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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捡起杯子,放回到桌子上,用手帕擦了擦裤子。而他正目不转睛地瞪着我,就像拳击手在打倒对手后正等着对方爬起来,准备给他致命的一击。

就在那一刻,我的心里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当然,过去的24个小时于我而言是可怕的经历,但是在我看来却并非仅仅如此。我突然想到我这一生都在努力保护自己,以免别人逼迫我做这或做那,但却很少成功,因为他们占据了一切有利形势。然而,就在突然之间,我意识到这次形势站在我这一边,这次我不是一个人。

我把服务员叫了过来,说道:“如果这位先生想跟警察报失车辆,应该去哪里?”

在说“逼”这个字时,他伸出了右手,故意将我面前的酒拂到我的腿上。

“塔克西姆广场就有一个警局哨所,先生。”

他坐了回去,呼吸开始加重。“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顿了一下,接着道,“要么你立即交出车,要么我想办法逼你。”

“谢谢,我的酒洒了,麻烦擦下桌子,顺便再给我拿一杯。”

“恐怕这要由我来决定。”

在服务员忙着擦桌子时,我看向费舍尔,说道:“我们可以一起过去,或者,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一个人过去跟警察说明情况。当然,我希望警察能够联系你。所以,我要告诉他们去哪儿找你呢?”

“没必要。”

服务员擦完桌子就走了。费舍尔狐疑地盯着我。

“我能看一下吗,先生?”

“你说什么呢?”他说,“谁说要找警察了?”

“我有哈珀先生的授权。”

“你说要逼我交车。而只有警察才能这么做,”我顿了一下,“除非,你说的是另一种逼法。要是那样,可能我还是要去趟警察局。”

“当然,只要你有哈珀先生的授权书。”

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瞪着我。我只能忍住不笑。很明显,他清楚车里藏的东西,而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引起警察的注意。现在他必须确保我不会去找警察。

“她在郊区的别墅里,”他简短地回答道,“行了,别废话了,你马上带我去取车。”

最后,他说道:“没必要。”

“我以为利普小姐在伊斯坦布尔。”

“我不太确定,”服务员给我拿来了酒,我朝费舍尔示意,道,“这位先生结账。”

他探过桌子靠近我,我能闻到刮胡水的气味。“哈珀先生不会高兴你麻烦利普小姐自己来伊斯坦布尔取车的。”他带着胁迫的口吻说道。

费舍尔犹豫了一下,往桌上扔了些钱,然后站起身来。他表现出一副受到侮辱的样子,极力想挽回局势。

“抱歉。”

“好吧,”他语气生硬地说道,“我们就等哈珀先生来。这会造成很多不便,我会跟他说明你的不配合。他不会再雇用你。”

“知道,知道,”他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我明白,问题是哈珀先生直到明天下午才会来,而利普小姐希望立即用车。”

然后,当然,我得再加把火:“等他知道你有多么掉以轻心时,说不定他也不会再用你。”

我摆出一副真心抱歉的模样,好声好气地说道:“费舍尔先生,我丝毫不怀疑你完全有权要求我这么做,但我也自然有理由认为哈珀先生会来,就算他本人来不了,也会写张授权证明。这是一辆很贵的车,我……”

这么说很蠢,因为它暗示我知道事情没有表面那么简单,而我本不应该知道。

他厉声说道:“他要你在酒店等待指示,你并没有按照他的话做。”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哈珀跟你说我什么了?”

“我不觉得有什么误会,费舍尔先生,”我回答道,“哈珀先生吩咐得很清楚。”

“今晚之前,我都不知道有你这么个人。他能跟我说什么?”

“不了,我来是希望解开有关利普小姐车的误会的。”

他没再理我,转身离开了。

“费舍尔先生,要来一杯吗?”

我慢慢喝完杯子里的酒,脑子里想着晚上的计划。我想最好还是在酒店用餐。除了餐费会记账由哈珀支付以外,我现在也提不起什么外出的兴趣。费舍尔虽然看似接受了现状,但是他也很有可能改变主意硬来。图凡的人估计会保护我,但我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任务是什么。如果有人要打我,只知道他们会在旁待命,实在无法让人心安。留在酒店显然是上策,唯一的问题是10点钟的汇报电话。我已经注意到大堂的公共电话是由接线员负责通过酒店的总机转拨,所以我等会儿只能冒险外出。除非,我放弃10点的电话,等到明天早上8点再打。到时唯一的麻烦就是,我不得不向图凡解释原因,而我实在不想说是因为害怕费舍尔会对我不利。他打落酒杯洒到我裤子上的地方还湿乎乎的,我还记得刚才逼他让步,局面由自己说了算有多爽。如果我一开始就得承认自己因为事后太过紧张而无法离开酒店,那就别指望图凡能够意识到我对付费舍尔对付得有多成功。

“我叫费舍尔。”

我所能做的就是将风险降到最低。据我所知,最近的一家咖啡馆就是我房间下方小巷里的那家。小巷上方亮着那么多间酒店客房的灯,不会因为太黑而不安全。电话可能位于吧台,但是运气好的话,店里播放的音乐或许可以弥补隐私的欠缺。总之,无论如何也得走一趟。

“你哪位?”我问。

吃完晚饭时,我已经累到睁不开眼。我回到露台,要了杯白兰地,直到差不多该去打电话的时间。

他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棕色的眼睛,左侧下颌镶着一颗金牙,左手小拇指上戴着金子和玛瑙材质的印章戒指,我在心里默默地记着。

我从酒店门口走向马路,中间避开了一辆出租车,并趁机假装随意地扭头瞥了一眼,就好像在确保能安全行走一样。在我身后大约20码的地方,有一个戴着司机帽的人。

“是我。”

因为山体本身的轮廓和街道曲曲绕绕的缘故,到达咖啡馆的时间比想象中要长。戴着司机帽的那个人一直跟在我身后。我仔细聆听着他的脚步声。如果他开始逼近,我会立刻直奔咖啡馆;但他一直保持着距离,所以我想他是图凡的人。不过,即使这样,这段路程也一样称不上愉快。

“辛普森?”

电话装在吧台后面的墙上,没有投币箱,打之前必须告诉老板要打的号码,这样他才能知道收多少钱。老板只会说土耳其语,因此我把号码写了下来,并比了个要打电话的手势。店里的音乐声虽然不像从我房间里听到得那样刺耳,但也足够响了。

我在领班那里留了名字,大约20分钟后,我看到他朝一个高个子男人指了指我。那个人的面色灰白,头又秃又尖,还长了一对招风耳。他朝我走来,上身穿着一件奶白色和棕色相间的条纹运动衫,下身穿着一条棕褐色的亚麻裤,耷拉着嘴角,长长的上唇显得极为难相处。

图凡很快接起了电话,上来就是一句典型的话:“你晚了。”

我去了楼上的大堂,告诉酒店前台,如果有人找我,告诉他我在露台。露台有很多人,但我还是成功找到一张桌子并要了杯酒。我已经做好跟对方联系的准备,但那个人在电话里的声音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所以我更愿意在公共场所而不是房间里与他见面。

“对不起,你说过不能通过酒店总机转拨电话,所以我在咖啡馆里打电话。”

我继续等着。过了一会儿,他在话筒那边再次开口:“我去你的酒店,在那儿等着我。”还没等我同意,他就直接挂了电话。

“6点钟的时候,你去了希尔顿饭店。为什么?汇报一下你那边的情况。”

我听见他开始和旁边的人说话:“他说……”然后他用一只手握住了话筒。

我告诉他发生的事,在描述费舍尔和希尔顿停车场等车人的时候,还重复了一遍,因为他要记录。我说自己和费舍尔见面的事时,他起初似乎觉得好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指望会得到感谢,但是我觉得至少自己优秀的应变能力应该获得认可。然而,他只是让我重新叙述了一遍我和费舍尔之间的对话,然后就开始抓着费舍尔提到的伊斯坦布尔郊外的别墅不放,提出一堆我回答不出来的问题。这真令人恼火。当然,我没这么说,只是问他是否还有其他吩咐。

“等一下。”

“没有了,不过我这里得到一些消息。哈珀和那个叫利普的女人已经订了奥林匹克航空公司的航班,明天下午从雅典出发,4点钟到。他们最早可能会在抵达后的一个小时跟你联系。”

我回答道:“通行证上写的是利普小姐的名字。但车是哈珀先生交给我保管的,我要对此负责。我根本不知道利普小姐是谁,只知道个名字。至于你,我甚至名字都不知道。所以我很难办,你能明白吗?”

“如果他跟费舍尔一样,让我交出车和证件,我该怎么办?”

“这辆车是利普小姐的财产。”

“跟他要你的报酬,还有你写的那封信。”

“通行证在酒店的保险箱里,车在车库里。在我交给哈珀先生或哈珀先生的代理人前,它会一直在那里。”

“如果他给我了呢?”

“你什么意思?”

“那就交出车,但是告诉他没有带证件和保险单。或者提醒他,他曾说过你可以为利普小姐工作。开动脑筋,死缠到底。把他想象成一个你想忽悠的普通游客。现在,如果没有其他问题,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明天晚上再向我汇报。”

“车很安全,而且一直都会很安全。”

“等一下,长官,我有话说。”我想到一个主意。”

“利普小姐的朋友。请回答我的问题,车呢?”

“怎么了?”

“请问是哪一位?”

“长官,有件事情需要麻烦你。如果明天与哈珀通话前,我能拿到一张正式的导游资格证,那么或许会帮上忙。”

“辛普森?我发现车还没开过来,你在干什么?”

“怎么说?”

还是同一个人的声音,但这次霸道很多。

“这能表明我很期望给利普小姐当司机,甚至不惜花费很大的力气和金钱去弄一张资格证,会让他觉得我真的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而且如果他们真的想要个开车的司机,这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我径直回到公园酒店,几乎在打开房门的同时,就听到了里面的电话铃响。

他没有立刻回答,沉吟了一会儿方道:“好,很好。”

他正在看自己的表。如果我听从指挥,车应该已经开过来了。

“谢谢,长官。”

我穿过停车场,确保没有其他可疑人员,然后从停车场另一边走了出来,顺着街道往回走,同时又瞥了他一眼。

“瞧,辛普森,当你把自己的聪明才智运用到执行任务上,而不是仅仅去盯着困难看时,就会变得相当能干。”感觉就好像当年的“鬃毛”心情好时一样。“你应该还记得,”他继续说道,“作为外国人,你是不能拥有导游资格证的。你觉得哈珀有可能知道吗?”

我几乎很快就发现了这样一个人。他站在希尔顿酒店车道的出口处,抽着一根烟,目光锁定在不远处,似乎在考虑是直接回家找老婆还是先去看看自己的女朋友。我还记得要向图凡汇报这些人的相貌特征,于是仔细地打量了他几眼。他大约45岁的年纪,身材粗壮,阔胸,褐色的胖脸顶着一头杂乱的灰色卷发。他的眼睛也是褐色的,身上穿着一套浅灰色的薄西装,脚上穿着黄色的袜子和编织皮凉鞋。我估计他的个头在五英尺十英寸。

“我基本上可以确定他不知道。就算他知道,我也可以说是通过贿赂得到的。他会相信我的。”

我步伐轻快地走近停车场,转动着手中的钥匙,就像要去那里取车一样。如果我猜得没错,肯定会有人在等着接应林肯车,要么是那个打电话的人,要么就是听他命令行事的人,等我一走,他们就会立即将它开走。在伊斯坦布尔,即使是最破的车也不宜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长时间不上锁。

“换作是我,我也会相信你的,辛普森。”他被自己说的话逗乐了,咯咯地笑道,“好吧,明天中午之前我会想办法把它送到酒店。”

衣橱顶上铺着几张防尘纸,我把通行证藏到纸下面,然后就出去了。我花了大约十分钟走到希尔顿酒店。

“办理导游资格证需要我的照片。”

我坐在那儿思考自己该怎么办。我当然不会按照他说的话做。要想与图凡感兴趣的人搭上线,唯一的希望就是通过车。如果就这样把车交出去,我就彻底没辙了。即使没有图凡交代的任务,我也不会同意。哈珀曾说过,跑完这趟会给我报酬和供认书。要想我乖乖交车,他或他的人就必须信守承诺。他也一定知道这一点。雅典的事儿过后,他很难再期望我会相信他的人品。还有之前不是说要我在利普小姐在土耳其时为她开车吗,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我们有,别跟我说你这么快就忘了。提醒一句,你只会说几句土耳其语,因此最好保持低调,以免被人要求出示导游证,在博物馆警卫那里引起麻烦。明白吗?”

“利普小姐的朋友,十分钟之内把车开来。”他突然挂断了电话,好像我的问题非常失礼一样。

“明白。”

“明白,明白,但是你是哪位?”

他挂了电话。我付完话费后,就离开了。

“现在就开车去希尔顿酒店,把车停在酒店对面科范萨雷夜总会的停车场。车辆通行证和保险放在杂物箱里,车钥匙则放在驾驶员座位旁边的地板上。明白了吗?”

戴司机帽的那个人还在外面的街上等着。回酒店时,他走到了我前面。我想他知道我为什么会去咖啡馆。

“知道。”

酒店服务台那里有售卖伊斯坦布尔旅游指南。我买了一份,准备重温一下这里的景点知识以及旅游线路。在回房间的路上,我不由得暗暗地笑话自己。我父亲曾说过:“凡事都不要去当志愿者。”好吧,现在的事情虽然并非我完全自愿参与进来,但是显然,我已经变得越来越认真。

“那就好。利普小姐有个紧急的约会要赶,需要你帮忙。你知道希尔顿酒店吗?”

第二天上午,我在床上躺着度过了大半天。快中午的时候,我穿上衣服去了大堂,想看看图凡是否还记得导游资格证的事。他显然记得,导游资格证就放在我信箱里一个密封的旅游局信封中。

“没有,车很好。”

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我还为此感到庆幸。我觉得这说明图凡说话算话,可以让人放心依赖。但是之后我又意识到这还说明另外一个问题。我要资格证,就立即收到了,可见图凡期望有所收获,连一点点失败的借口都不给我留。

“利普小姐的车还好吗?你从雅典过来没有遇到什么意外或麻烦吧?”

我本来决定那天不喝酒的,以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哈珀。但是现在,我改变了想法。剑悬在脑袋上时,我们总是很难保持清醒。不过我依然很小心,只要了三四杯烧酒。喝了点儿酒,我感觉好多了,吃完午餐后,我就回到自己房间小憩。

“我是辛普森。”我答道。

我肯定是太缺觉了,一觉就睡到5点钟的电话铃响。我急匆匆地去接电话,几乎从床上摔了下来。这样的起床方式让我感觉头疼。

“辛普森先生?”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语调里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口音难以辨认,既不像英国人也不像美国人。

“亚瑟?”是哈珀的声音。

6点钟的时候,电话响了。

“是我。”

我换上一件干净的衬衫,开始坐下等人联系我。

“知道我是谁吧?”

公园酒店坐落在一个山坡上,俯瞰着博斯普鲁斯海峡。据我所知,它是唯一一家大堂设在顶层的酒店,因此客人需要乘坐电梯下行而不是上行到自己的房间。我的房间就下行了很长一段路,它位于一个拐角处,下方就是带有咖啡厅的街道。咖啡厅里有留声机,还有各种源源不断的土耳其爵士唱片。房间窗户几乎与一座建在山坡低处的清真寺尖塔顶部持平,两者相距大约50码远。塔里安装着扬声器,穆安津召集信徒的祈祷声震耳欲聋。哈珀预订房间时显然要了最便宜的一间。

“知道。”

我把车停在塔克西姆广场附近的停车场里,拿着行李朝酒店走去。

“车没问题吧?”

我离开乔尔卢后三分钟,标致汽车就再次追了上来。后来,我只在加油时停了一次,到达伊斯坦布尔时刚过4点。

“没问题。”

我吃饭的地方是街边一家小餐馆,在外面爬满藤蔓的露台下,摆了几张摇摇晃晃的桌子。我喝了一两杯烧酒,又吃了一些酿青椒,才感觉肚子好受了点儿。我在那儿坐了一个多小时,我倒是希望能多待一会儿。以前在学校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时候。一段倒霉的日子结束了,而另一段还没开始。现在也有这样的日子,比如在押候审等待宣判的日子,不说你无罪,也不说你有罪,不用你负责,也不用你参与。我经常希望自己能来场手术,当然不是那种痛苦或严重的手术,只为了手术后能够恢复一段时间。

“那你为什么一直拖延?”

开了一段路后,我确定监视车辆是一辆黄褐色的标致。它就跟在我车后两三百码处,而且一直或远或近地保持着这个距离,即使驶入城镇,或者有卡车或其他汽车插进我们中间也不例外。它离我一直不算太近,我也没有机会看清驾驶员的脸。当我在乔尔卢停下来吃午餐时,他也没有赶超上来,因为我在那里没有看到这辆标致车。

“我没拖延。”

他点点头,转身走上斜坡,朝街上走去。我把自己的行李再次放到车后座。十分钟后,我离开埃迪尔内,驶上去往伊斯坦布尔的路。

“费舍尔说你不肯交车。”

“没,没问题了。”

“你叫我等你的指示,所以我等了。你没跟我说过可以在没有任何授权证明的情况下,把车随便交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他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我们科长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你不会背叛我们,因为这样做对你没有好处。他当然也知道这点。但是,对他而言,执行任务过程的低级失误与恶意背叛一样令人无法接受,也一样需要承担后果。所以,我强烈建议你要成功。我要说的就这些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好吧,好吧,不说这个了!车在哪儿?”

“清楚了。”我拿过火柴盒,看了一下里面的号码。

“附近的一个车库里。”

“我正要说这点。首先,从你离开这儿的这一刻起,你就将处于我们的监视之中。负责监视你的人员会不停变动,但是如果他们中的某人恰好被你认了出来,请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只有发生危急事件或者非常紧急的情况,你才可以跟他们接触。这时候只要你说出我的名字,他们就会给你提供帮助。你平常将通过电话报告,但不能使用专线转接的电话。当然也不能使用宾馆的电话,要用咖啡馆里的电话。除非由于身体或安全的原因不允许,否则你的固定汇报时间是每晚10点,如果错过10点的汇报,就改为第二天早上8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继续道,“电话号码写在火柴盒里面。确定记牢后,就把盒子扔掉。如果想在报告时间以外的时间联系,会有值勤人员转接你的电话或给你另外一个可以联系到我的号码。我说得都清楚了吗?”

“你知道萨热耶尔在哪儿吧?”

“明白,我怎么跟你汇报呢?”

“知道。”

“现在,”他继续说道,“说一下你的任务。你知道我们想要的信息。首先,所有相关人员的姓名、住址、相貌特征,还有他们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其次,你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尽力找出这些军火使用的地方和方式。因此,不论什么时候,他们提到的任何地名你都要特别留意,包括建筑物或特定区域。明白吗?”

“现在就去取车,开上去萨热耶尔的路。到达新村时,看一下里程数,然后再朝萨热耶尔的方向准确开上4英里。到时你会在路右边发现一个小码头,旁边停着一些船。而在码头对面的路左边,你会看到一个别墅的车道入口。别墅的名字叫作萨尔顿尼亚。听明白了吗?”

“里面塞了报纸来避免震荡,是一周前的雅典报纸。”他从汽车前座上拿出一个密封的信封,然后将其打开。“这些都是你在边防检查站被拿走的东西,”他说,“你最好现在就把它们放回口袋,信封我会带走。我在护照上特别给你贴了一个月的旅游签证,可以在土耳其作为旅行证件使用,以防酒店前台发现护照过期,或者你因任何原因被交警拦下。如果不巧被哈珀或什么人看到,你就说你保证在伊斯坦布尔续签护照后就轻松过了边检。当然,通行证是没问题的,这里还有你的其他个人证件。”他把东西递给我后,就将信封撕成了四截,然后塞进自己的口袋。

“明白了。”

“怎么知道的?”

“我给你大约40分钟的时间,好吗?”

“问得好。手枪和子弹当然是德国的,所有的手榴弹都是法国的。这对我们没什么用处。不过,我们能确定东西是在希腊装上车的。”

“我现在就走。”

我问:“你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儿弄来的吗?”

萨热耶尔是一个小渔港,位于博斯普鲁斯海峡与黑海相连的另一端,从伊斯坦布尔过去的路沿着欧洲海岸线延伸。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在走前跟图凡联系,汇报一下哈珀给我的地址,但是最终还是决定算了。我几乎可以肯定,他从机场就开始跟着哈珀,再说反正我去别墅都会有人跟着。汇报也没什么意义。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摞冲印的照片给我看。照片不是很清楚,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冬眠的蝙蝠。

我去了车库,交钱将车取了出来。傍晚的交通拥挤,我花了20分钟才开出市区,到达新村时已经是6点一刻。从埃迪尔内跟了我一路的标致车又出现了,再次跟在我的车后。我放慢车速,看了下里程表,之后继续前进。

“海关检查员说一样。所有的东西都跟车窗玻璃一样用胶带固定在金属上。东西取出前曾拍过照片。”

从带有窗台花箱和小船库的小型海滨度假屋到各类豪华住宅,博斯普鲁斯海峡一带汇聚了各式各样的别墅。其中很多都是过去的建筑。在土耳其首都从伊斯坦布尔搬到安卡拉之前,各国外交使团曾在博斯普鲁斯海峡沿岸设立了各类避暑的使馆建筑,即使市区再闷热,这里也总有黑海的海风送来清凉。萨尔顿尼亚别墅似乎当初也是出于类似的目的而建。

我问道:“里面的东西都在吗,跟原来一样?”

车道入口是黑色的雕空铁门,两侧竖立着巨大的石柱。车道本身有几百码长,顺着一条林荫大道沿着山坡盘旋而上,而道路两旁的树木则遮挡住路下面的地方。最后,车道从林荫路伸了出来,拐进别墅前铺满碎石的院子里。

不过,我看不出什么问题。如果不说,我也不会想到这些车门板曾被拆除过。

别墅是那种粉刷成白色的婚礼蛋糕式建筑,在尼斯和蒙特卡洛较为古老的地区经常能够看到,肯定出自上世纪末本世纪初一些从海外引进的法国或意大利建筑师之手。别墅很大,各种设计应有尽有,包括带有支柱和栏杆的大露台、阳台、通往前门廊的大理石台阶、院子里的喷泉、雕像,还有将博斯普鲁斯海峡美妙风光尽收眼底的绝佳视野。但同时也显得有些破旧,某些地方的墙面已有剥落,一些檐口装饰出现碎裂或损坏,喷泉池里没有水,院子四周都是杂草。

我警告过他要小心车门内板。车门内板是真皮材质,而且我在雅典取车时就发现门板上面非常干净。如果军队装配工在更换时笨手笨脚地弄出点儿划痕或印迹,肯定会引起哈珀的注意。

我开车进院子,正好看到费舍尔从露台上的椅子里站了起来,然后由落地窗走进屋子。因此我就把车停到大理石台阶下,等待里面的人出来。一两分钟后,哈珀出现在门口,我下了车。

“车洗过了,”图凡说道,“上面留下的指纹太多。等你开到伊斯坦布尔的时候,会再次沾上尘土。你最好看下车门。”

他迈下台阶。

林肯车就停在那儿,看上去很干净。

“怎么这么长时间?”

图凡已经跟我说好,9点钟的时候在宾馆附近的一栋新公寓楼外见面。我到时他已经到了。他的穿着还算整洁,但是没有刮胡子,眼睛也有些浮肿,似乎整夜没睡。他甚至连句“早上好”都没说,就示意我跟上,然后率先走下一条斜坡,带着我来到公寓楼地下的小停车场。

“车库那边要算钱,而且正好赶上交通晚高峰。”

即便是动用了图凡所有的权限,光组织人手也花了一个小时。然后,就是我的旅馆住宿问题。那时的我已经筋疲力尽,不介意在牢房里睡上一觉。我也这么跟他说了,但是,他想了半天。当然,我并没有因此感到安慰,实际上,我不得不听上一番长篇大论。如果哈珀问我在哪里过夜怎么办?如果这样怎么办,如果那样怎么办?特工有时不得不冒险,但绝不能冒没有必要的风险;因为在小事上疏忽大意而陷入困境不可原谅;等等。那是他第一次称呼我为“特工”,感觉别扭极了。

“好吧……”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注意到我的视线越过他,落到了他身后。

林肯车被留在卡拉阿加克边防检查站,那里晚上没人,图凡不得不叫醒检查站的站长开门,同时还安排了一名军车司机将车送至驻军汽修厂。里面的枪支弹药,还有我的行李,都被移交给当地的陆军司令部检查。也就是说,之后为了将车门里的东西重新放回去,做到像刚发现时那样,又召集了更多的人,包括搜过车的海关检查员在内。

一个女人正从台阶上走下来。

图凡要人送来的“能吃的东西”原来是酸奶(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和某种羊奶奶酪。他打电话时,我只吃了些面包。

他微微一笑说:“对了。我忘了,你还没见过你的雇主呢。亲爱的,这是亚瑟·辛普森;亚瑟,这是利普小姐。”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头痛欲裂,不仅仅是因为宿醉,还有神经紧张的关系,我一向都是如此。说起来,我能入睡也真是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