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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三生转镜台

崔判摸着一撇八字胡,颔首道:“嗯。你们这些凡人虽然讨厌,倒也还是蛮有眼光的!”

阿桓赶紧说道:“哎哟,我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骗您呐!”

眼见着机会到了,阿桓朝阿发得意地使了个眼神,又笑眯眯地说道:“判官爷,小生临走前还有一事相求,还希望判官爷能帮帮忙啊。”

“他们……真的把本官和三清仙尊放在一起?”崔判强忍住笑,问道。要知道,三清仙尊可是道教开天辟地般的存在。

“你们这些凡人,就爱磨磨唧唧的,什么事?”崔判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话语气柔和,听起来倒不像是指责,阿发见他说叉了嘴,忙解释着:“他是把他爸也算上了……”

“是这样的,我们镇子里看守祠堂的老刘头前几年死了女儿,您也知道,儿女就是父母身上掉下的肉啊,老刘头思女心切,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的,人都瘦成皮包骨了,您看看,能不能在生死簿上翻上一翻,查查她女儿有没有去轮回?”阿桓说完还装模作样地哀叹了一声。

阿桓一通天花乱坠的海夸,连面目狰狞的崔判也没扛住,嘴角极不易察觉地勾出一笑,话语也软了下来,“黄口小儿,就知道胡咧咧,你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难道打娘胎里就开始烧香叩供了?”

崔判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放肆!你当我这生死簿是账簿可以随便翻的吗,泄露了天机,我这乌纱帽就保不住了!”

“当然听过,就是因为这点我们才佩服您呐!”阿桓嘿嘿笑道:“判官爷铁面无私,公正清廉,是我们人间官老爷们的榜样!您的英雄事迹啊,在我们那儿连三岁小孩都能吟诵了,小生更是对您佩服得五体投地,在我老家的祠堂里,特地请了最好的工匠修建了判官爷的金身像,放在三清仙尊旁边,每天三柱高香,几十年来可从不间断啊……”

“判官爷,您看在他这几十年给您金身上掸灰,又给您捯饬供品的份上,怎么也得帮他一把啊,老头子现在一个人无依无靠的,要是一口气没顺过来,以后可就没人给您换倒香灰了……”

崔判一挥袖,“少在这拍马屁,本官刚直不阿,在三界中都是出了名的,你们没听过吗?”

“这……确实很难办,并非我崔判不近情理,实在是规矩不可破。”崔判为难道。

“是啊,真是威风凛凛,不同凡响。”阿发也不失时机地接道。

“翻一翻生死簿能费多大气力啊……”阿发嘟囔道。

阿桓与阿发两人相视一笑,阿桓旋即对崔判换作了一副谄媚笑脸:“以往我们看判官爷都是在庙堂上供着,没想到今天能亲眼见到,还真是三生有幸啊……”

可无论两人如何死缠烂打,崔判却如同一块顽石般,始终是不松口。

相传这世上共有天地人三书,天书封神榜,地书大地胎膜,人书生死簿,生死簿中记载着凡人的前生今世,春秋轮回笔则写尽生死轮回,崔判官便是以这两件宝贝分辨三界生灵之善恶,定赏罚,明功过。

“唉,这判官爷可真小气!”阿发小声嘀咕着,和同样失望的阿桓准备离开。

“算你有点见识!”崔判两撇长长的八字胡一翘,十分神气地说道。

“等等。”崔判从背后叫住了两人,眼睛却望着别处。

“生死簿!”阿桓一惊,“那你手中拿着的就是春秋轮回笔了?”

“您改变主意啦?”阿桓兴冲冲地说道。

崔判瞪了阿桓一眼,“生死簿中的天机岂是尔等凡人能窥探的?”

“想从我这找缝钻,想都别想。”崔判依然坚决道。

书啪嗒一声自行合上了。

“那你叫我们干吗……”阿发显得十分不满。

“崔大人是吧……在看啥呢?”阿桓走了过去,一边搓着手一边笑着往书上瞟,只见书中浮动着许多蚯蚓般的文字,还会不断变幻着形状,阿桓却是一个字也看不懂。

崔判咳嗽一声,说道:“我这里虽是铁打的规矩,但其他人那讲不讲规矩我可就管不着了。”

偌大的无常殿内就只剩下他们三人了,崔判手不碰书,那书却自行悬浮在空中,与他的视线间隔到一个恰到好处的高度。

阿桓闻言一喜:“还请判官爷指点!”

“这不,还有个人呢——”阿桓朝着阿发一挤眼,阿发这时发现才崔判正在一本破旧的古书在记录着些什么。

崔判娓娓道:“在整个冥界之中,有三样东西可以查到凡人的前生今世,一是生死簿,二是转镜台,三是玄冥珠。”

只要一想到那怪老头阴冷的表情,阿发就是不寒而栗。

“可我们带来的玄冥珠是假的啊。”阿桓犯愁道。

“现在冥王老儿都走了,咱们回去可怎么向那怪老头交代啊!”

“玄冥珠虽然不见了。不过转镜台,此刻就在冥府西侧的三生殿内……”

“哎呀!对……对……怎么忘了这茬了……”

“转镜台——”

“猪脑袋!小玲的身世啊!”阿发没好气地说道。

“好了,本官还有公事要办。”崔判说着,整个身体忽然开始慢慢变得透明,随后声音也是越来越飘渺:“凡人们,回去后别忘记在祠堂上多加几片瓦……”

“啥事?”阿桓还想着假玄冥珠的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好叻,出去了一定帮您把祠堂好好翻修一遍!”阿桓眉飞色舞地回了一句。

“喂,咱们还答应了人家的事呢。”阿发这时用肘子推了推阿桓,小声说道。

待崔判完全消失后,阿发戏谑道:“这些冥界的鬼差还真好骗,哪像咱们人界的官老爷们,个个都是人精……”

“真是一群奇怪的鬼。”阿桓耸耸肩道。

“时间不多了,咱们赶紧去找转镜台!”阿桓想起巧云还在等着两人,忙催促道。

无常殿内的鬼吏开始慢慢退散而去,每每经过两人身边时,却连看也不看上一眼,全把两人当做了空气。

青色的天空,闪烁着妖冶的异光,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看来这冥王还是个好面子的主啊。”阿桓心中笑道,他当然知道冥王指的是被他误打误撞给破了‘青天盖龙’局之事。

“云儿,好点了没?”云中子满是关切地问道。

“囚龙林?”阿发显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回头一看,阿桓却是在捂嘴偷笑。

“没想到,你也会关心我呢。”巧云捂嘴一笑,打趣地说道。

冥王与血舞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无常殿的阴影之中。

“这是什么话?搞得我像是铁石心肠的一样。”云中子说罢,也是跟着笑了起来。

冥王面无表情,语音中透露出一丝玩味,“有人敢送你们来到冥府,就自然会有人送你们出去。”说完,他顿了顿,又道:“凡人,囚龙林之事……不可宣扬出去。”

见他这么说,巧云心中想道:“可不就是么,你也就跟个木头人差不多了。”

眼见冥王就要离开了,阿桓急道:“冥王殿下,那送咱们回阳间的事……”

“对了,云大哥,此役之后,你……准备去哪里?”

冥王眉头微皱,沉声道:“随我去一趟。”

巧云捏着衣角,故意不去看他。

一听到“阿修罗”,殿堂内的鬼吏们立时出现一阵混杂的骚动。

云中子想了想,说道:“现在还说不准,可能继续四海游历,也有可能回终南山,向师父他老人家请安。”

“北溟山发现阿修罗一族。”血舞的声音混沌得如同泥浆一般,听得两人怪不自在。

“可不可以带上我一起?”巧云忽然抬眼看着云中子。

这让阿桓二人不寒而栗的鬼将正是冥界十大护法中的血舞,主要负责镇守接引大陆的边界,此次未及通告便匆匆闯了进来,想必是遇到极其重大的军情了。

云中子微微一愕,“可是,你不是要跟着世伯回茅山吗?”

“血舞,何事来奏?”冥王问道。

巧云一脸黯然,“我讨厌一个人的感觉,要是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多好……”

就在这时,殿堂中央忽然出现了一个通体红色,铠甲戎装的鬼将,它浑身煞气四溢,手上的长戟上不断冒出一阵阵黑气。两人吓了一大跳,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现的。

“小师妹——”

“三千里……这么远,而且就算到了酆都,咱们离黑水镇还有十万八千里呢!还有没有更快的方法?”阿桓搓手笑道。

远远地,传来阿桓悠长的呼唤。两人刚从三生殿中溜出来,时不时回头看看有没有追兵跟上来,脸上挂满了做贼后的兴奋与焦虑。

冥王说道:“在三千里外,有一条河,名曰忘川,是连接阴阳两界的中转,你们渡过河后,便可到达人界的酆都。”

“阿桓兄弟,事情进展得可顺利?”云中子急不可耐地问道。

阿发这时一拍脑袋,“糟了,老头子好像没告诉我们出去的方法!”

还没等阿桓开口,阿发便发了牢骚,“唉,那玄冥珠是假的!”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在冥界中只顾着猎奇,竟忘记怪老头的话了。

“你们……见到冥王了?”巧云一脸不可思议。

崔判这时提醒道:“阳魂在阴间不能停留超过三个时辰,你们若是再不返回,恐怕就要永远留在这里做苦差了。”

阿桓点了点头,“那颗珠子好像和西镇僵尸的形成没有什么直接关系,看来咱们推断错了。”

真相如同一只无形的黑手,将他们推向了远离真相的歧途,而它则隐藏在黑暗里,注视着他们狞笑。

“难道是另有隐情……”云中子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难道是我们一开始就推测错了?”阿桓面色凝重,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他觉得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去告诉师父,黑水镇中看来还隐藏着巨大的玄机。

“我想,我们得赶紧去通知师父……”阿桓说道,事情越来越蹊跷,让他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了。

看来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阿发这时凑到巧云身边,笑眯眯地说道:“小师妹,我们刚才去了一个很好玩的地方,你没来真是可惜了。”

“原来是这样!”阿桓和阿发显然对这样的结果十分失望。他们本以为谜底会就此解开,没想到却是在泥浆中越陷越深。

“哦?冥界居然还会有好玩的地方……”

冥王沉吟道:“玄冥珠以前一直都是由孟婆保管,主要作用是探查凡人的前生今世,并无凝聚戾气的作用,我想喜福镇之所以藏污纳垢是另有原因吧。”

“嘿嘿,说出来怕你不信,我们去了三生殿,里头有个转镜台,可以探查所有人的前生今世!”

阿桓脸色一松,忙问道:“在人界的黑水镇西面有一个喜福镇,也就是我们找到玄冥珠的地方,那里僵尸集聚,存在了几百年,不知道是否与这颗玄冥珠有关系?”

巧云和云中子同时一惊,她这时才想到之前那个怪老头的委托之事,便问道:“那你们查到小玲的身世啦?”

“崔判,让他说。”也是因为阿桓破了自己的棋局,冥王对这个年轻人表现出了相当的隐忍与大度。

阿发摇摇头,“按理说,凡人的前生今世都写在转镜台上,但我们却没有查到她的任何记录,你说奇怪不奇怪?”

“大胆!冥府重地,还不速速离开——”一个一脸青黑,手执铁笔的鬼吏厉声呵道。他半张脸都被阴影覆盖,看起来更加诡异。

“这……不可能吧?”云中子疑惑道,“是不是弄错了?”

阿桓见冥王下了逐客令,赶紧抱拳道:“恕晚辈冒昧,还有一事请教……”

“她的生辰八字我闭着眼都能背出来,能出什么差错?”阿发白了云中子一眼,对他的质疑感到有些不快活。

冥王沉声道:“本座姑且相信你们。凡人进入无常殿,始终有违纲常,你们还是速速返回阳间吧。”

“我看啊,根本就没有小玲这个人,全是那两个老疯子幻想出来的……”阿桓耸了耸肩,无奈道。

“是啊,你想想,我们故意给你送个仿冒品来,不是自找没趣吗?”阿桓辩解道。

“那你有没有查查自己啊?说不定你前世是只猴子变的,长这么瘦。”巧云扑哧一笑。

阿发信誓旦旦道:“我们用性命担保,绝无半句虚言!”

阿桓嘿嘿一笑,对巧云的玩笑混不介意,“我是有这个想法啊,可你那天才大师兄偏偏在关键的时候放了个屁,引来了门口的看守……”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来时还是好好的啊!”阿桓大惊失色。

“屁乃体内之气,岂有不放之理?”阿发扁了扁嘴,也是插科打诨道,逗得几人笑作了一团。

玄冥珠漂浮在冥王的手掌中,忽然失去了光华,碎成了两半。

就在这时,冥府的方向忽然一阵黑影闪烁,慢慢地朝着几人的方向靠近。

“这玄冥珠是假的。”

“不好,快藏起来!”阿桓一惊,小声说道。

“我们哪里骗你了啊?”两人都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四人矮身躲在一片古怪的枯藤之后,待那几个黑影靠近,才发现是几个鬼差,它们的脑袋都是一个个冒着幽光的骷髅头,身体则都是由一团黑气组成,看起来十分古怪诡异。

冥王浑厚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无常殿内,语调中隐隐夹杂着愤怒,“本座事先说过,决不可有半分欺瞒。”

鬼差小队在几人落脚的地方巡视了一阵,又往别的地方飘去了。

“冥王,您这是什么意思——”阿桓讶然到。

巧云冒出脑袋往鬼差离去的方向观瞧了一阵,心有余悸地说道:“它们就是追你们的鬼差啊?太可怕了!”

这时,四个鬼卒忽然出其不意地拥了上来,将冰冷的三角叉架在了两人脖子上。

“可怕的不是它们,而是咱们该怎么出去……”阿桓犯愁道,他四处望了望,雾气弥漫的森林影影罩罩,似实而虚,来时的路都已经辨不清了。

“又是阿修罗一族……”阿桓心中大疑,“难道阿修罗一族和人界有什么联系?”

“提到这事我就来气,那冥王还说有人会帮咱们回阳间,我看不过就是个搪塞的幌子罢了!”阿发气呼呼地说道。

冥王被头冠上的一排珠帘遮住了眼睑,看不到表情,他沉思了一阵,说道:“若是按人界历法来算,玄冥珠六百年前被阿修罗一族夺走后,便再无音讯,至于为何会出现在人界,本座也并不知晓。”

“冥王真这样说?那一定是真的了。”巧云欣喜道。

阿发一愣,“这也是我们想问你的问题,为什么冥界的东西,会遗落在人间?”

阿桓一笑,“咦,小师妹你怎么这么肯定?”

冥王细看了一阵,口中喃喃道:“的确是我冥界之物。只是,为何会在你们这里?”

“啊,我是想冥王是一方之主,自然不会骗我们的吧。”

“玄冥珠!”冥王一眼就认了出来,只见他手微微一抬,便如同磁铁一样将玄冥珠从阿桓的手中吸了过去。

云中子皱眉道:“不管怎么样,先出这片森林再说吧,这里的气息阴寒之极,我怕云儿会受不住。”

“我们是来归还一样东西。”阿桓定了定心神,从袖口中摸出一个闪闪发亮的夜明珠。

“看看,还是云大哥会关心人。”巧云冲着云中子甜蜜一笑。

两人身处这样阴气极重的宫殿里,又被百鬼包围着,都不禁有些瑟瑟发抖。

“嘿,这小子,又来献殷勤了……”阿桓小声嘀咕了几句,一抬头看到几人都走远了,赶紧跟了上去。

“说吧,你们千方百计来到幽冥之地,意欲何为?记住,不可有半句假话。”冥王的语气虽然温和,听上去却没有丝毫商榷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