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激地扑向她。
当他来到她身边时,她的眼睛闭着。她睡着了吗?还是说她在表示她允许他躺下,但仅仅是为了睡觉?他没有在这问题上纠结多久,因为她柔软的双手已经抚上了他的身体。
在她起床的时候他出于礼貌睁开了一只眼。她轻轻地在他耳朵上吻了一下。
她在床上,已经再次睡下了。
“我去上班了。”她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晚上八点左右回来。你最好别给邻居看见。如果你要出门的话,小心别让人发现。”
“我去洗洗脸。”他说。
“好的。”
他慢慢地脱下衣服,动作尽可能地慢。勇敢的小斯黛拉!他想好好品味她的善良和单纯。她的反应完全如他预料一般。脱掉袜子的时候他注意到他的脚很脏。
她走了。突然间他的倦意消失了。他逃出来了。得救了!他体会到一种愉悦的安全感。他傻笑着参观了公寓。这里什么都好。干净又让人放心。他一整天都在看书和在房间里到处走动。他没有出门,甚至也不出去吃饭。从这奇迹般的避难所走出去太草率了!
“好的,谢谢。”
七点半的时候斯黛拉回来了。她带回来整整一兜食物。两瓶葡萄酒互相碰撞,像是在碰杯,真令人高兴。
“你昨天晚上没睡。你看上去很累。我要再去睡睡。如果你想睡觉的话……”
“我没时间做饭,”她一边脱下大衣一边向他解释,“所以我就买了些罐头。我可会做罐头了。”她笑着补充道。
她微微一笑。
他看着她的举动,感动得几乎悲伤起来。
“是的,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没房子住了。”
“我喜欢罐头。”
“不,我没关系的。你有麻烦了?”
他的眼神追随着她来来去去。他想起她的乳房,她的大腿。而她把所有这些都交给他,毫不讨价还价。他也想起她的背,她的肩,所有这些正在忙着准备他的晚餐。可爱的斯黛拉!然而,他想不起她的肚脐。他闭上眼睛想让它出现。失败了。他忘了它的样子。
斯黛拉吃了一惊,用手指擦掉眼皮间积着的黄色东西,好更清楚地看他。
她正在布置餐桌。她背向着他。他慢慢地向她走去。他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吻了她的肩膀。他的手拢住她的双乳,然后慢慢向下摸索。他找到了套衫的开口。他把她转过来。裙子的按钮一个接一个松开了。他的眼神落到肚脐上。他热烈地吻她,然后仔仔细细地观察她,好把所有细节都记下,深深地刻在脑中。她倾身向他,看看他在干什么。她完全曲解了他的意图。他不想让她失望。
“我能跟你一起住两三天吗?你别不好意思。要是不行的话,你就直说。我不会怪你的。”
第二天,斯黛拉正在上班时,有人来敲门。他没有去开门。但来者并不气馁。他继续不急不恼地敲门,保持着原来的频率。这令人恼火。特雷尔科夫斯基踮着脚走近门边,从锁眼里看出去。他只看到一部分扣着扣子的大衣,包着一个圆鼓鼓的肚子。是个男人。
“什么事?”
“没人吗?”来者问道。
“我想请你帮个忙。”
特雷尔科夫斯基变得惨白。血从他的脸上撤走,从他的脖子,甚至他的肩膀上撤走。
“不,我刚才在睡觉。”
他认出了这个声音。是齐先生的声音!
“我打扰你吗?”他笨拙地问。
原来他们跟踪他!
然而,还是斯黛拉本人来给他开的门。她的眼角结着一些黄色的东西。她身上散发出一种床褥和干掉的汗水的气味。她用一只手拉住便袍的两边。
不可能!他已经足够小心提防了!所以呢?齐先生认识斯黛拉?他难道不知道特雷尔科夫斯基躲到她家来了?但如果他们认识,他就会很快得到消息了。斯黛拉其实不知道他的地址,也没什么理由想到齐先生会认识他。或者也可能……
“斯黛拉?不认识。姓什么的斯黛拉?啊!以前那个房客!她昨天走了!不,她不会回来的。她搬家了。我们是新的房客。不,我们不知道她的新地址。”
他颤抖了。
“请问,斯黛拉女士在吗?”他会羞怯地问。
如果斯黛拉告发了他呢?如果她冷血地背叛了他,好惩罚他向她撒谎呢?但她又是怎么知道他的地址的?他发出一声惊叹。在他的口袋里!
门也完全有可能是被一个陌生男人,或是一个陌生女人打开。
她搜了他的口袋,这个可恶的间谍!
她也可能生病了,有家人和朋友陪着。她因为高烧认不出他来,然后人们会用怀疑的眼神看他,仿佛他是个前来作恶的罪犯。
那里应该还留着一两封信,她由此找到了信息。她是西蒙娜·舒勒的朋友,认识那些邻居,她一定明白了特雷尔科夫斯基的“麻烦”是什么。为了报仇,她出卖了他。
她也许有伴。她会把门打开一条缝,瑟瑟发抖地裹在一件浴袍里,不让他进门。而他,站在楼道里,窘迫不堪,不知该采取什么态度。他最后会逃走,羞愧得满脸通红,对她和对自己满怀愤怒。
因为如果齐先生的确认识斯黛拉,他就一定知道她白天要上班,这时候她家没人。所以他是专门为特雷尔科夫斯基而来的……甚至……
他对自己说应该设想所有可能的答案才不会被命运打个措手不及。这是特雷尔科夫斯基长久以来的某种信条。他总是觉得命运只会走向意想不到的方向。所以,未雨绸缪能免遭命运的打击。他设想了遭遇失败的各种可能性。
这个他曾经想到过却摒弃了的假设是正确的。斯黛拉是邻居之一!
他现在对她的收留远远不像刚才那样确信了。首先她可能不在家。他想象她家的门关闭着,对他这个爬上楼梯、怀着莫大的希望敲门的人关闭着。没有人。而他会一敲再敲,决定不放弃。他不敢离开,怕她会在他走了以后开门。
从一开始她的任务就是驱赶他,把他引向屠杀!这个想法让他害怕。它太残酷,太可怕了。但他越是思考,这想法就越是变得显而易见。他从一开始就被骗了!他真是个傻瓜!
他在她居住的街区游荡了很久,因为他想不起她家那条路叫什么。
而他却说:“可怜的小斯黛拉”,“好心的小斯黛拉”,他该咬下自己的舌头!
特雷尔科夫斯基被同情心扰乱了心思,只能用手帕掩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是的,他要去斯黛拉家避难。
他怜惜着自己的刽子手!既然如此何不连齐先生和所有邻居也一起好好怜惜呢!
他想象她独自沿着空荡荡的沙滩走着。海浪涌到她的脚边消逝。她艰难地前行,她应该是非常累了。因为她从很远的地方来,这可怜的小斯黛拉!这时突然跳出两个穿着靴子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他们一言不发地走近她,自鸣得意又蛮横无理。她明白他们的企图。她恳求他们,跪下来好好地哀求他们,但他们还是凶狠地看着她。他们拔出手枪向她的头部开了几枪。可怜的躯体蜷曲起来,不动了。斯黛拉死了。海浪冲上来打湿了她裙子的下摆。可怜的斯黛拉!
他对斯黛拉的柔情!
就是她,她不会拒绝他。她会简简单单地收留他,不多说什么,并毫不迟疑。他内心突然涌起了对她无限的柔情蜜意。他的双眼泪湿,因为他是如此感动。可怜的小斯黛拉!孤单而娇柔,斯黛拉啊他的幸运星。
她肯定好好嘲笑了他的柔情,这个贱人。谁知道呢,也许是她杀了西蒙娜·舒勒。她最好的朋友?是其他什么人的好朋友才对!
斯黛拉。
齐先生不再敲门了。特雷尔科夫斯基听见他的脚步声在犹豫,离开,回来,最后总算消失了。
他的记忆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名字,就像深夜的路上开过一辆车。这名字像星辰一般闪耀着。
又到了逃走的时候了。但钱怎么办?
既然毫无用处,又为什么要逃呢?心甘情愿地去把脖子伸给刽子手不是更好吗?这样他也许就省去了不少平白苦痛。他感到极度疲倦。
他怒气冲冲地开始搜索斯黛拉的公寓。他倒翻抽屉,扔下寝具,抓破墙上挂着的名画复制品。他在一只旧皮包里找到了一些钱。很少,但足够住旅馆的了。他毫无自责地拿走了钱。她活该,这个婊子!
他没有朋友。没有人再关心他。不,他错了,还有人关心他的境况,只不过那些人只想要他疯,然后要他死。
他悄无声息地开了门,扫视了楼梯,没发现异常。过了一会,他来到了街上。
特雷尔科夫斯基在脑中焦躁地回想他认识的人的脸,想找到那个可以帮他的人。但奇怪的是他们的面貌要么令人厌恶,要么显得漠不关心。
他换了好几部出租车以甩开可能存在的追踪者。当他确定没有人跟踪时,他钻进了看见的第一家旅馆,法兰德斯旅馆,在火车北站后面,他租下一间房。
逃跑,很好,但是去哪?
他在登记本上签了一个假名,特雷尔科夫先生,从里尔来。幸运的是,对方没有向他要身份证。他重拾希望。也许他最后还是能从他们那里逃走的,无论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