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你看……”
凫风初蕾低声道:“委蛇,怎么了?”
前面,是一股碗口般粗细的黑色瘴气。
每当这个神情,就表明它极度紧张,在警惕着什么可怕的事情。
这瘴气和别的不同,并非随风慢慢飘散,而是冲天而起,可看仔细了,那瘴气居然在扭曲,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禁锢在里面,遭遇了莫大的痛苦,在剧烈的扭曲,挣扎。
它的双头是分开的,一前一后,四只眼睛同时看着四个方向。
凫风初蕾大吃一惊,更近一点看去,也不知怎地,明明只是一股黑气,可她忽然觉得里面有无数传说中的冤魂,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所困扰,想要冲出去,可四周没有出路。
委蛇忽然停下来,瞪大四只蛇眼。
于是,只好向着天空的方向挣扎。
可行走在这浓密的瘴气里,也微微不安。
黑色瘴气,越来越高。
游历在外,她当然佩戴了祛邪之药,而且,她遭受涯草下毒后,得百里行暮全身元气并服下不周山之果,早已百毒不侵。
就在凫风初蕾以为它们要冲天而起时,一股微风吹来,黑色瘴气忽然兜头罩下。
最初,凫风初蕾以为是瘴戾之气,毕竟,原始丛林中,落叶残渣千万年累积,便腐生了大量的有毒瘴气。
她大叫:“委蛇,快闪开……”
林中,有许多飘忽的雾气,有些是一股一股的白色,有些则是一股一股的黑色。
破裂的黑色瘴气,擦着一人一蛇坠地,很快便消失在了腐叶横生的地下。
密密匝匝的全是千年万年的古木,纵横交错,漆黑森森,纵是初夏,也一股阴冷之气,到后来,偶尔还能穿透树缝的阳光,干脆一丝也看不见了。
委蛇,面色青紫。
她也没开口,只是继续往前。
凫风初蕾叫它好几声,它才颤抖了声音:“少主……少主……我觉得我们该原路返回了……我不知道前面还有些什么,可是,一定很可怕……再说,有熊氏也根本不可能住在这么邪门的地方……”
凫风初蕾几次看去,只见它一直屏住呼吸,好像大气也不敢出。
别说有了千万年人气的地方,就算几十年,几年聚居地,也不可能出现这么蛮荒的妖异和瘴气。
委蛇很沉默。
这里,根本无法让活人生存。
她明知不对劲,可还是继续往前,心想,若是就此不前,可能再也无法查出有熊氏失踪之谜了。
可凫风初蕾还是看着前面。
而且,此地距离钧台不到两百里路,算是中原核心地带之一了,怎会生长着这么完全陌生的植物?
她敢肯定,这是有熊氏的聚居地——按理说,这不是一座超级大山,就算有熊氏不住在这里,可是,打猎放牧,也没可能让这里保持这么远古的蛮荒。
有熊氏怎么可能住在这种诡异的地方?
这不合常情。
可是,这些藤蔓、树木,却就像从未开化似的。
越是如此,她越是执意往前。
凫风初蕾早就觉得不对劲了,有熊氏的聚居地有了千万年历史,如果按照百里行暮所说,他已经活了几万年或者十几万年,那这里就该有十几万年或者几十万年的历史了。
委蛇见她面色,也不再劝,只是暗叹一声,尾随她继续往前。
所有树木、藤蔓、野草,全是陌生的品种。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停下来。
前面,是巨大的黑树林。
前面,豁然开朗。
饶是如此,光线却一点也没有开朗。
所有的万年古木,忽然不见了。
可是,越到后来,藤蔓野草的高度就越是增加,一人一蛇走在上面,简直就像在半空中踩着铁丝似的。
一应的黑色瘴气也不见了。
委蛇学着她的样子,也从上面穿行。
那是一片巨大的空地,怪石嶙峋,绿草摇曳。
摇摇晃晃的细枝蔓草,就像被压弯了的铁丝,令她随时会摔倒在地,可是,她却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久违的夕阳一览无余的照射下来。
凫风初蕾却跳起来,径直踩着藤蔓。
她看看夕阳,又看看远方,但见这片空地不知已经多久了,好像千年万年枯萎废弃在这里,从未有人类的足迹踏入。
它只是一直默然硬着头皮跟上去。
只是那些嶙峋的怪石分布位置很奇特。
好几次,它想劝阻少主,最好不要再往前了,可是,每每话到嘴边,不知如何,又无法开口了。
怪石的样子也很奇怪,有的大,有的小,有的高,有的矮——看仔细了,竟然如一座座废弃的房屋。
准确地说,那是一种恐惧。
而怪石上面阴森森的青苔,就像是茅草屋檐。
而且,越是往前走,它的神色就越是怪异。
“少主……天啦……少主……”
委蛇本是最善于在泥上丛林里穿梭,可到后来,简直觉得没有丝毫缝隙,根本没有容身之地了。
她从未听过委蛇如此惊惧的声音,不由得看它一眼。
藤蔓就像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却比蜘蛛网柔韧得多,结实得多,纵一般的快刀利刃也不见得能砍断。
委蛇双头摇晃,声音恐惧得不可思议:“少主……你的脚……你看,你的脚下……”
越是往前,越是难行。
脚下,是一丛丛的青草。
可是,依旧没有任何人迹。
它们有细细长长的叶子,随着微风摇晃。
昔日以狩猎为生的部族,最喜欢选择这种半山上的开阔地。
可是,这摇晃并非寻常的左右摇摆,而是上下左右,随心所欲扭动,有几片特别长的叶子,竟然悄无声息缠住了凫风初蕾的双足。
凫风初蕾要蹲在地上,很仔细才能看出那是一片原本非常非常开阔的平地或者广场,这令她想起防风国在山顶的聚居地。
食人草!
现在,这片平地已经被野生藤蔓、各种荆棘彻底占领了。
这也并不能令凫风初蕾惧怕。
往前,果然是一片平地,就连大树都很少,更没有凹凸的岩石和山坡——可是,这是以前。
毕竟,她认识不少食人的植物,其中还有奠柏卷须这种威力无穷的高大吃人树。
她也不再多话,飞身掠起,就往林中而去。
小小青草,不值一提。
委蛇犹豫不定,却还是说:“少主,我随你一起。”
可是,委蛇惊惧的声音,令她滋生了警惕。
她当机立断:“委蛇,你就在这里等我,我进去看看。”
按理说,它不该被区区食人草吓成这样。
凫风初蕾却死死盯着那脚印的方向,但见那淡淡的脚印是慢慢深入杂草丛生的林间,很短一截,便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食人草,开始密密匝匝缠住她的脚踝,然后,继续往上。
“少主,要不,我们也下山吧?”
她定睛一看,哪里是食人草?
委蛇见它举止反常,也惊疑不定,忽然觉得这片丛林简直怪异到了极点。
居然全是细细长长的蛇!
很显然,它只是带她来这里,可是,它骨子里却深深惧怕这里,所以,转身就跑了。
每一只蛇虽然很小很小,可是,都有眼睛,吐着长长的蛇信子,分布出的绿色汁液,也不知有多么剧毒……
只见这素日温吞吞的蠢萌之物,简直快如闪电,很快便消失在了来时路之上。
一只已经很令人恐怖了,而这里居然有成千上万只。
凫风初蕾待要喝止它,已经来不及了。
委蛇自身也是蛇类,所以,对蛇的气味特别敏感,比凫风初蕾就更早发现这令人恐怖的一幕,声音就颤抖得更是厉害:“天啦……天啦……”
熊猫嗷叫一声,转身就跑。
凫风初蕾奇道:“你自己是蛇,还怕蛇?”
委蛇也失声道:“天啦,那太阳好吓人……”
“可这些蛇……这些……”
自从踏入这片山林,那夕阳就一直没有变化过,此时听得熊猫嗷叫,凫风初蕾立即抬头,忽然发现,那夕阳红得特别诡异,就像一个巨大的圆球,里面包裹着浓浓的血浆,而太阳里面的黑子,便是什么涌动的虫子,仿佛在一滚一滚地游弋,要冲破浓浓的血浆钻出似的。
委蛇说不出话来,声音颤抖都更是厉害。
话音未落,熊猫忽然抬起头,冲着西边的太阳嗷叫一声。
它这双头蛇,早已是蛇中之王,纵然全世界的毒蛇赶来,也得拜倒在它的脚下,它当然不会怕蛇。
她精神一振,又拍了怕熊猫的背,笑道:“花熊,你在这山中多年,你知不知道有熊氏的族人到底住在哪里?要是知道,就带我们去吧……”
可是,这些奇怪的绿色小蛇,却令它颤抖得厉害,好像根本就不是它的同类。
难道,终于到了有熊氏的聚居地了?
至于到底是什么,它也说不上来。
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只见这些发出细微的滋滋恶毒声的小草蛇们,更加迅猛地往凫风初蕾身上攀爬。
可是,凫风初蕾再走几步,发现地上居然有脚印——人的脚印,而且是赤足。
凫风初蕾穿着长长的靴子,那是蜀中能工巧匠打造的王靴,采用了最最上等的坚韧牛皮,别说一般的蛇,纵一些猛兽的利爪也不见得能一下撕开。
放眼望去,只见草丛中有各种动物蹦跳的身影,有开满了黄色小花的荆棘,各种各样的藤蔓几乎让整条路彻底被遮掩了。
这些小草蛇的毒信子和蛇牙,当然也无法一下咬穿。
本来,按照寻常人的判断,有熊氏的聚居地当在山下开阔地,或者峡谷两岸,可是,那两岸没有民房也没有人烟,那么,整座山林,便只剩下这半山腰的平坦空旷地最适宜聚居了。
凫风初蕾猛一抬脚,狠狠地就踩下去。
反倒是左右两边,虽藤蔓遮掩,但依稀可以看出,昔日是一片平坦开阔之地。
一股青绿色的腥臭味随即在空中散发开去。
山顶很尖,面积狭小,一眼望去,就像一个倒三角的锥子,可以肯定,这么局促的环境不可能是有熊氏的聚居地。
可随机便有更多的草蛇漫卷过来,它们一丛一丛生长在土里,尽管不能离开,可是,密密麻麻,防不胜防,无论你跳到哪里,那里就有草蛇等着你。
通往山顶的,杂草丛生,看得出已经多年人迹罕至了。
到后来,凫风初蕾压根就没有落脚之地了。
抬头看看,林中居然有一条分岔路。
凫风初蕾干脆纵身跳到一块怪石上面。
很快,便达到了半山腰。
怪石有一片伸出的平台,就好像是一座房子的曾经的露台。
最初,大熊猫一直慢吞吞的,可是,渐渐地,它的速度越来越快,尤其是山路陡峭的时候,它完全不屑一顾,如履平地一般。
露台上,青苔森森。
她心里一动,冲委蛇点点头,便跟了上去。
这一次,她存了小心。
凫风初蕾注意到,它这是在上山,而上山的方向,正是自己刚刚下来的方向。
果然,怪石上的青苔可能嗅到了生人的气味,立即开始扭曲,蔓延,拉长,竟然还是一条条的细细长蛇。
大熊猫已经站起来,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就往前走。
这些细细长蛇,竟然也是生长在石头上,缝隙里,并不能自由离开。
也就是说,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可能世界上根本找不到几个。
可是,它们见了生人,就像好不容易等待的美味,哪肯放过?
再说,这么庞大的野生熊猫可是不好惹的,连熊群都只能跪服,普通人只怕远远见了就望风而遁了。
无数草蛇,一起向凫风初蕾进攻。
这可不光是要力气大,更得有极其高明的手法。
有一条甚至居高临下,几乎爬到了凫风初蕾的脖子里。
可是,要什么样的高手,才能将一截草叶插入一只熊猫的肚子里?
凫风初蕾再次跳起来。
这一下,凫风初蕾更是确信无疑:花熊身上的伤,定是人力所为。
可是,地上也全是草蛇。
花熊看一眼那截丝茅草,一下移开了目光,满眼都是恐惧之情,仿佛对这小小的草叶片无比惧怕。
她只能飞向天空。
她惊异地问:“花熊,这一截丝茅草,是有人刺入你肚子里的?”
可是,她没有长翅膀,无法飞翔。
可是,干涸的丝茅草就软得多了,别说穿透熊猫厚厚的皮毛插入腹中,就连划伤手臂也不容易,更何况是深入长达一尺多。
她只好又跳到地上。
可是,这一截丝茅草,是被拆分过的,只有原小叶片的十分之一不到,真如细针一般。
如此反复,不知情地人,还以为这个人疯了,这么跳来跳去的,无比滑稽可笑。
在蜀中的山坡上,这种丝茅草到处都是,春天茂盛生长,到秋冬便一片枯黄。这种草叶又细又长,边缘有细细的锯齿,一些割草人稍不小心就会被划破手臂。
……
居然并非毒针,只是一截又长又细的思茅草。
而可怜的委蛇几乎被吓傻了。
凫风初蕾却仔细盯着那根金色毒针,然后,慢慢地俯身下去。
怎么样强大的敌人,它都至少有还手之力,可是,忽然看到这么多可怕的同类,竟然吓得瑟瑟发抖。
花熊低低嗷叫几声,如听懂了委蛇话似的。
而那些草蛇却根本不搭理它,好像它身上冷血动物的气味根本不令它们感到兴趣,只一心奔着那热血的人类而去。
委蛇叹道:“老伙计,你别看我,是鱼凫王救了你。鱼凫王,你看到了吗?她可是我们的少主。你知道金沙王城的老鱼凫王吧?”
它好几次要冲上去保护少主,可是,不知怎地,双头只是乱晃,完全失去了力气和勇气。
一把药粉,猛地按向花熊的伤口,表情狰狞的大熊猫猛地安静下来,可能是意识到伤痛的迅速减轻,不由得看向委蛇,目中满是感激之情。
金杖,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光芒。
委蛇大叫:“天啦,好毒的玩意,花熊,是谁在你身上下了这样的毒?”
绿色的青汁,就像在半空中下了一阵恶臭的毒雨。
再看跌落地上的金针,竟然足足有一尺来长,可见这胖家伙这些年来,一定被折磨得很痛苦。
方圆一丈的范围,土地几乎被连根崛起,所有的草蛇,全被扔到了圈外。
凫风初蕾急忙退开,空气中顿时一股恶臭。
绿汁是它们的鲜血。
随即,一股黑色的脓血便喷涌而出。
恶臭是它们的武器。
花熊受此刺激,疼得嗷叫一声,猛地跃起,凶相毕露,金杖的速度比它更快,它庞大的身躯再次被翻转,伤口上的金针一下被抽了出来。
可是,被连根拔起之后,它们也并不立刻就死,而是蜷缩在黑色的残余土地上,拼命挣扎。
她大吃一惊,微一用力,那金针就像长在肉里似的,竟拔不出来。
看得出,它们并不死心,一直发出嘶嘶的声音,妄图再次冲进这个金色的圈子。
凫风初蕾本是要随手摸一下它身上的皮毛,却见它肚子旁边的一块白斑处,竟然有一个伤疤,伤疤处,插着一枚极其尖锐的金针似的东西,可能是时间太久,竟然已经锈迹斑斑了。
可是,每每靠近,就像遭遇了一股巨大的反弹力道,又被弹了出去。
“好吧,既然你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斑点,就叫你花熊好了。”
凫风初蕾却还是不敢双足落地,因为,就连翻卷的泥土里,也有蠢蠢蠕动的踪影,仿佛那些草蛇的根不知道渗透到了地下多长多远。
大熊猫还是盯着她。
而且,翻卷的黑土,臭得令人作呕。
凫风初蕾也被逗得笑起来,又轻轻拍了怕它的脖子:“伙计,你叫什么名字?”
仔细一看,竟如厚厚的一层腐肉。
可见这头基因突变的大熊猫虽然体型变大了,但本性其实并未改变。
也不知到底是人的还是动物的。
这样的举动,正是寻常熊猫最常见的。
金杖插在地上,她便只能足尖支撑,站在金杖的顶端,身影飘飘忽忽,就像是悬挂在半空之中的一面旗帜。
可听得委蛇的话,它还是一本正经看着凫风初蕾,下一刻,两只熊掌又捂住了脸孔,就好像羞于见人似的。
再看委蛇,只见这可怜的老伙计简直吓得瘫软了。
熊猫又慢吞吞地侧了下肥胖的身子,其神情简直就像温顺之极的小孩,哪里有丝毫之前怪兽的样子?
要知道,就算是西北荒漠,遇上东井星妖孽,它也从来没有这么惧怕过呀。
“哈罗,老伙计,你怎么从蜀中跑到这里来的?认得我们吧?我们可是老乡。对了,鱼凫王在此,你还不快快跪拜?”
她胆气一横,笑起来:“委蛇,怕什么呢?大不了,我一把火把这片诡异的草蛇给烧的精光……就算烧不了,我也把它们全部连根拔起……”
听得委蛇哈哈大笑,它也不惊惧,只是慢吞吞地移开熊掌,瞄了凫风初蕾一眼,然后,又看向对面那有两只蛇头又会讲人话的家伙。
她跳下来,金杖一横,便扫了出去。
它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先是伸出两只熊掌捂住自己的双眼,竟然羞答答的。
金杖过处,绿色的汁液就像是下了一阵雨。
这时候,昏迷不醒的熊猫却睁开了眼睛。
无数的草蛇嘶嘶惨呼着,卷曲,却又无法逃窜。
黑熊站起来,摇摇尾巴,这才远去了。
它们的声音也非常非常细微,纵然千万条合起来,也只是微风过处一点零星的挣扎而已。
凫风初蕾随手拍了拍它的头:“去吧,去吧,以后就安全了。”
很快,方圆三五丈的地方,便黑土翻卷。
黑熊居然匍匐下去,朝着凫风初蕾的方向做出一个奇怪的动作,很显然,是感激凫风初蕾的救命之恩。
一时间,周围的草蛇竟然再也不敢反抗,都匍匐在地,畏惧地望着那一道金色的光圈。
“老伙计,现在好了,没有怪物可以吃你们了。哈哈,当年少典大人救了你的祖先,现在,我家少主又救了你们。你可知道?我家少主便是少典和黄帝大人的后裔?”
腐烂肉泥的臭味,就更臭更腥了。
可能它听不懂人话,却对一条会讲话的蟒蛇特别好奇。
凫风初蕾就算捂着鼻子,也被这恶臭熏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黑熊竟然真的一步一步走过来。
可是,她还不罢休,又举起金杖,准备彻底捣毁这片诡异的草蛇地。
委蛇摇晃头,笑道:“老伙计,过来吧。”
“凫风初蕾,别在这里逞强了……”
转眼,看到那头狐疑的黑熊。
那声音,恍如来自血红夕阳的方向。
凫风初蕾也笑起来,随手揉了揉熊猫的头,幸好没有将它一掌击毙。
依旧不男不女,可是,凫风初蕾已经听得极其熟悉。
委蛇摇摆双头,大笑:“自从洪水之后,蜀中就很少见到熊猫了。我就在想,那些玩意都跑到哪里去了,没想到,居然在有熊部族看到这么大一头。说真的,以前我在蜀中可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熊猫。就算汶山上那些野生的熊猫,最大者,体型也不过两米多。可这一只,可能足足有四米多长……哇,真是太了不起了……”
登基之前,白鹿河边,甚至噩梦之中,她都听过这个声音。
这只逃到有熊部族的熊猫可能是基因突变或者适应了环境的变迁,在没有任何竹林的情况下,便开始吃小动物,到后来,干脆逮到什么吃什么。久而久之,体型便急剧膨胀,竟成了这山林的一霸。
金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半空中划下一个金色大圈,夕阳几乎都黯淡了一下,周围的草蛇更是遭了殃,被连根拔起,亡命挣扎,蛇躯扭动得就像是一条条长长的蚯蚓。
一般熊猫都能做到这一点,就别说这只巨大无比的熊猫了。
“是谁?滚出来……”
事实上,熊猫具有强大的咬合力,在山林中的奔跑速度远胜老虎狮子,能轻易爬上几十米高的大树,随随便便把几头狼当坐垫玩。
“别再装神弄鬼了,赶快滚出来……”
但是,这并不代表熊猫没有杀伤力。
“你别以为你能躲一辈子……”
一般情况下,熊猫是不吃肉的。
每一句话,金杖便是一阵猛击。
最繁盛时期,大街小巷都是熊猫的影子,许多小孩把小的熊猫养了当宠物玩。
很快,大片大片的草蛇便拼命后缩,就连那些长在土里尚未被拔起来的,也吓得弯曲身子,再也不敢漫卷扭摆了。
蜀中自来竹林遍布,正是熊猫的乐园。
可是,除了微风,四周依旧什么都没有。
这花白黑的大玩意,竟然是一头硕大无比的熊猫而已。
“涯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装神弄鬼,你识趣地赶紧给我滚出来……”
这哪是什么怪兽?
“涯草?你说那个贱奴?”
凫风初蕾也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可是,她干脆蹲下身子,扒拉了一下怪兽的头,这一下,看得清清楚楚。
那神秘的声音嗤之以鼻:“涯草这贱奴算什么东西?”
委蛇哈哈大笑:“我说是什么怪物,竟然是它!”
涯草,自诩为巨人一族的第一美人,千年万年,引以为傲,纵然在百里行暮或者颛顼面前,都大言不惭,洋洋自得。
怪物还没死,凫风初蕾控制了力道,金杖只是戳在它的一个穴道处,只是令它晕厥了而已。
可这个神秘的声音,却称她为贱奴。
一人一蛇,却死死盯着地上的怪物。
涯草自己,当然不会这么贬低自己。
一群色色发抖的黑熊也正要逃跑,可那只侥幸从怪兽嘴里死里逃生的大熊却大着胆子站在原地,狐疑地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一人一蛇。
就算需要隐瞒身份,她也不会。
野狼、豹子等野物吓得夹起尾巴转身就逃。
更何况,她根本不用在凫风初蕾面前隐瞒身份。
金光的圆圈彻底将它笼罩,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头顶而来,它闷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肥胖的身躯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此人不是涯草。
只可惜,它已经迟了一步。
可是,她(他)到底是谁?
它可能是称霸已久,没料到居然会遭到袭击,咆哮一声,魔掌一松,将黑熊远远扔出去,随即就往金光的方向抓去。
“你到底是谁?你说,你把有熊氏一族怎么了?他们到底到哪里去了?是不是被你全部害死了?”
它张开血盆大口,正要一口咬破黑熊的喉管,享受一餐丰盛的美味,眼前,忽然金光一闪。
“害死?不,我从不杀生!”
只见它一只魔掌伸出,很轻易地就抓起了一头瘦骨嶙峋的黑熊。黑熊不知是饿得已经没有了丝毫力气,还是压根就不敢反抗,竟然一动不动,任凭它就像抓一只小鸡仔似的,三几下就送到了嘴边。
“那有熊氏一族去哪里了?”
饶是如此,熊群也早已吓破了胆。
“他们自然呆在他们应该呆的地方。”
可是,它虽然体型巨大,但绝对没有传说中的七八丈高。事实上,当它直立而起时,可能顶多一丈多长。
“你说他们都还活着?”
只见它一步一步走来,每一步,都地动山摇似的,熊群匍匐着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当然!他们的命并不值钱,取之无用!”
明明这山林山清水秀,根本不可能饿死动物,现在,才明白,原来是这怪物作祟。
有熊氏一族既然还活着,可是,为何漫山遍野不见一个人影?为什么连废墟都找不到?
它们无一例外,都饿得只剩下一张皮了。
凫风初蕾看看脚下的这片草蛇地,厉声道:“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和传说中少典射杀怪兽的场景唯一的区别是:合着熊群一起匍匐下去的还有野狼、豹子、獐子等等几十只大小动物。
“阴谋?不,这不是阴谋!”
它们瑟瑟发抖地,远远就匍匐下去。
“不仅不是阴谋,这还是阳谋!”
这些黑熊原来的面貌如何,已经不得而知,但此刻,每一只都如凫风初蕾早前见到的那一只:瘦骨嶙峋,只剩下一张熊皮贴在肚子上,可能躺下去,直接就可以铺成一张熊毯了。
那声音强调:“我们从来只用阳谋!”
随着咆哮声出来的,竟然真的是一群黑熊。
阳谋!
一个巨大的花白黑影,漫步而来。
在这么可怕诡异的地方,大谈阳谋?
委蛇失声道:“天啦,传说中的怪兽来了……”
那声音轻描淡写:“凫风初蕾,我只是一步步告诉你接下来,你将会遭遇的命运。这其实只是一个预言,让你提前看到你的结局。对于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哪里需要使用什么阴谋?每一步,我都预先向你预警了,只是,你妄自逞强,自以为本领大,居然毫不收手……瞧,你居然把这个美丽的地方搅得一团乱,所以,更添了罪孽……”
咆哮其实并不太大,可因着这片天地实在是太寂静了,因此,听上去,竟觉得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颤栗。
“这是个美丽的地方?”
咆哮,正是从峡谷关口传来的。
“当然!”
忽然听得一声咆哮。
那声音毫不犹豫,甚至充满了自我的赞誉和满足:“你瞧,这美丽的绿色,美丽的青苔,原本是一片如梦似幻的美景,可是,被你如蠢牛一般一通破坏……可惜……可惜啊……”
委蛇的神情却越来越不安,不时抬头看看天边的夕阳。
就好像他(她)的心血得意之作,遭到了破坏似的,竟然无比痛心疾首。
她心神不宁,漫步也不察觉时间的流逝。
“凫风初蕾!你这个该死的凡夫俗子!”
可是,那么多年,自己竟然从来没问过。
凫风初蕾冷笑一声:“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难道你又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神了?”
她忽然很后悔,为何小时候不多问问父亲?也许,多追问几次,他总会说些什么。
那声音居然沉默了。
为何父王从来不提起有关母亲的一切?
沉默,便是默认。
自己有过母亲吗?
无比的傲气十足。
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子?
“我乃四面神之后,高阳帝之女,你又是什么了不得人物?”
没来由的,想起自己的母亲。
“四面神一族嘛,几十万年之前,的确也还有点气派,毕竟,他们运气好,做过一阵中央天帝。可是,自从黄帝挂了之后,四面神一族就不算什么了。至于高阳帝颛顼嘛,哼哼哼……”
一路上,她的情绪前所未有的低落。
那声音居然连连冷笑,很是不屑一顾:“高阳帝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仗着老祖宗黄帝的余威而已。可不,一旦和共工交战,他便一败涂地,最后不得不远遁他乡,只留下一个满目疮痍的烂摊子……正因为他没本事,大半个地球才毁在他的手上……”
凫风初蕾心中震撼,又十分沮丧,只能慢慢地继续往前走。
这口吻,居然好像共工!
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动物们必须自相残杀才能活下去,而人类,又何尝不是如此?
可是,这绝不是共工!
他们一转身,它的狼牙便发动了大屠杀。
共工不会这么讲话。
可能它已经埋伏了很久,可能它刚好路过,只是震慑于凫风初蕾和委蛇,才一直隐身不前。
“颛顼之后,四面神一族再无任何能人!现在,四面神一族早已没落了,几乎没有任何后裔了,连破落贵族都称不上了,不是凡夫俗子又是什么?……”
从它的皮包骨来看,和这片上林里所有的动物一样,已经饿了很久很久,所以,一嗅到羊的味道,才能这样迅疾地扑上来。
“不好意思,本王不还好好活着吗?”
可是,狼也死的很惨。
“你?”
多可恨的饿狼。
那声音顿了一下,笑起来:“就凭你一个卑贱女人所生下的孽种?凫风初蕾,你也别替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就算继承了颛顼的血统,可是,你算什么东西呢?你也无非是破落到极点的凡夫俗子而已……”
委蛇也心如刀割。
凫风初蕾生平从未见过生母,本以为自己也和百里行暮一样,是被父亲生出来的,可是,百里行暮否认了这个说法,坚称她是有母亲的。
凫风初蕾呆在原地,一阵惨然。
她虽然对自己的母亲没有任何的感觉和看法,可是,听得这个陌生人如此辱骂母亲,也怒不可遏,金杖一挥,猛地击了出去。
而它旁边,那堆新鲜的嫩叶还一口也没尝过。
“你算什么东西,竟然如此侮辱我母亲……”
它的脖子上有一股新鲜的热血,正一滴滴落在它妈妈的头骨上面。
金杖,击打着空气。
小羊羔根本就没怎么挣扎,就躺在它妈妈的怀里,这一次,是真正和妈妈一起永远地睡着了。
除了吓破了胆的草蛇们,四周没有任何的反应。
一只饿得皮包骨头的丑陋灰狼已经被切断了喉头,可是,它的锐利的狼牙,也一口咬断了小羊羔的脖子。
“你就别白费力气了,凫风初蕾!本来,你也的确可以好好活着,而且,能活得很久。可是,现在就不好说了,凫风初蕾,你还记得你做的那个梦吗?”
怒喝声里,金杖已经击出。
她心里一震,却面不改色,哈哈大笑:“果然是你在装神弄鬼!”
“滚开……”
“当然是我!”
只见一只野狼悄无声息地从林中窜出,它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它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几乎是以闪电般的速度扑向了小羊羔。
“你以为就凭借区区一个噩梦就能吓唬我?”
那是一种直觉。
“吓唬你?不,我说了这是预警!我从不吓唬任何人!”
走出去不过几丈远,凫风初蕾蓦然回头。
金杖无声无息,再次挥出。
“行,那样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一次,凫风初蕾用了最大的力道。
她忽然道:“委蛇,等我们离开时,把这只小羊一起带上吧。”
方圆的土地都在颤抖,草蛇们吓得径直往泥土里钻,就连远处林中的飞鸟也吓得扑簌簌的拍打翅膀。
凫风初蕾走了几步,又回头,只见小羊羔还是躺在妈妈的羊皮上,就像一个慢慢睡着了的小婴儿。
那神秘的声音仿佛也被这气势所震撼,好一会儿,竟然无声无息了。
“要不,我只吃虫子算了……真的,我只吃各种昆虫算了……”
凫风初蕾淡淡地:“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顶顶了不起,你无非是个会隐匿身形的外星怪物而已!以后,你再敢靠近我,我必天涯海角将你追杀!”
凫风初蕾苦笑:“不吃羊肉,你也得吃别的肉。它们也都有可怜之处。”
“别吹了。凫风初蕾,你记住我今天的话吧,你梦中的一切,便是你未来的命运,分毫不差……若是再徒劳无功地逞能,别说你,但凡你身边之人都会遭遇厄运。比如,有熊氏……”
它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忽然道:“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吃羊肉了……唉,我永远不吃羊肉了……”
有熊氏一族,果然毁在他(她)的手上。
委蛇也连声长叹。
金杖再次击出。
凫风初蕾伸出的手只好缩回来,看了看四周,去采了一大把新鲜嫩叶放在小羊的身边。
四面神影,忽然幻化。
好像它已经哭累了,只想躺在妈妈的怀里睡一觉,没准一觉醒来,妈妈就活过来了。
东南西北,就如有了无数个红色的身影,无数凌厉的金杖。
悲切呼声,很小很小。
“哈,你这四面神一族的微末本领,就别来献丑了……当年黄帝还有几分震慑力,可你这乳臭未干的毛丫头,你凭什么?”
可是,它索性双腿一跪,整个小小的身子便躺在了妈妈的羊皮上面,就好像被妈妈拥抱住了一般。
纵白袍怪也不敢轻视的四面幻变,在那人眼里,竟然儿戏一般。
凫风初蕾四下一看,只见这山林险恶,又想起早前遇到的那头饿熊,担心这只小羊被熊吃了,便想伸手抱起它,将它送到安全一点的地方。
凫风初蕾只觉得周围一股阴风吹来,她的身影忽然被定住,一时间,地上、怪石上,所有的草蛇都跳起来,它们身形暴涨,细长如一条条青色的绳子,扭动着,就像铺天盖地的一阵绿色大雨,一瞬间就把凫风初蕾给彻底笼罩了。
可是,它那只剩下一张羊皮的妈妈,永永远远也不会再醒来了。
委蛇从未见过这样恐怖的景象,本来已经瘫软了,却还是鼓起勇气,本体倏忽变幻成巨大的蟒蛇,便往那些草蛇攻去。
它的小小的羊嘴,反反复复地放在那羊头骨的地方,好像在亲吻妈妈,指望妈妈在这熟悉的亲昵里醒过来。
草蛇虽多,可是,怎能抵得住它几千年岁月的坚硬蛇皮?完全是刀枪不入,草蛇们嘶嘶着细长的蛇牙,却无可奈何,只改变了方向,将所有毒蛇的汁液往凫风初蕾身上喷去。
小羊羔的叫声更加悲惨,就像人类的婴儿,软弱,绝望,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天空中,下了一阵腥臭的黑色血雨。
她慢慢蹲下去,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小羊羔的头,柔声道:“小家伙,回山林中去吧,你的妈妈已经死了。”
凫风初蕾被困在中间,一时间竟然冲不出来。
凫风初蕾心底,一阵恻然。
金杖一次次击出,可无形中,每每被一股风吹回来,就像那暗中的敌人随意挥挥手,风便可以改变方向,肆无忌惮地协助草蛇们一起改变进攻的方向。
就算来了生人,它吓得瑟瑟发抖,可还是不肯离开。
很显然,这个敌人根本没打算今天让凫风初蕾再活着走出这片草蛇地。
可是,小羊羔嗅着妈妈的气味,知道这是妈妈的遗体,跪在旁边,怎么也不肯离开。
果然,笑声也是肆无忌惮的:“如果你不自己跑到这里来找死,本来还可以多熬几年,可你不识好歹,竟然敢踏入这片土地。哈哈哈,凫风初蕾,我也就不想再多费功夫了,今天,就让你永远留在你该停留的地方吧。你不是要寻根吗?这里,便是你的归根之地……”
很显然,它的不幸的妈妈已经被野狼或者别的什么猛兽吃掉了。
万千条草蛇,一起钻向凫风初蕾的头发。
而它旁边的羊皮很大,但已经干涸卷曲,上面有斑斑的血迹,还有残存的羊头骨。
尽管金杖的光芒更加凌厉,可是,风中已经有了间隙,透过间隙的草蛇便一波波涌进来,它们嘶嘶鸣叫着,有的甚至细如发丝一般,全部一个方向钻向凫风初蕾的头发……
它有雪白的羊毛,一双黑色的眼睛,但是,身上到处是青草泥浆,雪白的毛也不成样子了。
凫风初蕾头皮都炸了。
看样子,这是一只刚刚出生不过几天的小羊羔。
眼前一花,忽然意识到,这些毒蛇是要想转移阵地,在自己的头上,身上安营扎寨了,如果真要被它们爬进去了,那自己满头的头发会全部变成毒蛇。
她几步走过去,只见一只小羊跪在一张羊皮旁边,怎么也不肯离去,嘴里发出的咩咩之声,就像是婴儿哀哀的啼哭,一声一声,催人泪下。
这一惊骇,真是非同小可。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悲鸣。
四面神影,再次幻变。
她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
可是,那股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的阴风,就像长了眼睛似的,轻松引导着毒蛇们的行动,一忽儿左边,一忽儿右边,竟然从四面之中找到了细微的空隙,如一股烟尘一般密密麻麻地钻进来。
甚至于,干脆把有熊部族的一切痕迹全部磨灭了?
脸上,已经有了冰冷腥臭之感。
很显然,令有熊氏父女消失的力量,就是要给凫风初蕾一个难堪——我叫你得意洋洋做什么小鱼凫王。
那是毒蛇的恶臭的味道。
老鱼凫王,怎么可能跟自己的女儿为难?
凫风初蕾对这种恶臭是很陌生的,因为委蛇是没有蛇味的,经过改造之后的它,身上的气味就和几岁的小小孩童差不多,就连面容也是小小孩童。
毕竟,老鱼凫王怎么可能选择在女儿登基的大日子,让有熊氏这么重要的来宾消失?
在她心底,就从未把委蛇当过蛇。
虽然是在槐树居消失的,可是,主仆都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老鱼凫王作祟。
可这些腥臊恶臭之物,不止恶臭,还有一股隐隐的腐烂的臭味,就像是死去多年的坟场里发出的味道。
若是姬墨等人藏起来也就罢了,可是,如果是令有熊父女失踪的力量让他们消失了,这就太可怕了。
现在,这可怕的气味拼命往自己脑袋里窜,她惊慌之余,忽然想起当夜梦中,那一双双绿色的鬼眼……
如果姬墨他们也全部失踪了,这个秘密,只怕就再也解不开了。
梦中,是男人的鬼眼。
委蛇,也脸色煞白。
现实中,却是绿色的草蛇。
“我原本一直狐疑姬墨他们回有熊部族时,为何毫不声张,无声无息,很可能他们根本就没有回到有熊部族,从金沙王城离开后,直接就消失了……”
其恶毒恐怖,完全不逊色于那些可怕的男人。
委蛇紧张道:“少主,怎么了?”
她一胆怯,就失了元气。
一念至此,凫风初蕾低声道:“不好了。”
元气一松,四面幻变就彻底失败,而金杖的凌厉之气也骤然减低。
可此时一路行来,却不见半个人影,就好像整个有熊部族的一切踪迹,全部被什么东西给抹掉了似的。
偏偏那股阴风更强更大,完全凝聚成一股,引导了那些草蛇,铺天盖地就笼罩了她的整个头颅。
换而言之,有熊部族本不是什么秘密所在。
头皮上,已经感觉到了蛇牙的尖利。
而且,有熊部族这几百年来,也常常和外界接触,每一代帝王登基,都会派遣使者给他们送去大量的赏赐。
下一刻,第一颗蛇牙就要刺穿她的头皮,然后,万千条蛇,必然彻底占据她的头颅。
临行之前,她是做了充分准备的,不可能连有熊部族的地点都找错了。
“哈哈哈,凫风初蕾,以后,你便会有一头美丽到极点的绿色头发。啧啧啧,那种绿,是充满了生命,力量,香味,完全不是你们鱼凫国人那种丑陋的没有生命力的黑色头发……哈哈哈……”
凫风初蕾摇摇头。
顶着一头绿色的草蛇,作为头发!
委蛇忽然道:“少主,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莫非这里根本不是有熊部族的地盘?”
她忽然有点麻木,捏着金杖的手,一动不动。
更可怕的是,到了峡谷地带,居然还是没有察觉任何人迹。
委蛇本来已经疲于奔命,却见少主忽然停下来,任凭千万条毒蛇向她的头顶围绕攻击,她却浑然失去了反抗的力道。
这么好的领地,有熊部族的人却全部迁徙了,岂不是咄咄怪事?
这一惊吓,真是非同小可,立即窜过去,嘶吼:“少主……少主……”
再放眼一看,有熊国的这片土地,山青水秀,峡谷两岸更是百花盛开,在席卷整个大夏的五年干旱世界里,这个地方真不啻为神仙福地了。
草蛇嘶嘶的吐着信子,集体发出胜利的声音。
或者说,这个假的太阳,一直悬挂在这里多久了?
暗处的声音也笑得更加得意了:“四面神的后裔,也不过如此嘛……”
可是,这世界上,谁才能有能力制造一个假的太阳,永远悬挂在有熊国的上空?
“嘛”字尚未落口,天空中,金色光芒忽然一闪。
的确,她也感觉,这个太阳分明是假的。
那颗血红的夕阳也瞬间黯淡,就像破了一个洞似的,迅速有鲜血倾泻而出。
这形容真是再恰当没有了。
半空中,如下了一股血雨。
凫风初蕾心里一震。
但并非红色,而是青草蛇的尸体散发出的草汁一般的死亡气味。
委蛇指着那一轮红日,低声道:“少主,我怎么觉得这个太阳是假的?”
漫天的绿色也瞬间消失了,只有凫风初蕾一个人站在漫天的空旷之中,手上的太阳神鸟金箔,散发出不可思议的金色光芒。
可是,太阳的温度并不高,也不灼热,恰到好处,令人感觉如置身阳春三月。
血红的夕阳,依旧挂在西边。
站了好一会儿,那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天空中,有一道道的霞光,蓝天白云,静谧安宁。
可是,它的锐气已经全被这金箔所遮挡。
委蛇也察觉了这一点,两只蛇头不安地轻轻摇摆。
死去的草蛇,迅速萎缩成一堆堆黑色的粉末,而远处的草蛇颤栗着,竟然再也不敢扑上来了。
就好像夕阳永驻此地,从未离去。
凫风初蕾冷冷地看着西天的方向。
一轮红日倒影在水中,奔腾的雪白水花就像染了一层金色的光边,明明是一副绝美的景象,可不知怎地,凫风初蕾却觉得一阵寒意:因为,她发现,倒影水中的还是夕阳。
那神秘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分明充满了诧异:“你竟然拿到了太阳神鸟金箔?颛顼这个窝囊废找了一万年也没找到的东西,竟然被你拿到了?”
不一会儿,便站在了大峡谷便上。
她冷笑一声:“我乃鱼凫国合法王位继承人,太阳神鸟金箔当然在我手上!”
下山的路,就快多了。
“还不是因为百里行暮色迷心窍,否则,你再过一万年也不可能找到太阳神鸟金箔……”
“我们下去看看。”
金箔,无声无息再次挥出。
委蛇道:“难道这就是当年少典大人射杀怪兽的地方?”
那股若隐若无的阴风忽然彻底失去了方向。
原来,这里居然有这么丰富而充沛的水源。
四周悄无声息。
难怪有熊国的山林保持了一片苍翠。
凫风初蕾等了好一会儿,那神秘的声音,已彻底消失了。
居高临下望去,只见前面的山林下,一条深深的大峡谷,峡谷里,水花奔腾,气势磅礴。
很显然,那神秘的敌人,对太阳神鸟金箔颇为忌惮。
委蛇忽然大叫:“少主,你看……”
她待要追赶,可是,又停下脚步,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真是邪门了。
转眼,看到委蛇正死死瞪着自己,目中的神色后更是可怕。
凫风初蕾去过周山、不周山、昆仑山、泰山等等高大山脉,可是,有熊国的这片都称不上大山,只是山林而已,但为何走来走去,却一直在半山腰。
“委蛇……”
可还是在半山腰的位置。
委蛇如梦初醒,“少主,你怎么一直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凫风初蕾估摸着时间,大致该是第二天清晨了。
委蛇,当然听不到那个神秘的声音。
继续往前,又不知走了多久。
它只见到少主不时对着空中责骂、冷笑,竟然好像跟一个什么看不见的人在争吵似的。
凫风初蕾久久盯着太阳的方向,更觉得有熊国藏有巨大的秘密。
不时,还夹杂着动手。
有微风吹起,周围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声音,那一轮红色的夕阳就更加灿烂温暖。
本已经被草蛇吓住了,又见少主这般疯魔的表现,不安之情就更浓了。
就像从来没有人迹踏入过似的。
凫风初蕾顾不得跟它解释,只拉了它一把,低声道:“委蛇,快走!”
这一片山林,竟然是一片空荡荡的原始森林而已。
这里,绝非久留之地。
就算房屋拆了,甚至一把火烧光了,但至少该有废墟残垣。可一路行来,别说残垣废墟,连野餐后的火堆都没看到一个。
凫风初蕾的双足彻底踏出这片诡异的土地时,又再次回头。
迁徙,也只是带走贵重物品,岂有连房屋都拆了带走?
只见那密密麻麻生长在泥土中的草蛇,又开始摇摆,扭曲,也不知道它们究竟是喜欢这片土地,还是急于要挣脱这片土地。
而且,就算他们往泰山迁徙,也是最近十年的事情。
走了五湖四海,她只见过生长在树上的绿孩儿,可从没见过生长在泥土里的蛇。
有熊部族在这里居住了几千上万年,曾经人丁兴旺,繁盛无比,就算最近几十年来已经衰落,可是,岂会连茅舍屋檐都寻不到踪迹?
单论数量,这片土地上的草蛇真不知有几千几万条。
甚至建筑物、房屋、茅舍,什么都没有。
想起都令人不寒而栗。
再继续往前,还是没有人踪。
更何况还有那些空屋子似的怪石头上一片片滑丢丢的青苔也是草蛇。
整个山林,就好像是空的一般。
可是,她顾不得多想,只想赶紧离开这片可怕的土地。
别说人,连坟墓都没看到一座。
委蛇跟她同样的心情,用足了全力,一人一蛇,很快便越过层层的藤蔓野草,再次回到了下山的路口。
而且,走了这么久,居然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
正是那条分岔路。
可是,这永不坠落的太阳却不知疲倦,一路跟随。
山顶,古木参天。
再估摸时间,一人一蛇至少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了,按理说,早就该月色当头,或者夜深了。
左边,藤蔓遮掩。
好像那太阳能自动随着人攀登的高度而调整似的。
就连地上的足迹也还是淡淡的,没有丝毫的改变。
从山脚下,到现在的半山坡,看上去角度竟然一模一样。
至于右边的藤蔓,就正常多了,至少,有好些植物,凫风初蕾都是认得出的。
夕阳不是还在原地,而是一直跟着在走。
一阵风来,凫风初蕾竟觉掌心里有涔涔的冷汗。
委蛇也顺着她的目光:“少主,我们刚到山下面,好像就夕阳西下了,可我们走了这么久,这夕阳居然还在……”
再看看西边的太阳,只见那诡异的血红更深更浓,好像一大包血浆马上就兜不住,立即要铺天盖地倾倒下来似的。
山坡上大片大片的都是常青的松柏之树,落叶少倒也不足为奇,可是,当凫风初蕾抬起头,看着天边的斜阳时,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她不敢再停留,低喝一声,转身就走。
委蛇晃了晃双头:“的确有点奇怪。明明已经大旱五年,可是,我们越是往前走,里面的山林就越是苍翠,就好像从来没有遭遇过干旱似的。少主,你看,甚至山坡上的落叶都很少……”
主仆二人重新站在峡谷关口时,等候多时的大熊猫嗷叫一声扑上来。
“委蛇,你觉不觉得奇怪?”
这一次,蠢萌的家伙居然没有卖萌,它的两只熊掌抱住委蛇的脖子,仿佛喜极而泣——分明是在庆幸,他们居然能全身而退。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忽然停下来。
这老熊猫,明明就知道什么。
一路往前,那种奇异的感觉就更深浓了。
不然,不可能是这样的表情。
凫风初蕾也觉得有点意外。
再细细看它的眼神,明明就是在庆贺委蛇的劫后余生——好像它亲眼目睹过可怕的场景。
委蛇吓一跳:“它怎么一看少主就吓成这样?”
委蛇的蛇眼里依旧满是惊惧,低声道:“老伙计,这可真是我生平见过最骇人的场景。你知道吗?那些蛇居然长在泥土里……”
凫风初蕾也笑起来,回头看了黑熊一眼,黑熊竟然吓得转身就跑。
凫风初蕾心里一动,蛇真不太可能被种植在泥土里,莫非是什么障眼法?
委蛇笑起来:“少主,你看那蠢熊,它竟然想吃我们……”
有些高明的法术师,完全可以驱草为蛇。
可是,又不甘心,还是远远地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生怕那个生人跑没了似的。
“委蛇,你看仔细了,那些真的是蛇吗?”
但是,因为嗅到了蟒蛇的味道,便不敢贸然冲上来。
委蛇点点头。
估计是好不容易嗅到了生肉的味道,便大着胆子,开始慢慢地尾随在一人一蛇的身后。
那些千真万确是草蛇!
它的体型很长,但是,饿得几乎快成为一张熊皮了。
它很远就嗅到了同类的气味,而且,在少主对着半空大声叱骂时,它更仔细地检查了周围的泥土,确信那些都是蛇。
甚至,有一种黑色的熊。
只不过,那些蛇都如植物一般,有两只细细的脚掌,脚掌上有五指,那可能便是它们的根茎,渗透地下。
偶尔,凫风初蕾也能把它们一闪而过的身影看得清清楚楚,它们都已经饿得骨瘦如柴了。
凫风初蕾只顾杀蛇,倒没有注意到它们脚下居然有脚掌五指什么的,听得委蛇这么一说,很是意外。
更有野兔、豹子、獐子等探头探脑。
“委蛇,你真的看清楚了是脚掌?”
看得出,若非灾荒之年,这里一定十分富庶,毕竟,大旱五年之后,这里的山林之间,竟然隐隐还有野鸡飞过的影子。
“这……好像不是脚掌,只是根须长成了脚掌的形状……”
一路往前,山林的绿色就更浓。
凫风初蕾想起那片腐肉般的土地,还是一阵恶寒。
她想,从这里,也许能察觉什么端倪。
委蛇又道:“少主,你说有熊氏一族是不是被这些草蛇给吃掉了,残存的其他族人非常惧怕,便全部逃跑了?”
凫风初蕾之所以一定要去一趟有熊部族,除了担心有熊氏失踪一事,更想探探四面神一族的起源。
她心里一动,却又想起那个陌生人的话:“杀他们?不,我从不杀人……”
先别说人类的正常怀孕可不可能长达25个月,单就巨大闪电降落之后,又往北斗星而去,就足以说明,这很可能是黄帝一族的飞行器降落有熊部族,可能是考察这片山林,觉得很适合定居,便以此为根据地在地球上生活下来。
可是,既然她(他)从不杀生,那为何又强调有熊氏一族因为自己而遭遇了厄运?——分明是杀鸡骇猴。
史载,一个叫做附宝的少女到郊外游玩,忽遇暴雨,紧接着,一道巨大的闪电化为蟒蛇似的缠绕在她身上,不一会儿,便绕着北斗星去了。附宝也因此感而受孕,怀胎二十四个月,生下黄帝,起名叫姬云。
因为自己,而惩罚有熊氏一族?
如果说,这个故事还不足以佐证的话,那么,传说中黄帝的出生,就更能证明了。
可是,这是为什么?
这只能说明,少典也很可能是上古半神人,而且很可能和黄帝来自同一个地方,因为他到地球的时间更早,所以,才被后人附会为是黄帝的父亲。
她总觉得里面有一个蹊跷,可是,每每一闪而过,总形不成连贯的片段。
可少典,轻轻松松,令比巨人还凶残的怪兽一剑封喉。
与其说有熊氏是被这些草蛇吃掉了,不如说,是被那个神秘的声音所吓跑了。
几场交战之后,她对巨人一族已经非常了解。纵然是巨人一族最普通的少年,也要几千上万的普通人类才能对付,而且,还必须早做准备。就如当年万国大会上,大禹王下令射杀防风氏,防风氏随意跺跺脚,也令涂山生灵涂炭,若非他们自己族群中的叛徒防风三出手,加上涯草暗中提前给他下了软骨散,可以说,大禹王纵然号令一支大军出手,也不见得能对付得了防风氏。
很显然,那神秘的声音惧怕她到有熊国寻根,或者发现有熊国的什么秘密,所以,干脆将有熊国彻底抹掉了。
可少典能够一箭射杀一座小山般大小的怪兽,这就证明,他绝非是一个凡俗之人。
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到底什么样的力量才能让一个有着上百万人口的部族无声无息彻底消失?
要是以前,凫风初蕾听得这个传说,一定只是听听而已。可现在,她却泛起狐疑之情:黄帝来自太阳的四面神一族,肯定不是少典的儿子。
而且有熊部族又不是别的部族,他们的地位,曾经至高无上。
有熊国,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可这个神秘的声音,不但让整个部族就此消失,就连他们曾经生活过的房屋、游猎的场所,所有足迹经过的地方,全部被磨灭了——从藤蔓野草疯长的程度来看,若没有几百上千年的历史,那里根本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而黄帝更是从这里走出去,逐渐称为天下共主。
就算是外星大神,东井星妖孽等,也没有这个能力。
少典立即回去,带领所有族人迁徙到这个地方,久而久之,这里就被称为有国。
等等,她忽然发现自己疏忽了什么——那两个消失了的白袍怪。
这里,可比他之前的族人居住的地方好多了。
白袍怪们,当然具有隐匿身形的能力。
为首的大熊带领他查看整片山林,他惊喜地发现,这片山林水草风貌,硕果累累,峡谷边上还有一大片大片的良田,各种獐子、鹿子随地跑,野山鸡更是漫山遍野。
可是,白袍怪们也无法让时间扭曲,让这片土地变成几万年前的模样吧?
少典,也因此成为了黑熊们的救命恩人,从此,便可以任意驱使熊群。
有熊部族根本不可能已经消失一千年了——事实上,很可能去年底,他们还有相当一部分族人在这里活动。
很快,怪兽便气绝身亡。
可为何,这里顷刻间成了远古洪荒时的模样?
随即,张弓射箭,箭镞直达巨兽的的咽喉。怪兽来不及爬起来,他又是连续两箭,每一箭都穿透了怪兽的心脏。
她似在自言自语:“难道我们真的走错了地方?还是没有找到有熊氏具体生活的地方?”
他笑着拍拍大熊的脊背,低声道:“伙计,你看我的。”
委蛇道:“应该是,周围一个人影都见不到,全是恐怖的草蛇。这种情况下,这里起码上千年没有人生活了……少主,我们一定是找错了地方……”
少典看到这一幕,终于醒悟过来,敢情这只大熊来跪拜自己,是希望向自己求助。
她点点头,表示同意,一转眼,却看到大熊猫非常奇异的眼神。
可能是吃饱喝足了,怪兽这才心满意足地挥挥魔掌,躺在地上晒起太阳。而那群瑟瑟发抖的黑熊,竟如它豢养的肉食,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这头大熊一直抬起头,好像在非常认真地听主仆俩的对话,它的坐姿也是很奇怪的,就像一个人盘腿坐着,很显然,它是曾经非常熟悉人类的生活,才有这习惯性的模仿动作。
怪兽耀武扬威,巨大的魔掌一伸,随手抓起一头熊便咬断喉管,顷刻间便吃得干干净净。接着,又抓起另一头大熊,如法炮制。
却不知为何,大熊猫忽然嗷叫起来,甚至急得伸出熊掌,连连不停地对委蛇摇晃比划。
这时候,少典看到峡谷边上,一大群黑熊慢吞吞地走出来。这些平素不可一世的家伙,见了怪兽,无不瑟瑟发抖,很快便一齐趴在巨兽面前。
那情形,简直就像一个哑巴,想要告诉人什么东西,却苦于说不出话来。
大熊非常惊恐,远远地躲着不敢过去。
委蛇奇道:“老伙计,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们什么?”
怪兽高达七八丈,远远看去,就像一座小山似的。
凫风初蕾也诧异地看着大熊猫。
忽然,远远地传来一声长啸,只见大峡谷的关口,一头非常恐怖的怪兽挡住了去路。
它的表情更着急了,忽然直立着站起来,熊掌,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大熊立即驮起少典,狂奔一阵,进入了一片原始森林旁边的大峡谷。
凫风初蕾顺着它的目光,不由得失声道:“天啦,我们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少典情知有异,便骑上了熊背。
大熊猫肚子上的伤势,已经彻底痊愈。
少典还来不及反应,那头大熊已经跪在他的面前不停叩头,并俯身而就,好像是希望带少典去某一个地方。
就算委蛇之前给它用了伤药,可是,那只是非常普通的伤药,只有止疼的效果。
迷迷糊糊中,察觉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摩挲自己的手臂,睁眼一看,竟然是一头大黑熊。
而且,它的伤口深达一尺有余,要痊愈,纵不说一年半载,起码也需要十天半月。
据说,黄帝的父亲少典,是一个非常高明的猎手。某一天,少典到野外打猎,因为迷路,就越走越远。他很累,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不知不觉睡着了。
可现在,它受伤的地方,皮毛已经长得光滑如初,跟周围也没有任何差别。
大夏的方国之一。
哪里还有丝毫伤痕的影子?
有熊部族的官方正式称呼是有熊国。
再抬头看看天边的夕阳,除了那血浆似的可怕的蠕动的红色忽然不见了,其他的,一点也没有变化。
距离阳城,不过一两百里,可是,却是完全不同的两重天地。
就好像二人在山上只漫无目的游荡了一天似的。
那是有熊部族的领地。
大熊猫又看看上山的方向,正是那片草蛇生长的方向——尽管已经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它还是只看一眼,立即恐惧地转过头,连声嗷叫。
她松一口气,仿佛在自言自语:“它就该长在这里,一直开着,这才证明,春天真的来了,这片山林也要彻底复苏了……”
那是动物特有的预警。
委蛇立即住手。
显示那个地方有危险。
蛇尾一卷,正要去摘下来,她大叫:“万万不可……”
再联想到,它仿佛特意把自己带到半山坡,却不敢停留,一溜烟跑掉的场景,凫风初蕾就更有种强烈的预感——这头大熊猫,可能亲眼目睹了有熊国发生的可怕剧变。
她忽然笑起来。
只是,它不能人语,纵嗷嗷乱叫,自己也听不懂。
这是凫风初蕾踏入大夏地界之后,看到的第一朵野花。
她长叹一声:“要是大熊猫也能说话就好了。”
前面,居然有一朵黄色的小野花,它探头探脑地从一大丛枯草中伸出头,充满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委蛇也长叹:“除了老鱼凫王!可能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人能让别的动物讲话了。”
委蛇大叫:“少主,你看……”
熊掌却猛地拉了委蛇一下,好像是催促它赶紧离开。
其实,那也是不正常的绿:漫山遍野的树木都是黄焦焦的,到处是大片大片已经枯死的树木。但是,草木的生命力毕竟最是顽强,一场春雨,便有大量的枯木逢春,绿树新芽,夹杂在大片的枯萎丛林之中,竟然另有一番美丽景象。
凫风初蕾情知不妙,不敢再停留,转身就走。
直到一片绿色赫然出现在眼前。
委蛇跟上去,走了几步,回头,只见大熊猫依旧站在原地,两只熊掌再次遮住眼睛,竟依依不舍似的。
枯萎的树木,枯萎的野草,没有庄稼的土地。
它干脆利落:“老伙计,跟我们一起回金沙王城吧。毕竟,金沙王城最好的竹子任你吃饱喝足。就算你不吃竹子了,我也保证每天供给你足够的新鲜牛羊肉……”
尽管下了一场大雨,河渠开始蓄水,皴裂的土地开始湿润,可是,一路行来,满眼依旧是茫茫的一片黄色。
两只熊掌放开捂住的黑眼圈,放开四蹄便追了上来。
日暮苍山,黄土丘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