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孤立无援,需要涂山一族的支持,才勉强娶了相貌平平的她。
事实上,他是根本不想看到她。
做上门女婿也就罢了,可是,她的生活里只有一个他,以他为天为地,恨不得每天12个时辰都跟他朝夕相伴,此外,于他的事业却没有任何帮助。
四个字,反反复复,呕哑嘲哳,毫无美感可言,久而久之,整个涂山都知道他是个负心汉:天天都不归家。
这平庸的女人,平庸的日子,令他深感人生无趣。
甚至于她每天哼唱的那首曲子:候人兮,猗!
直到有一天,他遇上云华夫人,第一眼,他才知道什么是心跳,那才是一个成功男人应该拥有的女人。
音乐袅袅里,大禹王眼睛半闭,惬意享受,不知怎地,眼前忽然浮现涂山氏那张哀怨瘦削的脸庞,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此外,无一可取之处。她很矮小,怀孕的时候简直就像一个干扁的奇怪圆球,又因为天天在涂山等待他的归期,风吹日晒,变得非常黑瘦,简直就是一只放大版的狐狸,也因此,他从来不想多看她一眼。
可是,碍于涂山一族的势力,他不敢声张,只是,每每从家门路过,也借口忙碌,不愿意踏足半步。
优美的旋律,来自九重星,昭示着她华贵不凡的王族血统,大禹王听得如痴如醉,这是他于繁忙的政事之外,唯一的嗜好。
这反倒成全了他的美名,天下人都传扬他的大公无私,直到他成功登基。
云华夫人的素手,已经在琴弦上游走。
涂山一族咄咄逼人,非让他立涂山娇为元妃,为此,不惜以启儿为筹码,将启儿藏起来不让他探视。
大禹王无可奈何,只能作罢。
隐忍已久的上门女婿终于爆发,干脆用暴力将启儿抢回。
她告诉大禹王,她随时可能回归族群,而不是留在这里做什么元妃。
许多年下来,他早就忘记了涂山娇的模样,不料,此刻,她的面容于音乐声里,清晰浮现,渐渐地,哀怨的大眼睛里盈满泪水,悲戚得就像秋风里颤抖的一片落叶。
但是,她居然拒绝了。
他勃然大怒,跳起来指着她的额头,厉声道:“你整天在家哀怨长叹,伤春悲秋,巴不得我天天在家陪着你。可是,你可知我在外九死一生却无任何助力?要不是云华夫人帮我,别说成为大禹王,我早就被恶龙吞噬了。你呢?你为我做过什么?除了生了一个儿子,你还为我做过什么?你涂山一族甚至背弃于我,差点陷我于险境,你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会喜欢你?”
大禹王也无数次表达过这样的殷勤。
涂山娇的影子忽然散去,他咕咚一声摔倒在地,顿时昏迷不醒。
尽管如此,只要她愿意,大禹王随时乐意立她为元妃。
“大王,大王……”
但是,再多的宠幸,她也始终从不怀孕。
云华夫人扶起他,看到他的额头上冒起老大一个红包。
大禹王,便无数次沉溺于她美貌的温柔乡里,真真是宠爱不绝。
有通传声,近臣遒人低声道:“国师皋陶求见。”
这种美貌,绝不同于一般的小家碧玉,当然也不是大家闺秀——是远远超越这二者之上的富贵优雅,和她西王母一族的天潢贵胄血统相得益彰。
云华夫人眉头微微一皱,今晚才为他们父子设宴庆功,这么晚了,他又来干什么?正要拒绝,大禹王翻身坐起来,大声道:“进来吧。”
更何况,她是这样的美貌。
皋陶和大费一起进来。
再忠诚的大臣也可能野心勃勃,唯有这枕边人,不会篡位谋逆,她是大禹王绝对信任之人,也是他唯一可以永远共谋之人。
皋陶见大禹王额头上老大一块红包,吓一跳,急忙关切地问:“大王何故受伤了?”
云华夫人,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妃嫔,她对他的贡献远远在其他朝臣之上,毫不夸张地说,她分明就是他的左膀右臂,没有她,大禹王便不会有今天。
大禹王摆摆手:“睡着了不小心磕碰,不碍事。”
大夏初兴,已经超越于三皇五帝之上。
“大王一定要保重龙体啊。”
云华夫人还拿出一只极品红玉制成的玄圭,从此,大禹王接见朝臣时,总是拿着这只玄圭,成了立威的标志。
大禹王微微不耐:“你们父子有何要事,这么晚还进宫禀报?”
从此,大禹王用城廓来聚集百姓,用器械来保卫大众,用车马服饰来表示贵贱,用五谷来备荒年。
皋陶低低道:“有些事情,当着众臣不好说,只能单独禀报大禹王。”
自然,这圣人便是大禹王自己。
皋陶身边的獬豸施施然走到大禹王面前。
云华夫人还告诉他,兴与废的气数,贵与贱的地位,尊与卑的次序,吉与凶的感应,不得志与得志的期限,都禀承于道,掌握在天,而由圣人管理。
大禹王心里一沉。
云华夫人拿出西王母一族驱神役鬼的符策之书,又于母族中召来几位能人,终于帮助大禹王开山凿石,疏通江道,从此,治水成功。
獬豸公正无私,从不撒谎,只是将涂山侯人在小鱼洞的所作所为如实禀报,包括他动用劈天斧和大费兄弟作对,事后,又和凫风初蕾一起逃窜。
平定大河的水患之后,大禹王率领治水大军来到巫山,江水湍急,恶龙挡道,大禹王措手无策,碰巧遇到路过的云华夫人。
只是,獬豸也没有一个字提及柏灌王。
她是天穆之野的西王母一族的小姐,身份尊贵,本领超群。当年大禹王为了治水,奔走于万水千山,因在舜帝面前立下了军令状,治水不成,唯有死路一条。
獬豸讲完了所有一切,大禹王龙颜大怒:“孽障!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孽障,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云华夫人,是在他身边呆得最久的女子,这么多年了,她的容颜丝毫也没有改变,云锦霞帔,雍容繁盛,美貌一如初初相见。
皋陶叹道:“大王息怒,启王子虽然做了错事,但是,念他少年心性,一时冲动,想来也是无心之失……”
侍女童绿搬来瑶琴,她素手轻挥,靡靡之音便在大夏的王宫里低回婉转,大禹王的双脚轻轻点着,踏着拍子,烦乱的心情慢慢地便平复下来。
“少年心性!少年心性!大费也比他大不了几岁,可是,早就独当一面,立下赫赫战功,唉,十个启儿也比不上一个大费啊……”
“有劳夫人了。”
大费恭敬而谦逊:“都是托赖大王圣德,小子岂敢居功?”
她只是微笑:“我给大王弹一首曲子吧。”
他微笑时有淡淡的阴鸷,远远超越于他这个年龄的老成持重,对于这一点,大禹王总是特别欣赏,因为,这总是让他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
云华夫人静静听着,也不接嘴,她知道,这件事一直是大禹王心头最大的秘密,他盛怒之下可以发泄,但是,别人切切不要多言多语。
他由衷道:“大费,我真希望你是我的儿子。”
“男子二十行冠礼,他早已成年,哪里还小?这孽障就是故意跟我作对,你知道他今天去了哪里吗?他居然又去涂山祭拜那九尾狐……”
“这是大王对小子的赞誉。”
云华夫人柔声道:“孩子小,不懂事,大王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大禹王走了几步,显得心事重重,大费犹豫一下,还是道:“臣下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他恨恨地:“这个孽障,真是气死我了。”
“但说无妨。”
所以,无论儿子多么叛逆,多么可恶,他也没法痛下辣手。
“鱼凫国的余孽凫风初蕾和启王子交好。虽然大洪水之后,她下落不明,不过,臣下推断,她很可能借着万国大会之机混入阳城。只恐她利用启王子,对大王不利。”
涂山娇的诅咒,将他侵蚀,此生此世,他再也不会有别的儿子。
大禹王不以为然:“她一小小女子,何足为虑?”
任何女人都没有再为他怀孕。
“可她毕竟是新任鱼凫王,鱼凫国有许多很神秘的门道。”
他功成名就,一统九州,成为天下美女眼中的大英雄,几十年来,不凡美女绕身,倚红偎翠,可是,他再也没有过儿子。
大禹王一挥手:“纵然是鱼凫王,也无非是孤家寡人。只要她不再和启儿纠缠,就不必理她。”
但是,他没法。
大费垂手:“大王说的是。”
大禹王为此操碎了心,却又无可奈何,无数次,他也气得咬牙切齿,干脆放弃这孽障算了,任他自生自灭,或者干脆将他处死。
獬豸又说:“启王子敌我不分也就罢了,但有一事,大王不得不防……”
你说东,他偏要往西,你说西,他又往北去了,从不遵守任何规矩,也不听任何安排,稍微大一点,便长年累月在外流浪。
“何事?”
从小到大,这个儿子满满地叛逆。
“启王子在外走动,总是自称涂山侯人!众所周知,涂山一族早已背叛大王,侯人一词又深具贬义,外人不知启王子的身份也就罢了,若是知道他公然以这等蔑称自居,对大王的声誉不得不说是一种极大的损害!”
他余怒未消:“若不是看在他是我唯一儿子的份上,岂容他如此嚣张跋扈?真真是目无君父,不肖之子……”
涂山侯人——涂山的上门女婿!
“大王何必动怒?”
大禹王脸上白一阵又红一阵,气得牙齿格格作响,当即就跳起来:“快来人,去把那个畜生给本王绑起来……”
一双手,轻轻按在大禹王的太阳穴上,温柔,细腻,细心,他瘫坐在王位上,闭着眼睛,非常享受。
云华夫人急忙拉住他的袖子:“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大禹王被噎得上气不接下气,捶胸顿足:“孽障,真是孽障……”
皋陶父子也道:“大王息怒……”
“万国大会也不去吗?”
大禹王怒气未消:“这个孽障,竟敢如此侮辱君父!反了,真是反了他了。他以为本王非他不可吗?”
大禹王在他身后厉声道:“这次之后,你再也不许踏足涂山。”
他高声道:“皋陶听令……”
言毕,转身就走。
皋陶躬身:“大王有何吩咐?”
涂山侯人垂手:“所以,你又何必在我面前演戏?”
“即刻传令下去,待我百年之后,王位传于国师皋陶。”
大禹王勃然大怒:“父亲之事,岂容儿子多嘴?”
云华夫人楞了一下,没有作声。
涂山侯人似笑非笑:“那云华夫人算是怎么回事呢?”
皋陶父子对视一眼,一时,竟然也没法做声。
大禹王长叹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这些年来,我也一直怀念你母亲。为此,我甚至没有再立任何别的女子为元妃……”
还是皋陶反应快,急忙道:“大王正当盛年,这可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老臣不敢居功啊……”
“祭拜母亲,岂是添乱?”
“就这么定了!论威望贡献,这天下谁也比不上皋陶你了。”
“启儿,这时候,你可不能给我添乱。”
那一夜,大禹王失眠了。
“你也说我三年没祭拜母亲了,这可是不孝之极!而且,我回来后,几乎被你关押了半年才能外出。”
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一个人在窗前走来走去。
大禹王面色变了,他指着儿子的额头,本要大怒,可是,干咳几声,强笑道:“你已经三年没回阳城了,可不能一回来就任性妄为……”
云华夫人悄无声息拿了薄氅替他披上,柔声道:“这个夏季阴雨连绵,大王小心着凉。”
涂山侯人淡淡的:“我去涂山祭拜了。”
大禹王重重地在椅子上坐了。
他抬起头,眉头微皱,很是不悦:“启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为什么不参加今晚的庆功宴?我不是说了吗,你早已成年了,应该在大臣们面前露露脸,多刷刷你的存在感,否则,那些老家伙都快忘了还有你这个启王子了……”
云华夫人知他心事,婉转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大王何须为尚未发生的事情忧心忡忡?需知明日自有明日的焦虑。”
有脚步声,是涂山侯人站在门口。
“唉,夫人你说,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他把连篇累牍对大费歌功颂德的竹简扔在一边,觉得自己的风湿更加严重了,阴寒之气已经渗透了五脏六腑,以至于右腿几乎抬不起来了。
“目前为止,这的确是大王最好的选择。我相信,启王子日后一定能明白大王的一片苦心。”
可是,又不得不面对。
大禹王站起来,又走了几步,恨恨地:“你说,这孽障到底何时才能晓事?难道就这么放任他成为一个废物?”
他们时常肆无忌惮地在大禹王面前谈论这个问题,大禹王对此非常厌恶,因为,那令他常常有英雄迟暮之感。
云华夫人想了想:“有一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尤其,大费挟着一年灭三国的盛大威望,军功在手,八长老更是一致认为,他已经是唯一的王位候选人,想当然地,大禹王非将王位禅让给他不可。
“夫人但说无妨。”
其中,呼声最高的便是皋陶的儿子大费。
“俗话说得好,成家立业。大凡男子,总是先成家后立业,有了妻子儿女,才会有压力和责任感。这些年来,启王子动辄离家出走,浪迹江湖,便是因为无拘无束,来去自如。可是,一旦他有了妻儿,一切便不同了。纵大王不管束他,也有家庭束缚他,岂能再任性胡为?”
大禹王唯一的儿子姒启声名狼藉,自然不是王位理想人选,因此,两年之前,八人议会制的长老们便陆续推举了几个名声和功劳都很大的贤者。
大禹哈哈大笑:“妙计,真是妙计!夫人啊夫人,这么简单的主意,我怎么就偏偏一直想不到呢?哈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就依夫人的主意行事……可是,依夫人所见,启儿该娶哪一族的女子?”
现在,又到了大禹王的末期,大臣们当然会随时关心此事。
云华夫人不慌不忙:“万国大会之前,已有无数部族请求和大夏联姻。依我看来,有三个女子是最好的人选……”
舜帝末期,大禹因为治水成功,放眼天下,没有任何足以比肩者,所以早早地便被八人议会制确定了王位继承人的身份。
“哪三个?”
至于候选人的资格审核,则由八人议会制来审核。
“夏部落的徐登女、有男氏的富邑女,还有东夷族的东眷女都是上佳人选。”
很简单,自尧帝开始,天下便是禅让制,简单地说,王位并非家传也不是父传子,而是选择天下最有才能和德望的那个人。
大禹王边听边点头,富邑女也就罢了,但夏部落可是大夏兵力最强大的部族之一,和他们联姻,能取得最多的兵力支持;而东夷族富甲天下,号称大夏的粮仓,跟他们联姻,也大有好处,而且,东夷族自来出美女,族中女子个个绝色,可以说是整个大夏的颜值担当。
因为好几次在朝会上旧疾发作,臣下们暗暗担心他的身体健康,便一个个开始催促王位继承人的问题。
有男氏则是大禹王治水起兵时,便一直忠心跟随,毫不夸张地说,是大禹王最忠心的部属和盟友。
更令他心烦意乱的便是自己之后,王位继承人选问题。
云华夫人提出这三个人选,显然是早就精心考虑过的,从各方面衡量了,能最大程度有益于启王子的前程。
连续几天朝会,臣子们的问题多如牛毛,一切都是围绕万国大会展开,他每每提出意见,总遭到无数人的质疑,好几天下来,他已经烦躁不已,愤愤地想,这些老家伙怎么一个个意见都那么多?
“这三个女子都不错,而且,这三个部族都屡次求婚,诚意满满,为此还送上了大量贡品,但是,依夫人之见,到底娶谁为好?”
他站起身,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额头,但觉头昏脑涨,心浮气躁,他按了按右腿,风湿老毛病又发作了,尽管用了许多良药才暂时阻止了半身偏瘫的可能,但是,走路时已经跛足得越来越明显了。
华阳夫人笑道:“这还不简单?三个都娶了不就行了?东夷族有财富,徐登女有兵力,有男氏可以稳定人心,有她们三人辅佐,何愁启王子不能前程似锦?”
奏折,绝大部分是关于万国大会的。
大禹王大喜过望:“好,真是太好了。夫人,你真真是替我解决了最大的隐忧啊!我心内几十年的一颗大石头,真是要从此落下了。”
书房里,丝帛竹简等书写的奏折堆积如山。
他双手握住云华夫人的手,由衷道:“夫人,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群臣瓜分赏赐,大禹王对这些财宝美人却毫无兴趣,他只是再次看看儿子那空着的位置,叹息一声,拖着一只已经瘸了腿进了书房。
“替大王分忧解难乃我分内之事,大王又何必客气?”
大费大笑着点点头:“如此甚好。”
“好,很好。为免夜长梦多,我明日便下令和三族联姻。”
斟灌氏立即道:“就这么说定了!我一定先抓住小狼王。”
“大王英明,有了三名美人儿,启王子今后该收心在家,好好替大王分忧解难了。”
有莘氏冷笑一声:“我倒有个想法,谁若帮助大费将军抓住了小狼王,这美女就归谁,如此,岂不是更公平合理?”
此时,涂山侯人躺在榻上,浑然不知自己的婚姻大事早已被父王决定。
斟灌氏大叫:“说好了,等抓了小狼王,这美女就归我。”
月色探头探脑洒了一地,他大睁着眼睛,翘起双腿,很想跳起来去弹奏一曲,可是,他知道,自己真要这么做,立即会遭到大禹王的训斥。
大费笑道:“这美女叫姬真,据说是白狼国的第一美人,也是小狼王的未婚妻。我们抓获她时,正是她和小狼王成亲的前夜,所以,小狼王一定会到阳城救她。我之所以留下她,倒并不是我要自己享用,就是为了拿她做一个诱饵,只等抓获了小狼王,各位想怎么享用就怎么享用……”
每次大禹王见他弹奏,便会大骂他不务正业,说好男儿志在疆场,你整天搞这些靡靡之音有什么意思?
“小狼王。”
短笛、长箫、石磬、陶铃……乐器应有尽有,触手可及,但是,他懒洋洋地,失去了弹奏的兴致。
有莘氏立即问:“要抓谁?”
音乐乃心之所发,心之所感,勉强为之,便会沦为奇淫技巧,毫无价值。
大费朗声笑道:“大费虽然不才,但也不至于和大家争夺美人。实不相瞒,我只是要先用这个美人做诱饵抓一个人,等抓到了,这美人任你们享用……”
他决定睡觉,可是,长夜漫漫,白天睡了,晚上还睡,他想,总不成自己一辈子就这么睡下去吧?
有莘氏也悻悻的:“要是大费将军看上了,我也不敢争,可是……”
他起身,走到门口,推开二楼的窗户,正好可以眺望整个的王宫。
斟灌氏急不可耐:“什么用途?难道大费将军你看上这美人儿了?”
大禹王崇尚简朴,宫廷不大,他还保留着治水时艰苦朴素的本色,于美酒美人都有节制,最大的爱好便是埋头政事,哪怕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工作也不觉辛苦厌倦。
眼看其他将领也要一拥而上,大费一挥手,两名侍卫便拦住了众人,他不慌不忙:“各位别急,这位美人儿,我还有点用途……”
坐在这把龙椅上,便是他此生最大的愉悦,因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九死一生后得到这一切的可贵。
有莘氏的首领不甘示弱:“我要这个……”
他勤政爱民,选贤用能,大公无私,万众拥戴,而他,也从不曾辜负这个国家的人民。
忽然,斟灌氏的首领大叫一声:“这美人儿我要了……”
除了涂山侯人,他想,若是母亲还活着,也许,在自己眼中,父亲也一定是个伟大的人物——你不能用男女之间的私德去衡量一个政治人物。
纵然是一群厮杀疆场的老将,也内心砰砰直跳,一时间,但觉口干舌燥,不能自已。
如果这样,许多大人物都经不起挑剔。
满屋子的美人儿忽然失去了颜色,只有她一枝独秀。
伟大,在于他是否为江山社稷、为更多人民做出了贡献。
面对一大群如狼似虎的目光,她抬起头,只得一眼,就垂下长长的睫毛,比大海更蓝的眼睛就像受惊的小鹿一般湿漉漉的。
以此衡量,大禹王的伟大毋庸置疑。
她不过十六七岁,金色秀发闪闪发亮,而那张娇媚之极的面孔,简直就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粉红花瓣。
但现在,他在他心目中,也只是大禹王而已。
可是,所有目光却全部落在居中的一个少女身上。
此时,他在内廷深处,回忆起之前近臣一声声的通传:“待我百年之后,王位传于国师皋陶”时,内心,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愤。
这些女奴一个个肤白如雪,有蔚蓝色的大眼睛,几乎每一个放在阳城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禅让制度,古已有之。
此时,所有目光无暇顾及珠宝,纷纷落在一大群美丽妖娆的女奴身上。
人类还未进入“家天下”的时代。
三苗多珠宝,白狼国则多美女。
他从不觉得这个王位有什么稀奇。
大殿里,陈列了无数珠宝财帛,当然还有无数俘获的女奴。因为水漫鱼凫国,大费未能从鱼凫国带出任何战利品,鬼方女战士又一个个力战殉国,他也未能带出任何战利品,所以,群臣此刻所见到的,全部来自于被灭的三苗和白狼国。
他也从不觉得自己有资格登上王位。
他一想起此人就恨得牙痒痒。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王位毫无意义。如果人人都像大禹王那样醉心于江山伟业,整天东北西跑,那简直是浪费生命。
涂山侯人!
二十几年了,他一直生活在大禹王的阴影之下——所有人都在称赞这个伟大的王,可一旦提起他的儿子,便纷纷摇头,闭嘴不言。
本来,他率领的大夏精锐已经在湔山一战全被洪水淹没,自己不提,真相就永远无人知道,可是,还有个涂山侯人!
众所周知,大禹王有个不成器的儿子。
尤其,心口隐隐传来的疼痛都在提醒自己:柏灌王,也许无处不在。
对此,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自己为什么要做他的好儿子让他高兴?
这一辈子,他很少忌惮什么人,唯想起柏灌王时,总是心神不宁,而且,他隐隐担忧,柏灌王会不会已经到了阳城?若是柏灌王出手,这天下还有谁能阻挡他的雷霆一击?
他只是恨大禹王为何要屡次派人抓回自己,干涉自己的自由。
他忽然想起柏灌王,但不知为何,他没有提起柏灌王的真实身份。内心深处,对这个共工一族的最后传人非常忌惮,而且,要不是那场大洪水,只怕自己早就死在他的手上了。
此际,他宁愿和凫风初蕾行走在去天穆之野的路上。四时花开,山山水水,纵风餐露宿,也胜过王宫里的美味佳肴。
落在最后的大费看了一眼大禹王,但见他端坐椅子上,微微闭着眼睛,脸上颇有疲倦之色。
他遗憾地想,今后的日子,恐怕自己只能整天关在屋子里,唱歌弹琴,不问外事。
群臣急着领赏,吵吵嚷嚷地立即就往大殿而去。
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唱,周而复始,就像家养的猪牛,慢慢长肥了,就到了被献祭的时刻。
“谢大王。”
天色大亮,艳阳高照。
大禹王大笑:“本王年事已高,绝色女奴就赏赐给你好了。”
侍卫邰桑见大禹王大步而来,急忙迎上去。
大费恭敬道:“对了,下臣有两名绝色女奴献给大禹王。”
大禹王眉头微皱:“启儿呢?”
众人齐声道:“谢大王。”
“回大王,王子正在睡觉。”
大禹王看了看已经喝得差不多的美酒,对皋陶道:“天色已晚,本王不胜酒力,你就下去主持一下,按照级别,把战利品分发给大家吧。”
房门反锁,推之不开。
另一个大臣笑道:“大费将军带回来的珠宝已经够多了,尤其带回来那么多白狼国的美女……”
“岂有此理,都近晌午了,他还在睡觉?成何体统?”
“不过,等洪水退去,我们也可以派人发掘那些珍宝。”
大禹王正要一脚踢开门,云华夫人柔声道:“我来。”
大禹王笑道:“财宝不足为虑,只要消灭了鱼凫国这个心腹大患,便是一场天大的功劳。”
她点点头,大禹王余怒未消,却还是悻悻地转身走了。
大费叹道:“若非水漫金沙,大夏军队是能够带出那些财宝的。可惜啊,真是可惜……”
有敲门声,一阵一阵,不徐不疾。
大费自然要极力渲染自己的功绩,便绘声绘色讲起湔山小鱼洞之战,当众人听得奠柏如何食人,鱼凫王如何的厉害,以及金沙王城如何的财宝堆积如山,尤其,当他们得知金沙王城居然比阳城更大时,一个个均感惊奇不已。
涂山侯人用被子蒙住头不理不睬,可是,过一会儿,敲门声又响了,如此循环往复,他忍无可忍,跳下去拉开了房门。
大禹王摇摇头,再也不想提起这个儿子,话题转移,便问起鱼凫国那场灭国之战的情形。
“启王子,睡得可好?”
大费道:“启王子还小,等他懂事就好了。”
他迎着云华夫人那张雍容华贵的笑脸,一肚子火气再也发不出来,只是淡淡地:“夫人有何贵干?”
大禹王将酒樽里的酒一饮而尽,苦笑:“寡人早年忙于治水,这些年又南征北战,对启儿完全疏于管教,唉……”
云华夫人不气不恼,和颜悦色,先是看了一眼屋子里琳琅满目的乐器,随手在石罄上敲击,一串悠扬的曲调便扩散开去。
邰桑不敢分辨,仓促退下。
“启王子这几年琴技大增,我偶尔闻之,但觉自己已经逐渐比不上了。”
“闭嘴!你马上去把那畜生带回来!今晚若是带不回来,你也别回来见寡人!”
“夫人该不会是来找我切磋琴艺的吧?”
“禀大王,启王子……那啥,他头疼发热,身体抱恙,实在是无法出席……”
云华夫人拿出一只小小的锦盒递过去。
大禹王重重地把酒樽放下,厉声道:“姒启呢?”
涂山侯人不接。
这时候,邰桑悄然进来。
“这是《九辩》的琴谱,启王子一定会喜欢。”
大费也瞄了一眼那个空空的座位,不动声色。
涂山侯人接过盒子,一看,竟然是货真价实的《九辩》曲谱。但是,他只是把盒子合上,放在一边,淡淡地:“云华夫人有心了,小子拜谢。”
其他大臣也纷纷摇头,暗暗腹诽,这个启王子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大禹王英明一世,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云华夫人笑盈盈地:“我认识一姑娘,貌可倾城,更重要的是弹唱俱佳,舞姿翩翩,她能熟练演奏《九韶》,如有机会,倒可以让她和启王子切磋切磋。”
在这样重要的时刻,他避而不见。
涂山侯人兴趣缺缺,打了个哈欠,不置可否:“夫人,有什么事,你不妨直说吧。”
大禹王看了看对面空空如也的座位——那是自己的儿子——启王子的座位,但是,儿子没有现身。
云华夫人这才漫不经意地:“启王子早已过了弱冠之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该娶妻了。”
皋陶虽然自来谨慎低调,但听得这些吹捧,又看看自己英武不凡的儿子,内心也不免飘飘然的。
涂山侯人笑起来:“又有哪些部族要求联姻了?”
“没错,皋陶老先生家学渊源,一门勇猛,真乃大夏第一家族……”
“纵然是联姻,你父王也是尽力挑选对你最有帮助的。而且,相貌也是最标志的。”
“这可都是皋陶老先生教子有方啊……”
云华夫人坦然:“启王子年纪轻轻,平素只专注音乐,又常年游走在外,对于大夏的国事军事都不是那么了解。若要站稳脚跟,必须有强有力的部落联盟鼎力支持。大王再是英明神武,终究有老去死去的一天。作为他唯一的儿子,大王苦心孤诣,便是希望你纵不能继承王位,也能平安度过一生。当然,联姻这种事情的确很无趣,但是,联姻的对象若是有趣,也可以弥补一二。我刚刚说的那个弹唱俱佳的绝色少女,便是其中之一,她和启王子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我相信启王子见了一定会喜欢。”
“看样子,大费将军是我大夏当之无愧的下一任大王了……”
涂山侯人哈哈大笑:“多谢夫人费心了。不过呢,小子真不值得你这么操心费力。你还是回去好好歇着吧。”
“大费将军果不愧为我大夏第一战神……”
言毕,对云华夫人一鞠躬,又躺回榻上,很快便传来呼呼的鼾声,竟然睡着了。
其他朝臣,纷纷向大费敬酒。
云华夫人暗叹一声,无可奈何,只好离去。
大费毕恭毕敬:“谢大王。”
等在外面的大禹王一看她的脸色,就怒起来:“怎么,这小子连你的面子也不给了?”
大禹王亲自举起酒樽,豪迈大笑:“大费,你辛苦了。想我姒禹几十年来南征北战,消灭上千部族敌人,却一直无法对付西南的心腹大患。这次,你出其不意灭掉鱼凫国,真真是功在社稷,千秋万载。本王得亲自敬你一杯。”
她柔声道:“孩子就是孩子,你总不能指望他一朝一夕就变得温顺听话。”
三足陶盉里煮着热气腾腾的大块大块的羊肉,整只肥牛犊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从三苗带回来的百花酒,更是芳香扑鼻。
大禹王一瞪眼:“难道还反了他不成?罢了罢了,直接把这三门婚事给他定下。他答应也得成,不答应也得成。婚姻大事,本该父母之命,难道还非得看他的脸色了?”
这就令首领们对他的好印象更上一层楼了。
又是新的一天,阳城行人如织,摩肩接踵。
但是,和一般少年得志的人不同,大费身上有一种不符合他年龄的谦虚谨慎,面对前辈们的各种赞誉,他应对得体,一点也不显露出嚣张之气。
国师府邸人来人往,朝中众臣无不登门拜贺,纵一些平素和皋陶不和之人,也小心陪着笑脸,送些礼物,试图缓和缓和关系。
三战灭三国,而且还包括鱼凫国这样盛极一时的超级大国,这种不世出的功勋,纵然是也曾战功赫赫的各大部落首领也不敢与之比肩。
一朝天子一朝臣。
大费被围在中央,所有德高望重的长者都对他交口称赞。
大禹王已经公告天下,下一任的王便是皋陶,如此,谁还敢藐视于他?更何况,他还有个战无不胜的好儿子,挟持着三战灭三国的赫赫战功,成为大夏最最著名的青年才俊。
那是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几乎整个大夏的首要人物都参加了。
提亲的人,踏破了国师家的门槛。
邰桑作声不得。
攀附之人,也踏破了国师家的门槛。
涂山侯人大是不耐烦:“我曾砍断大费一只手,是他的仇人,出现在他的庆功宴上,只能为他添堵。你如实禀告大禹王就行了。”
但连续半月,皋陶闭门谢客,拒收任何礼物。事实上,他一生公正廉明,在这之前,也的确从不收取任何贿赂。
邰桑还是忠心耿耿:“启王子……”
国师家里,也十分简朴,皋陶是举世闻名的贤德长者,连妻子都只有一个,两个儿子都是一母同胞。
就像脱笼的囚鸟,岂肯轻易再飞回去?
往上数几十代,他们都是黄帝的后裔,颛顼的子孙——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攀附伟人和胜利者乃人之常情,久而久之,无论远近,无论种族,竟然所有的祖先都成了同一个人。
就连这次去祭祀母亲,也是等了好久的机会才找到借口。
历史早已被湮没在浩瀚的洪流里,就如同样是娲皇所造的人类,最后,各奔东西,交战不休,彼此仇恨。可是,轮回中,大家又一起攀附共同的祖先。
邰桑便是当初在秦岭出手将他带回的一号祸首,他对他向来没有好感。最可恶的是,一回阳城,那伙侍卫又被大禹王赏赐给他,名为保护,实则监视,以至于涂山侯人根本无法再偷跑出去。
此时,父子二人关在内室里,闭门不出。
涂山侯人一挥手,跟驱赶苍蝇似的:“一边去,别烦我。”
皋陶坐在上首,面色凝重。
“启王子……”
大费走来走去,冷笑不已:“好个大禹王,表面上大公无私,仁德无比,这么早就表明态度效法古人,传承禅让美德,以至于天下人都称赞他的圣明和公道。可是,父亲,他真的以为我们是白痴吗?”
涂山侯人已经摆好钓鱼竿,淡淡地:“小声点,别让鱼被吓跑了。”
皋陶今年已经九十几岁了,而大禹王自身才七十余岁,按照彼时人类的寿命,正是巅峰壮年时期,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也能轻易活到一百来岁。
“今晚大禹王为大费将军设庆功宴,令你务必参加。”
可他却宣布,待自己百年之后,让位于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几岁的垂垂老者。
“有事吗?”
这不是开玩笑嘛?
侍卫邰桑奔来,低声道:“启王子,大禹王令您马上赶回去。”
等他百年之后,皋陶早就尸骨无存了。
涂山侯人戴着一顶草帽,准备去前面的水塘钓鱼。
皋陶也叹息,大王真要有诚意,应该是宣布传位于自己这个杰出的儿子大费,毕竟,大费灭鱼凫国之功勋,举国上下,无人能敌。
鹿蜀悠闲踱步,在城外转悠。
但是,一旦自己没能继承王位就死了,儿子还有什么依托?更何况,按照江湖规矩,自己也不能自行把王位让给儿子,那样,就开了家天下的先例,会被千夫所指。
天色已晚,集市散去,歌舞渐休,百姓的欢呼已经消散。
大禹王此举,实则是已经无形中断绝了儿子继承王位的机会。
就连大禹王也亲自到城门迎接他的归来,设宴为他接风洗尘。
他深沉老练还能强作镇定,可年轻气盛的大费哪里能忍受这般作弄?
他已经成为整个大夏仅次于大禹王的二号人物。某种程度上讲,其受欢迎的程度还在大禹王之上,毕竟,跟年迈切有点跛脚的大禹王相比,他那么年轻,那么英俊。
大费恨恨地:“不行,我们不能让大王就这么耍弄我们!若不是我死战到底,放眼整个大夏,谁能对付鱼凫国?鱼凫国疆域比大夏还广阔,我也算运气好,才能掐住鱼凫王的生死劫时给予致命打击,否则,万国大会岂能顺利召开?现在,我为大王消除了最后的心腹大患,大王表面厚赏,实则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真是忍无可忍!我宁愿他什么也不赏赐,也不要这样耍弄我们……”
他是所有大夏少女的梦中人。
皋陶缓缓地:“我儿莫急!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是所有大夏母亲最想拥有的儿子。
“万国大会在即,天下诸侯皆云集阳城,纵然我战功再多,可大王还是大禹王!而且,万国大会之后,只怕大禹王的威望会更高,到时候,我们父子还能如何?”
他能驱使百鸟,他长得很帅,他用兵如神,他完美无缺。
本来,在万国大会上,诸侯们一定会问他王位传承的重大问题,皋陶父子对此也做了许多准备功夫,按照计划,大家将要一致推举的肯定是年轻有为的大费,不料,大禹王棋高一着,利用皋陶堵塞了悠悠之口,纵然面对万国诸侯,他也再不需担心这个问题了。
战神的威名,响彻四方。
“不行,我们不能就这么替大禹王挡箭,以我之见,父亲,您应该立即上表推辞,就说自己年迈体衰,无才无德,不能胜任这个位置……”
此时,大费一身彩衣,披红挂绿,在阳城人民的欢呼声里,慢慢行来。
“大禹王既然已经公告天下,我如何能推辞?”
万国大会,怎能少得了大夏第一战神?
皋陶已经非常苍老了,眉眼之间全是疲惫。他当然不可能不明白自己实则被大禹王摆了一道,可是,以他的人品威望,总不好公然表达对大禹王的不满,给外人以君臣不和的感觉。
三场灭国之战,辗转一年多,这是大费将军阔别阳城日久,刚刚班师回朝。回来的原因也很简单,他收到大禹王的连续几封加急密函,催促他赶紧回来一同筹划即将在八月举行的万国大会。
大费怒道:“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他彻彻底底成了全民英雄。
“我儿切勿轻举妄动,你弟弟大业已经重伤不治,你若再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是好?”
三战三捷,除了鬼方外,其余两国皆被灭国。自来和大夏没什么来往的鱼凫国和鬼方也就罢了,因为取胜后人们也没什么深切感受,但白狼国就不同了,白狼国多年在大夏边境扰攘,是大夏的心腹大患之一,纵民间百姓都深恶痛绝,边境之人更是深受其害,所以,大费将军一战灭白狼国,在人民心目中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
小鱼洞一战,大业操琴魔欲绝杀涂山侯人和凫风初蕾不成,反被柏灌王击成重伤,从蜀中回来后,一直昏迷不醒。
第三功,便是大败鬼方,将传说中以强暴男人为乐的女魔头之国杀得元气大伤。
大费走了几步,又点点头:“父亲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不过,要对付大禹王,我们根本不需要直面跟他为敌……”
第二功,千里绝杀白狼国,雪了年初大夏边境被白狼国偷袭之耻,并将白狼国的上万匹战马以及无数的美女带回来做了战利品;
“我儿有何好主意?”
第一功,大费巧用计谋,一举消灭了不可一世的鱼凫王,而且,在班师回朝的路上,顺便消灭了原本附属于鱼凫国的三苗部族。顺带从三苗带回来无数的奇珍异宝,牛羊马鹿。
大费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表面上虽然完好无损,但是,已经麻木了,只是一个装饰而已。
大费将军三战灭三国,奇功震天下。
当初涂山侯人劈天斧下来,将自己的手掌生生砍断,纵立即接上去,可遭遇大洪水感染,已经无法彻底复原,这只手,算是彻彻底底废了。
大街小巷锣鼓喧天,人民载歌载舞,奔走相告,欢庆胜利,迎接凯旋而归的大夏战神大费将军。
此仇不报,何以消恨?
适逢集日,热闹非凡。
这样的一个敌人,难道自己还要忍受他成为下一任的王,继续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阳城,距离涂山不过几十里。
他比划了一个手势:“杀了涂山侯人,万事皆休!”
他无心驻足,从另一条小径悄然下去。
大禹王只有一个儿子,只要杀了涂山侯人,无论他在王位传承上耍什么花样都无济于事了。
几千工人忙忙碌碌,正在为即将到来的万国大会做完全的准备。
皋陶还是忧心忡忡,“要杀启王子谈何容易?他可是在阳城,不是别的地方,我们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
远远地,他停下脚步,看到巨大的空旷处,已经高台垒起,七八丈高的巨石奠基,几百丈宽的台面全部清一色的玉石铺就。
大费神秘一笑,机会嘛,等一等,总是有的。
他大步就走出桃花林,两名侍从跟在后面。这二人正是当初假扮庄稼汉拦截他的侍卫风胡子和邰桑。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恭敬地向父亲请安,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呵,总有一天,我会让天下人知道,你是大夏之母!
躺在床上,他才敢脱下衣服,一只手抚在胸口上——在左胸的地方,一块黑色的灼伤,若非倒得快,当时就被爆死了。
瓜果肉糜,祭祀已毕,涂山侯人慢慢起身,他脸上彻底消失了满不在乎的笑意,拳头紧紧握住,满是恨意。
他记得非常清楚,在鬼方的城堡下面,凫风初蕾明明中了一刀马上就要死了,可是,她拿出一个怪东西大叫一声,然后,那东西就爆炸了。
涂山,已经彻彻底底成了大禹王的后花园。
人和禽鸟都被炸飞,等他醒来,看到胸口碗大的一块被烧焦的黑疤,而鸾凤的翅膀被生生烧掉了一只。
除了涂山侯人,从来无人到此拜祭。
若不是鸾凤忠心护主拼死阻拦,自己恐怕已经灰飞烟灭了。
原本盛大的涂山一族,随着涂山娇的死亡,彻底沦为大夏的附庸,然后,慢慢地被征召参战,迁徙四方,近20年下来,已经完全凋零,不复当初的盛大。
他粗略一看,不见凫风初蕾等人,也不敢再停留,便仓皇逃窜了。
她遇见大禹王,便是在桃花盛开的夏季,从此,这里成为她的葬身之地。
可是,这深深的恐惧植根心底,因为,他清楚听到凫风初蕾对着天空大叫的那一声“百里行暮”——这是咒语?人名?或者其他?
桃花林里,一座孤清的坟茔,坟茔周边已经被野生杂草覆盖。墓碑上,甚至没有只字片语,也无人知道这坟茔里原本是大禹之妻,大夏之母。
忽然想到柏灌王,后背更是冷汗涔涔。
桃花林里,落英缤纷,微风一吹,整个涂山便披上了一层淡红的衣裳。
作为名动天下的战神,他自来就没怕过什么,哪怕在大禹王面前表面谦恭,内心深处实则对这个大王不以为然,他不就是有一点治水的功劳吗?此外,于战胜一道上,大禹王的本领则不见得多么强大。
唯有开得特别迟的野桃花被淹没在深处,成了这个夏天唯一的风景。
可是,一想到柏灌王,便心生惧意,为此,甚至不敢把这个向父亲提起。
这一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日日艳阳,好像冬天刚刚过去,也没有春天的过度,一夜之间,整个山林便成了深深的墨绿。
他只是暗暗忧惧:柏灌王会不会也赶到阳城?若是他来了,这万国大会还能开得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