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看疯子似的看着她。
“你有没有乘机看到车子的车牌号啊?”
“没什么,他们没伤到你吧?”
只是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真不错,人人都会开的那种车。
“没,他们不仅威胁我还伤到我了,我被他们欺负得够呛,还跌了个大跟头。很抱歉,小姐……”
“一辆黑色的车——但不知道是什么车。”
“别担心,迪米特里奥斯,我这就走!”
“他们开的什么车?”她把钱递给迪米特里奥斯以后,他数都没数,就把钱扔进了桌上的现金箱。那现金箱里面基本是空的。看来迪米特里奥斯的日子也很艰难,眼下他唯一的客人也因为不利的情况要离开了。
“请不要觉得我无礼,小姐,我其实是个很温和的人。我喜欢无忧无虑地坐在树荫里看报纸,不喜欢犯罪分子。”
“他们一共三个人,”他说道,“两个希腊人,还有一个外国人,但不知道是哪国人。也许他也是希腊人,但我看不像,他长得不像希腊人。这个人没说话,只是像看足球赛似的看着。那两个希腊人无论长相行为都很像犯罪分子。”
“我没觉得你无礼,”她说道,“更何况,我也不喜欢犯罪分子。”
“他们长什么样?”说着,她打开腰包,拿出一叠欧元交自己的露营场地费,多的钱算是给他的补偿,阿吉觉得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了。
目送她离开营地的时候,他明显松了一口气,并叮嘱她要多加小心。她在大门前停留片刻:向左还是向右?心里的聪明小人和愚蠢小人斗争了很长时间后,她决定还是在累范托斯租住一晚比较好。聪明小人主张直接去内鲁索斯,但是愚蠢小人希望在这儿再多呆一会儿。愚蠢小人赢了,不过通常都是愚蠢小人获胜。毕竟她明早与一个法国人有约,而且这个愚蠢小人不想毁约。
她指了指门口,她的自行车就靠着那边的一棵树停着,他频频点头。
在累范托斯海滨大道后面狭窄的街道上,每隔两三间房就有租房或客房的广告。阿吉选择了一所小巷深处的房子,可以避开人流。铁艺大门后面的院子里爬满了橙色花朵,一位年迈的夫人坐在破桌子前,正在挑拣一碗绿豆,顺便用一碗热水泡番茄,今晚的菜单上肯定有番茄炒绿豆。粉刷一新的小院,蓝色的木门,配上橙色的花朵,一位老妇人穿着纯黑的农妇装坐在其中,如油画一般,简直跟菲力浦拍的挂历一模一样。简朴而亲切,正是她迫切需要的一处避难所。
“破事?什么破事?什么事害得我被人在自己的营地里欺负、殴打?”他愤愤不平地说道,“我想你还是走吧,小姐。不仅为你好,更为了我自己。真遗憾啊,其实你是个好女人,只不过我确实害怕那些人。”
老妇人从豆子堆里抬起头来,笑了,露出了光秃秃的牙床。是的,这里有空房,里面也有浴室。想看看房间吗?价格很公道。当然了,她可以把自行车放在房间里。老妇人有点吃惊,但旋即意味深长地耸了耸肩。游客!英国人!你还能期待什么呢?阿吉知道她的心思,谁愿意偷你这自行车啊!没必要跟她解释,说她不是担心自行车的安危,而是担心她自己,这件事她不想说。
“很抱歉,”她说道,“真的很抱歉把你卷进这破事里了。”
浴室,说白了就是一只破水枪,打开以后只放了5秒热水。不过晒了一天之后冲一冲澡还是很爽快的。阿吉把她那头标志性的红发扎成一个马尾,藏在棒球帽里,然后换上一身T恤牛仔裤。她很想伪装,但是这头发让她根本伪装不了,所以她为进村子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小姐,我之前没见过他们,也不想再见他们了。你干什么了?怎么会惹上这种人?”
愚蠢小人仍然占上风,所以她又去了网咖。伊丽娜已经回来了,站在吧台后面,冷冷地看了她很长时间。这一举动深深地激怒了阿吉,一句没经过大脑的话脱口而出:
“他们是谁?”
“去罗马尼亚还顺利吗?去了也没几天吧?大概只够说服一些年轻朋友跟你一起回来过工作假期的吧?”
如果他们早就已经知道她的去向,多此一问根本毫无意义。当然,除非他们变态,就是这样,他们本来就是大变态。他们应该可以查到他确实不知道自己的去向,却偏不这么做。如果迪米特里奥斯毫不知情,那他当然什么也不会说了。她突然很庆幸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去向。知道得越多,对他越不利。她把迪米特里奥斯被吊绑在露营天堂的悬崖边上这个画面赶出脑海,显然,用这种方法逼问能更快地获得真材实料。
伊丽娜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阿吉成功摘下了她的面具,而且最后一句话一语中的。金发女郎既害怕、羞愧又愤怒地看着她,愤怒的情绪更多些。但是阿吉比她更加、更加生气。她生了伊丽娜好长时间气,气她背叛了那些无辜的人。如果说之前她还怀疑过这个女人的角色,但撕下面具后的那张脸证明了一切。
“小姐,小姐,”说着,他从双手间抬起惨白的脸,开始慌里慌张地收拾散落一桌的笔。“你惹一些坏人生气了,因为你不在,他们刚刚来这里冲我发火了。他们想知道你去哪里了,我没告诉他们——就算知道我也不能说啊——因为我说不出来你的行踪,他们更生气了。然后他们就去搜查你的帐篷,搞得一团糟。很抱歉,我没能阻止他们。”
伊丽娜情不自禁地瞥了门外的老板一眼,阿吉看到他的眼睛就像两只燃烧的煤球,闪烁着阴鸷的光。
她把帐篷的支柱拔出来,快速把所有东西都打包好,装进自行车篮袋里。然后骑车去往迪米特里奥斯的办公室。他办公室的门晃晃悠悠地打开着,阿吉弯腰避开低矮的门楣进了屋。只见他坐在黑暗的房间里,窗户紧闭,一架老旧的风扇吱吱呀呀地吹得灰尘乱飞。他手捂着脸,发现是她来了,他开口说话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说道。
但奇怪的是,她却一下子如释重负了,因为这下证据确凿,总算证实了她在山坡上的恐惧感不无道理:此前确实有人在跟踪她,她并没有疯疯癫癫地胡言乱语。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来彻查她的帐篷?唯一能想到的答案就是,这是双管齐下的其中一步:在山坡上摆脱讨厌记者的纠缠,同时,来她的帐篷里清除例如笔记本、相机等所有与此事有关的物件。真不走运啊,小伙子们,老娘把这些都随身带着呢。
“你当然不知道了。”阿吉顶了回去。
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弯下腰去检视帐篷内部,还好东西都在,只是被翻得一团糟。自行车篮袋被扔在防潮布上,里面的东西全部被翻了一遍。他们,这帮神秘人,不可能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的,这里只有一些野营装备和脏衣服,因为她把重要的东西跟钱都放在了腰包里。不过,这帮人的来访本身就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她迅速地去上网,给托尼发了封简短的邮件后潇洒地走了。
还没走到自己的帐篷,阿吉就知道有人来找过自己了。这些人粗鲁无礼,把她帐篷的左侧挡布划得稀烂,布条随着清风微微摆动——上锁对他们简直多此一举。
事情现在有点棘手,我想是时候离开这个小镇了。不过离开之前,我得跟前两天认识的人一起去山里的修道院玩。不知道能不能信他。我很难相信这里的人。我甚至不敢相信我的线人玛丽亚,她嫁给了了一个叫雅尼斯的恶棍,我觉得可能是她陷害的我。
迪米特里奥斯没有呆在他的老地方,整个营地也冷冷清清,荒无人烟。有点不对劲,她的胃里开始上下翻腾。
她在那里呆了不超过5分钟,即使5分钟也让她后悔不迭,不过她好歹没有忘记要绕一绕路回房间。尽管有一定的预防措施,她还是觉得在累范托斯更加安全,肯定比她在山顶上来得安全。因为那里四周一片裸露,没有藏身之地,就像雅尼斯提到的那种悬崖一样,她没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