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小莫会不会把某件东西寄放在这里呢?”项义挖空心思想出各种可能性,“比如那种大型玩具,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不敢带回家,就暂时放在这里。今天早上只是临时想起来,所以到处找。那几个指纹也不一定代表他遇到了麻烦。”
杨远依言坐下后,项义简单说明几处指纹的情况,他怕对方陷入更深的焦虑,只把杨莫打开衣柜的可能性停留在寻找东西的方向上。但其实,张叶刚才的问题已经把危机点破了。
“他只来过这里一次,今年暑假的时候,我带他来的。”
“你坐会儿吧。现在要保存体力。”
“嗯……”
项义坐进沙发才觉得两脚发酸。次卧室的门被张叶关上了,杨远站在门口手足无措,显然无法听清里面的对话。
“他无论去哪儿都是跟我或者跟他妈妈一起,不会有这种情况的。”
***
忽然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糟了,许安正回来了。项义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八点半。
“我还有几个问题想单独问你。”张叶挺直腰,恢复柔和的口吻,“能去你房间吗?”
问话大约进行了十分钟,张叶听到声响走出房间。五个人挤在狭小的玄关内,杨远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杨远欲言又止,目光渐渐散开了。窗帘没有拉上,浓重的夜色近在咫尺。
“是有孩子的消息了吗?”许安正神色泰然地将钥匙挂在吊钩上。
她的回答只有这两个字,平和而坚定。
张叶刚想说话,被上前一步的杨远抢先了。
“是的。”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别向孩子动手啊。”
许恩怀脸上的惊愕不断加剧,到达顶点后慢慢消散,转变成若有所悟般的疑惑——她体会出了这个问题背后的涵义。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件事恐怕是有什么误会。”
空气瞬间凝固了。
“如果我和我妻子做了什么让你介意的事,或者,我们对恩怀,可能太……太自以为是了,对不起,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杨远变得语无伦次,仿佛眼前有什么东西正在坍塌。
“住在这间房子里的,真的只有你,和你爸两个人吗?”
许恩怀走过来,像是要拉住杨远的手,见张叶攀住了杨远的肩膀,便停止伸手的动作。
“……”
“你冷静一点。”张叶凑到杨远耳旁,“你说这些根本没用,现在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恩怀。”
“张警官,孩子自己跑到我家里来,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不知道我哪里做的不对。恩怀也是不懂事,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谁也想不到。”许安正叹口气转向杨远,“大家都为人父母,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我真的毫不知情。”
张叶不予理会,视线没有离开跟前的女孩。她微微前倾上身,凑近对方的脸,鬓角两簇新月般的短发宛如一对黑色的尖牙。
“为人父母?!”张叶的眼睑收缩起来,一副血气上涌的架势,但很快平复下来,“好,打扰了。”
“这怎么了?”杨远的口气开始浮躁起来。
项义只得像个老朋友一样拍拍杨远的肩旁,稍稍向前用力,推着他走出了302室。
许恩怀略微迟疑,点头承认。
“其实,小莫失踪到现在刚过十二个小时。”关上门后,项义安慰杨远,“虽然这么说有点一概而论,大部分的失踪案报案时已经超过十二小时了,很多还是能找回来的,可不要轻易放弃啊。”
“今天早上出门之前,你也打扫过吗?”
“你赶紧回家,你现在需要休息。”按目前的进展,张叶无法给出更多承诺。
打扫房间也不至于把衣柜里里外外抹一遍吧,父亲的衣柜里少了什么东西她怎么可能知道。
***
“有时候会的。”
警车的就在十七号楼正下方,将额头抵住档玻璃,勉强可以看到三楼的窗户。
“包括这个房间吗?”
“你后来问她什么了?”项义上翻眼珠问。
“嗯。”
“狗笼子。”
“平时家里都是你在打扫吧?”
“什么狗笼子?”
许恩怀走到衣柜正面,稍后抿住嘴唇摇了摇头。
“就是关狗用的笼子呗。能放进衣柜却放不进抽屉,狗笼子也满足这个条件不是吗?而且和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有关联。”
“如果这里少了东西,你能看出来吗?”张叶指着柜子问许恩怀。
如果一切顺利,到达民宿后该如何安置那条名为“莫远”的萨摩耶,许恩怀并没有明确的主意。就算带回来,因为无人照料,最终的结果还是要送回去。何况民宿老板的承诺究竟是否一时戏言,也是个未知数。
“门上有他的指纹,很有可能是这样的。”项义替张叶回答,他不敢说得太满。
但若杨莫执意坚持,也不排除会把狗带回来一个晚上,明天是周六,可以再送回去。她能为杨莫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小莫打开过这个衣柜?”杨远双眉紧锁,上身探入柜子里面,试图寻找儿子的蛛丝马迹。
两个孩子都没养过狗,对犬类的成年期没有概念。杨远一家去溪田山舍是在春天,母犬在那之后生下幼崽,至今已过大半年,萨摩耶的体重甚至可能超过杨莫,用狗绳也未必控制得住,恩怀却觉得可以抱在手上,压根没有想过使用笼子。
杨莫想要躲在里面的话,空间绰绰有余。
“你单独问话就问了这个?你是铁了心要否定杨莫是在找东西的假设啊。”
衣柜的设计与整屋的家装风格一脉相承,布局极其简单,一块竖立的生态板将空间分成左右两部分,左边的约占四分之一,从上至下隔出五档,放着折好的毛衣和运动衫。右边的空间很大,长款外套、深色西服以及衬衫垂挂在横杆上。四个白色的塑料收纳箱高高地叠成一列,靠在内侧一角。
“找东西的假设没法解释他为什么会消失。”
水曲柳纹理的衣柜靠在西墙,闭合的移门表面装饰着形似百叶的横条。张叶伸手拉开门板,滚轮从轨道上滑过的声音从底部传来。
“难道另一种假设就能解释吗?”
张叶回身与许恩怀对视数秒,随即擅自进入了她父亲的卧室。这就算是征求过意见了。
张叶收紧风衣领口,沉默不答。
项义试图望向更深处,下意识地倾斜上半身,一想到刚才张叶的话不由得心里发毛。
如果302室真的存在第三个人,那估计是个逃脱魔术师吧。
许恩怀的房间此刻敞着门,玄关的灯光渗入其中,照出橡木地板和床铺一角,淡紫色的床单垂挂下来。
“对了,那女孩房间里有什么问题吗?有没有……呃……第三个人存在过的迹象。”
也对,许安正早出晚归,女儿平时都在杨远家,家里就只是个睡觉的地方。
张叶像没电了似的摇头。“我们或许想错了。”
即使是经过了现场勘查,每个角落仍然保持着简单干净。客厅的黑皮沙发泛出亚光,玻璃茶几上没有多余的东西,白墙一尘不染,只在电视左上方安装了一块漆黑的搁板,上面立着几个古朴的陶制品。另一边的餐桌上只有一个纯白的花瓶。整个屋子宛如一间酒店套房。
“嗯?是啊,可不是嘛。凭那几枚指纹就想还原当时的情况,这太难了,我们又不是在写推理小说。”
东西方向的走廊将屋子分成南北两部分。南边最靠近正门的是次卧,也就是许恩怀的房间。中间是客厅,最里面是许安正的卧室。北边则是开放式的餐厨一体空间、卫生间和书房。
“不是那个意思,阿义。”
张叶并不急着进入房间,站在走廊中段环顾室内,恍若在人流如织的广场上寻觅某个独特的身影。
项义心中一凛,只有两人的场合张叶很少叫他的名字,这通常意味着自己将接受一份难以完成的任务。
事发至此,项义第一次见到她。长长的马尾辫落在颈后的帽子里,不知是不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吗,发色偏浅。眼眉间与许安正酷似,脸颊却瘦削单薄。她只比一米七的张叶矮半个头,鹅黄色的棉外套稍显臃肿,但还是能看出腰部的女性曲线。已经完全是个大人了。
“现在我们分头行动。如果真的有第三个人,不可能足不出户。除非……你再去一趟监控室,把那个人找出来。”
许恩怀站在鞋柜旁,落寞中透着怯懦,出于礼节,勉为其难地与张叶目光相接。
“用监控找?这得……”
“我先进去看看。”张叶侧身迈入室内,手掌轻轻搭在杨远的手臂上。
“如果找不到,也是另一种结果,反正不会做无用功。”张叶推开车门。
“小莫的指纹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去哪儿?”
杨远守候在302室门口。和上午相比,他的面色暗沉了许多,眼袋浮现,法令纹深深嵌入脸颊。
“我去趟城东,去见许恩怀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