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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古画中少女

“去你的。”茅无极把二麻子手一拍,冷着眼说道,“看看你穿的个什么样子,咱自己的马褂不好吗,非得跟人家鬼佬学?”

二麻子见他自言自语,往他头上一摸,“镇长,你是烧糊涂了还是咋的,先是在椅子上睡着了,现在又一个劲的说胡话……”

“我说镇长,思想要与时俱进呐,现在当官的哪个不是西装革履的?”二麻子得意地整了整大红色的领结,“娘个球的,上次去县里,十五块大洋买的,一个子也不少!”

“我怎么回黑水镇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茅无极直好笑,“你一城镇小市民,还学起人家官老爷来了……”

“不就在黑水镇吗?难不成还能在茅山啊。”二麻子笑道,“今儿个‘正气蜡像馆’开馆,早上不是咱俩一起过来的吗?”

两人话不投机地扯着,一个带着金丝眼镜,带着黑乌帽,嘴里叼着烟斗的人走了过来,他面色枯黄,牙齿微龅,还留着前清的长辫,一看就是个鬼精鬼精的主。

“我这是在哪啊?这些人都是哪里来的……”茅无极一脸茫然,他感觉自己似乎什么记不起来了,只要一回想,脑袋就疼得要命。

那人朝着两人礼节性地拱手一揖,“茅镇长,张副镇长,蜡像都放好了,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茅无极一身的不自在,他这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宽敞的展厅内,中间是一处红毯,路两边的各摆着若干具蜡像,全都用玻璃罩罩着,这些蜡像中有他的三个徒弟,还有徐老倌,猪肉荣等人,放眼一瞅全都是熟面孔。

张副镇长?茅无极一口茶快喷了出来,二麻子啥时候成副镇长了?

二麻子嘴里叨叨了一大堆,茅无极听得是一头雾水,这时两个黄头发高鼻梁的洋鬼子走了过来,足足比茅无极高了一个脑袋,他们将蜡像抬走,又拿出卷尺在茅无极身上量来量去,一边点着头,一边用听不懂的洋文叽里呱啦地交流着,接着又捏着卷尺去和蜡像做比对。

“唉哟,钟老这就走啦?怎么也不留下来吃个晚饭,让我们好尽尽地主之谊嘛。”二麻子一边赔笑,一边虚留着。

“是不是很逼真啊?”二麻子摸着下巴,得意洋洋,“这可是张大帅特地请鬼佬们给您做的呐,本来上个月就做好了,说是山路难走,七拖八拖搞到现在才送来,唉,就当成好事多磨吧……”

“不啦不啦。”那个被唤作钟老人摆了摆手,“你当我这把老骨头想瞎折腾呐?黑水镇没有西餐厅,鬼佬们吃不惯这里的饭菜,非得当天赶回省城里去,气人不你说……”

茅无极再去看那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家伙,果然一动不动,浑身摸起来硬邦邦的,神态举止栩栩如生,和自己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从两人应景的谈话中,茅无极大致推测出这个钟老应该是张大帅府的管家,张敬尧在湖南名声本来就不大好,他也不想和这个钟老多有瓜葛,只管自顾自地闷声喝茶。

“蜡像?”

临走时,二麻子又从兜里抓出一块精致的怀表塞在钟老手里,客气道,“承蒙张大帅费这么个心,我和茅镇长都是打心眼里感激,还望钟老回去能代我们向张大帅转达谢意啊。”

“哈哈哈哈——”二麻子忽然出现在他视野中,他一身西服,头发输得油亮油亮的,“镇长,你怎么被自己的蜡像给吓到了啊?”

钟老将表在手里掂了两掂,讪笑道:“好说好说。”

“啊——”茅无极吓了一跳,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嘿嘿,还有一事劳请钟老能向大帅转达。”二麻子瞅了瞅钟老的脸色,笑道:“就是咱黑水镇外的那条官道啊,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你也知道,镇子本来就小,要是车马商旅不往这里走,经济就活不起来,这经济一不活啊,给大帅缴的税收也会受影响……”

茅无极陡然惊醒。然而,他刚睁眼就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茅无极’正满脸怒态地用桃木剑指着自己!剑尖与自己的脖子不过咫尺之距。

钟老一个劲地点头,装模作样地说道,“修路嘛……这可是为百姓造福祉,是大好事啊!应该的应该的……”说着,他又想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向茅无极说道:“茅道长,张大帅说您就是当世的钟馗,只要你想,别说是镇长了,随便湖南哪个地方,县长,市长任你挑!”

一个空旷的声音响起,仿若来自原野,分不清是真是假,再听时,又离得很近了,像是贴着耳朵说出来的。

二麻子见茅无极一脸不悦,赶紧接了茬,“多谢大帅厚爱,我们茅镇长会好好考虑的。”

“镇长,镇长——”

待钟老一行人走后,茅无极哑然失笑,“臭小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圆滑世故了?”

像是在做一个冗长的噩梦,却又说不清梦的源头,思维仿若是泥浆一般,混沌得无法思考。

“我这也不也是没办法么,形势所逼啊,您是百姓心中的大英雄,为人处世有自己的一套原则,这些应景的事儿自然是不愿意做的,我二麻子,俗人一个,脸皮又厚,刚好可以给您分分忧,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珠联璧合,对吧……”

然而,无论他怎么喊,三人都是纹丝不动,像聋了似的,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发现古画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只是一瞥间,眼神似乎就被勾住了,思维也停滞了,他缓缓放下双手,呆呆地望着古画,任由那幽幽的迷失之光将他的身体湮没……

茅无极垮着个脸,一句也没听进去,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茅无极心中一紧,一边用手遮在眼前,一边大声喊道:“快捂住眼睛,别盯着画看!老蔡,阿鹏——”

“镇长,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啦?总感觉怪怪的……”

这时,古画发出一阵幽幽的光芒,将三人的脸全都映得惨白惨白的。

“我还觉得奇怪呢,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总感觉一切都不像是真的,像是在做梦一样。”茅无极皱着眉,接着又一脸严肃地问道:“二麻子,我问你个事啊,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

他一回头,发现身后的老蔡、阿鹏、马如龙三人正盯着画上的少女发呆,眼神直勾勾的,脸上带着迷醉的神情,像是喝了酒似的,身子则僵硬得像根木头杵在原地。

“说吧,啥事?”

“荒唐,真是荒唐!”茅无极拍了拍脑袋,一下子像触了电似的反应过来,“这画……这画有问题!”

“我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做?总感觉心里头慌慌的,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我觉得一定是某件重要的事情被忽略了……”

茅无极数了数画上的人,一共有二十三个。这时,他目光不经意的一转,却忽然呆住了:画中少女原来那浅浅的笑容,这时候却变得诡异神秘了起来,好像是看透了自己的心事一样,茅无极待了一阵,再回过头来看那画上的少女,又回复到之前温和的表情了。不知怎的,茅无极脑海中忽然闪出一个缠绵的画面,少女正赤身裸体地倚在自己胸口,一双俏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而自己则一脸邪笑,与少女缠绵在一起……

“那当然!”二麻子想也不想,回答得十分干脆。

古怪,真是古怪,难道这幅画是近些年的仿制品?但能有如此细腻的做工,也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你也发现了?”茅无极来了精神。

茅无极扫视了一眼,不禁怔住了。只见画上的背景是一大群表情各异男人,并排站了两圈,围在少女身后。他们不像是一个时代的,从衣着和装饰来看,最古老的应该是秦汉时期,再看下去,发现各个朝代的都有,最奇怪的是最后两个人,一个顶戴花翎,留着长辫,一看就是前清人士,还有一个穿着长袍马褂,金丝眼镜,打扮是当下民国初年的装饰。

“那件事情就是——你该换换行头了!都是镇长了,还是这身旧袍子,多土气啊!”

茅无极定了定心神,忽然他有了新的发现。原来这古画并不是没有背景的,只是背景极淡,只有离得很近才能看清楚。

“和你说正经的,净和我瞎扯淡!”

画上的少女微微浅笑,有一种超脱尘气的端庄和美丽,无论茅无极站在什么位置上,都觉得画上的少女好像也在盯着他看,那眼神中流露出极度的温柔与诱惑,像是情人在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你,让你刹那间卸下所有的压力与重担。看着这少女,在场之人都有一种心猿意马的感觉。

屋外爆竹声声,到了该剪彩的时候了。屋外黑压压的全是人,茅无极一出来就被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所包围。

“老蔡,依你看,这古画是什么年代的?”茅无极随口问道,见没人回答,他回过头,发现老蔡正盯着画上少女发痴,不禁笑着摇摇头。

挂满红绸的牌匾上写着几个大字“正气蜡像馆”,署名是张敬尧。

画上是一个清秀的少女,看不出什么年代的人,只是穿着一件粉色长裙,长发披肩,好像刚沐浴完似的,少女的背后空空如也,没有什么背景,茅无极伸手摩挲了一把,发现画布是绢质的,由于年代久远,绢布已经有些发黄了,但是那种黄色很淡很淡,对整幅画的效果没有什么影响,茅山的三清观里也收藏了不少古画,但没有一种是像它这种织法的。

“字写得真丑。”茅无极讽刺道,“茅某有何功劳,让他搞这么个面子工程呢?”

几人走近古画,在暗淡的光线下打量起来。

“您忘记啦?两年前天劫降世,您可是拯救了黑水镇上千口人的性命,这功劳还不够大的?”

“你个挨千刀的死疯子,可让我们一通好找!”马如龙冲过去就给了他两个耳光子,吓得他抱着头哇哇直叫。

“天劫……两年前?”茅无极狐疑道,“那现在是何年何月?”

在墓道深处的一个斗室里,大家终于找到了王四宝。此时,他正在摆弄着一张古画,时不时用脸贴在上面,一脸陶醉,嘴里哈哈直笑。

“民国九年啊,瞧您糊涂的……”

马如龙趴在棺材上往里头望,果然发现棺木地下有一层人形的草木灰,黑乎乎的,风一吹就散。

“庚申年?这两年发生的事我怎么完全没印象了,真是怪哉,那妖师冢现在怎么样了?”

“你们刚才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那是道术中的‘太阴炼形’之法,因为要配合麝香、朱砂、草木灰施为,所以会有香味。”

二麻子捂嘴一笑,“自从两年前那场劫难之后啊,就被县里开发成旅游景点了,一天能接七八个外省旅游团,没少给县里创收呢。”

老蔡大惑不解,“道长,你怎么知道这是障眼的疑冢呢?”

茅无极心不在焉地剪完彩,人群蜂拥而入,却被二麻子拦在门口,“要进去的参观的请在隔壁的售票处买门票,每个人两个铜板——”

在茅山术中,罡、破、敕、疾、锁统称驱魔退煞的五字真决。

“乡亲们进去随便看看,还收什么钱?”茅无极不悦道。

说着,他从袖口捏出一张化尸符,啪嗒一声贴在尸体眉心位置,尸首立刻化作一团黑云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形成一个幽灵般的鬼脸朝着茅无极张牙舞爪地俯冲下来,茅无极目不斜视,右手剑指在空气里快速写下一个金光闪闪的“罡”字,点向那团黑云,瞬间将黑云打散。

二麻子在他耳边小声咕哝道:“道长你是不知道啊,张大帅的税扣得重,咱黑水镇的那点收入还不够交税的,刚好趁着这么个机会可以创点收啊。”

茅无极摇摇头,“不,这只是一处疑冢。”

“岂有此理!”茅无极勃然大怒,“这蜡像馆是张大帅搜刮民脂民膏建起来的,本来就应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看你是掉钱眼里了!”

“啊——这是——紫月!”老蔡惊叫一声,他认得那个诡异无比的面具。

二麻子见茅无极生气了,吐了吐舌头,只得灰溜溜地放行。

一个发白如雪,戴着面具的男子安静地躺在棺木中,身体完好,但脸上看不到丝毫血色。

一辆八成新的福特T型汽车开到门口,滴滴滴地直鸣喇叭。按二麻子的说法,这是磨山县赵副县长之前的座驾,因为换上了最新款的雪铁龙A型车,便将该座驾送给了茅无极。到了民国九年的时候,汽车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物事,有钱人家出门早就不坐八抬大轿,都是汽车,那时候在大街小巷比较流行的款式就是福特T型汽车,因为款式时尚,价格平民化而深受欢迎,成为富商和姨太太们的首选,档次再高点儿的就是别克和道奇,NASH和斯蒂庞克(老爷车)因为价格昂贵,则成为政府要员的专属座驾,当时的国民政府总理段祺瑞就有一辆老爷车。官老爷们用车的话一般不用自个儿掏腰包,自然有喜欢攀权附势的富商来送,赵县长的这辆福特T型车就是砖厂老板周贵送的,如今换了新车,便做个顺水人情转赠给茅无极。

没多久,一具鎏金棺材就横在几人面前,刚打开时甚至有种淡淡的香味。

汽车缓缓启动,透过后视镜,茅无极发现二麻子正望着自己,脸上带着怪异的笑容。

茅无极叹了口气,继续寻找失踪的王四宝。

镇里的街道通通牛车还行,走汽车还是稍显狭窄,一路上避妇让孺,汽笛不断。茅无极拉开车窗帘,发现街上行人如织,商铺鳞次栉比,已经是焕然一新了,粗略一看,还有不少外地游客,小商小贩们眉开眼笑地张罗招呼着,忙得不亦乐乎。

几百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枉死,甚至连个像样的墓穴都没有,还像工艺品一样被镶在一堵墙上,想来实在是让人感觉悲凉。

茅无极再抬眼望望天空,像是刚洗过的一样,万里无云,蔚蓝如海水。一切都是那样的祥和美好,美好得让人不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没有人清楚这些尸骨的来历,只有老蔡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些就是当年那些死于非命的工匠。”

这真的是几经劫难的黑水镇吗?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很快,心细如发的茅无极就发现了一些端倪。那些和顾客讨价还价的小贩,推车赶集的老农,围成一堆叽叽喳喳寒暄的妇女,甚至是含着糖葫芦路过的幼童,每一个人看似都在忙活着自己的事儿,其实一直在用余光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就像是在逢场作戏。那眼神冷冰冰的,像是在监视着自己一样,和二麻子如出一辙。

火光照亮了一堵破落的老墙。墙上镶满了一具具姿态各异的尸骨,足足延伸了十几米,由于年代久远,大多已经钙化,看起来像是琥珀。

汽车在镇政府大院门口停下了。二楼的寝房传来吱呦的推门声,一个衣着华美旗袍的少女正倚在护栏上,看着他温婉地笑。

“哗——”最后一根火折子被点燃。

茅无极与她对视着,眼神都快要被融化,嘴里喃喃地吐出几个字:“马小倩……”

黑暗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黑暗中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