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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探案集7 肖斯科姆别墅

“你从外面能进去吗?”

“是的,先生。”

“外面只有一个门,里面还有一个门,楼梯可通到比特丽斯夫人房间的过道。”

“晚上任何人都可以进去了?”

“这个案子有些麻烦,马森先生,不仅麻烦而且显得居心不良。你说罗伯特爵士昨天晚上不在家?”

“每天晚上他烧起来后就离开了。”

“是的,先生。”

“一点不错!”福尔摩斯变得严肃起来。“这个伙计去烧炉子是在什么时候?”

“那么,就不是他烧骨头,而是别的什么人?”

“这是人大腿骨的上髁。”我说。

“是这样的,先生。”

它已经被烧成了黑色的焦块,但是从它的解剖学特点上分辨出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你刚才提到的那个旅馆名字是什么?”

“我也一样。”福尔摩斯说,“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华生?”

“青龙旅馆。”

“比特丽斯夫人房间底下的地窖的中心有一个加热的火炉,已经闲置有段时间了,罗伯特爵士抱怨说天冷又让它烧了起来。是哈维在负责——他是我的一个伙计。今天早晨他拿着这个来找我,这是他在耙煤灰的时候发现的。他并不喜欢在煤灰里看到这个。”

“那个位于伯克郡的旅馆?附近是不是有个不错的钓鱼的地方啊?”

“你在哪儿得到的?”

这位诚实的驯马师脸上显示出惊诧的神情,好像在他麻烦不断的一生中他确信又遇到了一个疯子。

福尔摩斯很感兴趣地检查了一番。

“哦,先生,我听说在河沟里有鳟鱼,并且霍尔湖中有梭子鱼。”

“也许这个能让问题更明确一点,福尔摩斯先生。”我们的客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一块烧焦的骨头碎片。

“非常好。华生和我是出了名的爱钓鱼的人——是不是,华生?如果最近有什么消息的话,可以写信到青龙旅馆去,我们今晚就去那里。我并不是说我们不希望在那里见到你,马森先生,不过希望你给我们写个条子,如果有必要,我会去找你的。当我们对这件事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后,我会给你一个考虑成熟的意见。”

“我还不清楚你想让我对此做些什么,马森先生,”他最终说道,“你是否能更明确一点。”

于是,在一个明亮的五月的夜晚,我和福尔摩斯坐在头等车厢里前往肖斯科姆一个名为“招手停车站”的小站。我们头顶上方的行李架上放了一堆钓鱼竿、鱼线和鱼篮之类的东西。到达目的地后,又经过一小段马车的路程,我们来到了一个旧式的小旅馆,在那里,喜爱运动的店主乔赛亚·巴恩斯热切地加入了我们消灭附近鱼类的计划的讨论。

福尔摩斯坐在那儿沉思好一会儿,并把他那个古老、充满烟油的烟斗点着了。

“在霍尔湖钓到梭子鱼的希望怎样?”福尔摩斯说。

“上星期的今天。那个小家伙在老库房外狂吠,那天早晨罗伯特爵士正在大发脾气。他抓住了小狗,我原以为他会把它杀了。然而他把狗交给了骑手桑迪·贝恩,并告诉他把狗带给青龙旅馆的老巴恩斯,因为他再也不愿看到这条狗。”

店主的脸阴沉了下来。

“罗伯特爵士把他姐姐的狗送人是在什么时候?”

“这可不行,先生。在你还没钓到鱼之前,你就掉到湖里了。”

“我们估计他今天会回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明智的。你说罗伯特爵士昨天走了,他已经回来了吗?”

“湖是罗伯特爵士的,先生。他非常讨厌别人动他的鳟鱼。如果你们两个陌生人走近他的驯马场,一旦被发现,你们就不会有好下场,他绝不会让人有这样的机会的,罗伯特爵士一点也不含糊!”

“我们就把它留在那儿了。”

“我听说他有一匹马要参加赛马大会。”

“你们如何处理它的?”

“是的,而且是一匹非常好的小马。我们都把钱押在这匹马上,罗伯特爵士所有的钱也都押在上面。顺便问一下,”他用怀疑的眼神看了我们一眼,“你们不会是马探子吧?”

“啊,先生,我认为他们对此不会感兴趣的。这不过是一具干尸的头骨和几根骨头,可能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我可以发誓,它以前不在那儿,斯蒂芬斯也可以发誓。它被埋在一个角落里并且用木板盖着,但是那个角落以前总是空着的。”

“这样说可不对!我们不过是两个疲倦的伦敦人,渴望呼吸伯克郡的新鲜空气。”

我们的来访者冷笑了几声。

“哦,那你们可找对地方了,这里到处都是新鲜空气。但是请记住我告诉你们的关于罗伯特爵士的话,他是那种干起事来先斩后奏的人。奉劝你们离那个公园远点儿。”

“我想,你们把这报告给警察了吧?”

“当然了,巴恩斯先生,我们会注意的。顺便说一句,大厅里那只叫唤的狗可真是漂亮。”

“我们昨天才发现的——在我给你写信以后。罗伯特爵士昨天去了伦敦,所以我和斯蒂芬斯下到了地穴。别的都很正常,先生,除了一个角落里的一小堆人的尸骨。”

“的确是的。那是纯正的肖斯科姆品种,全英国也没有比它更好的了。”

福尔摩斯突然站了起来。

“我自己也是喜欢养狗的人,”福尔摩斯说,“请不要介意,我想问下你买这只狗花了多少钱?”

“是的,先生,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情我也不能解释。为什么罗伯特爵士要去挖一具死尸呢?”

“我可买不起,先生。这是罗伯特爵士送我的,这就是我把它拴起来的原因。如果我松开它,它立马就会跑回别墅。”

“的确如此!到目前为止,这一切和夜里去古老的地穴又有什么关系?这点我们的假设还不能解释。”

“华生,现在我们手里有几张牌了。”当店主离开后,福尔摩斯对我说,“这副牌打起来并不轻松,但是再过一两天我们就能弄清楚了。哦,对了,我听说罗伯特爵士现在还在伦敦。我们或许可以去那个禁地一趟,也用不着担心挨打。有一两点我需要去证实一下。”

“是的,可能目前还是的。”

“你有什么想法了吗,福尔摩斯?”

“但是她以前从未听到过。让我们假设她突然发现了真相。她想让这个女人离开,但是她弟弟又不答应。这个病弱的人,由于心脏虚弱,不能走动,也没有办法来实现自己的意愿。她讨厌的侍女仍然纠缠着她。因此她不肯再说话,变得闷闷不乐,开始借酒消愁。罗伯特爵士盛怒之下把她宠爱的小狗也夺走了。所有的事情不是都能串起来吗?”

只有一点,华生,一个星期前发生了某件事情,这深深地影响了肖斯科姆家庭的生活。到底是什么事情呢?我们只能从它的影响来推断。影响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因素的奇怪混合体,但是这也能够对我们起到帮助作用。只有那种平淡无奇的案子才显得毫无办法。

“这个流言已经传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让我们分析下我们已经掌握的情况:弟弟不再去看望他亲爱的病弱的姐姐了;他把她特别喜爱的小狗也送人了。她的狗,华生!这对你没一点启发吗?”

“我完全理解,马森先生。当然,情况已经很清楚了。我从华生医生对罗伯特爵士的描述中了解到,他对所有女人都是危险的。你不认为他们兄妹之间的争吵就是因为这个?”

“除了弟弟的无情,我什么也没看出。”

“我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

“好吧,也许是这样。或者——好吧,还有另外一种可能。现在让我们再回顾下争吵发生后的情形。如果始于一场争吵的话,那位夫人待在房间里,她的生活习惯也改变了,除了和女仆乘车出门外,她就不再露面了,不肯在马棚停车去看她非常喜欢的马,而且明显喝起酒来。这就是案子的情况,是吗?”

“啊!”福尔摩斯说。

“除了地穴里的事。”

“她是忠心耿耿,”最后他终于说道,“但我不知道她对谁忠心耿耿。”

“那是另一种思路,是两回事,我希望你不要把它们搅和在一起。第一条线索是关于比特丽斯夫人的,好像有些模糊的犯罪的味道,是吗?”

马森先生不安地来回慢走起来。

“我什么也看不出来。”

“不用说也是很忠心了?”

“好吧,现在让我们看看第二条线索,这是关于罗伯特爵士的。他发了疯似的一心只想赢得赛马大会的胜利。他落入了放高利贷人的手中,他随时面临着破产后家产被变卖的可能,那样,他的赛马就会落入债主手里。他是一个胆大包天并敢于铤而走险的人。他的收入全部来自他姐姐。他姐姐的女仆又是可以实现他的意愿的工具。到目前为止,我们对这几点还是有把握的吧?”

“她的侍女卡里·埃文斯。这五年来她一直跟着夫人。”

“但是那个地穴?”

“是谁陪伴着比特丽斯·福尔德夫人呢?”最后他问道。

“啊,是的,那个地穴!华生,让我们推想下——这仅仅是个诽谤性的推测,为了争论而设置的一个前提——罗伯特爵士杀害了他姐姐。”

福尔摩斯坐在那儿沉思了好一会儿。

“我亲爱的福尔摩斯啊,这是不可能的。”

“是的,我敢肯定他有张黄颜色的脸——一个下等人。他和罗伯特爵士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极有可能,华生。罗伯特爵士是有着体面的血统,但是鹰群里偶尔也有喜欢腐肉的乌鸦。让我们先来谈谈这个假设。他不会离开这个地方,除非他的运气变成了财富,而运气要变现全靠肖斯科姆王子这次出人意料的获胜。因此他仍然要坚守阵地,为此他必须处理掉受害者的尸体,而且他还要找到一个能假扮她替身的人。既然女仆是他的心腹,这就没什么不可能的了。那个女人的尸体可能被搬去了地穴,而这个地方很少有人去,也可能是夜里在火炉里被秘密地销毁了,留下了我们已经看到的证据。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华生?”

“但是你们在月光下把他看清楚了吧?”

“如果你承认有那个可怕的前提,这一切都是可能的。”

“因为我已经看见他了,福尔摩斯先生。那是第二个晚上。罗伯特爵士转身从我和斯蒂芬斯身边走了过去,我们就像两只兔子一样躲在灌木丛中发抖,那天晚上恰好有点月光。我们听到还有一个人在后面走,但我们对他并不害怕。因此当罗伯特先生走后,我们就站起身来假装是在月光下散步,像你想的那样装作不知道似的不经意地走到他面前。‘喂,伙计!你是谁?’我说。我想他肯定没听见我们走近的脚步声,所以当他回过头来看时,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看见了从地狱里出来的鬼怪。他大叫一声,撒腿就跑。他可真能跑——要我说的话,一眨眼的工夫就听不见他脚步声、也看不见他人影了。他是谁,又是干什么的我们就无从知晓了。”

“为了澄清此事,华生,我认为我们明天要做一个小试验。如果我们打算保持我们的身份,我提议我们用他自己的酒来招待他,和他大谈特谈鳗鱼和鲮鱼,这看起来是引起他兴趣的最好办法。在谈话的过程中我们可能有机会听到一些有用的本地新闻。”

“你怎么这么肯定?”

第二天早晨,福尔摩斯发现我们过来时忘带了诱饵,这也让我们这天免得去钓鱼了。大约十一点钟我们出去散步,他还获准带着黑色的小狗和我们一起。

“我不认识那个人。”

“就是这个地方。”当我们来到竖着狮身鹫首徽章的高高的公园大门前时,福尔摩斯说道,“大约在中午的时候,老夫人要乘车出来兜风,这是巴恩斯先生告诉我的。当开门的时候,马车的速度会放慢。华生,我想让你在车刚进大门还没驶起来的时候叫住车夫问个问题。不要管我,我会站在这个冬青树丛的后面观察情况。”

“稍等一下!”福尔摩斯说,“你说那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他一定是你们那儿的一个马夫,或者家里的什么人。你肯定认出了他并问他了吧?”

没有守候多久,我们就看到从长长的道路上驶来一辆黄色的敞篷四轮马车,车是由两匹漂亮、矫健的灰色马匹拉着。福尔摩斯带着小狗蹲到树丛后面,我则在路上若无其事地挥舞着一根手杖。一个守门人跑出来打开了大门。

“好的,先生,这是花园里一个古老的荒废的教堂,那实在是太古老了,没有人知道它的年代。在它的下面有一个地穴,是我们这儿有名的闹鬼地方。白天那里是个黑暗、潮湿而又荒凉的地方,晚上这个地方更没有几个人有勇气走近它。但主人一点也不怕。他的一生中从未怕过任何事情。可是他晚上到那儿去是要干什么呢?”

马车进去时放慢了速度,因此我能清楚地看到马车上的人。一个面色红润的年轻女人坐在左边,亚麻色的头发,长着一双不知害羞的眼睛。在她的右边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圆胖的背,她的脸和肩膀上围着一大圈围巾,表明她是一个病弱的人。在马车驶入大道时,我庄重地举手示意,车夫一勒住马,我就上前询问罗伯特爵士是否在别墅里。此时福尔摩斯一步跨了出来并把小狗放开了。那只狗高兴地叫着冲向马车并跳到了踏板上。但是转瞬间它那热切的问候就变成了狂怒,它向坐在上面的黑衣裙连吠带咬。

“你告诉我那个闹鬼的地穴是个什么地方?”

“快走!快走!”一个粗嗓门的人大声叫道,车夫鞭打着马进去了,就剩下我们俩站在大路上。

“是管家看见他出去的,那是半夜十二点,而且雨很大。因此第二天晚上我就到了这座房子,我非常确信,主人又出去了。我和斯蒂芬斯跟在他后面,这可真是件紧张的活儿,如果让他看见,我们就要倒霉了。如果谁惊动了他,那他的拳头可不会手下留情,他也不管那人是谁。所以我们也不敢跟得太紧,但我们整夜都盯着他。他要去的就是那个经常闹鬼的地穴,而且还有人在那里等他。”

“好了,华生,小试验完成了。”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用绳子拴住那只兴奋的狗的脖子。

“继续说,马森先生,你说的越来越让人感兴趣了。”

“狗认为那是它的女主人,却发现那是个陌生人。狗是不会弄错的。”

福尔摩斯搓了搓手。

“但是那是个男人的声音!”我大喊道。

“是的,她也喝上一两杯,但是现在她经常是一晚上就喝掉一瓶酒。这是管家斯蒂芬斯告诉我的。所有的都变了,福尔摩斯先生,而且糟糕透了。还有,主人夜里到老教堂的地穴里去做些什么?在那儿跟他碰面的那人又是谁?”

“完全正确!我们手里又多了一张牌,华生,但是我们依然需要小心谨慎地来打。”

“在他们不和之前她也喝酒吗?”

我的同伴那天似乎没有更多的计划了,于是我们真的用我们的鱼具在河沟里钓起鱼来,结果是给我们的晚餐多了一道鳟鱼的菜。饭后的福尔摩斯又恢复了活力。就像早晨那样,我们再次来到通向公园大门的路上。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人正在那儿等着我们。他就是我们的伦敦的老相识,驯马师约翰·马森先生。

“当然,心脏衰弱又患水肿的她是不能跟着他一起跑的。但是他每天晚上都在她的房间里待上两小时。他本应该继续这样做,因为对他来说,她是一个难得的好朋友。但是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他再也不接近她了,她几乎伤心欲绝。她开始变得忧伤、阴沉并酗起酒来,毫无节制。”

“晚上好,先生们,”他说,“我收到了你的便条,福尔摩斯先生。罗伯特爵士现在还没有返回。但是我听说他有可能今晚回来。”

“看起来确实很奇怪。”

“地穴距离这所房子有多远?”福尔摩斯问。

“而且争吵得十分激烈、凶猛并且充满了仇恨。否则他为什么要把她那个当作孩子一样宠爱的长毛垂耳狗送人呢?他在几天前把狗送给了老巴恩斯,就是青龙旅馆的掌柜,那个店在距此三英里的克伦达尔。”

“足有四分之一英里。”

“你认为他们之间发生过争吵?”

“那么我想我们完全可以不用理会他了。”

“哦,看起来她已经完全丧失了对马的兴趣。一个星期以来,她每天驾车经过马棚时连声招呼也不打了!”

“我还不能这样做,福尔摩斯先生,他一回来就要让我报告肖斯科姆王子最近的情况。”

“为什么?”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只好自己去工作了。马森先生,你可以把我们带到地穴那里然后离开。”

“他们一直是最好的朋友。他们有着同样的爱好,她爱马也像他那么多。她每天都会在同一时间驾车来看这些马——她尤其喜欢王子。一旦听到铺着碎石的路上的车轮声,它就会竖起耳朵,每天早晨它都会小跑着到马车那儿吃一块儿糖。但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这是一个没有月光的漆黑夜晚,马森带着我们穿过牧场,直到一个昏暗的影子隐约呈现在我们面前。原来那是一座古老的教堂。我们从曾经是门廊的断掉的缺口走了进去,我们的向导在一堆碎石中跌跌撞撞地寻找到教堂一角的道路,那里有一条陡斜的楼梯通下地穴。他擦着了一根火柴,照亮了这个让人感到压抑的地方——阴沉并散发着邪恶的味道。这里有古老的粗制石头砌成的残垣断壁,还有成堆的棺材,有些是铅制的,有些是石制的,靠着一边墙堆放着,一直堆到拱门,我们头顶上的穹隆屋顶也堆满了。福尔摩斯点着了灯笼,一道晃动的黄光照亮了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灯光被棺材上的牌子反射回来,大多数牌子装饰着狮身鹫首的怪兽徽章和这个古老家族的冠冕,甚至是在死神的门前都保持着尊严。

“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你提到过一些骨头,马森先生。在你走之前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好吧,首先,你只要看他一眼就会明白了。我相信他夜里都没有睡过觉,他一天到晚都待在马棚里。他两眼发狂,他的神经已经被折腾得不行了。然后就是他对比特丽斯夫人的行为!”

“它们就在这个角落里。”

“真是一场铤而走险的赌博,但是你说他疯了的原因又是什么?”

驯马师跨了一大步过去,当我们的灯光转过去时,他却惊呆得站在那里。“它们消失了。”他说。

“但是公众并不知道它有多么好。对马探子来说,罗伯特爵士可真是聪明。他把这匹马的同父异母兄弟也拉出去兜风,谁也不能把它们分别开来。但是当它们飞奔上两百二十码的距离后,它们就会错开两个身位。除了马和赛马的事,其他的他一概不加考虑,他的全部生活都放在上面了。他暂时还可以把放高利贷的人稳住,但如果王子失败了,他也就跟着完蛋了。”

“我早就料到了。”福尔摩斯说,咯咯地笑了起来,“我相信这些骨头的灰烬即使现在也可以在火炉中找到,还有一些未烧尽的骨头。”

“这匹马有这么好?这是怎么回事呢?”

“但是为什么竟然有人要烧一个已经死去了千年的人的骨头呢?”约翰·马森问道。

“那匹马在全英国都是最好的,福尔摩斯先生,对此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现在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位受人尊敬的绅士,这件事也不会传出去。罗伯特爵士在这次赛马大会必须要赢。他忙得不可开交,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所有能弄到或者借到的钱他都押在这匹马上了,而且赌注也下得相当大。你知道一比四十就差不多了,但是他押的却是将近一比一百。”

“这就是我们到这儿来要寻找的。”福尔摩斯说,“这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搜寻,我们就不再耽误你了。我相信我们在天亮前就会找到答案的。”

“你正在训练一匹小马吗?”

当约翰·马森离开后,福尔摩斯就开始仔细地查看墓碑,从中央一个非常古老的墓碑开始,那个显示是属于撒克逊时代,然后是一长串诺尔曼时代雨果们和奥多们的墓碑,直到我们看到了十八世纪威廉爵士和丹尼斯·费尔多爵士的墓碑。一个小时或者更长时间后,福尔摩斯到了地下室入口处的一具铅制棺材前。我听到他轻微满意的叫声,从他急切但又准确的动作就知道他已经找到了目标。他热切地用放大镜查看那厚重的棺盖边缘,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开箱子用的短撬棍,把它插进棺盖缝里,撬起了棺盖的前沿。棺盖似乎只用了两个夹钳固定着,撬开棺盖时发出刺耳的裂开的响声,但是在它还没有完全被撬开并只露出了里面的一部分东西时,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把我们打断了。

“先生,当一个人干一两件奇怪的事还可以理解,但是当他干的每一件事都那么稀奇古怪的话,那就会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了。我相信是肖斯科姆王子和赛马大会使他变得神经失常的。”

有人正在上面的教堂里走动。这是一种坚定而又急促的脚步声,说明此人来意明确并且熟知他要走的地方。一束灯光从楼梯上照射下来,持灯人立刻就出现在了哥特式的拱门里。他有着让人惧怕的体型,身材高大,举止狂暴。他面前提着一个大号马灯,灯光照亮了他那长满了浓密胡须的脸和愤怒的眼睛,他的眼光扫视着地下室里的每一个角落,最后阴沉沉地盯着我和我的同伴。

“这是贝克街,不是哈利街,”他说,“你为什么这样说?”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怒吼道,“你们跑到我的领地上来干什么?”见福尔摩斯没有回答,他又向前走了两步,并举起那根他随身携带的沉重的手杖。“你们聋了吗?”他大叫道,“你们是谁?到这儿来是要干什么?”他的手杖在空中挥舞着。

福尔摩斯扬起了眉毛。

福尔摩斯不仅没有退缩,反而迎了上去。

“首先,福尔摩斯先生,我觉得我的主人罗伯特爵士已经疯了。”

“我也有个问题想要问你,罗伯特爵士,”他用一种严厉的口气说道,“这是谁?这里又发生了什么?”

“好吧,我们就在等你来说说呢。”

他转过身去把身后的棺盖揭开。借着马灯的光亮,我看见一具尸体,它被从头到脚用裹尸布包裹着。这是一具可怕如同女巫般的尸体,鼻子和下巴歪向一边,一双昏暗呆滞的眼睛从那毫无血色并歪曲的脸上向外瞪着。

“这件事太微妙了,把细节写在信上不太合适,而且也错综复杂。我只能和你当面说。”

那个准男爵大叫一声摇摇晃晃地退靠在一个石头棺材上。

“是的,但是这上面什么也没有解释。”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叫道,此时他又有点儿恢复了他野蛮的样子,“这又关你什么事?”

“你已经收到我的信了吧,福尔摩斯先生?”

“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我的同伴说,“可能你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无论如何,我的职责和其他良好市民一样——维护法律。在我看来你有很多事情需要解答。”

门已经打开,过道里出现一个身材高大、脸刮得非常干净的人,他带着一种坚毅、严厉的表情,这仅仅会在驯服马匹或孩子的那类人身上看到。马森先生这两行都在干,而且看起来都能胜任。他泰然自若地鞠了躬并坐在了福尔摩斯示意给他的椅子上。

罗伯特爵士怒视了一会儿,但是福尔摩斯平静的声音和冷静并且自信的样子起到了效果。

“啊,我想知道的正是这个。我想,能够告诉我们这件事的人来了。”

“在上帝的面前发誓,福尔摩斯先生,所有事情都是正常的。”他说,“我承认表面看起来对我很不利,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才这样做。”

“大致是这样。他简直就是个魔鬼般的弟弟,一直让她的生活难以安宁。但是我听说她对他还是很好。那么,肖斯科姆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我也乐意这样想,但是我恐怕你必须给警察解释了。”

“我想你提到的这些租金都是她的兄弟罗伯特花费了吧?”

罗伯特爵士耸了下他宽阔的肩膀。

“不,不,这个地方属于她的前夫,詹姆斯爵士,诺伯顿对那儿没有任何权利。在她活着的时候,产业的利钱都归她,而当她死后,房产则归于她丈夫弟弟的名下。她只是每年收取租金。”

“好吧,如果必须这样,那就这样吧。跟我到房子里去,你自己就会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的意思是她住在他的家里?”

十五分钟以后,我们来到了一间屋子,从玻璃罩后面摆放着的成排的擦亮的枪管,我推断这是这座老房子的枪支陈列室。屋里布置得很舒适,罗伯特爵士从这里离开了我们一会儿。当他回来时,带着两个人,一个是脸色红润的年轻女人,我们已经在马车里见过;另外一个是长着一张老鼠脸的矮小男人,他举止鬼祟令人讨厌。这两个人满脸的疑惑,说明准男爵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事情已经有了转变。

“罗伯特爵士从未结婚。考虑到他的前途,我想这样也很好。他和他的寡妇姐姐比特丽斯·福尔德夫人住在一块儿。”

“他们,”罗伯特爵士用手示意说,“是诺莱特夫妇。诺莱特太太未结婚前姓埃文斯,她是我姐姐多年的心腹女仆。我带他们过来是因为我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让他们告诉你们真实的情况,他们是世上仅有的两个可以证实我所说非虚的人。”

“我猜测女主人就是罗伯特·诺伯顿爵士的妻子吧?”

“这有必要吗?罗伯特爵士,你想过你现在在做什么吗?”那个女人喊道。

“那里有肖斯科姆长毛垂耳狗。”我说,“你在所有的狗市上都会听到它们的名字。这种狗是英国最优良的品种,它们是肖斯科姆女主人特殊的骄傲。”

“至于我,我拒绝承担任何责任。”她的丈夫说。

“主要的驯马师是约翰·马森。”福尔摩斯说,“你不要对我说的感到惊讶,华生,因为我现在拆开的这封信就是他寄来的。但是让我们还是多说说肖斯科姆吧。我就像是遇上了丰富的矿脉。”

罗伯特爵士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我会承担全部责任。”他说,现在,福尔摩斯先生,听我简单说下事情的经过吧。

“我只知道它在肖斯科姆公园的中心位置,著名的肖斯科姆种马饲养场和训练场也在那里。”

“显然你已经对我的事情介入太深了,否则我不会在我做事的地方碰到你。因此你可能已经完全知道,为了参加赛马大会我驯养了一匹黑马,而所有这一切都取决于我能否取胜。如果我赢了,那一切都轻松了;如果我输了——啊,我简直不敢想象。”

“太好了,华生!一个非常简明扼要的介绍,我好像已经看到了他本人。你能给我讲一些关于肖斯科姆别墅的情况吗?”

“我知道你的处境。”福尔摩斯说。

“是的,他是个有名的危险人物。他几乎是英国最不怕死的一个骑手了——几年以前他是利物浦障碍赛马的第二名。他是那种超越了自己所生活的时代的人。如果是在摄政时期,他会成为一个公子哥——拳击手、运动员、敢于冒险的骑手、追逐女人的人,并且是一旦走上了歪路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一切都要依靠我的姐姐,比特丽斯夫人,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地产收入仅够她自己的生活开支。而我已经深陷放高利贷的人手里,我一直明白我姐姐一旦过世,我的债主就会像一群秃鹰般涌到我的地产上,所有的东西都将被拿走——我的马棚、我的马——所有的东西。福尔摩斯先生,我的姐姐确实在一周前去世了。”

“哎呀,听起来他真是有意思!他经常像那样放纵自己的行为吗?”

“而且你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在纽马克特,他差点就用马鞭把萨姆·布鲁尔打死,而后者是科尔松街的一个有名的放债人。”

“我又能做什么呢?我面临着彻底的毁灭。如果我能把这件事隐藏三个星期,那所有的事情都好办了。她女仆的丈夫——这个人——是个演员。我们就想——是我想——他可以在那个短时期内假扮我姐姐。只需要每天乘着马车露个面就行了,因为除了女仆没有人会进入她的房间。这样安排并不困难。说起我姐姐,她是死于长期折磨她的水肿。”

“那是怎么回事?”

“那应该由验尸官来决定。”

“当然,他住在肖斯科姆别墅,我对那里非常熟悉,因为我有一个夏季就是在那儿度过的。有一次诺伯顿差点就进入你的领域。”

“她的医生能够证明,她几个月来的征兆就预示着这样一个结局了。”

“那我就让你当我的‘赛马指南’好了。你对罗伯特·诺伯顿有所了解吗?这个名字会让你回想起什么吗?”

“哦,那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应该会懂一点。我都把自己负伤抚恤金的一半花在这上面了。”

“尸体不能留在这儿。她去世的第一天晚上我和诺莱特就把她搬到老库房去了,那里现在已经没人用了。但是,她的宠爱的小狗跟着我们,在门口狂吠不止,因此我感觉有必要找个更安全的地方。我把狗送人了,我们又把尸体搬到教堂的地穴里。丝毫没有侮辱和不敬,福尔摩斯先生,我并不认为我做了对不起死者的事。”

“不是,我朋友的,警局的梅里维尔要我帮助处理的一个案子。自我通过在被告的袖口的衣缝中找到的锌和铜的锉屑从而推断他就是伪币制造者以来,他们就开始认识到显微镜的重要性了。”他不耐烦地看了看表。“我有个新的委托人要过来,但是他迟到了。顺便问下,华生,你对赛马有所了解吗?”

“我认为你的行为不可宽恕,罗伯特爵士。”

“那是你处理的案子吗?”

那位准男爵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说起来容易,”他说,“如果你换作是我,也许你就会不这么认为了。一个人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全部希望和他的全部计划在最后一刻粉碎而不去竭力挽救。我们把她暂时放在她丈夫的祖先安放的一个棺材里安息,我认为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妥,而且那仍是个神圣的地方。我们打开了一具这样的棺材,把里面的东西移走,就像你们看到的这样把她放置好。至于那些我们移出来的遗骸,我们不能把它们留在地穴的地面上。我和诺莱特把它们移走了,他又悄悄地在夜里把他们在中央的火炉里烧掉了。福尔摩斯先生,这就是我的故事,虽然不知道你是怎样逼迫我的,虽然我不情愿,但是我还是把它讲了出来。”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证据。”他回答说,“在圣潘克莱斯案中,你可能还会记得在警察尸体旁边发现的那顶帽子吧。被告否认那是他的。但他是一个画框制造商,经常要用到粘胶。”

福尔摩斯坐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儿。

“好吧,”我笑着说,“我准备接受你的分析了。有什么问题要取决于它呢?”

“你的叙述有一点漏洞,罗伯特爵士,”他最后说,“你是把赌注押在比赛上,那么即使你的债主把你的财产夺走了,你对未来的希望依然不会受到影响。”

“那些毛发来自一件花呢上衣,那些不规则的灰色团块是灰尘。左边还有皮鳞屑,中间这些褐色的小圆块毫无疑问就是粘胶。”

“这赛马也是财产的一部分。他们难道会关心我的赌注吗?他们很可能根本不会让它去跑。不幸的是,我主要的债主就是我恨之入骨的敌人——萨姆·布鲁尔,一个无耻之徒。在纽马克特我曾不得已用马鞭抽打过他,你认为他会挽救我吗?”

我弯下腰对住目镜并调好焦距。

“好吧,罗伯特爵士,”福尔摩斯站起身来说,“当然,这件事必须移交给警察。发现真相是我的职责,而且我必须到此为止了。至于你的行为的道德或尊严问题,这并不需要我来发表意见。现在快午夜了,华生,我想我们该回我们那个简陋的住处了。”

“这是胶,华生,”他说,“毫无疑问这是粘胶。看看这个范围内散落的一些东西!”

现在人们都知道,这个奇怪的事件的结局比罗伯特爵士的行为应得的要好很多。肖斯科姆王子确实在赛马大会上获胜了,这匹马的主人净赚了八万英镑,债主们直到比赛结束后才要求付债。当它们都被偿还了后,剩下的钱足够让罗伯特爵士来重过他优裕的生活。警察和验尸官也都采取了宽容的态度来办理此事,只是因为延误登记女士的死亡而受到了轻微的责罚。幸运的马主平安地度过了这起不可思议的事件,这件事的阴影已经消散,他有望体面地度过晚年。

夏洛克·福尔摩斯已经在一个低倍显微镜前弯腰很长一段时间了,现在他直起身来,得意地回头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