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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没有。一直是他说我听。”

“你跟劳埃德说这个了吗?”

“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这个人?”

“是的。这种地方从空中看应该很明显。”

“我没说过不喜欢他。”

泰德感兴趣地看着照片。“这确实是很奇特,不是吗?它就像被废弃的摩天大楼。你知道吗?我一看到阿拉伯半岛就联想到美国发明的那种摩天大楼,那些古老的阿拉伯城镇有些就是小型版的帝国大厦嘛。可你认为这不可能是比尔看到的东西。”

“你根本不必说,我听得出来。”

格兰特从桌上拿起劳埃德那张陨石坑“遗址”的照片,把它推到泰德那边。“劳赫伦·劳埃德认为比尔看到的就是这个。”

格兰特犹豫着,像往常那样分析自己到底对劳埃德是什么感觉。

可是泰德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你想象不出在那种情况下,突然在所有陌生的签名中看到比尔的笔迹是一种多么奇怪的感觉,我几乎要窒息了。”

“我发现爱虚荣很令人反感。作为一个人,我非常厌恶它;作为一个警察,我不相信虚荣。”

“泰德,你在奥卡尔公司工作真是太屈才了。你应该到我们刑侦部门来工作。”

“那是一种没什么害处的弱点。”泰德说着,表示宽容地耸了耸肩。

“我查看了那个本子——就是登记簿,当时我辨认了比尔的签名。”

“你要是这样想可就不对了。这绝对是一种恶劣的品质。一说到虚荣心,你就会想到那种整天对着镜子孤芳自赏的人。他们买各种漂亮的服饰装扮自己,然后出去炫耀。但这只是个人的自负。真正的虚荣是完全不同的。那不仅是个人的自负,而是人格问题了。极度虚荣的人会说:‘因为我是我,所以我一定要拥有这个。’这是一种很可怕的品质,因为它是不可救药的。你无法使如此虚荣的人相信其他人有丝毫的重要性。他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他会为不愿忍受服六个月刑期的痛苦而不惜谋杀一个人。”

“你怎么会知道呢?”格兰特吃惊地问。

“那简直是疯了。”

“是啊,也许你是对的。他无论如何是不会住在那种旅馆里的。”

“虚荣的人可不那么想。并且那肯定不是医学意义上的疯,而仅仅是极虚荣的人的逻辑。就像我说的,这是一种可怕的特性。这是所有罪犯的人格特征基础。罪犯——真正的罪犯,而不是那些紧急情况下篡改一下账目,或是发现自己的老婆和陌生人上床,气极了,愤而杀了老婆的那种小人物。真正的罪犯无论从长相、品位、才智和作案手法上都是各种各样、千差万别,就和世界上其他人一样。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超乎寻常的虚荣。”

“我想这样做,可这个叫马丁的人是不会愿意回应的。你想,他把自己的证件借出去,惹出了这么大个祸,现在又没有身份证件,怎么说得清。”

泰德看上去好像一副似听非听的样子,因为他正用这个信息印证自己的私人体验。“哦,格兰特先生,你是说这个叫劳埃德的人不值得信任?”

“没错,这听起来挺有道理。我们难道不能登个寻人启事找这个叫马丁的人吗?”

格兰特认真地想了想。

“很有可能。你想想,如果为了巧妙的伪装,他借用马丁的身份证明,这是一定要还给他的。或许马丁会在机场或是在维多利亚接他;或是到他计划离开英国的任何地点,带着他的箱子来接他,同时再拿回自己的身份证件。”

“我要是真的知道就好了。”他最后说,“我真希望我知道。”

“你是说那个叫马丁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泰德说,“那肯定会使情况变得完全不同,不是吗?”

“我想可能是别人替他存的这些箱子。比如说,在尤斯顿为他送行的那个人。”

“今天早上我花了好长时间在想,我是不是由于看到罪犯大多数都虚荣心极强,就开始对虚荣的人特别厌恶,过度的不信任。从表面上看,赫伦·劳埃德一切都无可指摘,甚至可以说是令人敬佩。他的记录良好,生活很简朴,有极好的艺术品味,这意味着他有天生的协调能力。而且他成就卓著,这足以满足最自大狂妄之人的虚荣心。”

“我想,他要是把箱子留在那儿,会做标记的。你能想出他为什么不把行李票放在钱夹里吗?”

“但是你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很清楚,我们没有取行李的票,并且我不能采用任何官方的手段。但是在终点站执勤的大部分人我都认识。也许可以请他们暗中把我们带过去查找一下。这辨认箱子的事可就全靠你了。你说,比尔会是那种习惯贴标签的人吗?”

“你记得在莫伊摩尔旅店有一个向你布道的小个子吗?”

“哦,没问题。在公司我和比尔住在同一间宿舍里。这次还是我帮他收拾的行李。哦,说到这儿,其中有一个箱子还是我的。他就带了两只箱子。他说如果我们买的东西多的话,可以再买只箱子——”泰德话说了一半,突然没了声音,埋头喝起了咖啡。那咖啡杯是那种很大的、浅浅的碗式杯子,带有粉红色的柳叶图案,是马塔·哈勒德从瑞典给格兰特带回来的,因为他喜欢用大杯子喝咖啡。此刻这杯子成为掩饰情绪的最佳屏障。

“哦!那个宣称苏格兰受到迫害、穿苏格兰裙的小个子!”

“所以你认为他对这种火车轮渡可能也会感兴趣。那么我们只有试试看了。如果他打算来见你,可时间来不及,我想他会乘飞机过来。如果看到他的箱子,你能认出来吗?”

“苏格兰裙,”格兰特不由自主地说,“嗯,不知为什么,劳埃德给我的感觉就和阿奇·布朗一样。这真是荒唐,但这种感觉非常强烈。他们有相同的……”他在寻找合适的词。

“好啦,管它多少钱。”

“品性。”

“过去只要半便士。”

“对。就是这点。他们有相同的品性。”

“是的。好像他这个爱好是从小时候住在一个叫庞贝的地方就开始了——你知道那个地方吗?”格兰特点了点头,“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耗在这一便士就可以乘坐的轮渡上了。”

两个都沉默了好长时间。过了一会儿,泰德说:“格兰特先生,依你的看法,你仍然认为比尔的死只是一次意外?”

“轮渡?”

“是的。因为没有证据证明那不是意外。但是,如果我能找到理由证明的话,我有心理准备,相信那不是意外。你会擦窗户吗?”

“还行吧。他对大海不那么着迷,但是对轮渡倒是很热衷。”

“会什么?”

“那意味着他把东西都带到行李寄存处了,也就是说,他准备从苏格兰回来时顺便取走;如果他打算回来的时候乘飞机的话,那么我想他会把它们放在尤斯顿,以便在去机场的路上可以取;如果他打算从海上走的话,那他可能会在去尤斯顿前把行李带到维多利亚。他喜欢大海吗?”

“擦窗户。”

“当然问了。他们起初对这事都不太上心。但是后来他们拿出一个判决书大小的账本,说肯瑞克先生在储物间和保险箱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我想,如果一定要我做的话,我可以试一试。”泰德盯着格兰特问,“为什么问这个?”

“你问他们关于他行李的事了吗?”

“你可能得一直做到这件事结束。我们现在去取箱子。我真希望两个箱子里会有我们想要的所有信息。我记得比尔是一个星期前预定去斯库恩的火车票的。”

“不,谢谢。我就喝咖啡吧。这咖啡闻起来很不错。”他出人意料地又加了一句,“比尔是三号退的房。三月三号。”

“或许他在苏格兰的资助者直到四号才能见他。”

“坐下来,喝点儿咖啡,消化一下你的奶昔。或是你想喝杯酒?”

“也许吧。不管怎么样,他所有的证件和个人物品总会在其中一个箱子里。我真希望里面能有一本日记。”

“是啊,”泰德平静了些,脸上胜利的红晕已然退去,“你要是早认识比尔就好了。我真希望你能早些认识他。他们那些人谁都比不上比尔。”

“比尔从来都不写日记!”

“所以那就是比尔·肯瑞克住的地方。因此我更喜欢他了。”

“我说的不是那种日记,是记事的那种,比如:一点一刻和杰克会面;七点半给X店打电话。”

“就它那副样子!”

“哦,是这样。是的,我想如果他在伦敦四处寻找资助人,应该有那么一个记事本。老兄,那可能正是我们需要的!”

“并且,一代又一代英国人总是去那家旅店。”

“那是我们最需要的。但愿里面会有。”

“就那家还有国际声誉?”

可是箱子里面什么也没有。

“那可是一家有国际声誉的旅店。”

什么都没有。

“潘特兰旅店,你怎么会想起那家旅馆?”

他们安下心来开始从比尔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查起:尤斯顿火车站,飞机场,维多利亚;这做法还真不错,一路都很顺利。

“哪个肮脏、无聊的小破旅馆?”

“你好,警官!今天有什么要我们帮忙吗?”

“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会想到把那么肮脏、无聊的小破旅馆和比尔联系起来。”他说,“但你是对的。他的确是住在那儿。”

“是啊。也许你可以帮帮我这个美国来的年轻朋友。”

可是没等他的煎蛋卷做好,泰德就回来了。他激动得满脸通红,一副得胜而归的样子。

“是吗?当然可以,什么事?”

要是他们能够找到一个切入点就好了。如果泰德把比尔可能住的旅店都查遍了仍是一无所获的话,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他还有几天就得回去上班了。他不再揣测那两个人的虚荣心和它所能引发的各种可能,而是开始计算泰德需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查完剩下的四个旅馆。

“我们想请你们帮忙查找个东西。他想知道他的朋友是不是留了几个箱子在这儿。如果他四处找找看,你不会介意吧?我们不挪动任何东西,只是看看。”

格兰特决定吃煎蛋卷。廷克尔夫人在厨房忙活时,他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先放开自己的思绪自由畅想,然后再迅速把它拉回到正常的轨迹,就像铁路列车的电话线一样,时而抛向高空,时而又回归原处。

“可以,现在在这个国家里做这种事是免费的,警官,信不信由你。跟我到后面来,好吗?”

“你把单子上的人都寻访完就立刻给我打电话,我会在这儿等着。”

于是,他们一起来到后面。每到一个地方,他们就立刻到后面查看。每次那一架架的行李都轻蔑、傲慢地望着他们,然后慢慢退去。哎,只有别人的行李才会显得这么疏远。

“嗯,好。我该走了,下次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

从那些最可能的地方到仅有一点点可能的地方,他们一路严肃认真地找下去,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他们原本希望找到一本记事本,或是个人的身份证明。现在他们希望只要能看见那箱子就心满意足了。

“是啊。如果比尔北上是要见一个愿意资助他的人,那么这个支持者充其量只是个有钱的业余爱好者。任何积极从事阿拉伯探险的人都不会愿意拿出钱来资助别人的。”

可是在哪个架上都没有看着眼熟的箱子。

“当你累得筋疲力尽时,吃点儿这类食物补充一下体力也好啊。你运气不好,没什么结果吧?”

这结果让泰德大失所望。他难以置信地一遍又一遍地查看那塞得满满的货架,以致格兰特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把他从最后那个失物招领处拖走。

“全是淀粉类的。毛病就在这儿。”

“它们一定在这儿,”他嘴里一直不停地念叨,“它们一定在这儿。”

“这有什么不对吗?”

但那两个箱子确实不在那儿。

“天哪!”格兰特说。

当他们出来走在大街上时,最后的一点儿希望也破灭了,他们心里无比失望和茫然。泰德说:“警官——我是说,格兰特先生——从酒店退房之后,你还会把行李放在什么地方?你有什么可存放个人物品的地方吗?”

“哦,我已经吃过午饭了。我在莱斯特广场那儿吃了几根香蕉,喝了一杯奶昔。”

“只有限时的那种了。那是为有事要做、把东西暂时存放一两个小时的人提供的。”

“暂时把工作放下,过来和我一起找个地方吃饭。”

“哦,比尔的东西会放在哪儿呢?他为什么不把它们放在这些明显的地方呢?”

是泰德,他说:他已经寻访到第十八个人了。这是个年纪很老、很老的人,但是他血管里流的是开拓者的血,他仍在继续这方面的研究。

“我不知道。也可能放在他女朋友那儿了。”

这时,在他手旁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什么女朋友?”

假如那是——

“我不知道。他年轻、英俊又是单身,可选择的范围很广。”

虚荣心,这是产生犯罪的第一要素。这是罪犯心中常有的因素。

“是的,当然。他有可能会把东西放在那儿,这真提醒了我。”他脸上的不快与茫然一扫而光。他看了看表,差不多快到晚饭时间了。“我和一个女孩约好在咖啡吧见面。”他看着格兰特的眼睛,显得有些不自在,“但是如果你认为还有什么要我做的话,我可以不去。”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想,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格兰特让他赶快去咖啡吧和情人约会,自己也轻松些。有他在,好像身边总跟着一条忧伤的小狗。他决定把自己的晚饭时间再推迟一点儿,先去看看他那些大都会的朋友。

对!的确是这样。他们的虚荣心。他们那近乎病态的虚荣。

他不知不觉来到阿斯维克街警察局。一见面,大家都用他已经听了一整个下午的方式和他打着招呼:“你好!警官,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吗?”

“他们的虚荣心啊!你这个傻瓜!”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格兰特说,他想知道现在是谁在布瑞特街执勤。

他们的姿势?不是。他们的体态?不是。他们的声音?到底是什么呢?

他们告诉他好像是毕舍尔警官在值班;如果警官想现在见他的话,他这会儿可能在餐厅吃饭。他的号码是三十号。

这么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会有什么共同之处?

格兰特在餐厅尽头的一个桌旁找到了正独自坐在那儿的三十号警官。他面前摊着一本法语语法书,好像对格兰特的到来毫无察觉。格兰特看着他,心想:伦敦的警察在短短不到二十五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啊。他知道自己是另一个类型的。事实上,这点在不同的场合对他一直颇为有利。毕舍尔警官是个来自县城的男孩,黑头发、有些瘦弱、面色微黄,人很和善,动作慢条斯理的。从他面前的这本法语语法书和这慢条斯理动作之间,他感觉这个毕舍尔警官是个做大事的料,会有出息。

但为什么是他呢?

待格兰特做完自我介绍,这孩子才站起身来。但格兰特却一屁股坐了下来,说:“我有件小事想请你帮忙。我想知道谁负责擦洗布瑞特巷五号的窗子。你可以帮我查问一下,要是——”

是的,就是小个子阿奇。

“劳埃德先生那地方吗?”这孩子说,“由理查德负责。”

劳埃德令他想起的就是小个子阿奇。现在他对这点确信无疑。他心里感到释然,仿佛一个人猛然想起了一个好久想不出来的人名。

是的,真的,毕舍尔警官将来一定会很有前途。他一定要关注这个毕舍尔警官。

是挫折感?肯定不是。那是因为他在为之献身的国家里只是个异乡人?不会,这也太牵强了。应该是比这更切中要害的某种东西。

“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个子阿奇和这个优雅的、有教养的赫伦·劳埃德会有什么共同之处呢?

“我每天值班来来回回要在他那儿经过很多次。他把行李车和东西都放在离布瑞特巷稍远的围栏里。”

这想法真是出人意料,这么荒谬,以致他不禁坐在椅子上笑起来。

他谢过这个初露头角的督察长,离开去找理查德。理查德好像就住在他的流动售货车里,是个单身的退役军人,一条腿有点儿短;养了一只猫;喜欢收集瓷罐之类的东西;酷爱掷飞镖。毕舍尔警官虽然刚从县城来这儿不久,但对他管辖区内的一切了如指掌。

是小个子阿奇。

布瑞特巷的拐角处有个“阳光”俱乐部,理查德常在那儿掷飞镖。格兰特立即动身过去。这完全是一次非正式的拜访,自然也不需要事先约定。他不知道这家店,也不认识店老板。他要做的只是静静地、像模像样地坐在那儿看,很快会有人过来邀请他掷飞镖。这样可能就离与理查德搭上话聊一会儿的目标不远了。

他现在知道赫伦·劳埃德让他想起谁了。

事实证明,做到这一步还真不容易,足足花了他几个小时。但是最终他还是用一品脱酒把理查德引到一个角落里,说要和他单独喝一杯。他正琢磨着是拿出自己的名片,用官方的身份去做这非官方的事,还是套套近乎,说两人以前都是军人,现在想请他帮忙做点事,并会给他点儿酬劳。这时理查德突然开口说: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先生,这么多年你好像一点儿没长胖嘛。”

他转到桌子旁,开始清理早上打开的那堆邮件。他弯下腰,把撕碎的信纸和空信封扔进废纸篓里。但他做了一半突然停下来。

“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吗?”格兰特问,心里有点儿恼火,自己对这张面孔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午饭时间刚过,格兰特该做的寻访就结束了。此刻他站在窗前等泰德的电话。他在想是出去吃午饭,还是让廷克尔夫人给他做个鸡蛋卷。今天又是个阴沉沉的天气,偶尔有一点儿微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怪怪的乡野潮湿的泥土味儿。他感觉这种天气钓鱼会不错。有那么一刻,他真希望自己现在正从洼地往河边走,而不是在这儿和伦敦的电话系统较劲。甚至不去河边钓鱼,让他安心地和帕特两人划着小船,在德伍湖上闲逛一下午也不错。

“在坎伯利。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我都有些记不起是哪一年了。你也不必为忘记我而烦恼。”他又说,“因为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看见我了。我那时是个厨师。你现在仍在军队里?”

第二天早上,他就开始四处寻访那些研究阿拉伯问题的权威。最终无功而返,但对这个结果他一点儿也不吃惊。把去阿拉伯半岛探险当做爱好的人很少有钱能赞助别人。即使是有钱,他们通常希望用来资助自己做些这方面的探索。唯一可能的是,这些人中某个人对你的研究感兴趣,愿意资助你一起完成这项探险。但是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曾听说过查尔斯·马丁或是比尔·肯瑞克。

“不,我现在是警察。”

他带着这个问题上床睡觉,也带着这个问题进入了梦乡。

“别开玩笑了!好吧,就算是这样。我想你一定是情报局的吧。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心急火燎地把我弄到一个角落里来。我还以为你欣赏我掷镖的方式呢!”

劳埃德为什么会问“写在什么上”呢?

格兰特笑了。“是啊,我想让你帮我做点儿事,但不是官方的事。你愿意明天收个学生赚点儿酬劳吗?”

以格兰特多年的经验来看,在陈述一件事时那些看似不相干、不受关注的字眼才是最重要的。你往往会从明确的断言和看似无关紧要的话语间的漏洞中得到相当令人惊喜和满意的启示。

略想了一会儿,理查德问:“要擦哪个特殊的窗户吗?”

其实人们做出任何反应都是可以理解的。

“布瑞特巷五号。”

他究竟是怎么跟劳埃德说的?他说自己看了肯瑞克写的几句诗,就开始对他感兴趣。对这话正常的反应应该是“什么诗?”这句话中最重要的词是“诗句”,写在什么上面完全是无关紧要的。有人对这个信息的反应竟会是“写在什么上”,这真令人匪夷所思。

“呵!”理查德蛮有兴致地说,“我情愿付他钱擦那些窗子。”

这反应当然有些反常。

“为什么?”

当他提到肯瑞克在报纸上胡乱写的几句诗时,劳埃德的第一反应为什么是问‘写在什么上’?

“那个浑蛋永远都不会满意的。这里面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还有更奇怪的事。

“既不要你去欺诈,也不叫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既不从这房子里拿东西,也不会把东西搞乱。这点我可以担保。真的,如果你还是不太放心的话,我可以写个书面合同。”

他认真回想着他第一次有似曾相识感的那些瞬间。当时劳埃德在做什么?他拉开书橱的那块嵌板。那故作优雅、有点夸张、炫耀似的拉开嵌板的手势。这姿势里有什么会激起这种熟悉感?

“先生,我相信你的话。你的人想给这个可恶的劳埃德先生擦窗户,但不必付任何报酬。”他举起大酒杯说,“你的那个人明天什么时候过来?”

劳埃德究竟什么地方让他产生熟悉感呢?

“十点钟怎么样?”

他挂断了电话,去看廷克尔夫人在炉子上给他留了些什么吃的。那好像是一种牧羊人的馅饼。他把饼拿到客厅,心不在焉地吃着,仍想着劳埃德的事。

“就定在十点半吧。你那‘相好的’大都早上十一点钟出去。”

“泰德,你听着,我不是乐善好施做好事,这是我自己喜欢做的。我是典型的爱管闲事的人,并且全身心地做这事也让我乐在其中。如果不是这样,请相信,我是不会来伦敦的。那我今天晚上就睡在克卢恩了。所以,晚安,祝你睡个好觉。我们之间的事以后再说。”

“你想得真周到。”

“好吧,明天早上我就开始做这件事。格兰特先生,真想告诉你,我有多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你牺牲自己的休假时间,做些别人不愿做的事情,我的意思是说,连警察都不愿意碰的事情。如果不是你——”

“我会早些把我的窗户擦好,然后十点半在布瑞特巷三号车库我住的地方和他见面。”

“如果这些店中任何一家他都没住过,那我们可就惨了。因为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就得跑遍伦敦的每一家旅店去找,更不要说还有那些寄宿公寓。”

格兰特想,今天晚上再给泰德·科伦打电话也没什么用,所以他在西莫兰酒店留了个信,要科伦明天早上吃过早饭就到他这儿来。

“还有其他地方吗?”

这时他才吃了晚饭,然后高兴地上床睡觉。

“我想我不必费心找更多家了。”他说。

他刚刚睡着,脑子里就有个声音在说:“因为他知道根本没有东西可在上面写字啊。”

格兰特给他写了二十家比尔可能会去的旅馆的名字。他想,一个从小城镇来、习惯在广阔开放的空间生活的年轻人会喜欢找那种既宽敞热闹,价钱又不太贵的旅店。稍稍想了想,他又另加了几个最有名、价格比较贵的大酒店。年轻人口袋里装了几个月的薪水,偶尔奢侈挥霍一下也是有可能的。

“什么?”他一下子全醒了,问,“谁知道?”

“好吧。你有笔吗?这是我列出的单子。”

“劳埃德啊。他问:‘写在哪里?’”

“是的,当然愿意。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听从你的差遣。”

“是的。那又怎么样?”

“好吧。如果你愿意,我想让你明天去比尔很可能会去的地方找找看。”

“他这样问是因为他很震惊。”

“我的大脑没有什么深层记忆,我只在浅浅的、狭窄的空间里保留些对我有用的东西,像电话号码,一两段祈祷词之类的。”

“听上去他确实感到很吃惊。”

“是吗?哦,也许他刚好不是我喜欢的那种人。哎,泰德,你真的确定你不知道,甚至在你深层的记忆里也想不出,比尔在伦敦可能会住在哪儿吗?”

“他感到意外,是因为他认为没有什么可以写字的东西。”

听格兰特在电话里讲完他去拜访劳埃德的经过后,泰德·科伦说:“你好像不太喜欢这家伙。”

他躺在床上一直想着这事,直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