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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哈里·戈贝尔事件

“一位目击者曾经在诺拉失踪的那个夏天看到她几次上过他的车。”

“既然你问我这个问题,那你一定知道他是我多年的司机。你在耍什么把戏,戈德曼先生?”

他带着警告的神色用手指指着我:“不要侵扰已逝之人,戈德曼先生。卢塞是一位勇敢、正直、值得尊敬的人。我不会容忍任何人跑来诋毁他的名誉,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无法做出任何辩护。”

“你认识一个叫卢塞·卡勒的人吗?”

“他死了?”

“什么,卢塞·卡勒?”

“是的,已经去世很久了。要是有人对你说他经常到欧若拉去,这是事实。我把房子租出去的那段时间,他就替我照看房子。他需要确保房子完好无损。他有着高贵的品格,我不允许你来这里诋毁他死后的清誉。一些在欧若拉爱说三道四的人也许还会对你说他很奇怪。是的,他无论在什么方面都和一般人不一样。他的相貌丑陋:脸已经严重变形,下巴也长歪了,这让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口齿不清。但是他有美好的心灵,心思极为敏感。”

“那卢塞·卡勒呢?”我问道。

“所以,你不认为他和诺拉的失踪有关系?”

斯腾说对诺拉的印象很模糊,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他我有一个证人声称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段恋爱关系?我决定先留一手。为了刺探一下他,我说起了卡勒。

“不,我很确定。我认为哈里·戈贝尔才是凶手,似乎他现在就被关在监狱里……”

“你想暗示什么?我和她的死有关?我已经连续十天问自己,哈里买下这幢屋子是不是为了确保不会有人发现埋在花园里的那具死尸。”

“我不确定罪犯是不是就是他,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但是,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诺拉失踪的时候,你还是鹅弯房子的主人……”

“好了,我们在他的花园里找到了那位姑娘的尸体,而底稿就在她的旁边。那本书就是为她写的……你还需要更多的东西来证明吗?”

“我对她的认识很模糊。要知道,在她失踪的时候,全州的人都听说了她的事情。这真是一段让人毛骨悚然的故事,现在,我们总算在鹅弯找到她的骸骨了……那本戈贝尔为她写的书……真是不知羞耻啊。你要问我后不后悔把房子卖给他吗?是的,当然。但是当时我怎么能知道这些呢?”

“写作和杀人没有关系,先生。”

“那诺拉·凯尔甘呢?你认识她吗?”

“这是因为你的调查遇到了很大的阻碍,你才会来这儿和我聊起我的过去和这位好人卢塞。现在采访结束了,戈德曼先生。”

“我父亲去世的时候给我留下了一笔巨额遗产。我从此就没有时间住在鹅弯的房子里了,它也就这样被我废弃了。在差不多十年的时间里,这房子一直都是租给别人的。但是房客不多,所以在大多数时间里,房子都是空的。当哈里·戈贝尔向我提出要购买它时,我立刻就答应了。话说回来,我卖给他的价钱不高,我也不是为了赚钱才卖这幢屋子。令我感到很高兴的是这所房子一直存在。其实我一直很喜欢欧若拉。从我开始在波士顿做生意以来,我经常在那里逗留。一直以来,我都在赞助那边的夏日舞会。那里的‘克拉克之家’做的汉堡是全大区最好吃的,至少当年是这样。”

他于是招呼女佣将我送到了出口。

“那你为什么把它卖了?”

我就这样很不愉快地离开了书房,这次见面没有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我后悔自己没在他面前把南希·海特薇告诉我的话说出来,但是我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来指证他。加洛伍德警告过我,仅靠这个证词是不够的,这充其量只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而已,我还需要一个更确凿的证据。于是,我想也许应该好好看一看这所大房子。

“这所房子是我父亲让人建造的。他想找一个靠海而又离康科德不远的地方。而且欧若拉也是一个别致的地方,就在波士顿和康科德之间。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在那里度过了很多美好的夏天。”

在回到这幢屋子巨大的门厅之后,我问这里的女佣,在离去之前是否能够借用一下卫生间。她一直把我领到了一楼的访客卫生间,然后对我说,出于礼貌,她将在屋子的大门口等我。她刚一消失,我就快步走进了旁边的走廊里,想要看看这个屋子的侧翼里面有什么东西。我其实不知道自己想要找的是什么,我只知道我必须快点行动。这是我找出斯腾和诺拉之间联系的唯一机会。我的心跳得很快,一路随机地打开遇到的房门,祈祷着在打开的门后面没有人。可是,所有的房间都是空的:一连串全都是装潢华丽的会客室。透过落地玻璃窗,我可以看到外面美丽的花园,我继续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地找下去。又一扇门打开了,里面是一个小书房。我快速闯进去,打开了柜子:里面有许多文件夹,还有成堆的文件。我很快浏览了一遍,但里面没有任何对我有意义的内容。我在找东西:可是到底是什么?在这个屋子里,时隔33年,有什么东西能突然闪现在我的眼前并且帮得到我呢?时间很紧,女佣不会耽搁太久,如果我不尽快赶回去的话,她就会到卫生间来找我的。我最后来到了第二条走廊里面。这条走廊只通向一个门,我壮着胆子去把门拉了开来:门里面是一个天花板和墙壁都是玻璃的大阳台,四周爬满了藤蔓植物,看起来就像在丛林里一样,令这个房间里面的私密性有了很好的保障。这里有一个画架,几幅尚未完工的油画,还有几把画刷就搁在一个斜面架子上。这是一个画画的工作室。墙上挂着一个系列的油画,都画得不错。其中有一幅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马上就辨认出,这正是快到欧若拉之前位于海边的一个吊桥。于是,我意识到,所有这些画,画的都是欧若拉的场景:有格兰德沙滩,有城市的主干道,甚至还有“克拉克之家”,画面的真实感令人震撼。所有的这些画都有同样的署名:LC,而且所有的日期都是1975年。这时,我发现了另一幅比其他画都更大的画,它被挂在了角落里,也是唯一一幅有灯光照着的画。那是一幅年轻女人的肖像,我们只能看到她的乳房上方的部分,但是很显然她赤裸着身体。我又走近了一些,这张脸对我来说并不是完全陌生的,我又看了看,然后突然一下子惊得愣在了原地:这是一幅诺拉的肖像。就是她,完全没有错。我用我的手机照了几张相片,然后马上逃出了这间屋子。女佣已经在门口踱起了步子,我礼貌地向她道了别,就一溜烟地走了,此时已经一身冷汗的我不停地颤抖起来。

“是的,和周边的城市比起来,欧若拉没什么让人特别兴奋的地方。”

半个小时后,我火速赶到了加洛伍德位于州立警察局总部的办公室。他听到我没有提前征求他的意见就去见了斯腾之后很生气。

“像我这样的人?你好像想说很富有的人?”

“你真是让人难以忍受,作家!真是让我忍无可忍了!”

“完全不是,我只是对像你这样的人在欧若拉这样的小城市有一所房子这件事情感到好奇。”

“我只是去拜访了他。”我解释道,“我敲了门,请求和他见上一面,然后他就接待了我,我没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你这是在审问我,戈德曼先生?”

“我让你等等!”

他带着不悦的神色看了看我。

“等什么,警长?神的祝福?证据从天上掉下来?你和我抱怨过不想去招惹他,那只能我自己行动了。你就继续抱怨吧,让我来行动!你得看看我在他家找到了什么!”

“那我想知道,你和欧若拉的关系是什么?”

我给他看了我手机里照的相片。

“基本也可以说不认识。他刚搬来欧若拉的时候,我们见过几次,但是我们从来没有真正保持联系。”

“一幅画?”加洛伍德不屑地对我说。

“那你是认识哈里·戈贝尔这个人的喽?”

“好好看看。”

“你所得到的信息是正确的。”他对我说,“这所房子是我1976年卖给他的,当时他正好获得了事业上的成功。”

“天啊……这不会是……”

他示意我坐下。

“诺拉!在艾力雅哈·斯腾的家里藏有诺拉·凯尔甘的画。”

“我听说你在欧若拉住过,还听说,现在哈里在鹅弯的房子曾经属于你。我想确定这些是否属实。”

我把照片用邮件发给了加洛伍德,他把照片用大页的纸张打印了出来。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她,就是诺拉。”他对照着案件文档里面的照片说道。

“我是哈里·戈贝尔的朋友。”

画面尽管不是十分清晰,但是我们丝毫不用对此怀疑。

“这不应该是警察的工作吗?”

“所以,斯腾和诺拉之间肯定有不一般的关系。”我说道,“南希·海特薇说诺拉和斯腾之间有过一段恋情,现在,我又在他的画室里找到了一幅诺拉的肖像画。这还没完呢:哈里现在的家直到1976年都是属于艾力雅哈·斯腾的。这样说来,在诺拉消失的时候,斯腾还是鹅弯的主人。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巧合,不是吗?好了,你快去申请搜查令,然后调来一个刑侦队,这样我们就可以对斯腾的家好好搜一番,然后他就该被送进警察局了。”

“我认为还有一些没有弄清楚的疑点。”

“一份搜查令?我可怜的朋友啊,你可真是完全疯掉了!有什么根据呢?就靠你的这些照片吗?它们甚至是不合法的!这样的证据没有任何法律效力:你这可是在没有取得授权的情况下搜查人家的屋子才搞到的。我无能为力。要想指控斯腾,还需要其他的东西,而在此之前,他当然早就把这幅画给处理掉了。”

“我并不知道有凯尔甘这个案件。”

“可是他并不一定知道我看到过这幅画。我跟他提起了卢塞·卡勒,结果他就发火了。至于诺拉,他自称并不太了解她,但事实上他却拥有一幅她半裸的画。我不知道是谁画的这幅画,不过在那个画室里面还有其他的一些画,署名都是LC。会不会是卢塞·卡勒呢[9]?”

“我正在调查凯尔甘的案件。”

“这件事发展到这个地步,这可是我不乐意看到的,作家。如果我开始调查斯腾,而他因此投诉我的话,我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这次造访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警长。”

“是的。”

“去跟哈里聊一聊斯腾。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至于我嘛,我会去‘挖一挖’卢塞·卡勒这个人的情况。我们需要一些站得住脚的证据。”

“戈德曼,作家?”

在开车从警察局总部前往监狱的路上,我从收音机里得知,几乎整个美国所有的州都把哈里写过的书从教学大纲里面剔除了出来。这简直是谷底的谷底:在不到两个星期之内,哈里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从今往后,他就只是一个被明令禁止的作者,一个被学校抛弃的教授,一个全民皆恨的对象。不管最终调查和审判的结果如何,他的名字已经被永远打上了污点。以后如果有谁再谈论起他的那本著作,就不可能不提及他跟诺拉度过的那个引起大家巨大争论的夏天;而为了避免遭到非议,各种文化活动的组织者以后肯定再也不敢把哈里·戈贝尔请去做嘉宾了。这对他来说,简直就好像是一种文化的电椅。而更糟糕的是,哈里他自己完全明白他目前的处境。在进入监狱的会客室之后,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叫马库斯·戈德曼。”我对他说,“谢谢你的招待。”

“他们是不是要杀了我?”

女佣让我在门外等了没多久就回来了。“斯腾先生要见你。”她对我说,“你应该是个重要的人物。”她带着我穿过大厅一直到了有细木墙裙和挂毯做装饰的书房。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就坐在里面的一把靠椅上,他用刻薄的神色上下打量起我来。这就是艾力雅哈·斯腾。

“没有人会杀你,哈里。”

“告诉他,我是为了诺拉·凯尔甘来的。我认为这个名字一定能让他想起些什么。”

“可是,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可能。”

“不,你还没有死!你是伟大的哈里·戈贝尔!知道摔倒的重要性,你还记得吗?跌倒并不可怕,因为跌倒是不可避免的,重要的是要知道如何站起来。而我们这一次也一定能够重新站起来的。”

“就让我见他几分钟,不会太长时间。”

“你真是一个很棒的家伙,马库斯。不过,友情就好像是一个马眼罩,让你看不到事实的真相。归根结底,问题其实并不在于我是否杀了诺拉,或者德波拉·库佩,或者甚至是肯尼迪总统。问题在于我跟这个未成年少女有了不寻常的关系,而这才是不可原谅的行为。至于这本书,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才会去写这本书啊!”

“一般是斯腾先生主动约人。”

我重复着自己的上一句话:

“外面的大门开着,怎样才能和你的老板预约呢?”

“我们将会重新站起来的,你就看着吧。你还记得当年在洛威尔,在那个改造成地下拳击场的货仓里,我是怎么遭到痛击的吧。你看,那一次之后,我重新站起来,感觉从未这么好过。”

“那这恐怕不行,斯腾先生从不接待不速之客。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他在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接着问我道:

“没有。”

“那你呢?还有收到新的威胁信吗?”

“你有提前预约吗?”

“这么说吧,每一次我回鹅弯的时候都会想,那里到底还有什么在等着我。”

我把轿车停在了广场上,远远地和司机打了个招呼,仿佛和他结识已久的样子。然后,我便兴冲冲地去敲了房子的大门。一位女佣给我开了门,我报上了姓名,告诉她我想见斯腾先生。

“找出是谁干的,马库斯。找到他,然后给他雷霆一击。一想到有人威胁你,我就感到难以忍受。”

艾力雅哈·斯腾住在康科德高处的一所庄园里。大门是敞开着的,所以我开着车直接到了里面。一条石头铺成的小路一直延伸到主人的房子前,令人赏心悦目的鲜花丛环绕左右。在房子的前面还有一片广场,上面有铜狮形状的喷泉。而在喷泉的一旁,穿着制服的司机正在擦着一辆豪华轿车的座椅。

“别担心。”

“你真是疯了,戈德曼,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

“你的调查怎么样了?”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有一些进展……哈里,我开始写一本书了。”

“那你是觉得他肯定和这桩案件有关了?”

“那太好了!”

“我现在在高速路上。我要去艾力雅哈·斯腾的家里。”

“这是一本关于你的书。我在里面提到了你,还有巴若斯大学。我还讲了你跟诺拉的故事。这是一本关于爱情的小说。我很欣赏你们的爱情故事。”

“这当然。你现在在哪儿?信号不是特别好。”

“这个人物构思不错。”

“那我也得在写完书之后再死才行。”

“那么,你同意我这么写了?”

“恐吓?”他说,“那简直太棒了!这是将来为书做广告时天大的好材料。要是你自己也是谋杀计划的受害者,你就可以直接在销售量上加一个零,要是你死了,就能直接加两个零。”

“当然,马库斯。你知道,你曾经可能是我最亲近的朋友之一。你还是一个非凡的作家。对于成为你下一本小说的主角,我感到很荣幸。”

巴尔纳斯基没继续听我说些什么,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恐吓”上。

“为什么你要说‘曾经’?为什么要说我‘曾经’是你最亲近的朋友?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我经受了好几次恐吓。有人似乎很害怕我发现些什么。我对自己说,也许真相值得用写书的方式公之于众。为了哈里,也为了诺拉。这就是作家的使命,不是吗?”

他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是谁让你改变了主意的?”

“我是实话实说。”

“什么?”

我抓住了他的双肩:“我们永远都是朋友,哈里!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这本书,就是我坚贞不渝友情的见证。”

“戈德曼,等等!”

“谢谢,马库斯。我很感动。不过,友情不应该是你写作这本书的动机。”

在我快要挂电话的时候,他又说道:

“怎么说?”

“快对他说,这是我作为朋友给出的建议。然后,随时告诉我你的进展。”

“你还记得,在你获得巴若斯大学文凭的那一天,我们进行的那次谈话吗?”

“还不知道。”

“是的,我们一起在校园里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我们一直走到了拳击房。那个时候你问我打算干什么,我回答说打算写一本书。于是,你问我为什么要写书。我回答说,我写书是因为我喜欢,而你则对我说……”

“自己想办法吧,我想把你这本书打造成秋季书市的焦点。戈贝尔知道这事吗?”

“是啊,我对你说什么?”

“太短了。”

“你说,生活本没有太多的意义,而写作赋予了生活意义。”

“完全正确。”

“就是这样,马库斯。这就是你有几个月曾经犯下的错误。当巴尔纳斯基要求你交出新的小说底稿的时候,你那个时候写作只是为了写一本书,而不是要赋予你自己的生活以意义。只是为做而做,从来也不会有意义:因此你有一段时间一句话也写不出来,这也就一点不奇怪了。写作的天赋并不是体现在能否正确地写好,而是体现在能否赋予生命以意义。每一天,有人诞生,有人死亡。每一天,一群又一群不知名的劳动者在灰色的建筑物里面来来去去。幸好还有作家。我相信,作家过着比其他人都更紧凑的生活。马库斯,不要以我们友情的名义创作。写作是因为这是你把细微渺小被称作‘生命’的这个东西转变成一段有价值有意义的人生经历的唯一方式。”

“8月底?那我只有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我久久地注视着他,心里有一种感觉,就好像在听着老师给我上的最后一堂课。这种感受真是让人难以承受。最后,还是他开了口:

“就按照你觉得好的方法来写,戈德曼!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这本书在今年的秋天出版。自从奥巴马星期二成了民主党候选人之后,他的自传都快卖疯了。所以必须赶快把这本书给拿出来,要不然,就会被总统大选的狂潮淹没。所以,你必须在8月底之前把底稿给我拿出来。”

“她喜欢听歌剧,马库斯。把这个写到小说里。她最喜欢的曲目是《蝴蝶夫人》。她说过,最美的歌剧讲的都是悲伤的爱情故事。”

“这书得按照我的方式来写。我不听你那些淫秽的建议,我不想听你给我的思路,我不想受到任何的限制。”

“谁?诺拉?”

“听好了,戈德曼,你把这书写出来,我们就把之前的合同给解除了。”

“是的。这个15岁的小姑娘喜爱歌剧到了极致。在她自杀未遂之后,她到一个叫‘夏洛特山’的康复中心待了十几天。这种地方在今天是被称作精神疾病诊所吧。那几天,我总是偷偷地去看她。我给她带去了一些歌剧音乐碟,在那里用一个便携式电唱机放出来。她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她还说,如果不能到好莱坞成为演员,她就要去百老汇做一个歌手。然后我就跟她说,她将会是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女歌手。马库斯,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诺拉·凯尔甘本来有可能在这个国家留下她的印记……”

“我自己也很想知道故事的结尾。”

“你是否认为她的父母有可能会对她不满?”我问道。

“真的!我太喜欢了!真的太喜欢了,妈的!我们一定要知道结尾。”

“不,我觉得这不太可能。别忘了还有那份书稿,还有书稿上面的留言……不管怎么说,我很难想象是大卫·凯尔甘谋杀了他自己的女儿。”

“真的?”

“不过,她挨了那些打……”

“你的书,戈德曼,简直太棒了!我们就这么干。”

“那些被打的痕迹嘛……那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

“罗伊!嘿,你收到我的邮件了吧?”

“还有亚拉巴马呢?诺拉跟你提起过亚拉巴马吗?”

“马库斯?我是罗伊·巴尔纳斯基。”

“亚拉巴马?凯尔甘一家就是来自亚拉巴马,是的。”

“喂?”

“不,还有其他的事情,哈里。我相信,在亚拉巴马发生了什么状况,而这件事呢,很可能跟他们离开亚拉巴马有关。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我不知道还能找谁去了解这方面的情况。”

这些段落是我写下的关于艾力雅哈·斯腾的最初的文字。我刚刚写完,就把它连同余下的文件一并发给了罗伊·巴尔纳斯基,那天是2008年6月30日。然后,我就直接去了康科德,下定决心去和他见上一面,想要了解他和诺拉之间的关系。当我的电话响起的时候,我已经在路上开车开了半个小时。

“我可怜的马库斯。我感觉你越是深入挖掘这个事情,碰到的谜团就越多啊……”

我现在还没有了解到关于卢塞·卡勒的任何信息。至于斯腾,加洛伍德警官现在拒绝对他审问。他认为现在看来,还没有任何理由将他纳入案件的调查中来。我因此决定自己去拜访他。我从网上了解到,他曾经就读于哈佛大学,现在还一直在该大学校友会的活动中十分活跃。他对艺术很有热情,并且是一位知名的文艺事业赞助人。看起来,他是一位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人。但是一个巧合特别让我疑惑不解:哈里在鹅弯住的那幢房子曾经属于艾力雅哈·斯腾。

“确实是这样的,哈里。另外,我还发现奎因夫人知道你跟诺拉之间的事情。她跟我说的。在诺拉试图自杀的那一天,她去了你的家里,非常气愤,因为她为你组织了一场花园聚会,而你放了她的‘鸽子’。可是你当时不在家,于是她就去搜了你的书房,在那里,她找到了你刚写下的一张关于诺拉的字条。”

艾力雅哈·斯腾的故事是从一位诺拉当年的同学那里得来的,她叫南希·海特薇,一直住在欧若拉。当年,诺拉曾向她坦白说和一位在康科德叫艾力雅哈·斯腾的商人有过亲密的往来。斯腾曾经让他的司机,一个叫卢塞·卡勒的人来欧若拉接她到他家里去。

“既然你现在提到了这个,那我想起来了,我确实丢了一张字条。我后来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我还以为是把它搞丢了呢。这在当时令我觉得非常惊讶,因为我一直都是很有条理的。她拿那张字条干了什么?”

[……]

“她说她把字条留了起来……”

这个发现始于我3月在他新罕布什尔州欧若拉市家里短住的一天。在翻阅他书房里的书时,我意外地发现了一封信和几张照片。我当时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会成为2008年最令人震惊的一件丑闻的前奏。

“那些匿名信,是她?”

2008年的春天,在我成为美国文学界新宠差不多一年之后,发生了一件我想深埋于我记忆深处的事情:我发现我的大学老师哈里·戈贝尔,这位在全国备受尊重的作家,在他34岁的时候和一位15岁的少女有过一段非同寻常的关系。故事发生在1975年的夏天。

“我觉得不太可能。她甚至从来就没考虑过在诺拉和你之间真的有可能发生什么爱情。她只是以为你对她想入非非。说到这里,我想知道普拉特警长有没有问过你关于诺拉失踪的事情。”

马库斯·戈德曼 著

“普拉特警长?从来没有。”

(临时标题)

这很奇怪:为什么普拉特警长在塔玛拉告诉了他关于哈里的事情之后,从来没有在调查诺拉失踪一案中审问哈里呢?接下来,我又提到了斯腾的名字,但是并没有说他跟诺拉的事情,也没有讲到那幅画。

哈里·戈贝尔事件

“斯腾?”哈里对我说,“是的,我认识他。他曾经是鹅弯那房子的主人,我是在《罪恶之源》大获成功之后从他手上买过来的。”

“好的,巴尔纳斯基先生。”

“你很了解他吗?”

“快去给我把它打出来!”

“没有啊,我和他在1975年夏天见过一两次。第一次是在夏日舞会上,当时我们就坐在同一张桌子旁边。他为人友善,我在那次之后又和他见过几次。他很富有,并且相信我的才华。他对文化颇有研究,总之,他是一个颇有深度的好人。”

“还没有,巴尔纳斯基先生。”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你把附件打出来了没有?”

“最后一次?那应该是我在1976年买他房子的时候了,但为什么你突然和我提到这个人?”

马库斯·戈德曼

“没什么具体的原因。哈里,快告诉我,刚才你说的夏日舞会是不是就是那个塔玛拉想让你带着她的女儿一起去参加的舞会?”

祝你和玛丽莎开会愉快,并替我向她问好。

“就是那一次。最后我是一个人去的,那是多么美妙的一个夜晚……当时我得了摇彩一等奖,奖品是到马尔莎葡萄园度假一周。”

如果你不喜欢,请直接给理查德森打电话,然后我们法庭上见。

“你最后去了吗?”

如果你喜欢,请给我打电话。

“当然。”

请参阅附件中此书的头几页。

那天晚上,在回到鹅弯之后,我收到了罗伊·巴尔纳斯基给我发来的一封邮件,里面就我新书给出的报价,任何一位作家都不可能拒绝。

我写作只因为我是一名作家。这是一本讲述了某些事实的书。书里讲述了一个人的故事,因为他,我才能拥有今天所拥有的一切。

发件人:r.barnaski@schmidandhanson.com

我不会为了自我救赎而写作。

时间:2008年6月30日 19:54

我不会因为你的强逼利诱而写作。

亲爱的马库斯:

我不会追着焦点话题出“垃圾书”,这样赢不了读者的心。

我十分喜欢你的新书。在我们今早通过电话之后,我给你在邮件里附了一份我认为你将不会拒绝签署的合同书。

亲爱的罗伊:

赶快给我发书的新内容吧,我已经和你说过,我希望书能在秋天出版,到时候肯定能大获成功。事实上,我对此已经确信无疑了。“华纳兄弟”已经表示有兴趣将这部小说搬上银幕了。当然,到时候还会和你就电影版权再做详谈。

时间:2008年6月30日星期一 10:24

我打开了附件里的合同,在合同上,他向我承诺了100万美元的定金。

发件人:m.goldman@bobooks.com

那天晚上,我到很晚都难以入睡,脑子里各种想法乱作一团。在晚上10点30分的时候,我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些噪声,她的话音也不太清楚。

“戈德曼?快拿过来给我看看!”

“妈妈?”

“马库斯·戈德曼。”

“马可!马可,你肯定猜不到现在我和谁在一起。”

“谁发的?”巴尔纳斯基怒声问道。

“和爸爸?”

“我知道你们在开会,巴尔纳斯基先生。”她表示抱歉,“但是,你刚刚收到一个邮件,我认为这很重要。”

“是的。其实不是!你能想到吗?我和你爸爸决定到纽约玩一个晚上,然后我们就到哥伦布圆环旁边的意大利餐厅去吃晚餐,你猜我们在门口撞见谁了?黛妮思,你原来的秘书!”

就在这个时候,玛丽莎的助理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打断了正在进行的会议。她手里拿着一页纸。

“哦,原来是这样。”

“把情况和理查德森说一下,告诉他,我们要起诉马库斯。”

“别和我装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她把全部的事情都和我说了,全部!”

“那我应该怎么做?”

“都说了什么?”

“我猜也是,我星期六和他说过。这真是一头犟驴,真是太可恨了。”

“她说你把她给开除了。”

“没有,巴尔纳斯基先生。”

“我没有开除她,妈妈。我给她在施密特·汉森出版社找了一份工作。当时我不能再继续雇她了,没有新书,没有具体的计划,什么都没有了!但我还需要帮她考虑考虑她的未来,不是吗?我可是给她在市场部找了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啊!”

“我猜他还什么都没传给你吧……”

“马可,我和她互相拥抱。她说她想你了。”

“马库斯今天要给你交他的底稿。”玛丽莎提醒道。

“求求你了,妈妈。”

2008年6月30日上午10点30分,纽约。在位于老佛爷大街的施密特·汉森大厦的51层楼上,罗伊·巴尔纳斯基和他的秘书玛丽莎的每周例会开始了。

她继续压低声音说话,我几乎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

“是的,你怎么了,我们从纽约来的客人?你的脸色难看极了。”

“我有一个想法,马可。”

“鹅弯的屋子以前是艾力雅哈·斯腾的?”

“什么想法?”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你知道那位伟大的杰克·伦敦吗?”

“当然是鹅弯的屋子。这幢屋子原来就是艾力雅哈·斯腾的。他以前会经常来这里。我觉得这应该是他们家族的房子。有一段时间,我们经常能在欧若拉见到他。在他接手了他父亲康科德的生意之后,他就没有时间再来这个地方了,所以他才把鹅弯的房子租了出去,最后又将它卖给了哈里。”

“那位作家?是的,为什么提起他?”

“什么屋子?”我问道。

“我昨晚看了一部关于他的纪录片,这真是巧啊。你知道吗,他和他的秘书结婚了,他的秘书!而今天我遇到的又是谁?你的秘书!这绝对是一个信号,马可!她长得还不错,最重要的是,我能感到她雌性激素旺盛!女人在这方面的直觉都特别灵,她看上去就是个能生孩子并且言听计从的女人,以后她每九个月就能给你生个孩子!我会教她怎么养孩子的,这样,以后孩子们就都能按照我的意思来发展了。这是不是很棒啊?”

“当然知道。”她带着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答道,“他是哈里来之前那屋子的主人。”

“这绝不可能,她丝毫不能勾起我哪怕一点兴趣。对我来说,她的年龄偏大了,而且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再说,一般人不是不会和他们的秘书结婚吗?”

“这只是一个问题,就这么简单。你知道一个叫艾力雅哈·斯腾的人吗?”

“但是如果伟大的杰克·伦敦在这件事上开了先河,这就说明这么做是可以的。不错,那天她旁边是跟着个家伙,不过那人一看就是个窝囊废!他身上飘着一股超市里卖的古龙水的味道。而你是一位大作家,马可。你是‘神奇小子’。”

“这完全不可能,完全不可能!这是一位好姑娘,十分可爱,非常乐于助人,勤劳肯干,聪明伶俐。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淫秽不堪的故事啊?”

“‘神奇小子’已经被马库斯·戈德曼打败了,妈妈,我正是从那一天起才拥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生活。”

她差点被她的冰凉茶呛住了。

“你在说什么啊?”

“你觉得诺拉和欧若拉的其他男人会有暧昧关系吗?”

“没什么,妈妈。你让黛妮思静静地用餐吧,求你了。”

我没有过多地纠缠于这个问题,于是接着说:

一个小时后,一支警察巡逻队到这边来巡查,来的是两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年轻警察,人很友善。我给他们冲了些咖啡,他们说会在屋子前边巡视一会儿。夜很静,透过敞开的窗子,能看到他们坐在车上一边抽着烟,一边谈笑着。听着听着,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孤独,离这个世界很远。现在有人愿意出天价出版我的新书,这无疑又能将我推向舞台的前端,这是让多少美国人羡慕不已的生活啊,但是我自己总感觉还缺点什么,缺少一种真正的生活。我用我生命最初的篇章来实现我的宏图大志,然后我的下半辈子又要努力去维持这些我已经实现的东西。想到这里,我开始自问:什么时候我才能过上真正有意义的生活、简单的生活?我看了看我的脸书(facebook)账号上的好友,里面有哪怕一个能在接到我的电话之后就出来和我喝啤酒的人吗?我需要的是这样的一群朋友:能和我一起看曲棍球锦标赛,能在周末和我一起去露营。我需要一位善良而娴静的未婚妻,她能逗我笑,让我浮想联翩。我不想就这样继续一个人生活下去。

“匿名信?我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吗?”

在哈里的书房里,我盯着那张画的照片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加洛伍德将照片放大之后给了我一张。谁是这张画的作者?卡勒?斯腾?这是一幅很美的画。我打开了迷你光碟机,重新听了一遍那天给哈里录下的对话。

“你不会因为想要报仇而给哈里写一些匿名信吧?”

“谢谢,马库斯。我很感动。不过,友情不应该是你写作这本书的动机。”

“生气,恶心。”

“怎么说?”

“这话就在我们之间说,奎因夫人,当你发现哈里对诺拉的感情的时候,你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你还记得,在你获得巴若斯大学文凭的那一天,我们进行的那次谈话吗?”

我把她说的话都录了下来,一切听起来越来越有趣了。我又问道:

“是的,我们一起在校园里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我们一直走到了拳击房。那个时候你问我打算干什么,我回答说打算写一本书。于是,你问我为什么要写书。我回答说,我写书是因为我喜欢,而你则对我说……”

“完全不知道!这一直是个谜。那是一个很大的铸铁保险箱,我是唯一有钥匙的人。在里面有‘克拉克之家’的账本,发工资用的钱和一些下订单时用的现金。一天早上,我突然发现纸不见了,但是没有撬锁的痕迹。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就除了那页该死的纸。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啊,我对你说什么?”

“是谁拿的?”

“你说,生活本没有太多的意义,而写作赋予了生活意义。”

“我把它放到了‘克拉克之家’的保险箱里,我是唯一能把它打开的人,然而在1975年8月上旬的某一天,这张纸就神奇地不见了。稿纸没有了,指证哈里的证据也就没有了。”

遵照哈里的建议,我重新回到了我的电脑前开始写作。

“什么?不见了?”

鹅弯,午夜时分。透过书房打开的窗户,轻柔的海风吹进了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悠闲的气味。明亮的月光把窗外的大地照得透亮。

“他说他会自己调查。在诺拉失踪的时候,我又和他说了一遍,他说这或许是一种可能性。但问题是在此之前,稿纸不翼而飞了。”

调查取得了进展。或者应该说是,加洛伍德警长和我逐渐发现了这起案子的背景有多么深。我相信,这应该不只是一个不道德的爱情故事那么简单,也不会仅仅是“在一个夏天的夜晚,一个小女孩离家出走却被流浪者所害”这种负面的社会新闻故事。因为,这里面存在着太多悬而未决的问题:

“普拉特警长呢?你在和他说了这些之后,他对你说了什么?”

——1969年,凯尔甘一家离开了亚拉巴马的杰克逊,然而那个时候,诺拉的父亲主管着一个欣欣向荣的教区,他为什么要走呢?

她垂下了双眼:“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觉得受到了羞辱,莫大的羞辱!哈里·戈贝尔,这位来自纽约的大作家因为一个15岁的小丫头抛弃了我的女儿。她可是我的女儿!你觉得我能怎么想?我觉得这简直是奇耻大辱。真是天大的羞辱!我已经传出了哈里和珍妮在一起的话,还说这已经是八九不离十的事情了!你能想象别人会怎么看这件事吗……而且,珍妮很爱哈里。她知道后肯定会寻死觅活的。所以我决定将这个秘密保留在我这里。你要是看到一周之后那个夏日舞会上的珍妮就什么都明白了。她是那么忧伤,即便有查韦斯的胸膛依偎也没有用。”

——1975年夏天,诺拉与哈里·戈贝尔经历了一场爱情,而这带给了哈里灵感,令他写出了《罪恶之源》。可是,诺拉同时也跟艾力雅哈·斯腾有一段非同寻常的关系,他还为她画了裸体画。她的真实面目是什么?是能带给作家灵感的缪斯,还是开始发情的牝鹿?[10]

“奎因夫人,”我说道,“因为我认识你的时间不长,我不太明白,当你刚发现这张稿纸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马上拿出来让大家都知道哈里干的错事,因为他没有去参加你举办的花园聚会,这件事上做得很过分……我是想说,虽然我很尊敬你,不过你应该是那种本来会把这张稿纸贴到市里的布告栏上或者把它群寄到你邻居的信箱里的人吧?”

——南希·海特薇告诉我卢塞·卡勒曾经到欧若拉来找过诺拉,并把她带往康科德。他在这件事里面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是的。”

——除了塔玛拉·奎因之外,还有谁知道诺拉和哈里的事情?是谁给哈里送去了那些匿名信?

“所以,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当你发现哈里喜欢诺拉的时候,除了普拉特警长你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直到小姑娘两个月后失踪的时候,你才跟其他人提起这件事。”

——负责调查诺拉失踪一案的普拉特警长,在听了塔玛拉·奎因汇报的情况之后,为什么不去审问哈里?他有没有盘问过斯腾呢?

“在诺拉失踪之后,我就跟更多的人说了,戈贝尔当时是警方不应该忽视的嫌疑人。”

——到底是哪个家伙杀了德波拉·库佩和诺拉·凯尔甘?

“只和他说过?”

——还有,想要阻止我说出这段故事的那个躲在后面的黑影又是谁?

“和普拉特警长。就在发现这张稿纸后的几天。”

哈里·L.戈贝尔著《罪恶之源》节选

“和谁?”

悲剧发生在星期天。她感到很难过,于是就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当然!”

她的心如果不是为了他,就再也没有力气跳动了。她必须拥有他才能够继续活下去。而自从终于明白过来这一点之后,他就每天偷偷地跑到医院来看她。像她这么美丽的人儿怎么会自杀呢?他很恨自己,就好像是他动手伤害了她一样。

“你跟其他人说过这张稿纸的事情?”

每一天,他都会偷偷地来到诊所周围的一个大公园里面,坐在凳子上等着她出来晒太阳的那一刻。他看到她还活着。而活着是如此重要。然后,他趁着她不在房间的时候,进去在她的枕头下面放一封信。

“我要毁了哈里,我想让他去坐牢。”

我温柔的爱人:

“为什么?”

你不应该去死。你是一个天使。天使是不会死的。

“我把它带走了。”

你瞧,我从来都没有远离过你。擦干眼泪吧,求求你了。看到你难过的样子,我就无法忍受。

“然后呢,你是怎么处置这张稿纸的?”

我要拥抱你,为你减轻痛苦。

“爱情?好了,别说傻话了。戈贝尔就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变态,这不用多说了。我根本无法想象诺拉会屈服于他的不轨行为。老天爷知道他对诺拉做了些什么……我可怜的小诺拉。”

亲爱的爱人:

“你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之间会产生爱情吗?”我问道。

在睡觉的时候发现你的信是多么令人惊喜的事啊!我现在在躲着给你写信:晚上,我们在熄灯之后就要睡觉了。这里的护士可真凶啊。但我还是忍不住要给你写信:我只要读过你的这些字句就一定要马上回信。我多么想请求你带我去参加夏日舞会,但是我知道你并不希望这样。你一定会说,如果大家看到我们两个在一起,那我们就完了。况且,我想我到那个时候也还不能离开这里。不过,如果不能相爱的话,我们还活着干什么呢?这就是我对自己干那件事的时候,心里面所想的问题。

我从她说的话里可以听出,她从来没有想过在哈里和诺拉之间可能真的发生过什么爱情故事。

我永远都是你的。

“我看到书桌上那张稿纸上写的话之后,真是想吐。”她对我说,“小诺拉看到之后肯定不知有多害怕。”

我的神奇小天使:

在“克拉克之家”和塔玛拉说过话之后的第二天,她本人亲口告诉我,是她从哈里家里偷走了那张稿纸。她的故事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因此我就到她的家里去找她,让她给我讲更多的故事。她是在客厅里接待我的,对我的到访,她很是激动。鉴于她两个星期前在警察局做过口供,于是我就问她是怎样知道哈里和诺拉之间的关系的。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对我说起了在那个星期天花园聚会之后的晚上,她一个人跑到了鹅弯去找哈里。

总有一天,我们会一起跳舞的。我向你保证。总有一天,爱情会战胜一切,我们将能够在光天化日之下彼此爱慕。到时候,我们就一起跳舞,我们去沙滩上跳舞。在沙滩上,就好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你在沙滩上的时候是那么的美丽。

“就好比你的思想本质来说是没有羁绊的,但是需要按照另一个人的思想框出一段固定的时间。这跟做送货员是一样的道理,你的老板要求你在某一个时间到某一个地点,那么无论是遇到了交通阻塞还是你的车胎爆了,你都得自己想办法按时到达。你永远不能迟到,要不然就玩完了。这跟出版商给你设置的交稿期限是一个道理。出版商既是你的妻子,又是你的老板:没有她,你就什么都不是,但是你又不可能忍住不去恨她。所以千万千万要遵守期限,马库斯。不过,如果你能够应付得来的话,就赌一把试试。那肯定会更加有趣。”

快点好起来!总有一天,我们会一起跳舞,就在沙滩上。

“不知道。”

亲爱的爱人:

“期限,你知道期限意味着什么吗?”

在沙滩上跳舞。我现在就只想着这个了。

“这个敌人是谁?”

告诉我,将来的某一天,你要带我去沙滩上跳舞,只有你跟我……

“那些连夜赶稿的作家只是摄入过多咖啡因和卷烟的病人,简直就是荒唐,马库斯。你必须要学会自律,这跟拳击训练是一回事。我们要严守作息,要重复练习:保证规律性,坚忍不拔,做事要有章法。这就是抵抗作家最凶恶的敌人的三大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