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自己太不以为意了。”
“那时看你那么害怕警察,我还以为你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呢,后来一听,根本没什么。你居然为了那点小事被吓成那样,还真好笑。”
青塚虽然这样说,但他确实觉得阿菊比自己要大胆得多。初次来到东京就去浅草的烤串店上班,且丝毫不见畏色,收到的小费和资深女服务生一样多。
“少胡说了。那时和现在不一样,任谁都觉得扯上警方会惹来麻烦。”
青塚没有甩掉阿菊,说穿了是因为甩不掉。青塚无意抖出了自己的秘密,落下一个把柄。一旦有把柄在别人手中,有时反而会增加亲密度。当然,她没离开他不仅因为这个。对她来说,在深山里的温泉区当女服务生虚掷青春太违背心意,所以她把青塚当成了救命的稻草。虽说说不定来到城市里会更倒霉。
“那时,你因为害怕,所以没把发现尸体的事报告给警察。但其实我们应该去报警的。”
不过,还是幸运先找上了青塚。起先是以“小小的幸运”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的。
青塚嘴上虽这样说,但其实心里也觉得阿菊说得没错。他的确一点也没察觉身边有警察盯着。
某天,青塚得知某家业界报正在登广告招聘记者。那家报社就位于本乡附近,社名叫“厨界通信”。是一份主要报道饭店、餐厅、居酒屋及小餐馆的专业报纸,内容从烹饪技术到最新流行趋势,乃至营业方针,涵盖范围极广。报社在一幢不大的楼内,只有一个编辑部。
“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
青塚当过报社记者,并在面试时提到了那点经历。如果对方录用他,说不定会向他以前任职的北陆社打听。这样的话,他后来在货运公司盗用公款的罪行说不定也会曝光,不过他还是决定赌一赌运气,哪怕弄得不好不仅没录取,还引得警察找上门来。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告诉你,你只不过挪用了公司的那么一点钱,警方不会找你的。说不定公司都没报警,就这么自认倒霉了。要不然怎么会到现在都毫无动静。我和富士子一直在通信,如果真的让警方看到的话,那你早就被刑警带走了。”
幸好,担心只是杞人忧天,阿菊说得没错。报社翌日就用挂号信寄来了录用通知。
“喂,你到现在还在跟富士子通信吗?”
薪水不高,甚至还不如在小印刷厂当校对的待遇好。但曾经任职地方报社的他深知这种业界报纸的工作很有甜头,因为记者同时还得负责拉广告。这种广告,从某种角度而言,就等于变相勒索,目的当然是为了钱。
“如果真有这回事,富士子的信上一定会写的。”
事实上,社长也说广告费的几分之一会奖励给拉来广告的人。资深记者都是以这笔回扣为主要收入的,薪水反而只是补贴。
“只是东京的报纸没提,说不定,当地的报纸在这半年中报道过。”
不过,也有人事后回想起来心里不是滋味,从而对工作感到厌烦,并辞职离开,所以记者一行经常有职缺。而在社长看来,只会写报道的记者根本不稀罕,但如果还能赚广告费,那再多雇几个也不是问题。
“可是,后来也没看到报上报道过呀。”
青塚那晚问了问阿菊,他心想阿菊在山里的温泉旅馆当过女服务生,想必对旅馆的经营也略通一二,或许可以提供他一点参考。
“至少那个月之内还没被发现。就是不知道我们离开上山温泉后有没有什么发展。”
阿菊侃侃而谈。她说即便是乡下的温泉旅馆,也有逃税的对策,此外还有拉客的诀窍。听起来应该也可以套用在都市里的餐厅上。
阿菊那双小眼睛仿佛看着很远的地方。
青塚起先跑的是市区卖乌冬面店的老字号餐馆,等逐渐抓到要领之后,便转而勤跑大型餐厅或饭馆。不过还没有那个手腕去大饭店。
“假使那是真的,不可能还没被发现吧,也不可能没人报警吧。毕竟我们不到一个月就离开温泉区了。”
但至少练出了胆量,敢进豪华居酒屋和餐厅了。虽然现在还只在写报道的阶段,不过为了拉广告,必须先拓展人脉。
正因为是两双眼睛看到的,而且才事隔半年,所以没什么可怀疑的。
有些餐厅一听是《厨界通信》来采访马上敬而远之,还有人语带讽刺。因为这份报纸摆明了是以拉广告为目的的。然而,每一种行业都有弱点,自然有因为害怕“留下后患”而让他进办公室或社长室的。
青塚说的简直是废话。
青塚写的报道都是吹捧餐厅的。一开始他不打算跟对方提广告的事,只是一味地赞美。而且不管写出怎样的内容总编都不会有意见,因为报社知道,这种拍马屁的报道很快就会变成银子。
“可是我们真的看到了。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人一起看到的,不可能有错。”
青塚是在入社两个月以后看上“乌贼”这家餐厅的。“乌贼”的总店位于赤坂,在东京都内有七八家分店,算是连锁式经营。这家店的生意非常兴隆,随着分店在市区的不断拓展,发展势头也越来越强劲。
阿菊晃着来到东京以后变得更圆的脸蛋说。
此外,“乌贼”还经营有同名保龄球馆,在闹市区拥有两家店。有传闻说最近新开的“乌贼”连锁店就是以保龄球馆赚的钱当做资金的。“乌贼”的社长名叫市坂秀彦,是个年约五十岁的中年人。
“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那好像是一场梦,我已经分不清究竟是真是假了。”
据说市坂社长是关西人,他的经营手腕已成为业界传奇。当然,也有不少人出言中伤他,甚至说市坂不是日本人、或幕后金主另有其人、或他其实是个出名的放高利贷的云云。不管怎样,他的店铺都相当时髦,装潢设计独特,这方面的魅力无人否定。市坂的确有很多新鲜的想法,单从店内的菜色搭配便可看出。有人说他原本是关西某西餐厅的大厨,他本人也未否认。
印刷厂的校对上的是夜班,因此青塚每天很晚才会回到公寓,不过烤串店也经营到很晚,所以正好。阿菊早上很晚才出门,而青塚上班的时间也比一般公司晚。印刷厂每晚都挑灯夜战,自然而然就变成这样。两人之间的对话有时是在一起吃夜宵时进行的,有时则是早上躺在被窝里进行的。
青塚去过位于赤坂的“乌贼”总店好几次,可是始终见不到市坂社长。分店开了这么多家,社长不是在某家分店,就是出差去了。事实上,光是能采访到“乌贼”,就已是一大收获了。这一领域的报纸都对这家店虎视眈眈。
青塚和阿菊结伴来到东京,凭借从货运公司偷出来的二十万,在江户川附近租了一间小公寓同居。青塚仗着以前在报社的工作经验,在印刷厂找到一份校对的工作;阿菊则在浅草附近的烤串店当女服务生,这也是利用之前在温泉旅馆当女服务生的经验。
不过,勤跑了三个星期以后,青塚终于逮到了市坂社长。对他来说,这也等于是抓住了幸运。
那件事真不可思议——这是青塚和阿菊来到东京后不时提起的话题。也就是半年前目睹的那一幕宛如白日梦般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