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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中的海岸(四)①

他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来。

“你昨天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是你做的吧?”

阿骏连忙掉头走回楚萍身旁。“……对不起,今天我请你吃饭吧。”

阿骏吓得倒退一步,双手交替推着眼镜。“不是,不是啊。”

“喂!你就这么走了?”跟他比耐性看来是以卵击石。

楚萍心中仍有顾虑,不敢再让阿骏上自己的车,举步朝热闹的美食街走去。阿骏紧紧跟随,开始阐述他的推断。

五分钟后楚萍关灯出门,阿骏默默跟到电梯口,她当没看见。乘下电梯,走出大厅,两人一言不发。楚萍右拐走向停车场,阿骏却笔直朝马路走去。

“那时候你请了一周年假,连着周末歇了十来天。听同事说是生病了。我其实……想去看你的。”

第二天下班,一切照旧。小晴带着一副“你真是无药可救”的表情准点离开。

阿骏来到青岚园,在楚萍楼下晃了好几圈,最终也没有勇气上楼,不巧看到了楚萍的哥哥。

无论那种情况,这件事不能一味回避。刚才羞愤之下一走了之的做法实在太蠢了。

“看到我哥怎么了?你还指望我生病了一个人在家呀?”

如果他不是,那他就是想帮我走出困境。

“你哥从外面赶回来,手里拎着菜。”

如果阿骏是帮凶,为了敲诈才透露知情,不会等到半年后的今天。阿骏每天在默默地注视着我,要确认我决定隐忍不发不需要这么长时间。何况,约他吃饭的人是我自己。

照顾病人,买菜做饭,应该由退休的妈妈来承担,哥哥买些水果营养品倒是合理。

世上大多数人恐怕都是这样的吧,只凭表面现象和自我经验给予别人评价,倘若生活交集没有进一步重叠,这种评价就永远不会改变。

“所以我猜,你对爸妈隐瞒了病情,嗯,如果是病情的话。我那时以为你得了……重病。”

“想不到啊,这么多追求者你不挑,偏偏挑了阿骏,他这个人啊,犯不着为他想不开,喜欢不喜欢女人还不好说呢。”小晴赶苍蝇似的挥挥手,重新戴上耳机,好像洞悉一切般释然了。

楚萍的步伐慢下一拍,阿骏也跟着减速。

小晴下班时走到电梯口会经过阿骏的办公室,看到只剩他不走,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楚萍发现自己总会低估身边的人,或许正是这种自以为是,把别人当成简单摆设的认知,才让自己的处境那么尴尬。

哥哥陪伴了两周时间后,楚萍尝试继续独自生活,与黑夜的恐惧搏斗了一个月,终告失败。

楚萍给她一个白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你就搬了,和小晴合租。你说原来的房子风水不好。那个,你连星座都不信,怎么会信风水呢。而且你的性格,是不大愿意跟别人合租的。”阿骏一边结结巴巴地长篇大论,一边摸着额角渗出的汗,“我设想了好几种可能,总觉得你请假和搬家是有关联的。最主要的是,从那以后你变得安静了许多。”

“既然是胡说你激动什么啊,你看你,借奶浇愁啊。”

楚萍静静地听着,已经不知道走到哪儿了。

楚萍翻身坐起:“别胡说。”为了掩饰仓皇之色,她抓过小晴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大口。

“前天上班的时候,只要我一出办公室,你必定会经过楼梯厅,后来吃完牛排,你说想抽烟就可以抽的时候,我大概就知道你为什么会请我吃饭了。”

“喂,你老实说,跟你吃饭的人是不是阿骏?”

楚萍哼了一声:“我真傻,你故意把烟头扔在路灯下,老远就能看清我有没有蹲下来捡。”

每晚睡前喝一杯蜂蜜牛奶是楚萍多年来的习惯,小晴看在眼里,觉得大概对美容有帮助,也依样照做。

“倒不是因为路灯,我站的位置距离太远了,雾那么大,路灯下也是看不清的。是因为路灯旁边有一家蛋糕房,如果你打算修好车送我回去,我可以借口买蛋糕下车,这样就能确认烟头还在不在了。”

“下午不还好好的吗?”小晴说着去了厨房,回来时端了一杯热牛奶,“真的累就早点睡。蜂蜜没了,将就着喝吧。”

楚萍的肩膀耷拉下来,好像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没事,只是有点累。”

“我想了想,我在你家楼下看到你哥时,他应该也注意到我了,所以会怀疑我。”

小晴脸色一变,过来摸楚萍的额头。

让阿骏进一步确认楚萍的境遇的,是昨晚他提到鞋码时楚萍的反应。

小晴想开个玩笑来调节气氛,但这恰好刺到痛处,楚萍干脆在沙发上侧躺下来。

“你吃饭的时候问我多大,我当然知道这是指年龄,但我故意说了鞋码。如果除了DNA之外,你还有凶手的鞋码信息,听到我这么说绝不会无动于衷。你哥哥是医生,可以提取到DNA,但是要得到鞋印只能找警察。采集鞋印比DNA容易得多,你却没有,大概是没有报警吧。”

“怎么?你那个男同学欺负你了?”她看看手机确认时间,“不对啊,才八点,要欺负也太早了吧。”

楚萍走到一颗树旁,双手扶住树干,忍不住大哭起来。

回到住处,楚萍坐进沙发里却没开电视。小晴一眼就看出不对劲。

阿骏吓得手足无措。路人频频投来冷峻的目光。

可是光凭一个烟头就能猜到事情的原委吗?这件事只有哥哥知道,哥哥不可能告诉他。而他是凶手的可能性已经被排除了,难道说他是帮凶?玷污了自己还不罢休,又来敲诈?

“……太欺负人了。”

很明显,阿骏看到了她捡起烟头的那一刻。还是太沉不住气了,大晚上的,根本没有清洁工,也许到明天那个烟头还在原地。实在不行可以再等下一次机会,我真是个傻子!

“对不起……”阿骏一个劲低头道歉。

这句话慢慢渗进楚萍的耳朵里,把餐厅里噪音都盖住了。楚萍不知道该说什么,连要往哪儿看都难以控制,只好拎起包落荒而逃。

平复下来之后,楚萍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哭得如此难堪。她此刻已然赤裸裸地暴露在阿骏面前,从今往后,她和阿骏的关系将彻底改变。可同时,她又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

“那个片子讲的,是DNA样本的采集方法。”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楚萍调整呼吸说,“如果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绑架我……”

半年前的委屈又真切地涌上心头。而且,阿骏居然知道这件事了。

阿骏一时语塞,良久看着树根周围的地面。“这半年,应该很不好过吧。这种事大概谁都没有勇气面对,可你还是决定要为自己讨回公道,我觉得你很了不起。我只是想说,如果找出那个人,不管你决定怎么做,我对你……对你的看法都不会改变。”他说完自己笑了笑,“不过你可能并不在意这点。”

楚萍把脑袋枕向靠背,让自己冷静一下,忽然发觉鼻翼凉凉的,是眼泪。

表达有些隐晦,但楚萍听懂了。阿骏正在鼓励她义无反顾地迈出这一步。

对方也停住了,是个醉汉,右脚仿佛跳芭蕾一般反复寻找支撑点,他恶毒地骂了一句,扭头驶入黑暗之中。听不到骂声,嘴型却看得分明,楚萍一瞬间甚至有撞上去的冲动。

气氛越来越沉重了,楚萍故作不屑地别过脸。“说得你好像一定能找出那个人似的。”

路灯下的白雾忽蠕动起来,一辆电动车横窜而至,楚萍迅速把刹车板踏到底。

“试试看。”阿骏走近一步,“你把事情从头至尾跟我讲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