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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探案集2 第七章 梅利琵宅邸的主人斯台普顿

他突然惊讶地望着我。

“哪天我也要去碰一碰运气,去看看。”

“哦,上帝啊!放弃这个想法吧,”他说道,“那样就等于是我杀了您。我敢说您是回不来了,我是靠着记住某些错综复杂的标记才能顺利进到里面去的。”

“哦,您看到那边的小山了吗?那实际上是被无法通过的泥潭隔绝了的小岛。假如您能想到办法到那里去的话,那里稀有植物和蝴蝶可是多得是呢。”

“天哪!”我喊了起来,“这是什么声音?”

“可是,您为什么想走进这种可怕的地方去呢?”

一声无比凄惨、悠长又低沉的呻吟声响彻了整个沼地上空,可是无法说出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开始是隐约的哼哼声,然后变成了深沉的怒吼,再后来又变成了忧伤而有节奏的呻吟。斯台普顿十分好奇地张望着。

“是啊,这里有一条小路,只有动作灵敏的人才能走得过去,我已经探寻出这条路了。”

“沼地真是无奇不有!”他说道。

“可是您不是说您能穿得过去吗?”

“这到底是什么声音呢?”

“完了!”他说道,“泥潭已经把它吞没了。两天之内就葬送了两匹马,今后指不定还要陷进多少匹去呢,因为它们已习惯了在干燥的天气到那里去,可是只有在被泥潭陷住之后,它们才会知道那里天旱和雨后是截然不同的。格林盆大泥潭真是个糟糕的地方!”

“农民们说这是巴斯克维尔的猎狗在寻找它的猎物。我以前也曾听到过一两回,可是声音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大过。”

就在这时,在那绿色的苔草丛中,有个棕色的东西正在上下挣扎,拼命地向上伸着脖子,随后发出一阵痛苦的长鸣。可怕的叫声在沼地上空回旋,吓得我浑身发抖,可是他的意志力看上去比我要坚强得多。

我害怕得直打冷战,一面环顾四周点缀着一片片绿色树丛的原野。在辽阔的原野上,除了有一对大乌鸦在我们背后的岩岗上发出响亮的叫声之外,一片死寂。

“那就是大格林盆泥潭,”他说道,“在那里只要一步不小心,无论是人是畜都会丧命的。昨天我还看到一匹小马跑了进去,它再也没有出来。过了很长时间后,我还看到它由泥坑里探出头来,可是最后还是陷了进去。就是在这样干燥的时节,穿过那里也是危险的。等下过几场秋雨之后,那里就更加恐怖了。可是我还是能找到通往泥潭中心去的道路,并且还能活着回来。哦,上帝!又一匹倒霉的小马陷进去了。”

“您是个受过教育的人,应该不会相信那些没有根据的传言吧?”我说道,“您认为这种奇怪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呢?”

斯台普顿大笑起来。

“泥潭有时也会发出奇怪的声音来的。污泥下沉或是地下水往上冒,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是啊,看来那地方比其他地方要肥沃得多呢。”

“不,不,那一定是有生命的东西发出来的。”

“您肯定会这样想,可是到目前为止,这种想法已经不知道葬送了多少性命了。您看得见那些长满了青草的地方吗?”

“啊,可能是吧。您听过鹭鸶的叫声吗?”

“这倒是个少有的策马扬鞭的好地方。”

“没有,从来没有。”

“确实很难。比如说吧,北面的这个大平原,中间凸显了几座奇形怪状的小山。您能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在英国,这是一种很罕见的鸟——几乎已经灭绝了,可是在沼地里或许还有。是的,即使刚才我们听到的就是最后一只鹭鸶的叫声,我想这也不足为奇。”

“要想弄清楚这个地方是件很困难的事吗?”

“这真是我一生中所听到过的最可怕、最奇怪的声音了。”

“我在这里仅仅住了两年时间,当地居民还把我称作新住户呢,我们来的时候,查尔兹爵士也是刚在这里住了没多久。我的兴趣促使我观察了这乡间的每一个角落,所以我想没有多少人能比我对这里知道得更多了。”

“是啊,这里简直是个诡异的地方。请看小山那边,您说那是些什么东西?”

“看来,您对沼地一定相当熟悉?”

整个陡峭的山坡上都是灰色石头围成的圆圈,这样的圆圈至少有二十堆。

“这片沼地可真是个奇妙的地方,”他说着向四周环顾。起伏不平的小丘,犹如绵延的绿色浪潮;参差不齐的花岗岩山巅,犹如被浪涛激起的奇形怪状的水花。“您永远也不会对这片沼地感到厌烦的,您简直无法想象沼地里绝妙的隐秘之处,多么广大,多么荒凉,多么神秘。”

“是什么呢,是羊圈吗?”

我首先想到我应当陪伴着亨利爵士,可随后又想起了摆在他书桌上的那满满一堆文件和证券,而在这些事情上我又无法给予他帮助,而且福尔摩斯还曾特意交代过,我应当对沼地上的邻人们加以考察,于是我就接受了斯台普顿的邀请,一起向小路走去。

“不,那是我们伟大祖先的住处。史前时期,沼地里人口密集,从那时开始就再没有人在那里住过,所以我们看到的那些石屋的布置和他们离开房子以前是没有任何不同的。那些是他们没建房顶的小屋。如果您为了满足好奇心而到里面去走一趟的话,您还可以看到他们的炉灶和床呢。”

“沿着这条沼地小路慢慢走一会儿,就能到梅利琵了,”他说道,“也许您能抽出一小时的时间来吧,我很愿意把您介绍给我的妹妹。”

“规模有市镇那么大。在什么时候还有人住过?”

我们走过了一条由大道斜岔出去的野草丛生的小路,迂回曲折地穿过沼地。我们的右侧是陡峭的到处都是乱石的小山,多年前已被开成了花岗岩采石场;我们的对面是暗色的崖壁,山岩的缝隙里长着羊齿苋和荆棘;我们还看到在远处的山坡上,浮动着一缕灰色的烟雾。

“大约在新石器时代——确切的年代已无从考证了。”

“好啊!”斯台普顿说道,“您这样的小心翼翼完全是正确的。我受到训斥完全是自作自受,因为我的想法只是无稽之谈。我向您保证,以后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他们那时干些什么呢?”

“请您相信,我在这里只是来拜访我的朋友亨利爵士,不需要任何协助。”

“他们在这些山坡上放牧牛群。在青铜的刀开始取代石斧的时候,他们就学会了开采锡矿。您看对面山上的壕沟,那就是他们挖掘留下的痕迹。是的,华生医生,您会发现沼地一些很不寻常的地方的,噢,对不起,请等我一下!一定是赛克罗派德大飞蛾。”

“真是可惜!他也许能把这起神秘事件给我们搞出些头绪来呢。当您在进行调查的时候,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尽管说好了。假如我能知道您的疑问或是您准备怎么来调查的话,我也许马上就能给些帮助或提出点建议来。”

一只不知是蝇还是蛾的东西轻盈地飞过了小路,又飞了过去,就在这时,斯台普顿以非同寻常的力量和惊人的速度扑了过去。使我惊讶的是,那只小动物竟一直向大泥潭飞了过去,而我的朋友却挥舞着他那绿色的网兜,不停地在丛丛小树中间跳跃前进着。他穿着灰色的衣服,猛然纵跳、曲折前进,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只大飞蛾。我既羡慕他那敏捷异常的动作,又担心他会在那深浅难测的泥潭里失足,心情复杂地站在那里望着他往前追去。这时,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我转过身来,看到离我不远的路边有一个女子,她是从梅利琵方向来的,那里正飘浮着一抹烟雾。由于一直被沼地的洼处遮着,所以直到她走得很近时,我才发觉她的存在。

“眼下他还不能离开城里。他在致力于调查别的案子。”

我相信这位就是我听说过的斯台普顿小姐,由于沼地里女性很少,听说她还是个美人呢。朝我走过来的这个女人,的确是属于最不平凡的类型的。兄妹相貌差别很大,估计再也没有比他们相差更悬殊的了。斯台普顿先生肤色适中,长着淡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眼睛。而她的肤色呢,比我在伦敦见过的任何深肤色女郎的都要深。她身材纤长,仪态优雅。她天生一副高傲而美丽的面孔,五官十分端正,如果没有性感的双唇和美丽热情的黑色双眸的话,就会显得冷漠了。她有着完美的身段,再加上高贵的衣着,简直就是寂静的沼地小路上的一个怪异的精灵。我转过身来的时候,看到她正在望着她的哥哥,然后她快步向我走过来。我摘下帽子,还没来得及向她解释,她的话就把我引入了一条新的思路。

“冒昧地请问一下,他是否会亲自来这儿呢?”

“回去吧!”她说道,“马上回到伦敦去,马上就走。”

“恐怕我回答不了您的这个问题。”

我只是愣愣地注视着她。她的眼睛炽烈地看着我,同时一只脚不耐烦地在地上敲打着。

“要想让我们装着不认识您,这是不可能的,华生医生,”他说道,“我们在这里早已拜读过您写的侦探案录了。只赞扬了您的朋友,而又不使您自己扬名,这是您无法做到的。当莫迪墨医生对我谈起您的时候,他也无法否认您的名声和影响。现在您既然到了这里,那么很显然,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本人也对这件事发生了兴趣,而我呢,自然也就很想知道他在这件事上有什么看法了。”

“我为什么应该回去呢?”我问道。

这句话使我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可是再看我同伴那温和平静的面孔和他冷静执著的目光,才又觉得他并不是有意要使我惊讶。

“我不能解释。”她声音细小而诚恳,可似乎有点像大舌头那样奇怪,“看在上帝的分上,按照我请求您的那样去做吧,回去吧。再也不要踏上这片沼地了。”

“那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呢?”

“可是我才来啊!”

“我还没有作出任何结论呢。”

“您这个人啊,哎呀!”她叫了起来,“难道您还看不出来这个警告是为您好吗?回伦敦去!今晚就走!你必须离开这个地方!嘘,我哥哥来了!我刚对你说过的话,不要提一个字。请您把杉叶藻那边的那支兰花摘给我好吗?在我们这片沼地上,兰花很多,您显然来得太迟了,看不到这里美丽的景色了。”

“除此以外您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吗?”

斯台普顿放弃了追捕那只小飞蛾,回到我们身边,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面孔通红。

“那么,您认为是有一只狗追着查尔兹爵士,结果他就被吓死了,是这样的吗?”

“啊哈,贝莉儿!”他说道。可是在我看来他的招呼并不很热情。

“我的朋友莫迪墨医生告诉我的。”

“啊,杰克,你很热了吧?”

“您怎么知道呢?”

“嗯,我刚才追一只赛克罗派德大飞蛾来着,是在晚秋时节很难见到的一种。太可惜了!我没有捉到!多遗憾啊!”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可是他那明亮的小眼却不住地在我和他妹妹的脸上来回游走。

“他的神经已紧张到一看见狗就会害怕,这对他那本来有病的心脏会发生致命的影响。我猜测他临死的那天晚上,在水松夹道里,是真的看到了什么类似的东西。在过去,我常常担心那位老人会遭遇不测,因为我很喜欢他,而且他的心脏很弱我也是知道的。”

“我看得出来,你们已经相互认识了。”

“怎么会呢?”

“是啊,我正和亨利爵士说话,我说他来得太晚了,已经看不到沼地真正美丽的景色了。”

“这里的农民真是太容易轻信谣言了!他们每个人都能发誓说,这样一只畜生,他们在这片沼地里曾经亲眼见到过。”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微笑,可是从他的眼里看得出来,他对这件事情持有很认真的态度。“这事在查尔兹爵士的心理上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我敢肯定,就是这件事使他落得这样一个悲惨的结局。”

“啊,你以为这位是谁呀?”

“听说过了。”

“我想一定是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

“您一定听说过缠着这一族人的关于魔犬的那个传说吧?”

“不,不是,”我说道,“我不过是个普通人,我是华生医生,是爵士的一个朋友。”

“我想应该不会吧。”

她那富于表情的面孔因尴尬而泛起了红晕。“我们竟然在稀里糊涂中谈起天来了。”她说道。

“查尔兹爵士惨死之后,我们都担心这位新来的准男爵可能不愿住在这里呢。要想使一位有钱的人屈尊在这样一个地方,确实有点勉为其难。用不着我多说,对乡鄙之地来说,这一点确实影响重大。我想,亨利爵士对这件事不会有什么迷信的恐惧心理吧?”

“啊,没关系,你们并没有聊很长时间。”她哥哥说话时仍怀疑地打量着我们。

“他很好,谢谢。”

“我没有把华生看作客人,而是把他当作本地住户似的和他谈话,”她说道,“对他来说,兰花的早晚是没多大意义的。来吧,您不想参观一下我们在梅利琵的房子吗?”

“您从窗外走过的时候,我当时正巧在拜访莫迪墨医生,于是他就把您指给我看了。由于我们同路,所以我想赶上来做个自我介绍。我相信亨利爵士的这趟旅行一切都好吧?”

我们走了没多久就到了。这是沼地上的一所荒凉孤独的房子。从前这里还繁荣的时候,它是个牧人的农舍,现在经过整修以后,它成了一幢新式的住宅了,四周果园环绕,可是那些树就像沼地里的树一样,都是矮小的和发育不全的,整个地方都显出一种阴郁的气氛。一个老男仆把我们让了进去。他模样怪异、干瘦,看上去和这所房子很相配,衣着也是陈旧褪色的。里面的屋子很大,室内布置得整洁而高雅,由此也能看出那位女士的品位。我从窗口向外望去,那一望无际的、散布着花岗岩的沼地,没有一点间断地向着远方的地平线延伸着。我不禁感到奇怪,会是什么原因促使这位受过高深教育的男子和这位美丽的女士搬到这样的地方来生活呢?

“您的木匣和网就已经很清楚地告诉我您是谁了,”我说道,“因为我早就知道斯台普顿先生是一位生物学家。可是您是怎么认识我的呢?”

“选择这里居住,很奇怪,是不是?”他像回答我的疑问似的说道,“可是我们却能过得很快活,不是吗,贝莉儿?”

“我相信您一定会原谅我的冒昧无礼,华生医生,”他跑到我跟前,气喘吁吁地说,“在这片沼地里,我们就像是一家人,见面的时候,都不用正式的介绍。我想您可能已经通过咱们的朋友莫迪墨医生知道我了,我就是斯台普顿,住在梅利琵。”

“很快活。”她说道,语调似乎并不怎么坚定。

忽然,一阵跑步声夹杂着喊叫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转过身,心想一定是莫迪墨医生,但没想到的是,追我的竟是一个陌生人。他矮小瘦削,胡子刮得很干净,面貌端正,头发淡黄色,下巴尖瘦,年龄大约三四十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灰色衣服,戴着草帽,肩上挂着一只植物标本匣,手里拿着一把绿色的捕蝶网。

“我曾经办过一所学校。”斯台普顿说道,“是在北方。对我这种性格的人来说,那种工作不免显得乏味,但能够和青年们在一起生活,帮助和培养那些青年,并能够以个人的品行和理想去影响他们,这对我来说却是弥足珍贵的。可是我们不怎么走运,学校里发生了严重的传染病,结果死了三个男孩。经过这次打击,学校再也没有东山再起,我的资金也大部分不可挽救地赔了进去。如果不是因失去了和那些可爱的孩子在一起生活的乐趣,我本可以忘掉这件不幸的事。因为我对动物学和植物学有着浓厚的兴趣,在这里我发现有研究不完的东西,而且还有我的妹妹,她也和我一样深爱着大自然。所有这一切,华生,在观察着我们窗外的沼地的时候,我想这些在您的脑子里已留下了印象,从您流露出来的表情就看得出来。”

唯一能想象得出的动机就是亨利爵士所猜测过的,也就是说,如果庄园的拥有者能被吓跑的话,那么白瑞摩夫妇就能拥有一个永久而舒适的家了。可是这样的解释经不起推敲,说明不了何以要如此煞费苦心对年轻的准男爵设下一面无形罗网。就连福尔摩斯本人也说过,在他那一长串惊人的侦探案里,没有哪个案子比这个更复杂的了。在我沿着灰白而又孤寂的道路回来的途中,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愿我的朋友能从他繁忙的事务中脱身到这里来,帮助我卸下肩上这份沉重的负担。

“我确实曾想过,这里的生活对您妹妹可能有些枯燥无味,不过可能对您稍微好些。”

要想继续调查下去看来是不可能了,可是有一点很清楚,虽然福尔摩斯使用了这个巧妙的计谋,但我们仍然不能证明白瑞摩一直也没有去过伦敦。如果事实就是如此——他就是最后看到查尔兹爵士活着的人,就是首先跟踪为了继承遗产刚到伦敦的爵士的人,那又意味着什么呢?他是受别人的指使呢,还是个人的密谋呢?谋害巴斯克维尔家的人会给他带来什么利益呢?我想起了那封用《泰晤士报》评论剪贴而成的警告信。这是否就是他干的呢,或者说可能有谁因为要阻止他的阴谋而干的呢?

“不,不,我从不感到枯燥。”她赶紧说道,显得有些慌张。

“噢,当然,他自己的妻子应该知道他在哪里啊!”邮政局长有些恼怒地说道,“究竟他有没有收到那份电报啊?如果发生了任何差错,也应该是白瑞摩先生本人来询问啊。”

“我们有书,有研究工作,而且我们还有很多有意思的邻居。莫迪墨医生在他那一行里是个最有学问的人了。可怜的查尔兹爵士也是可亲可敬的同伴。我们非常了解他,也对他感到无限的怀念。您认为我今天下午能否冒昧地拜访一下亨利爵士呢?”

“你并没有看到他,你怎么能知道他是在楼上呢?”

“我敢肯定,他一定会高兴见您的。”

“没有,先生,我跟您说过他在楼上呢。”

“那么,最好您顺便提一句,就说我打算前往拜访。也许在他习惯于这儿新的环境以前,我们能尽些绵薄之力,以使他更方便些呢。华生,您有兴趣上楼看一看我所收集的鳞翅类昆虫吗?我想那是在英国西南部所能收集的最完整的一套了。等您看完的时候,午饭差不多也就准备好了。”

“你看到白瑞摩先生了吗?”

可是我要急着赶回去见我的委托人了。阴惨的沼地,不幸丧命的小马和那与巴斯克维尔的猎狗传说相关联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所有这一切都给我的思想蒙上了一层忧伤的色彩。浮现在这些多少还是模糊的印象之上的,就是斯台普顿小姐非常明确的警告了。她当时谈话的态度又是如此诚心诚意,使我断定在这警告的后面必然有着深刻而严重的缘由。所以,我婉谢了他留我吃午饭的请求,立刻踏上了返回的路途,顺着来时的那条长满野草的小路走了回去。

“啊,当时他正在楼上呢,所以我没能亲自交到他手中。可是,我把它交到了白瑞摩太太的手里了,她答应说马上就送上去。”

好像是这样的,路熟的人都能找到捷径。我还没有走上大路的时候,就惊讶地看到斯台普顿小姐正坐在小路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她两手叉在腰间,看得出来,由于剧烈运动,她脸上泛出了美丽的红晕。

“是他亲手接收的吗?”我问道。

“为了拦住您,我一口气就跑来了,华生医生,”她说,“我甚至连帽子都没来得及戴。我不能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不然我哥哥就要因我不在而感到寂寞了。对我所犯的愚蠢的错误,我感到非常抱歉,我竟把您错认为是亨利爵士了。还是请您忘掉我说的那些话吧,它们与您没有一点关系。”

“对,爸爸,是我送去的。”

“可是我没法忘掉,斯台普顿小姐,”我说道,“我是亨利爵士的朋友,我十分关心他的幸福。告诉我吧,您为什么那么急切地认为亨利爵士应该回到伦敦去呢?”

“我儿子詹姆士。詹姆士,上星期是你把那封电报送交住在庄园的白瑞摩先生的,是吗?”

“不过是女人一时的想法罢了,华生医生。等您对我熟悉了以后,您就会明白,我的一言一行并非都是有道理的。”

“是谁送去的?”

“不,不对。我还记得您那发抖的声调,我还记得您当时那眼神。噢,请您直截了当地说吧,斯台普顿小姐,从我一到这里开始,我就感到周围布满了迷雾。生活已经变得像格林盆泥潭一样了,小片小片的绿丛到处都是,人们会在那里陷入泥潭之中,而又没有向导为他们指出一条脱身之路。告诉我吧,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答应您一定把您的警告传达给亨利爵士。”

“没错,先生,”他说道,“我是完全按照要求派人将那封电报送交白瑞摩先生的。”

霎时间一丝犹豫不决闪现在她的脸上,可是在她回答我的时候,她的两眼很快又变得坚决起来。

早餐后,由于亨利爵士有很多文件要看,我正好借此机会出去转转。这是一次令人愉快的散步。沿着沼地的边缘,我走了四英里的路,最后来到一个偏僻而又冷清的小乡村。村中有两所大房子,比其他房子都高。后来经过询问才知道,一所是客栈,另一所是莫迪墨医生的房子。那位邮政局长也是本村的食品杂货店老板,他还很清楚地记得那封电报。

“您想得太多了,华生医生,”她说道,“我哥哥和我听到了查尔兹爵士不幸的消息以后,都非常震惊。我们和这位老人彼此都很熟悉,因为他最喜欢穿过沼地到我们的房子这边来散步。可他被深深地笼罩在他的家族的厄运阴影之下。在这起悲剧发生之后,我不由得感觉到,他所表现的恐惧绝不是凭空而来的。现在,当这家又有人来住的时候,我自然非常担心,所以我想,对于可能又降临在他身上的危险,应该提醒他一下。这就是我想告诉您的。”

我发现他在撒谎,因为在早饭之后,我碰巧在长廊上遇见了白瑞摩太太,阳光正照着她的脸,她身材高大、外表冷淡,显得有些肥胖,嘴角紧闭,一副严肃的表情。她的两眼红红的,她还用那双红肿着的眼睛望了我一下。这样一来可以断定,夜间哭的人就是她了。假如她的确哭过,她丈夫就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他竟如此大胆地否认了事实。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还有,她哭得那样伤心是为什么呢?一种神秘而阴沉的气氛已在这面孔白皙、英俊、蓄着黑胡须的人周围形成。他是发现查尔兹爵士尸体的第一个人,而且我们也只能从他那里得到那老人死亡情况的介绍。可能是他吗?难道我们在摄政街所看到的那辆马车里的人就是他吗?胡须完全有可能是相同的。而马车夫形容的是个身材矮小的人,或许这样的印象很可能是不正确的。我要怎样才能弄清楚这一点呢?显然,首先该做的就是找到格林盆的邮政局长,搞清楚那件用作试探的电报是否真的当面交给了白瑞摩。无论答案是怎样的,我至少能有些东西向夏洛克·福尔摩斯报告了。

“可是,您所说的危险是什么呢?”

“亨利爵士,这间房子里只有两个女人,”他回答道,“一个是女仆,她睡在对面厢房里;另一个就是我的妻子,我敢保证,我的妻子没有哭。”

“您听说那个猎狗的故事了吗?”

“我们得马上把这件事弄清楚。”他摇铃把白瑞摩叫来,问他夜里怎么会有哭声。我发现,总管听到主人问的问题之后,本来苍白的面孔更白了。

“我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是女人的哭声,这毫无疑问,我听得清清楚楚,我敢肯定。”

“但是我相信。假如您还能影响亨利爵士的话,就请您把他从他们家族的不祥之地带走吧。四海之大,哪里都有安身之处,为什么他偏偏要住在这个有着危险的地方呢?”

“说来也奇怪,我在迷迷糊糊的时候的确听到过哭声,可是等了很长时间,却再也没有听到,于是我就认为那是我在做梦。”

“正因为它是危险的,他才到这里来住的,亨利爵士的性格就是这样。除非您能再给我提供一些比这更加具体的材料,否则,若想让他离开这里恐怕很难。”

“可是,这还不仅仅是感觉的问题,”我回应道,“比如说吧,您听到了有人——我认为是个妇女——在夜里哭泣吗?”

“我再说不出任何具体的东西来了,因为我根本就不太清楚任何具体的东西。”

“我想要怪就只能怪我们自己,不能埋怨房子。问题不在房子!”准男爵说道,“那个时候,是由于我们旅途疲惫不堪,再加上路上受了凉,以致对这地方产生了不好的印象。而现在,咱们的身心得以恢复,所以又感到很愉快了。”

“我再问您一个问题,斯台普顿小姐,如果您当初和我说话的时候潜在的意思不是这样,为什么您不愿让您哥哥听到呢?这里面并没有让他或是让任何人反对的地方啊。”

第二天早晨,看到清新美丽的景色,多少消除了巴斯克维尔庄园最初留给我们的恐怖和阴郁的印象。阳光从高高的窗棂射进来的时候,巴斯克维尔爵士和我正吃早饭。阳光透过窗玻璃上的盾徽投射进来,深色的护墙板在金色的阳光下发出青铜色的光辉;要使人相信这就是昨晚在我们心里留下阴影的那间房子,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我哥哥很希望能有人住在这座庄园,因为他认为这样的话,对沼地上的穷人们是有些好处的。如果他知道是我劝告亨利爵士离开这里的话,他可能会大发脾气的。现在我已尽了我的责任了,我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必须回去了,否则他会怀疑我是来和你见面了。再见吧!”她转身走去,几分钟之后就消失在乱石之中了,而我却怀着说不出的恐惧,急忙往巴斯克维尔庄园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