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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我想我认识的技工中没有法国人。我认识一个瑞典技师,一个希腊的。可是他们长得一点儿也不像比尔。为什么问这个?”

泰德仔细想了想。

“因为马丁在中东工作过。比尔很有可能是在来英国前从马丁那儿搞来的这些证件,也可能是马丁把这些卖给他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马丁一直是个游手好闲的懒家伙,可能现在仍是这样,可能生活经常陷入困境。在那边没人会太在意某人的身份,他可能设法用它们换钱花了。”

“是的,我回来了,现在就在伦敦。听着,泰德,你说你从不认识一个叫查尔斯·马丁的人。可是他有没有可能是用别的名字和你交往呢?你认不认识一个非常好的技工,对整修汽车很在行?他是个法国人,长得很像比尔?”

“是啊,有可能。别人的身份证件在那儿通常会比你自己的更有价值,我的意思是说,在那边四处走动,有它更方便。但是比尔为什么要买这东西呢?他以前从不做这种事啊。”

“哇,真的是你!”泰德在电话里听到格兰特的声音时兴奋地说,“你是从什么地方打来的?回来了吗?”

“也许因为他看起来长得有点像马丁。我也不清楚。你自己以前在中东从没有遇到一个像马丁的人?”

他看看时钟,琢磨着泰德·科伦今天晚上会不会在和达芙妮或其他女孩约会。此刻,他会不会还在旅馆房间梳洗。他离开卡特赖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给泰德打电话。

“我能想到的地方好像没有。你从马丁家人那儿听到了什么?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

“我只是对一匹叫‘天才’的马下最后一次赌注。如果赌赢了,我会告诉你。我明天早上来取指纹检验结果。”

“没什么有用的。他们给我看了些照片,显然他死的时候看上去很像比尔。有件事情我们已经弄清楚了。事实上他真的去中东工作过。寻人启事有什么回音吗?”

“这是什么?法国人的身份证件。你正在调查——或是你想保密?”

“有五个回信。”

“是的,还有事。但是你可以在星期一做,所以不必让你的善心失控。”他把马丁的证件放在桌子上,“你什么时候能帮我做这些?”

“五个?”

卡特赖特想了想说:“说到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通常都是我只喝了一半,贝里尔就把杯子拿走,又斟满新茶。还有别的事吗,还是只是礼节性的拜访?

“所有的都来自名叫比尔·肯瑞克的人。”

“是的,有件事我非常想知道。你有没有把剩下的半杯冷茶喝完过?”

“哦。都是问他们从中可以得到什么吧?”

“在这么美丽的春日午后,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卡特赖特说。

“你说得太对了。”

尽管是白天,指纹鉴定部所有的灯仍然亮着;卡特赖特还像上次看到他时那样,端坐在桌前——也像以往看到他时那样——胳膊肘边放着半杯凉茶,茶盘里放满了烟蒂。

“没有任何认识他的人来电询问吗?”

他们的飞机下落进入云海,这时又能看见英国了。这是一个非常平凡、泥泞、枯燥乏味,但曾改变过世界历史的地方。毛毛细雨不停地浸润着这片土地和这里的臣民。放眼望去,伦敦仿佛是一幅灰蒙蒙的倒影水彩画,疾驶的巴士在雾气中来回穿梭,为这幅画增添了红色的油彩。

“没有。查尔斯·马丁那边好像也一无所获。我们陷入困境了,不是吗?”

当他乘程的飞机飞越法国上空时,法国仍像镶嵌在蔚蓝大海上的珠宝,但是好像完全看不见英国的踪影。在越过那熟悉的西欧海岸线时,只能看见一片迷蒙的大海,其余什么也看不见。没有了那熟悉的、独具特色的岛屿,这版图看上去很奇怪,很不完整。假设那个岛屿以前从未存在过,那这个世界的历史会有什么不同呢?这是一种奇妙的臆测。假定一个满是西班牙人的美洲。一个都是法国人的印度:一个没有种族隔阂的印度,各种族之间不计较身份的通婚。一个由狂热教派统治的荷兰人的南非。那么澳大利亚呢?谁来发现澳大利亚,并把它变为殖民地呢?是来自南非的荷兰人,还是来自美洲的西班牙人?他认为这都不重要。因为无论是哪个种族,只需一代,他们就又会变得身材高大、瘦削、强悍,说话慢吞吞、带着鼻音,疑心重重,而且顽固坚强。

“嗯——可以说我们是陷入瓶颈了。但我们还有一个本钱。”

他还有两天时间。或准确地说,是一个白天加一个星期天。

“我们有吗?什么?”

所以,还得再多费些时间和马赛的警官套近乎、打交道;但这次格兰特不想费力气,用非官方的方法去做。他直接出示了他的身份证件,要求借调查尔斯的档案。他喝了点儿饮料,签了借据,然后赶下午的飞机在星期五下午回到了伦敦。

“时间啊。我们还有四十八小时。”

在即将离开走到门口时,他问他们是否有儿子的身份证件。他们说,只有一些他的个人物品,比如私人信件。至于那些官方证明他们从没理会,也没想过。它们无疑应该还在马赛警方那儿,在事故发生时首先和他们联系的那些警察手里。

“格兰特先生,你真是个乐观的人。”

他们拿阿马尼克酒、咖啡和上面带糖的小饼干招待他,并请他如果再到土伦来,一定要到他家做客。

“做我们这行,就得乐观,”格兰特说,但他实际上并不很乐观。他有些泄气,觉得筋疲力尽。他几乎希望自己从没听说过比尔·肯瑞克这事。希望当时在斯库恩火车上穿过过道时能晚十秒钟。再晚十秒,‘酸乳酪’就会认识到这个人已经死了,就会把门关起来,去寻求帮助。这样他——格兰特——就会从空空的过道走下火车去站台,不会知道还有个叫比尔·肯瑞克的年轻人的存在,也就不会知道有人死在火车上这回事。他会和汤米开着车离开车站,也不会让什么歌唱的沙搅得他整个假期都不得安宁。他会平静地钓钓鱼,平静地度过他的假期。

马丁家人表达意见说,他这个朋友算是很走运。

这样或许太过平静了?这样他会用太多时间想自己的事,受无端疾病的困扰。会有太多的时间给自己的心理和精神诊脉。

不,格兰特说,他是受查尔斯在波斯湾海岸卫队服役时认识的一个朋友之托,查找查尔斯的下落。不,他想知道他这个朋友后来怎么样了。据他了解是想将来一起合伙做点什么。

不,他当然不会为知道比尔·肯瑞克的事而感到遗憾。只要他活着,他都欠比尔·肯瑞克一笔人情债。就是需要花一生的时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要弄清楚是什么原因让比尔·肯瑞克变成了查尔斯·马丁。但是他希望能在星期一之前把这件事弄清楚,因为一旦回去工作,就会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处理,会让他忙得不可开交。

当然,最后他的家人也问了格兰特一些问题:他为什么对查尔斯感兴趣?查尔斯到底有没有留下一些钱?格兰特可能是来寻找合法的财产继承人吧?

他问达芙妮怎么样。泰德说,作为一个女伴,她有一个胜过他认识的所有女孩子的优点——她很容易满足。如果你送她一束紫罗兰,她会像大多数其他女孩收到珍贵的兰花一样高兴。以泰德的看法,她从来就没听说过兰花,他也不打算让她知道。

他们说有几张他的照片,当然是查尔斯很久以前照的。他们把照片拿给他看。格兰特看出为什么比尔·肯瑞克死时看起来和家人记忆中的查尔斯·马丁非常像。照片上的他皮肤黝黑,身材瘦削。那标志性的率真的眉毛,凹陷的面颊,浓黑直直的短发看上去和任何其他个性受压抑的年轻人一样。他们甚至就对眼睛的颜色都没提出异议。一般当父母收到消息说:你的儿子遗憾地在一次意外事故中丧生,请你来辨认一下是不是他,并处理一下安葬的事。这丧失儿子的父母拿到去世儿子的证件和物品,并请他们辨认是不是他的遗物。他脑子里受先决条件限制,不可能再有疑问。他会接受所看到的,他看到的正是他预料会看到的结果。因此,他不会想到问:这个人的眼睛是蓝色的,还是棕色的?

“听上去她像是个居家型的女孩子。你要当心,泰德,搞不好她会要和你一起回中东的。”

但是他最终找到了他们,他的家人说已经好久没听到马丁的消息了。查尔斯是个“坏孩子”,他们用最不友善的法语词汇描述查尔斯,因为他脱离了法国人最崇尚的东西——家庭。他们说他一直是个任性、顽固的孩子,并且非常懒(这在法国人眼中是十恶不赦的罪)。懒骨头。五年前,为一个女孩惹上点小麻烦后,他就离开了家——不,不,他捅了那女孩一刀——之后就一直没有给他们写信。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没有他的消息——除了一个朋友大约三年前在赛德港碰巧遇到他。那个朋友说他在做二手车生意。买进破旧的汽车,然后将它们稍加整修再卖出去。他是个很好的技工;如果他不那么懒,自己开一家修车店,雇几个人帮忙,他会做得很成功的。唉,懒骨头,懒得出奇,懒得无可救药。他们一直没有他的消息,直到警方通知他们去辨认尸体。

“我知道,不会的,”泰德说,“没有女人会愿意和我回中东。我不会让任何小女人把我们的住所搞得乱七八糟。我的意思是,我们甜蜜的家——我的意思——”他说不下去了。

当发现马丁的家人一星期前搬家离开了郊区,不知去向时,他再没心思想画家的事,并且也看不到马赛光明和积极的一面了。邻居们也不知道他们搬到哪儿去了。后来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他浪费了大量宝贵时间才发现“这不为人知的”地方原来是土伦。他还得浪费更多的时间去土伦,到拥挤的居民区去找马丁的家人。

谈话就这样突然中断了,格兰特答应一有什么情况或是想法会马上与他分享,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一旦靠近市区,马赛可就不再是珠宝设计师的杰作了。它就和一般嘈杂、拥挤的城市一样,到处满是不耐烦催促前行的出租车喇叭声和难闻的咖啡气味;那种法国特有的、成千上万的咖啡机制造出的气味,如鬼魂般缠绕在家家户户周围。但是此时的马赛阳光灿烂,遮阳的条纹布篷在地中海吹来的微风中飘动,含羞草在花丛中绽放出尊贵的淡黄色花朵。格兰特想,这画面与伦敦的灰与深红色调搭配起来会是完美的。他想,如果有钱的话,他要请世界上最好的画家把这两个画面呈现在画布上。一个是色调晦暗的伦敦;一幅是色彩明快,阳光映照下的马赛。或许可以请两个不同的画家来画。因为一个能传达出伦敦四月灰蒙蒙气氛的画家,不见得能真正描绘出春日正午马赛的本质。

他走出去,来到满是湿雾的街上,买一份晚报,叫了辆出租车回家。这份报纸是《信号报》,看到那熟悉的标题,他的思绪又回到四周前在斯库恩火车站吃早饭的时刻。他想,现在报纸上频繁出现这样的标题:内阁成员争吵、梅达谷发现金发女尸、海关的刑事诉讼、拦路抢劫、一个美国演员莅临、街头意外事故等等。甚至连“飞机在阿尔卑斯山失事”这类事也司空见惯,属再平常不过的事。

第二天早上,从飞机往下望着法国时,他想,这里真美。在这个晴朗的早上,从高空望下去,法国不是一片土地、河流和庄稼,它仿佛是一小块镶嵌在碧蓝色大海中的珍珠,是法贝格[2]的作品。难怪飞行员们对这个世界会有截然不同的看法。这个世界——它的文学,音乐、哲学或历史——和习惯以事物本来面目看待它的人密切相关:法贝格的作品是不是有点荒谬?

“昨天晚上查莫尼克斯山谷高处的居民看到芒·布朗克山冰峰顶上突然升起一团火焰。”

“睡懒觉不适合廷克尔,不是吗?但是我可以先去买菜,然后再来。从现在起,你得自己照顾自己。别过度劳累。回来时,千万不要像你当初从这离开去苏格兰时那副样子。希望你多保重!”

《信号报》的风格还是老样子。

“我想在你回家前我就已经走了,所以明天早上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在坦比街十九号,只有一封帕特给他寄来的信,上面写道:

“哦。那么这只鸡就给你留着。明天早上你想要我叫你起床吗?”

亲爱的阿伦:

“我希望后天能回来。最晚星期五。”

他们说你一定是吸毒了,但是我认为这纯粹是瞎说。别理这些闲话。这是我给你做的鱼饵。要是等你临走时再做就来不及了。这鱼饵在那些英国的河流里可能不太管用。可不管怎样,有它总比没有好。

“我听说这可是费用高昂的延伸。你预计什么时候回来?我从卡尔的店里给你买了一只很棒的鸡。”

你挚爱的表弟

“苏格兰高地可以算是外国,可法国南部只是英国的延伸。”

帕特里克

“去法国!”廷克尔夫人说,“你刚刚从外国回来!”

这封信让格兰特心情好多了。吃晚饭的时候,他一会儿想着经济方面的利润差价,资金的事,一会儿又想帕特在信里附上的鱼饵。这鱼饵的创意甚至超过了帕特在克鲁克借给他的那惊人的诱饵。如果有一天鱼儿愿意吞下一片红色橡胶热水瓶的话,他决定要在赛温河使用这种鱼饵,以便他可以写信如实向帕特报告,兰金家的鱼饵钓到了一条大鱼。

“我真希望能和你一起去。”泰德要离开时又一次说。格兰特在想,把法国南部看做一个大下等酒吧,是不是比把它看做一株含羞草还荒唐。可对他来说,法国南部就是这样。

帕特提到“那些英国的河流”时,那种典型的带有苏格兰岛民偏见的说法使他希望劳拉别耽搁太久,早些把他送到英国学校去上学。这是高度浓缩的苏格兰意识,应该被淡化。作为其中的一种成分,它是令人敬佩的。但如果太纯了,它就会像氨水一样令人讨厌。

格兰特给了他六家发行量最大的报纸的名字,然后让他先回家休息,并祝福他在他们再见面前这段时间里一切顺利。

他把鱼饵插在桌子上的日历上方,以便他可以随时感受它的宽容带给他的快乐,感受这个小亲戚的挚爱带给他的温暖,然后心怀感激地穿上睡衣和睡袍。虽然原本可待在乡间,如今却身在城里,但至少还有一个安慰:他可以穿着睡袍,把脚放在壁炉的炉灶上,而且确定不会有任何从苏格兰场打过来的电话破坏他的悠闲。

“我想只会得到金钱上的回报,而其他方面就不行了,相信我的话。你从窗外所能看到的只有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信不信由你。要我把这些广告送到哪几家报社去?”

但是他把脚放在壁炉板上还不到二十分钟,苏格兰场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怕待遇不好?”

是卡特赖特打来的。

“擦玻璃这个工作。”

“我领会了你说的,你在‘天才’那匹马下了最后的赌注,是吗?”卡特赖特说。

“关于哪件事?”

“是的,问这做什么?”

“哦,我们成了好兄弟。但是我忽然有点清醒了。”

“我对这种事一点儿不懂,但是我知道你的马赢了。”卡特赖特说。他又换成女播音员似的轻柔、甜美的声音说:“先生,祝你晚安。”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如果能订到票,我明天早上就走。坐过去一点,我要打个电话。如果运气好,能搭上早班飞机,我第二天就可以赶回来。如果不行,那么最晚星期五回来。你和理查德相处得怎么样?”

“嘿!”格兰特一边按电话键,一边叫着,“嘿!”

“嗯,她是挺好,不错。可是你可不要离开太长时间,否则我内心欲望太强,控制不住,很可能会搭早班飞机到马赛找你。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但卡特赖特已经走了。看来今天晚上别想再把他叫回到电话旁了。这温和的戏弄是卡特赖特回过味儿来,为无偿替格兰特做了几件工作而索取的报酬。

“四月份在莱特斯广场咖啡吧里,她确实得穿羊毛内衣。听上去她好像是个不错的姑娘。”

格兰特回去继续读他的小说,但是他的注意力再也无法集中在那个严肃的正统人物——亨利·格·布雷克法官身上。该死的卡特赖特和他的小笑话,明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去警局。

“是的,达芙妮总是装腔作势充上流人。我怀疑她总是穿着羊毛内衣裤。”

可是第二天早上,他就把卡特赖特忘得一干二净。

“难道达芙妮没有令人赞叹之处?”

早上八点钟,卡特赖特又被淹没在大量偶发事件的海洋里。这些繁杂的事物支撑着我们一天天继续下去,对它们每天都如漂游生物般蜂拥而至早已习以为常了。

“可能吧,但是我希望我发现的不法行为是有些新潮思想在里面的。”

这天早上,和平常一样,在廷克尔夫人准备早茶杯盘的撞击声和说话声中开始。这是格兰特每天最愉快的四分钟,他似睡非睡地躺在床上,任凭廷克尔夫人喊他吃早餐的声音不断从长长的过道传来,茶凉了,阳光照进屋子,但这都妨碍不了他,他总要在床上多赖上几分钟。

“如果你要找不正当行为的话,你会发现在莱斯特广场大道的不法行为和在坎尼比尔一样多。

“你听呀!”廷克尔夫人在说,显然是指外面密集的雨声,“倾盆大雨。水库满了。尼亚加拉河水也涨了。他们好像找到了香格里拉。我今天早上也需要一个香格里拉。”

“哦,好吧,我可以坐在小凳子上看达芙妮。这地方的女孩名字真有趣。而且这儿还蛮通风的,我可以在这儿数数多少人对其他人提供的服务说谢谢了。

香格里拉,这个词在他困倦的意识里,犹如平静水中的水草在漂浮。香格里拉,一个梦幻的地方,幻想中的天堂。香格里拉只有在电影和小说里才会出现。那是没遭到破坏的伊甸园。完全与世隔绝的天堂。

“我可以想象啊。”

“据今天早报说,他们那儿从来不下雨。”

“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怎么描绘它?”

“哪儿?”他应道,表示他醒了。

“马赛一点儿也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格兰特打趣地说。

“好像是阿拉伯半岛。”

“你是老板,听你的,”泰德顺从地说,“但是我很想去马赛看看。”

他听着关门的声音和更远处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享受着这惬意的四分钟。阿拉伯。阿拉伯。另一个梦幻的地方。他们在阿拉伯半岛发现了香格里拉。他们……

“我想你还是不要去。泰德,我希望你能待在这儿,等报社的结果。要密切注意所有这些广告的进展情况,从回应中选取有用的信息。”

阿拉伯!

“好啊。我和你一起去怎么样?”

他猛地一掀毯子,钻出了被窝,伸手去拿报纸。有两份报纸,他先拿起的是《号角日报》,因为《号角日报》的标题是廷克尔夫人每天必读的。

“我现在什么都没想。我只是想从另一头做起。我们追查比尔·肯瑞克的线索已陷入了僵局——如果他那个假定的女朋友对广告不做回应,即使回应,至少也是两天以后——所以我们先从查尔斯·马丁那头试试,看看是否可以从那儿得到些线索。”

他不必费力查找。它就在头版头条。这是自从克里平[3]的案子起,任何报纸都会当做最佳头版头条的新闻。

“你想从他们那儿得到什么呢?”

香格里拉真的存在。惊人的重大发现。阿拉伯半岛发现了历史遗迹。

泰德的脸刚才还是一片茫然,瞬间又变得有生气了。

他迅速扫过大喜过望、兴奋异常的叙述段落,不耐烦地把报纸丢开,拿起更值得信赖的《早间新闻》。但是《早间新闻》的内容几乎和《号角日报》一样兴奋。金西·休伊特的重大发现。《早间新闻》用大字标题写着:从阿拉伯传来惊人消息。

“他的家人,他们住在马赛郊外。”

“我们非常荣幸地刊登保罗·金西·休伊特本人发来的快电。”《早报》说,“正如我们的读者会知道的,金西·休伊特先生抵达马卡拉后,三架英皇家空军飞机奉命前往发现地,共同见证了他的这一重大发现。《早报》已和金西·休伊特签订了合同,完成这次旅行后,本报将陆续刊登有关他最近这次旅行的系列文章。现在他们正为这意想不到的幸运而欣喜若狂。”

“家人?”

他略过《早间新闻》关于庆祝胜利的部分,继续看那位成功的探险者本人撰写的更理性的文章:

“我不是想休息一段时间,而是打算坐飞机去法国看看查尔斯·马丁的家人。”

我们正在空域进行科学考察……我们没有想这段历史究竟是事实,还是传说……只把它看做一个值得探索的国度……没人曾想过要攀爬的荒山……从一口井到另一口井要浪费很多时间……在这块有一片水,就意味着有生命的土地上,没有人会避开有水的地方去攀登险峻的高峰……这地方引起了一架飞机的注意,他们五天之内来过这儿两次,并在这上空低飞盘旋观察了一段时间,我们想到会有某架飞机曾在此失事……提供可能的援救……会议……罗里·哈罗德和我四处搜寻,而道尔德去扎鲁巴接着找井然后弄回很多水与我们会合……没有明显的入口……墙就像……放弃了……罗里……有一条甚至一只小羊都难走过的小路……两个小时到达山脊……一个惊人美丽的山谷……一片绿意盎然令人震惊不已……一种柽柳……让人想起坍塌的希腊建筑而不是阿拉伯……高大的柱子……卵石铺就的广场和街道……奇异的大都市……在一片沙漠中的一个小岛居然有这么一个地方……一条狭长的耕种地带……石猴神像……瓦巴……火山的震颤……瓦巴……瓦巴。

“哦,哦,不会的。我没问题。你也该腾出时间打理一下自己的事了。这毕竟不是你的事,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的了。”

《早间新闻》附有一幅轮廓清晰的阿拉伯地图,在发现遗址的地方作了标注。

“我想离开你一两天。所以我想知道,如果留你自己在这儿,不会觉得无聊吧?”

格兰特躺在那儿,专注地看着它。

“也许会,”泰德说,这时他意识到格兰特对此格外感兴趣,于是抬起头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一定是比尔·肯瑞克看到的地方。

“你觉得她会继续和你交往下去吧?”

他终于从狂风暴雨的中心地带飞出来,从肆虐的风沙和无尽的黑暗中飞出来,从飞机上往下看,突然发现了岩石中那片绿色的山谷。怪不得比尔回来的时候像是得了“脑震荡”,看上去好像他心思“还留在那儿没回来”。他不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于是又回去搜寻,去寻找,终于又看到了这块地图上不曾出现过的地方。这——这——就是他描述的天堂。

“嗯,嗯,今天晚上见面。”

这正是他在一张晚报空白处写的东西。

“会再带她出去吗?”

这是他来英国的目的,要找——

“嗯,很好,很好啊。”泰德说,根本没在意格兰特的问话,连眼皮都没抬,继续写着。

找赫伦·劳埃德——

“你那个咖啡吧女郎怎么样?”

找赫伦·劳埃德!

格兰特看着对面的泰德,他鼻子几乎贴到纸上,笔在不停地写着,那样子就像狗在用鼻子嗅一只正爬过地板的蜘蛛。

他把报纸扔在一边,一下子跳下床。

他要使自己回复到见劳埃德之前的状态,回复到看见比尔·肯瑞克之前的状态。让疯狂的想象回归事实,回归到艰难的、赤裸裸的、无可辩驳的事实中来。

“廷克!”他一边放洗澡水,一边大声叫着,“廷克,别再弄什么早餐了,给我弄杯咖啡来。”

现在他正受着这种眼光的牵绊,他必须拉自己一把。

“可是你早上不能这样只喝杯咖啡就出去呀。”

他的上司曾对他说过:“你具备做这行最宝贵的特性。那就是你敏锐的眼光。但是,格兰特,不要让它支配你,不要受制于你的想象。要让他听命于你。”

“别再争辩了!给我弄杯咖啡来!”

“不错,他是问过,‘写在什么上?’。如果无意问的每一句话都要被怀疑,都要受到审查,那这个世界也太微妙了吧!”

水哗哗地流进澡盆。这个骗子。这个该死的骗子,道貌岸然,冷酷无情,妄图一鸣惊人。这个邪恶而自负的杀人凶手。他是怎么做的这一切?

“但是他问:‘写在什么上?’”他内心有个声音说。

他发誓,一定要看到这个骗子为这件事被送上断头台。

他看着这些重要的记录,心想即使证明了劳埃德没有去赴这些特殊约会,如果他用“突然身体不适,或突然改了主意”来解释他没去赴约,也完全说得过去。在三月三日晚上,劳埃德显然出席了一次晚宴。记事本上写着:三日晚七点十五分,在诺曼底“先锋会”。在第二天上午九点半,柏泰杂志社摄制组的人来布瑞特巷五号为他拍摄制作“国内名人系列”节目。看来,那会儿赫伦·劳埃德好像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考虑,不会去想一个声称自己在阿拉伯沙漠发现遗址的不知名的飞行员。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呢?”他内心里有个声音严厉而理智地说。

他低头看着泰德用孩子似的字体从劳埃德的记事簿抄下来的那些记录。都是三月三号和四号的约会记录。读着这些记录,他先前那满脑子荒唐的怀疑又回来了。他都在想些什么啊?他是不是仍处于病人的状态,太过敏感了?怎么会想象赫伦·劳埃德可能动杀人的念头呢?因为他一直都在这样想,不是吗?无论怎么说,不管从哪方面他们都不该猜测劳埃德和比尔·肯瑞克的死有关。

“你闭嘴!即使我要发现整个新大陆才能找到它,我也要找到这个证据!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他说着,还不停为这孩子悲惨的命运摇头叹息,“仁慈的耶稣,如果不能用其他方法杀了他,我就亲手绞死他!”

“写六份,稍后我们就寄给他们。”

“冷静,冷静。带着这种情绪去见一个嫌疑犯可不合适。”

“我们都寄给哪几家报社?”

“我不是去会见一个嫌疑犯,去你的警察意识。我要告诉赫伦·劳埃德我对他的看法。要是对付不了劳埃德,我就不配做警察。”

“好,写吧,我的书桌里有纸。”

“你不能去打一个六十岁的老人。”

“他好像很忙。我现在就写要在报上登的广告词,好吗?”

“我才不会打他,我几乎想杀了他。这事根本不涉及打与不打这样的伦理。”

“没有?”

“他可能应该被绞死,但你不值得为这事而被强令辞职!”

“哦,找到了。我只往里面一探身,就拿到了。好像那家伙什么都没记。这是除监狱之外最乏味的约会记录了。从头到尾连一个值得一提的事都没有,没一个对我们有用的。”

“‘我发现他很可爱。’当说到比尔时,劳埃德还假仁假义地夸他。这个浑蛋。这个道貌岸然,自负,凶残的浑蛋。这个——”

“你找到那个记事簿了吗?”

他搜肠刮肚想寻找合适的词表达他的义愤,但是他的愤怒如熊熊炉火,让他难以平静。

没有。格兰特想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是他眼睛正看着泰德从口袋里掏出的那张纸。

他匆匆地吃了两个面包,喝了几口咖啡,就冲出了房子,三步并做两步跑到车库。时间太早了,这时根本叫不到出租车,最快的办法就是用自己的车。

“那个拿比尔行李的女孩,她没理由感到害羞——除非她想把里面的东西据为己有。里面有什么,她不会不知道的。但是比尔是一个——一个比较有眼光的人,他选中的女孩应该不至于那样。我们不妨在报上用粗粗的黑体字写上:‘比尔·肯瑞克’——这样更醒目,怎么样?——然后就写:‘有认识他的朋友请打XXX电话和XX人联系。这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劳埃德看到那些报纸了吗?

“哪个女孩?”

如果在正常情况下,他十一点才离开家,那么肯定直到九点钟才吃早饭。他很想在劳埃德打开报纸前赶到他位于布瑞特路五号的家。能亲眼目睹劳埃德看到这消息时的样子,那才真叫人开心、叫人欣慰、让人解恨。他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以确保独揽这份荣耀,竟然杀人灭口。现在这个秘密已成了报纸头版头条新闻,这份荣耀已属于他的对手了。哦,仁慈的耶稣,暂时不要让他看到那消息。

泰德说,为什么不登个寻人启事找这个女孩呢?

到了布瑞特五号,他按了两下门铃才有人回应。但来人不是和善的马哈茂德,而是一个穿着毛毡拖鞋的大块头女人。

于是,他坐在温暖的、散发芬芳气息的理发店里,一边享受着服务,一边沉思,试图想出他们还有什么办法能找到比尔·肯瑞克的箱子。但最后还是泰德回来后提出了个建议。

“劳埃德先生在吗?”他问。

“我可以带他出去吃饭,也很愿意,”泰德说,“但如果让你付钱,那我可真的该死。要知道比尔·肯瑞克是我的朋友,不是你的。”

“哦,劳埃德先生去坎伯兰有一两天了。”

他想出去理个发,在那种轻松、近乎催眠气氛里好好想想,他们还有什么漏掉没做的。泰德现在正和他老板一起吃午饭,他告诉泰德:“理查德为这事不会接受任何报酬,所以你带他出去好好吃一顿,我来付钱。”

“坎伯兰?他什么时候走的?”

是啊,他可以把时间定在星期二。星期二之前他就要回去上班了,而比尔·肯瑞克,这个为去阿拉伯探险,满心兴奋地来到英国,却以查尔斯·马丁的身份死在了去苏格兰高地的火车上的年轻人的事就不得不先放下。他只剩下一两天时间。

“星期四下午。”

“哦,他在阿拉伯半岛。另一个叫金西·赫维特的探险家带他去了。罗里不会因遭冷落这样的小事而推迟行程的。那就定在星期二吧,我们一起吃晚饭,可以吗?”

“预计什么时候回来?”

“那现在罗里在做什么?”格兰特从赫伦·劳埃德的话题转而问道。

“哦,他们只去一两天。”

“罗里,我哥哥的儿子,非常渴望去阿拉伯半岛探险——尽管我无法想象为什么有人那么想去阿拉伯半岛探险,那里到处是沙尘,要花很多时间。可无论怎么说,罗里就是想和劳埃德去。可是劳埃德好像只和阿拉伯人一起旅行。罗里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他说,因为劳埃德特别像个阿拉伯人,他比阿拉伯人还顽固地维护阿拉伯人的利益。可是我个人认为——他是个卑劣的小人,一个无赖、流氓。他和罗尼犯的是同一个毛病——想独霸整个舞台。

“他们?马哈茂德也去了?”

“怎么说?”

“马哈茂德当然也去了。劳埃德先生无论去哪儿都带着他。”

“那个阿拉伯人?不能说认识,但是我知道他和罗尼差不多,是个卑鄙小人。”

“我明白了。能不能给我他的地址?”

他们又讨论了一会儿罗尼和这部剧,然后格兰特说:“顺便问一句,你认识赫伦·劳埃德吗?”

“如果有的话,我会给你。可是他们只走一两天是不会留下地址的。你留个言好吗?要不然的话,你等他们回来再来?他们大概今天下午能回来。”

“还好,亲爱的。如果罗尼有时能到舞台后面和我对话,而不是为了抢风头只对着观众,那会好多了。他说,站在流动踏板上,让前面的观众看清他的眉毛,是为了强调人物的超然态度。可是我认为他这是在音乐厅演戏时留下来的毛病。”

不,他才不留言呢。他会再来。他的名字没那么重要。

“那就定在下星期一二,可以吗?最近那部戏演得怎么样?”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因紧急刹车而遭到反弹的人,被撞得有些发晕。他走回到车上,心想泰德·科伦即使现在没看到,再过几分钟也会看到这消息。他回到公寓,在大厅里遇到了廷克尔太太,她看到他,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听说了他在克卢恩的度假情况,身体已经恢复了,她说:“今天晚上和我一起吃个饭。我就一个人。”

“感谢上帝,你总算回来了。那个美国男孩一直在打电话找你,好像是说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我听得稀里糊涂,完全搞不清他想说什么。他一直疯狂地叫着。我跟他说:‘格兰特先生会给你打电话的。’我说:‘他一回来就会给你打电话。’可是他还是不停地打,总是刚撂下电话,就又打过来。我不得不在水池和电话之间来回跑,就像一个——”这时电话响起来。“你的电话来了!又来了!”

她专心地听他讲,不插话。马塔比较迷人的优点之一就是她的倾听能力。而他的其他大多数女性朋友暂时不吭声仅意味着她们在准备下面要说什么,在等待适当的时机继续她的话题。

格兰特拿起电话,真是泰德打来的。他就像廷克尔夫人说的那样,愤怒得语无伦次。

“哦,没有,”马塔说,“你没吵醒我。我早饭都吃了一半了,正在做每天必做的事——看报纸。我每天都发誓说以后再也不看报了,可每天早上那该死的报纸就放在那儿等着我打开它。所以我每天早上都得看,这弄得我消化不好,动脉血管硬化,脸上的肉也下垂了,我那价值五几尼[1]的脸部护理五分钟就全毁了。但明知这是一剂毒药,可我就是戒不掉。你好吗,亲爱的?你好些了吗?”

“可他在说谎!”他不停地说,“那个家伙在说谎。当然是比尔告诉了他所有这一切!”

他高兴地离开了,显然已忘了半小时前自己还情绪低落到想放弃呢。格兰特此刻搜肠刮肚地想他和劳埃德都会认识的熟人。他想起还没给马塔·哈勒德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回到城里了。他担心现在这么早给她打电话会把她吵醒,但他还是拨通了电话。

“是的,他当然是一派胡言。听着,泰德听着——不,你不能去把他剁成肉酱。是的,你当然可以找到他的家——哦,是的,甚至是在这么早的时候。我比你早看到报纸上的消息——不,我不,我没有把他痛打一顿。我不能——不,不是因为我害怕,而是他现在正在坎伯兰——是的,星期四就走了,我不知道。我得好好想一想这事。到午饭这段时间,你让我好好想想。你相信我对一般情况的判断吗?好吧,你就相信这点吧。我要花时间好好想一想,当然,要想办法搞到证据,这是惯常的做法,当然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苏格兰场。他们当然会相信我的话。我的意思是,我要说比尔去拜访劳埃德的事。还有,劳埃德怎么跟我撒谎。可是要证明查尔斯·马丁就是比尔·肯瑞克却是件相当困难的事。利用从现在到午饭这段时间,我要给苏格兰场写一份陈述报告。你大约一点钟过来,我们可以一起吃午饭。下午我一定要把整件事向权威部门说清楚。”

“好吧,那很容易。我真希望现在就开始做呢。我一直想,等我老了不当飞行员可以做些什么。也许可以干擦窗子这行当。不用说,也许可以多开几家呢。”

他讨厌这个想法。整件事都是他自己私下在努力。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他一个人在战斗。从他透过开着的卧铺车厢门看到一个不认识的男孩死亡的面孔时起。自从他见到劳埃德那时起,就注定这是他个人的战争。

“我想确定他没乘那趟火车出门。如果知道他有哪些约会,我很容易就能查清他是不是赴约了。”

他开始写陈述报告。忽然想起他还没拿回的留在卡特赖特那儿的证件。他拿起电话,拨通总部号码,请他们转卡特赖特的分机。他问卡特赖特能否找人把那些证件送过来?因为他此时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今天是星期六,他要在星期一回去上班前处理完所有的事。如果卡特赖特能帮这个忙,他将非常感激。

“你认为他可能会乘那趟火车旅行,是吗?”

然后他继续写,写得那么专注,以至他恍惚意识到廷克尔夫人送来了第二份邮件——中午的邮件。他抬起头,努力思索着想找一个合适的词,这时他的目光落在廷克尔夫人放在他旁边桌上的信封上。那是一个34×34cm的大信封,相当硬挺,很昂贵,里面装得鼓鼓的,信封上的字迹是纤细的手写体,紧密而有棱角。看得出是想刻意雕琢,又想炫耀。

“我想知道劳埃德三月三号和三月四号的安排。”

格兰特以前从没看见过赫伦·劳埃德的字,但他一看便知这是劳埃德的笔迹。

“接下来呢?”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钢笔,好像这奇怪的信是一枚炸弹,任何不当的震动都可能将它引爆。

“在二楼有个几乎占了一层的大房间,里面的书桌上有一本记事簿。一个很大的、非常昂贵的红皮本子。那书桌是像工作台的那种——我是说它从不锁的——就在中间窗户的里面。”

他把手掌在大腿部位的裤子上擦了擦——一种自从小时候就没再用过的动作。这是小孩面临不可预知情况才有的反应——伸出手去拿这信封。信是从伦敦寄来的。

“这样我就可以一个人在那儿了。”

注释

“因为这是你名正言顺进入那所房子唯一可行的办法。我的同事说你不能进去抄煤气表,检查电气,检修电话线,但是他们不能否认你作为专业的玻璃清洁工进入那房间是合法的。理查德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老板——他说,劳埃德每天差不多十一点钟出门,等劳埃德一走,他就把你带到那儿去。他会陪着你,当然会和你一起工作。这样他就可以介绍说你是他的助手,现在正跟他学习做这个。这样你一个人在那里别人才不会起疑心。”

[1]英国旧金币,一几尼相当于一镑一先令。

“你的意思是上次提到的擦窗户的事是认真的?我以为只是——只是一种打算,可能只是随便说说的。你知道,就像说‘如果情况这样继续下去,我就得靠卖火柴过活了’之类的话。为什么让我去擦劳埃德的窗户呢?”

[2]卡尔·法贝格(Karl Fabergé,1846—1920),沙皇俄国时期著名珠宝设计师。

格兰特还没吃完早饭,泰德就洗漱得清清爽爽地来了。但能看得出,他心情很烦躁,得想办法耐心劝慰他摆脱这种悲观情绪,否则这样对谁都没好处。(他说:“格兰特先生,我对你的调查不抱希望,想放弃了。”)还好,当他发现今天有确切的行动计划,终于又振作起来。

[3]克里平(Hawley Harvey Crippen,1862-1910),一九一○年,住在伦敦的美国医生克里平毒杀妻子,并将其尸体肢解,他因此被判绞刑。此案在英国轰动一时,克里平被称为“杀人狂魔克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