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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斯黛拉

“她讨厌动物……”

“她说她想买某个乐团版本的贝多芬第四交响曲。”

“不对,她是害怕动物。”

“她不喜欢今年的流行款式。她觉得不够气派。除了香奈儿,其他东西她都觉得丑。”

“她不喜欢美国电影。”

“我还有一本她借给我的书。一本米歇尔·泽瓦科的小说。我还没读过。”

“她有一副美妙的嗓音但没有好好训练过。”

“你知道我最后一次是在哪里看到西蒙娜的吗?不知道吧?是在拉穆勒的音乐会上,我们碰巧遇上了。我问她过得好吗,她回答说好。但还是能看出并不是太顺利。”

“她度假时去了蔚蓝海岸。”

要去的地方就在附近。拥有这套公寓的那个年轻人让他们坐下,然后从冰箱里拿出饮料。他巧妙地转变为东道主的角色。人们能切切实实感到他是这里的主人。他在电唱机上放了一张唱片,给每人一个杯子,给他们递饮料瓶、冰块桶,还有咸杏仁。他时不时问:“还行吗?不缺什么吧?”他简直殷勤到了烦人的地步,他们开始交谈。

“她怕发胖。”

“如果您欢迎我的话。”

“她几乎什么都不吃。”

他迟疑了一下,但对独处的恐惧代替了他的决定。

特雷尔科夫斯基频频小口啜饮着杯中的酒。他不说话,但仔细聆听着。每条信息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新发现。因为这样所以她才不喜欢这个?看啊!看啊!但她喜欢那个!太棒了!有着这样具体的喜好却死了!这是自己的想法不统一!他甚至问了些问题以获知更多细节。他在脑中将这些好恶与自己的相比较。当它们一致时他感到了一种荒唐的喜悦。不过这很少见。比如,她厌恶爵士乐,但他很喜欢。她爱读科莱特的书,但他连一页都看不下去。他一点都不喜欢贝多芬,特别是交响曲。蔚蓝海岸是全法国对他最没吸引力的地方之一。然而他却固执地继续打听,只要找到一点点相似的品味就觉得值得。

“您来吗?”斯黛拉问。

屋主小伙请一位年轻姑娘跳舞。另一个小伙邀请斯黛拉。特雷尔科夫斯基又给自己倒上酒。他有点醉了。没去跳舞的第三个年轻人试着跟他攀谈,但他不作回应。第一支舞过后,斯黛拉来问他要不要和她跳舞。他答应了。

咖啡厅的侍者收下了钱币,然后撕掉收银条以示付清。

他没有跳舞的习惯,但醉意让他舞兴大发。他们慢悠悠地跳了几支慢狐步舞,一边相互摩擦着。现在特雷尔科夫斯基不在乎那些年轻人怎么想。在一支舞中间,她在他耳边悄声问想不想让她去他家。他摇头否认。要是她知道了他的地址会怎么想!她没说什么,但他猜她生气了。轮到他悄声问:“您家呢,我们不能去吗?”她向他微笑,安下心来。“行,可以去。”她一定是感动了,因为她更紧地拥起他的肩膀。他不明白她的想法。

她站起来转身拿大衣,俯身弄平一条被她坐皱的袖子。上衣松弛下来。在开口处他看见了胸罩。乳房从里面露了一点出来。她抖动大衣时双乳也跟着震颤起来。它们非常白皙,除了胸罩上边平时压着的地方有一道红印。

在她家,一切都表明着她的性别。墙上,她挂了几幅玛丽·罗兰珊画作的复制品、一些上了釉的贝壳、一些女性周刊上剪下的照片。地上铺着酒椰纤维的地毯。几个空瓶装点着餐台。屋子只有一间,床放在墙壁的凹处。

“去我家怎么样?”有个小伙提议。

她在床上躺下。他照做。他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他开始解纽扣。他解不开的时候,她来帮忙。她的脸前所未有地调皮。她预想到之后会发生什么并且恬不知耻地高兴着。尽管特雷尔科夫斯基想做,他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也许是因为之前喝的酒,但也许也是因为,不知何故,这个女人让他恐惧。

裙子紧紧绷在她的胯部。坐姿造成了许多褶皱,横跨在整个下腹上。内裤、吊袜带、吊袜带夹也在裙下凸显出来。短裙的长度勉强能够到圆圆的膝盖。她两腿交叉。丝袜给双腿抹上了一层椒盐饼干似的棕褐色。她拉了拉裙子,然后顺着往下抚摸自己的小腿。她的指甲刮过尼龙丝网,发出奇怪的声音。她用左脚尖无意识地摩擦着右脚踝。她笑了。

眼下,她比他更兴奋。是她解开了他的皮带并脱下他的裤子。也是她拉下他的内裤。他心里傻乎乎地想:“行了,这就开始了。”

再往下呢?

他双手紧紧抓住她的乳房,然后艰难地爬上她光滑的身体。他闭着眼睛。他非常困倦。

他觉得她的微笑很是淫荡。此外,她的所有表情都让他觉得在暗示什么。她一定满脑子都想着做爱。她用舌头一下一下舔着啤酒沫的样子别有深意。她的肌肤一定布满指纹!一滴啤酒从她唇边滴落,顺着下巴淌到脖子上。她风情万种地用大拇指在锁骨上按住了这滴酒。皮肤在按压下变白,然后马上恢复了粉红的颜色。靠在桌边放下杯子的时候,她的大衣从背后滑落下去。她扭动上身彻底脱下了大衣,这个动作让她的胸前一阵波涛汹涌。从侧面看,她的胸部使上衣在腋窝下堆起许多褶皱。她应该是注意到了,才会用掌心抚平此处。这个动作让胸罩的形状在上衣下凸显出来。应该是一件带钢托的胸罩。是的,他想起来了,是一件带钢托的胸罩。

她摇动着,轻声喊叫着,咬着他。她费尽心机挑动起狂热的幻象,这让他发笑。她握住他的阳具引导他。他有节奏地穿刺她。他一边投入一边想象这是个电影明星。然后电影明星被他常去的面包店里的姑娘代替。她挺起腰。

有人提议去餐馆喝一杯。大家都同意了。过了一会,他们围坐在一张红棕色的塑料大桌边。特雷尔科夫斯基挨着斯黛拉坐,她在长椅上摆平大腿,然后贴上了他穿长裤的腿。他想要避开她的眼神,却强迫自己看着她。她对他微微一笑。

他现在想象,他的身下有两个女人,然后是三个。他想到曾在斯科普家看得两眼发愣的色情照片。上面有三个戴着面具的女人,裸身穿着黑色丝袜,挤在一个体毛发达的男人身上。然后他反复念叨着“大腿”这个词。他停下来,回想起童年有一段时间他能触摸到一个年轻女孩的乳房。他也想起了其他女人,他和她们做过现在他正在做的事。她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声音。

“我对她了解太少了,真可惜。”他叹了口气说。

他回想起了刚看过的那部电影。里面有一个试图强暴的场景。主人公的未婚妻正好是受害者,不过她在最后一刻逃脱了。接下来的一幕是囚笼中的红衣主教巴鲁。路易十一阴森地冷笑着,逼他唱歌。特雷尔科夫斯基心想,如果老太太们不在笼子里养金丝雀,而是养巴鲁的话,那就好笑了。斯黛拉呻吟着。

她含糊其词地向朋友介绍他,也向特雷尔科夫斯基说明他们也是西蒙娜的朋友。一开始,他没明白她在说谁,但当他反应过来时,他急忙作出悲伤的表情。

事后他非常温柔地吻了她。他特别不想让她难过。然后他睡下了。

“怎么会,一点都不。”

特雷尔科夫斯基很快就醒了。他一头的汗水。床在他身下摇摇晃晃。他很熟悉这种感觉,从过去的经验他知道应该尽快去卫生间。他摸索着找开关,因为斯黛拉睡前关了灯。他起床磕磕绊绊地找到了卫生间的门,就在厨房边上。他跪在马桶前,前臂放在马桶边上,额头抵在上面。他的头就在圆形斗的上面,水在里面发出低沉的闷响。他的胃像手套一样整个翻转过来,他吐了。

她看上去是真的高兴见到他。

这并不难受。就像是一种解脱。某种意义上的自杀。这些他吃下肚又从嘴里吐出的东西并不让他感到恶心。不,这些东西跟他完全无关,就像他自己。只有在他呕吐的时候生活才变得不一样。他尽量少发出声音,从他所处的姿势中感到了某种舒适。

“我没有打扰你们吧?”

他感觉好了些。他回想刚才发生的事。一阵冷颤流经他全身。他突然对斯黛拉的魅力有了更深的感知。他兴奋到了需要自慰解脱的地步。

当然了,她没听到。突然,他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他拉下链子冲水,等水箱满了以后又冲了一次。这次不适的蛛丝马迹都消失了。他感到高兴。

他靠近了些,等候自我介绍的时机。可惜,她背对着他。她正在激烈地讨论着,他觉得是在说那部电影。他耐心地等待着谈话出现冷场,这样他就能借机亮相。这群人一开始站着不动,然后慢慢走动起来,特雷尔科夫斯基只好跟着他们。这样一来,他就像是在偷听一样。还没有人注意到他,但也许很快就会有了。他必须在其他人对他产生错误的偏见前行动。他该说什么呢?如果他直接叫“斯黛拉”,她会不会觉得太随便了?她的朋友们会怎么想?再说,有的人讨厌在公共场合被直呼其名。另外,他也不能喊“嗨!”或者“噢!”,这太粗鲁了。他想到“打扰了!”但这也好不了多少。拍手?没礼貌。打响指?这用来叫咖啡厅侍者还差不多!他选择了轻声咳嗽。

他的体内充满了一种新的活力。他心中放声大笑,完全没有理由。看啊,他不会再睡了!如果他明天早上在这里醒来就又会觉得沮丧。他静悄悄地穿好衣服,走近床边在斯黛拉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出去。门外的生冷让他感觉很好。他走回了自己家。他上上下下洗漱了一遍,刮了胡子,穿上衣服。他坐在床边等着该出发去上班的时间。

她身边围着一群朋友。三个年轻小伙和一个年轻姑娘。她也许是从同一个电影院出来的。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上前搭话,但他感到自己需要这么做,见她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和自己不认识的人在一起。自从他对斯科普和西蒙避而不见以来,几乎是独来独往,对社交的渴望折磨着他。

他听到鸟叫。有一只鸟拉开了音乐会的序幕,然后,所有其他鸟都加入进来。说实话,这算不上是音乐会。仔细听的话,会发现这声音和锯子的声音惊人的相似。来回拉着的锯子。特雷尔科夫斯基从来都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把鸟的叫声比作音乐。鸟并不唱歌,而是喊叫。早上,它们齐声喊叫。特雷尔科夫斯基哈哈大笑:把喊叫声比作歌声难道不是最彻底的失败吗?他想了想如果人们开始习惯用绝望的喊叫迎接新的一天会是什么样。一点也不言过其实,就算只是那些有充分理由大喊的人,也足够喧闹一番了。

特雷尔科夫斯基看完一部关于路易十一的电影后从电影院出来。自从他读了西蒙娜·舒勒留下的那些历史小说以后,他对所有带着历史色彩的东西都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在外面,他看见了斯黛拉。

他听见院子里一阵骚动。锤子的声音回响起来。他从窗口看出去,但昏暗中看不真切,然后他明白了:有人在修玻璃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