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和我解释做什么？”但是宇卓真的生气了，也不理会林珩，径直就往后台方向走，“我去外面透透气，你们两个好好叙旧吧。”
“也不是。”林珩也不知道自己慌什么，但他就是慌了，急忙向宇卓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这里……”
林珩立刻追了上去，“我无旧可叙，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所以，所以说……”宇卓指着林珩，支吾了好半天才组织出完整的语句，“你来这个城市是为了帮她实现梦想？”
宇卓根本不回头，满腹委屈地说，“你说过要和最喜欢的人去圣彼得堡，我满心欢喜地跟来了，结果你们的二人世界里没有我的位置。”
“真的，她叫左婧，是芭蕾专业的学生……”
“这里也不是圣彼得堡。”
“呀？”宇卓瞪大眼睛，下巴就快要掉到地上了。
“呀？”宇卓终于回头了，费解地看着林珩，“那是哪里？”
“那是我女朋友……”
“跟我来。”林珩拉起宇卓的手，他们走出后台休息区，来到走廊的窗户前。
宇卓立刻瘪了瘪嘴，拉长声音说，“要不你再挑个漂亮姑娘带上？反正这里有的是，我看刚才那个亚洲女孩就对你挺感兴趣的。”
两个人通过窗口向外望去，只见苍白色的天空中大雪纷飞。
“我们两个？”
窗外是一条宽敞的街道，还有一条运河从附近通过。原本是繁华热闹的地带，但是如今沿街的店铺都关门了，很多窗户上还用厚厚的木板钉住。街道上并没有几个行人，偶尔有人拖着沉重而僵硬的步子经过，又被埋在雪中的人绊倒，许久都爬不起来。
“哇！”宇卓立刻兴奋起来，拍着手说，“我记得你说过，圣彼得堡是你梦想中的城市，没想到我们真的来这里了！稍后我们能去涅瓦大街上逛逛吗？我想看帅哥美女！我还记得街上有一家特别有名的蛋糕店。”
即使向着更远处眺望，目之所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生气，大雪覆盖中的城市只剩下一片凄凉和萧条。不知是不是林珩的幻觉，他隐约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炮声。眨眨眼睛，又仿佛在天空尽头看到了飞机掠过后的残影。
“对，马林斯基。”
“这里是……”宇卓已经认出了眼前的城市，却又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哈哈，我开玩笑啦。”宇卓环视了一下四周，“对了，这里是某个剧院吗？我们都变成了芭蕾舞演员？”
“看懂了吧？”
“后生还能系统升级呀？”林珩诧异地问。
“哥，你可真是个渣男呀！”宇卓原本想表达自己对左婧的同情，结果眼神和语气里全都是幸灾乐祸，“对女孩最大的谎言又一次刷新了：答应带她去圣彼得堡，结果来了列宁格勒！”他索性也不掩饰了，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宇卓来到他身边，宇卓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训练服，“后生是不是系统升级了？都有一键换装功能了。”
“哎……”林珩扶额，“你就尽情地嘲笑吧，现在有咱俩受的了。”
但是为什么是马林斯基的老剧院？还有左婧刚刚说过的三片黑面包什么的……这一切都让林珩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没错，他们又被围城了，还是历史上被围困最惨烈的一次！这一次他们来到了1941年前后，二战后期的列宁格勒。
回想起来，林珩生前唯一没有兑现的许诺就是要和左婧去圣彼得堡，没想到在后生中，这个愿望不仅兑现了，左婧还成为马林斯基的芭蕾伶娜。
至于列宁格勒保卫战有多么惨烈，据说持续882天的战争中，有350多万苏联士兵战死或失踪，超过100万居民死亡，其中95%以上死于饥饿。战争最艰难的时期，城中每天冻饿而亡的人数在七千至一万。
其实林珩也不清楚自己最喜欢的人究竟是谁，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个人应该是左婧。林珩曾经对左婧发出过邀请，左婧也欣然同意，但是在发出邀请的不久之后，林珩却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你们在这里看什么呢？”就在林珩发怔的时候，左婧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其实林珩最喜欢的城市就是俄罗斯的圣彼得堡，他心中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能和最喜欢的人游历这个美丽的城市，先去参观冬宫，之后去享誉全世界的马林斯基剧院欣赏芭蕾舞演出。
“没什么。”林珩回过头，敷衍说，“就随便看看。”
“马林斯基？”林珩喃喃自语。没错，这里正是位于圣彼得堡的马林斯基剧院，而且并不是2013年落成的新剧院，而是马林斯基的老剧院。
“普罗列夫先生说今天的排练就到这里，有好几个队员身体不舒服。”
林珩却迟迟没有离开，他坐在舞台的边沿，目光慢慢掠过整个剧场，从意式U形观众席，到女王裙摆造型的幕布，再到舞台下的乐池。忽然，林珩觉得眼前的一切出奇眼熟，他回想起在很多部讲述芭蕾舞的纪录片中见到过一模一样的场景。
林珩猜想普罗列夫应该就是刚才那个指挥排练的男人，估计是他们的艺术总监，他问左婧，“是因为食物不够吗？”
并没有人解释林珩心中的疑惑，活泼的金发少女和左婧只留下几声笑语，便结伴去后台休息了，很快乐池中的乐师们也散尽了。
“嗯，最近不但面包的份额变少了，质量也变粗糙了。”左婧应该比他们更了解这座城的处境，但是左婧看上去神采奕奕的，提起面包的时候也丝毫没有抱怨的意味。林珩想可能是因为她成为了女主角，正沉浸在梦想实现的喜悦中吧。
如此说来，左婧饰演女主角吉赛尔，而林珩不仅登上了芭蕾舞的舞台，还饰演男主角阿尔伯特？可是他何德何能呀？
“你们现在去换衣服吗？”左婧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以后剧院会帮我们统一兑换好面包，大家练完舞之后去餐厅领取。”
第二幕发生在林中墓地，一群生前被男人辜负的女魂化身“维丽”，逼迫误入林中的男青年不停跳舞，一直到力竭而亡。悔恨不已的阿尔伯特来到吉赛尔墓前，维丽们同样打算置他于死地，幸得吉赛尔相护，才得以幸免。最终黎明到来，吉赛尔和维丽们的幽灵消散，只留下无比忧伤的阿尔伯特，伤逝少女和爱情。
苏联时期还保留着粮票制度，市民持粮票去供销社兑换食物。不过剧院已经帮他们代办了，免去了再跑一趟的麻烦。
芭蕾舞剧《吉赛尔》素有“芭蕾之冠”的美誉。第一幕讲述美丽、善良的乡村姑娘吉赛尔与装扮成农民模样的贵族阿尔伯特相爱。一日，公爵一行来山谷打猎，受到吉赛尔热情接待，吉赛尔也由此结识了公爵的女儿。村中一位青年向吉赛尔求爱未果，因爱生恨，于是揭穿了阿尔伯特贵族的身份。得知真相的吉赛尔依然决定同阿尔伯特相爱，但是公爵的女儿却出示了订婚戒指，告诉吉赛尔自己已经同阿尔伯特订婚。意外的打击令吉赛尔神魂颠倒，带着对阿尔伯特的误解，最终悲愤而亡。
“我们一起去吧。”宇卓提议说。
林珩虽然不记得“阿尔伯特”的名字，但是他很清楚吉赛尔是谁。
林珩也想跟着左婧，因为他还不知道更衣室的位置，以及能领到面包的餐厅的位置。看外面的天色，时间应该接近傍晚，林珩更想知道今晚他们住在哪里，剧院附近有没有职工宿舍一类的地方。
“他一直都是个傻子。”左婧掩嘴而笑，一双大眼睛却很温柔地看着林珩。
回去更衣室的路上，左婧一直在侃侃而谈，于是林珩又弄清楚两件事。第一，在这面镜中，左婧依旧是他的女朋友。第二，左婧非常珍惜这次出演吉赛尔的机会，她一路上都在畅谈自己的理想，看得出成为芭蕾首席，是左婧一直以来的心愿。
“你是不是摔傻了？”舞台上一个同样身穿练功服的金发少女忍不住拿他打趣，少女又对左婧说，“吉赛尔，你的男主角变成了一个小傻子。”
其实左婧和林珩都明白，卓越的艺术者靠个人努力，顶尖的艺术者靠上天恩赐。现实世界中的左婧，其资质不过中人以上，能成为一名优秀的独舞已经需要拼尽全力，成为首席或许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我是谁？”林珩诧异地问。
而在后生中，她竟然站在了马林斯基的舞台上，还是出演吉赛尔的角色。这可能是左婧做梦也不敢想，又或者曾在梦里出现，最终又被现实扼杀掉的理想。
那个男人又说，“稍后我们练习第二幕。”随即他面向林珩，“阿尔伯特，你准备一下独舞变奏部分。”
看着容光满面的左婧，林珩真心为此刻的左婧感到高兴。其实现实世界中的林珩也曾想过，如果有朝一日左婧能成为省市级舞团的舞者，自己就再也配不上他了。那时候他一定会放手，让左婧能飞向更高更远的地方。
林珩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这时候，观众席上的一位男士站起身，对大家说道，“看样子都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会儿吧。”正是林珩听到的第一个男声，声音的主人是一位四、五十岁的男人，典型的东欧人面相，眉骨很高，嘴唇较薄，看上去骄傲且严格。
“对了。”左婧说，“我帮你们联系了附近的房子，你们今天就可以住过去。”
林珩看着自己身上的训练服，联系左婧刚刚说过的话，终于明白了方才的跌落感。原来自己正和左婧在舞台上训练，然后跳到一半时摔倒了。但是他为什么会穿上练功服？又为什么会来到舞台上？现实中的林珩根本不会跳舞，莫说是高难度著称的芭蕾舞，他觉得自己连广播体操都不协调。
“真的吗？我正发愁这个问题呢，真是太麻烦你了！”林珩正想问住宿的问题呢，只不过他一直不好意思打断左婧。虽然最棘手的问题解决了，林珩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现实中他也经常麻烦到左婧，没想到现在宇卓在身边，他还是要处处依靠左婧。
林珩仿佛联想到什么，他迅速环顾四周，终于看清楚自己倒下的地方。这里其实是一方舞台，此刻观众席上没有观众，但是乐池内几乎坐满了乐器手。观众席前排还坐着几个上了年纪的人，虽然是坐着，但是从他们挺拔的身姿可以看出，这几个人都是舞蹈家出身。
“和我还客气什么？”转眼到了更衣室，左婧又嘱咐说，“你们换好衣服在门外等我一会儿，我把地址拿给你们。”言罢，左婧便闪进了女更衣室。
现实中的左婧和林珩年纪相仿，是舞蹈专业大三的学生，主修芭蕾。
林珩和宇卓走进男更衣室，幸好每个更衣柜都写着主人的名字，林珩和宇卓顺利找到了自己的柜子。他们的更衣柜是挨着的，里面各自有一件厚毛衣以及一套又厚又长的军绿色棉大衣，还有全套的洗漱用品。林珩的柜子中还有一个硬皮笔记本，他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吉赛尔》的舞步和手位记录，还配有舞台走位图，而且还是林珩自己的笔迹。
不过林珩顾不得欣赏，他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军服也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同样一身修身的装扮，看上去和宇卓的那一身差不多。而且不仅是他们，林珩身边的几个人也都是类似的装扮，这其中就包括左婧，不过林珩随即注意到左婧脚上的足尖鞋。
林珩如获至宝，赶紧把笔记本塞到大衣的衣兜中。冲过澡又换好衣服，两个人在更衣室外等了一会儿，左婧也换好外衣从女更衣室中走出来，与她结伴的还有方才那个金头发的姑娘，林珩听见左婧叫她阿廖娜。
林珩又注意到宇卓身上的着装，更是忍不住惊诧了一下。林珩清楚地记得宇卓穿着宋制军装，足蹬黑色皂靴，没有佩戴铠甲。然而此刻的宇卓却是一条黑色修腿裤，搭配白色紧身汗衫。这样打扮的宇卓竟然很好看，看上去清爽又利落，还洋溢着青春感。
左婧交给林珩一张纸条，上面有一串地址，还画了一个简单的路线图，看样子距离剧院仅仅一个街区的距离。
林珩随即长舒了一口气，因为他第一眼便找到了那个最熟悉的身影。宇卓就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并没有像林珩一样跌倒，不过和林珩一样，看上去一脸诧异和迷茫。
“房东叫大米沙，是我的好朋友，你们拿着这张纸条，和他报我的名字就可以了。”言罢，左婧向着林珩嫣然一笑，却没等林珩回应，便挽着阿廖娜的手走开了。
林珩看到左婧的第一反应，是寻找宇卓在哪里。
解决了住宿的问题，林珩跟着人群找到了领面包的地方。虽然已经做好了挨饿的心理准备，可是看到面包的那一刻，林珩还是觉得心都凉了。每块面包还不及他手掌大小，而厚度甚至比不过他的一根手指。不但是一种毫无食欲的黑色，而且从面包粗糙的纹理上看，里面还掺有大量杂质。
第六十五章
可是即便是这样简陋的食物，身边的其他人都显得迫不及待。林珩和宇卓也排好队，各自领取了三块黑面包。发面包的人还告诉他们，这点连塞牙缝都不够的食物，就是他们在剧院工作一天后的报酬，不仅今日如此，以后的一段时间日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