来,诈骗保险公司跟偷取盲人杯里的铅笔感觉可不一样。”

“所以咱们要找的是胳膊瘦长的家伙。问题是怎么会有人不嫌麻烦地搞这招呢?我不明白。”

“我明白你的意思。”

“勉强可以,”我说,“如果我的胳膊再短一点的话可不行,而且要是再粗一点也穿不过去。”

“我不知道怎么进行是最妥当的。想来卡片总不可能自动失踪,总得看上去像是失窃了。我们住的建筑安全设施一流,而且我也知道这种门锁大半窃贼都没法破解。”

“而这就表示可能有人枪杀了卢卡斯·桑坦格罗,跨出房门后将它关上,然后拧开螺丝取下开关板,伸手穿过开口把门锁上。”

“大半。”我说。

“是的。”

“怎么制造失窃的假象呢?如果我早认识你的话,也许会向你请教专业意见。我原本打算假装锁了门可是其实没锁。不过我不确定这样布置现场是否足够有说服力。房子里看上去不是应该被翻箱倒柜过吗?你经手过的屋子看来都是什么样的?”

“结果你找到了墙里的洞。”

“差不多跟我进门时一样。”

“一个就行,不过换灯泡时我想起了纽金特公寓的开关。不能打开这个或者关上那个的开关现在也不是那么稀奇。很多人重新装潢时都会换掉天花板的灯,而且开关板留着不动比补平墙洞省事多了。不过,我还是开始琢磨开关板后头暗藏着什么玄机。”

“真的吗?也许我是思虑太过周详,也许我是不愿意大胆一搏。总之结果就是这样。有一天我走到雪茄盒那儿发现它没上锁。我掀开盖子发现里头空空如也。”

“需要几个小偷才能把它换掉[2] ?”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因为灯泡烧了。”

“星期一下午。我在这儿吃午餐,两三点回到家。我不记得上一次看棒球卡是什么时候的事。因为好的货色全都卖掉了,实在没什么理由再去查看。这会儿还真不好说当时看到那只空盒子的时候我的脑子闪过了什么念头。”

“因为那是道具开关?”

“我可以想象。”

“引爆点是,”我说,“我在自己的浴室啪的一声打开开关。电灯没亮。”

“这不一定。我开始怀疑自己神志不清。我会不会卖光了卡片又忘得一干二净?因为,你知道,我原本打算全部处理掉的。”

“刚巧。”

“找谁帮你保管呢?”

“不是猫,”我说,“虽然猫和狗的确有可能把枪移开,把自杀弄得看起来像他杀。不过他们没养任何宠物,而且就算养了也无关紧要,因为浴室的门没装宠物出入口。不过有个别的东西,然后我又刚巧想到电灯开关。”

他一脸不解。“谁都不用,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可没打算让人知道底细。再说我又何必找人帮忙保管呢?只要卡片一出家门,我的意思就是要它们从这个星球上消失。它们应该会进到焚化炉或者垃圾桶吧,我想。那时我还没想清所有细节。”

“因为我没法相信杀他的是猫,伯尼。凡事总得有个限度。”

“可结果它们却消失在了空气里。”

“没有。”

“有人拿走了卡,”他说,“不过对方是谁、原因是什么?我又该怎么处理?报警吗?说来可没有半点遭窃的迹象。我的保险包括神秘失踪和盗窃案,这种失踪还真是神秘万分,但是我敢报失吗?我进退两难。觉得我还是应该想办法制造盗窃现场,虽然当时棒球卡已经不在屋里了。”他叹了口气,“然后我们便和埃德娜那个可怕的弟弟共度夜晚,听他在夸耀战绩,说他只花了市价的几分之一买下一本珍品书。”

“纽金特夫妇有这种玩意儿吗?”

“《B:窃贼》。”

“有可能,另外一个可能是门锁暗藏玄机。我越想越觉得答案一定是这样。上次我帮拉菲兹冲马桶的时候,想到要装个宠物出入口。你知道,在门底下装个搭扣板之类的,这样就算门关着动物也可以自由进出。如果有这么个玩意儿,我就不必记着不能关上浴室门了。”

“就是这本。我只听到最后两个字。于是我脑子里一直想着盗窃案,我们回到家时电话响起,是你打的。虽然那时我当然还不知道你是谁或者你以什么为生。你没提名字——”

“凶手是鬼?”

“礼貌欠佳。”

“窗户就更不可能了。这等于是在说有个人形苍蝇溜过那扇小小的浴室窗户,攀绳子沿着大楼的墙壁飞下——呃,我宁可相信他是开枪打死自己然后把枪吞下当点心吃了。不对,凶手是从门出去的,不过那门上了锁。”

“而且就算你提了,而我也刚好知道,也最多会把你当成波顿的房客。说来我是有可能想起来,毕竟罗登巴尔这个姓氏不常见。这是哪里的姓?”

“窗户呢?”

“我父亲那儿的。”

“同样不可能,因为门是从里头反锁的。杀他的不管是谁,都得穿门离开浴室。”

“啊,原来如此。”他举起他那杯白兰地,依次欣赏着它的色泽、香味和口感。“正如我刚才所说,我对半夜跟我通话那人的身份一无所知,不过看来是机会从天而降。埃德娜问我怎么神色不对。我不是演员——虽然我有这儿的会员证——不过当时我只要做我自己就行了。我奔进书房,打开雪茄盒的锁,‘发现’里面的东西失踪了,于是就打电话报警。”

“于是只剩下他杀。”

“他们马上追踪了电话来源。”

“当然,为什么不可能?或者有可能是他打开窗户,把枪塞上窗台,关好窗户,然后滑下浴缸死了。问题是,自杀无论如何都说不通——就算你能说出他用的手法。”

“我连能使这招都不知道。电视电影里他们追踪的方法都是没完没了地拖住罪犯,不让他挂电话。现在我看电脑有办法把每件事都留下记录。他们的确追踪了电话,而且也很神奇地追查到是个记录在案的窃贼——结果这个人就是波顿先前夸口说败在他手下的那个书店老板。挺讽刺的,是吧?不过可真是给你造成了大大的不便,这点我要道歉。最后他们真的抓了你?”

“难道不会是掉了枪又跌在上面?”

我点点头。“我在牢里过了一晚。”

“当时我还在伤脑筋,”我承认,“就因为显然不可能。我可以想出两种场景,不过都说不通。第一,他闯进公寓脱掉所有衣物把自己反锁在浴室里,两臂交叉打个结朝自己的前额开一枪,然后把枪吞掉。”

“天哪!”

“除了浴室那个。”

“不是你的错,”我说,“职业风险。”

“是的,我觉得一人正好,两人太挤。从卢克的住处到纽金特公寓可是容易至极。我已经置身那幢大楼,而且也知道门锁不成问题。”

“你这样想可真有竞技精神。不过你真没犯下什么应该坐牢的事吧?”

“而你去的时候不希望有她作陪。”

“呃,”我说,“事实上,要真追根究底的话,也不尽然。”

“我回去是要拿棒球卡,”我说,“或者其他什么多尔希望能在卢克公寓找到的东西。”

***

“所以你又跑回去再瞧一眼?”

更多的咖啡,更多的白兰地。“你今天早上打电话过来,”马丁·吉尔马丁说,“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小丑看起来伤心,”我说,“可是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他的模样。打扮成那个样子,你就只看得到戏服。”

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当时我告诉他我运气不错,找回了他的卡,不知道他是否能告诉我他保的是哪家公司,我也好询问有关归还卡片领取报酬的事。除非他觉得或许这事我们可以私下解决、两相得利。窒息般的一段沉默,然后他无比优雅地邀我共进午餐。

“如果你前额有个弹孔的话,看起来也会很伤心。”

“之后我想了想,”他继续说,“我的情况好像也没那么可怕。毕竟,如果你真的找上保险公司,可能发生的状况有两种。他们可能会要求看卡片,然后算价钱,再把它们跟我当初投保时提供的清单做个比较,最后认为你是想要敲诈——你不是已经拿走了我收藏品里的上好货色,就是根本没得手。总之他们应该会拒绝和你打交道。”

“琼·纽金特画架上的那个。多尔提到纽金特太太找她当模特儿的时候,我脑子里灵光一闪。马上就想到了小丑,可我唯一记得真切的只是他看起来很伤心。”

“有可能。”

“嗯?”

“或者他们也许会找专家估价。毕竟它们一文不值。查莫斯芥末系列值好几千,而且还有别的泰德·威廉姆斯卡我留着没卖,就算整批卡总共值一万块吧——我觉得这数字不太对,不过姑且先这么算。等他们算好价钱后,他们会找你商量购卡事宜。之后他们会把卡片交到我手上。‘这儿,吉尔马丁先生,’他们说,‘我们很幸运,你的收藏原封不动全找回来了。祝你快乐。’‘很抱歉,’我答道,‘不过这些根本不是我的卡。’‘以我们的立场来看它们是,而且我们认为当初你投保的时候作了假,所以保险理当就此作废。如果你提出诉讼,我们会告你作假诈欺,不过还是祝你快乐。’”

“我本以为我可能以前在附近跟他打过照面,其实是最近才见到的,而且没隔多远。小丑就是他。”

“他们有可能来这一招。”

“我记得你提过。”

“如果真的这样,我就只能得到一盒子垃圾而不是六位数的保险金。我确实随时都可以提出诉讼,看他们是否愿意庭外和解,不过我有可能决定不惹这麻烦,更别提那些负面的宣传效果了。”他皱起眉头,努力在想解决办法。“最好的办法应该是付你一笔赏金。我刚才说那些卡身价多少来着?最多一万?那么,就算是两倍的价钱好了。两万块。”

“我知道一定有什么关联,”我说,“一开始就有太多巧合。如果有具尸体只是刚巧躺在多尔·库珀提过的公寓里,我看他可不会只是顺道进去洗手的家伙。再说,他看起来很眼熟。”

我看着他。

“哦,”她说,“还真复杂不是?原先你有没有想到死者会是卢克?”

“不行,我也以为这样真的可以解决。眼下我缺少现金,连付这笔钱都有困难。保险公司赔偿后我确实会有现钞,不过说起支付赔偿,他们还真有可能拖拖拉拉。再说,这笔钱我还另有用途。如果我没这需要,当初也不会想到骗保险。一年内我手头的钱应该会多得不知道怎么花。不过,眼下如果你愿意收下我的保证书——”

“呃,说来话长。”我说。

“你知道,我真的希望我可以。不过周转不灵的不只你一个。”

“你还记得金西跟女生班的体育老师打篮球的那一幕吧?”她滚动着眼珠,“她肯定是同性恋,伯尼。你昨天过得怎样?卖掉什么书没?”

“是经济出了问题,”他颇有感慨地说,“大家都深受其害。不过我能说句话吗?”

“《T代表同情》[1] 吗?刚出来我就看了。”

“请讲。”

“所以我整天都待在家里,重看金西·米尔虹的书。是高中小孩跟他体育老师的老婆搞婚外情的那本,后来他听了她的话杀掉她丈夫。我不小心说漏嘴讲了结局,希望这本你已经看过了。”

“这话听来也许像是白兰地在作祟,而且也许事实就是如此,不过我忍不住要想,你我有个机会可以互利互惠,好处多多。”

“嗯。”

“我懂你的意思。”

“而且晚上在那里待久了我难免会吃块派或者一大块糖,总之是类似的甜食。你也知道,我吃了甜的东西第二天就头昏脑涨。”

“表面上听来挺可笑,不过——”

“肯定是这个原因。”

“我懂。”

“唉,店里烟雾弥漫,”她说,“很多常客都抽烟,而且通风很差。”

“嗯,”他说,“僵局还没解开。如果你方便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的话,也许可以解决问题。”

“真是怪事。”

“很简单,”我说,“我想保住我的店。”

“你用不着帮我带三明治的,伯尼。其实打个电话来就行了,我可以自己去吃。不过你来了我还真高兴,因为昨天我一整天都没出门。说来有意思,可我每回在潘多拉或者胖猫酒吧耗了四五个小时以后,第二天总是惨不忍睹。”

[1] 马龙·白兰度演过一部电影《茶与同情》,英文中“茶”(tea)与字母T同音。

“我喝咖啡就行了,”我说,“我跟人约了午饭,还有一小时。”

[2] 英文里有关换灯泡的笑话版本很多,比如说需要几个常春藤盟校的学生才能换好灯泡。答案是需要两个,一个换,一个帮忙转椅子。

“配面包卷好多了。你的三明治呢,伯尼?”

[3] 查尔斯·斯图亚特,詹姆斯·斯图亚特之子,英格兰王位觊觎者,通称小觊觎王位者或美王子。

“他们称之为波厄托·科波特金,”我说,“别问我为什么。通常都配裸麦面包,不过我是想说——”

[4] 英国史上有这种说法是因为斯图亚特父子并非嫡系传承。

“还有凉拌生菜丝和俄罗斯沙拉酱,全都夹在面包卷里。很好。我看我是从来没吃过。名字跟什么人有联系吗?”

[5] 曼伦韦尔(Walter Maranville,1891—1954),美国棒球手,因其速度和身材被人称为“兔子”。

“烟熏鳕鱼。”

[6] 出自童话故事《杰克与魔豆》中的情节。

“这个组合很有趣,”卡洛琳看着她的三明治说道,“腌牛肉,火鸡还有——”

[7] 波将金村庄,格利高里·波将金是俄国的一个将军,一七八七年叶卡捷琳娜二世视察克里米亚时,波将金为了显示克里米亚的重要性,在荒芜的第聂伯河岸边临时搭建了一个村子。后来波将金村庄这个词就成了为媚上而弄虚作假、虚张声势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