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福尔摩斯探案集 > 福尔摩斯探案集6 跳舞的小人

福尔摩斯探案集6 跳舞的小人

“她和厨子金太太两个人。”

“是她报警的吗?”

“她们现在在哪儿?”

“女仆桑德斯。”

“可能在厨房里。”

“你考虑得很周到。是谁去请你的?”

“我看我们最好马上听一听她们怎么说。”

“没有。”

一间有橡木墙板和高大窗户的古老大厅变成了调查庭。福尔摩斯坐在一张老式的大椅子上,脸色憔悴,他那双毫不留情的眼睛却闪闪发亮。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坚定不移的决心,他准备用毕生的力量来追查这个案件,直到为他这位没能搭救的委托人报仇雪恨为止。在大厅里坐着的那一伙奇怪的人当中,还有衣着整齐的马丁警长、白发苍苍的老医生、我自己和一个呆头呆脑的本村警察。

“你动过什么东西吗?”

这两个女人讲得十分清楚。她们是在睡梦中被一声爆炸声惊醒的,接着又听到了一声。她俩的房间紧挨着,金太太跑进了桑德斯的房间,她们一块儿下了楼。书房门是敞开的,桌上点着一支蜡烛。她们的主人脸朝下趴在房间的正中央,已经死了。他妻子蜷缩在窗子边,头靠在墙上。她的伤势很重,脸的一边满是鲜血。她喘着粗气,但是说不出话来。走廊和书房里满是烟和火药味。

“有,就是本村警察。”

窗户是关着的,并且从里面插上了——两个女人对这一点都非常肯定。她们立刻叫人去找医生和警察。后来,在马夫和小马倌的帮助下,她们把受伤的女主人抬回了她的卧室里。出事前夫妻两个已经就寝了,她穿着衣服,他睡衣的外面套着便袍。书房里的东西都没有动过。就她们所知,这对夫妻从来没有吵过架。她们一直把他们夫妇看作非常和睦的一对。

“还有别人来过吗?”

这两个女仆人的证词就是这些。在回答马丁警官的提问时,她们肯定地说每一扇门都从里面闩好了。在回答福尔摩斯的提问时,她们都记得一跑出顶楼她们自己的房间时就闻到了火药的气味。

“我是四点钟来的,一直没走。”

“我请你注意这个事实,”福尔摩斯对他的同行马丁警长说道,“我想现在我们可以彻底检查那间屋子了。”

“大夫,你到这儿有多长时间了?”

书房其实不大,三面都摆满了书,一张书桌正对着朝花园开的窗户。我们首先注意到的是这位不幸绅士的遗体。他那魁梧的身躯四肢摊开地横躺在屋里。他衣着凌乱,表明他是从睡梦中匆匆起来的。子弹是从正面射向他的,穿过心脏后就留在了身体内。他当时就死了,而且没有痛苦。他的便袍上和双手上都没有火药痕迹。据那位乡村医生说,女主人的脸上有火药痕迹,不过手上没有。

“除了那位夫人外,什么也没有动。我们不能让她伤成那样还在地板上躺着。”

“没有火药痕迹并不说明什么,不过要是有的话,情况可就大不相同了。”福尔摩斯说道,“除非火药装得非常不合适,里面的火药会朝后面喷出来,否则打多少枪也不会留下痕迹。我建议现在就可以把丘比特先生的遗体搬走了。大夫,我想你还没有取出打伤女主人的那颗子弹吧?”

“有人搬动过他吗?”福尔摩斯问道。

“需要做一次大手术才行。但是那支左轮手枪里面还有四发子弹,另外两颗已经打出来了,造成了两处伤口,所以每一颗子弹都有了下落。”

马丁警官非常明智地让我的朋友按他自己的方式行动,而他本人则满足于把结果仔细地记录下来。当地的外科医生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刚从希尔顿·丘比特太太的房间下来,报告说她的伤势很严重,但不一定会致命。子弹是从她的前额打进去的,很可能要过段时间她才能恢复知觉。至于她是被打伤的还是自伤的,他不敢冒昧给出明确的意见。子弹无疑是在很近的距离内射出的。房间里只发现了一把枪,里面的子弹只打了两发。希尔顿·丘比特先生被打中了心脏。由于那把枪就掉在他们正中间的地板上,因此可以认为是他先开枪打他的妻子然后再自杀,也可以认为她是凶手。

“似乎是这样的。”福尔摩斯说道,“也许你也能解释打在窗户框上的这颗子弹吧?”他突然转过身去,用他细长的手指指着离地面约一英寸高的窗框底边上的一个窟窿。

“这样的话,我希望马上能听取证词,检查现场,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我的天啊!”警长叫了起来,“你怎么看见的?”

“假如我们真的能一起行动,我会感到荣幸之至的。”警长真诚地说道。

“因为我在找它。”

“我只有一些跳舞的人像作为证据,”福尔摩斯说,“以后我再向你解释吧。既然现在没有来得及阻止这场悲剧,我非常希望利用我所掌握的材料来伸张正义。你是愿意让我参加你的调查呢,还是让我单独行动呢?”

“太妙了!”乡村医生说道,“你说得完全正确,先生。那就是当时一共打了三枪,也就是说肯定有第三个人在场。可这第三者是谁呢?他又是怎么跑掉的呢?”

“那么你一定掌握了我们所不知道的重要证据,因为据说他们是非常和睦的一对夫妻。”

“这正是我们现在要解决的问题。”夏洛克·福尔摩斯说,“马丁警长,两位女仆说她们一出房门就闻到火药味的时候,我说过这一点非常重要,你是否还记得?”

“我已经预料到它会发生,赶到这儿来是想阻止它。”

“是的,先生。但是,实事求是地讲,我当时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啊,福尔摩斯先生,这个案子是今天凌晨三点才发生的。你在伦敦是如何得知的,而且和我一样快就赶到了现场?”

“这说明在开枪的时候,书房的门和窗户都是开着的,不然火药味不可能那么快就被吹得家里到处都是。当时肯定有穿堂风才会这样。不过,书房门窗只是敞开了很短的时间。”

马车驶到带圆柱门廊的大门前,我看到了门前网球场边那间引起我们种种奇怪猜想的黑色的工具房和那座日晷仪。一个矮小精悍、动作敏捷、留着胡子的人刚从一辆一匹马拉的马车上走下来,他自我介绍说是诺福克警察局的马丁警官。当他听到我同伴名字的时候,他感到非常惊讶。

“你怎么证明这一点呢?”

福尔摩斯没有说一句话,匆匆上了一辆马车。在长达七英里的途中,他一直没有开过口。我还很少见他如此沮丧过。我们从伦敦来的一路上他就心神不宁,我注意到他焦急而又仔细地逐页翻看着各种晨报。可是现在,他所担心的最坏情况变成了事实,他感到一种茫然的忧郁。他靠在座位上,沮丧地默想着这一切。然而,这一带有许多使我们感兴趣的东西,因为我们正穿过一个在英国算得上是独一无二的乡村,少数分散的农舍表明今天聚居在这一带的人很少了。四周都可以看到方塔形的教堂,耸立在一片平坦青葱的景色中,诉说着昔日东英吉利王国的繁荣昌盛。一片边缘呈蓝紫色的日耳曼海终于出现在诺福克青葱的岸边,马车夫用鞭子指着从小树林中露出的老式砖木结构的山墙说:“那儿就是马场村庄园。”

“因为那支蜡烛并没有被吹得淌下蜡油来。”

“出了件极其可怕的事。”站长说,“希尔顿·丘比特先生和他太太都被枪打中了。她先开枪打中了自己的丈夫,然后再朝自己开枪——仆人们是这么说的。他已经死了,她也没多大希望。咳,咳,他们可是诺福克郡最古老的一个家族,名声最好的一个家族呀!”

“妙极了!”警长大声说,“妙极了!”

“我们要去马场村庄园,”他说,“不过我们还没有听说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在肯定了悲剧发生时窗户是开着的这一点之后,我就想到这起事件中一定有第三个人在场。他站在窗外朝屋里开了一枪,而这时如果从屋里朝这个人开枪就可能打中窗框。于是,我找了一下,那里果然有个弹孔!”

福尔摩斯焦急万分。

“可是门和窗户又是怎么被关上的呢?”

“因为诺维奇的马丁警长刚刚经过这里。不过你们也有可能是外科医生。她还没有死,至少刚才我还听人这么说。可能你们赶得上救她,但也只不过是让她活着上绞刑架罢了。”

“女主人本能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关上窗户。不过这又是什么?”

“你凭什么会这么想呢?”

那是一只鳄鱼皮镶银边的女用手提包,小巧精致,就在书桌上放着。福尔摩斯打开提包,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里面是二十张五十镑一张的英国银行的钞票,用橡皮圈捆在一起,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福尔摩斯的脸上显得有些不耐烦。

“这个手提包必须留着,它还要做呈堂证物呢。”福尔摩斯一面说着一面把手提包连同里面的东西都交给了警长,“现在我们必须想办法弄清楚这第三颗子弹,因为从木头的碎片来看,这颗子弹明显是从屋里打出去的。我想再问一问厨子金太太。金太太,你说过你是被一声很响的爆炸声惊醒的。你这样说是不是因为它听起来比第二声更响?”

我们在北沃尔沙姆刚刚下车,刚说起我们要去的目的地,站长就急匆匆地向我们走来。“你们是从伦敦来的侦探吧?”他说道。

“哦,先生,我是被爆炸声惊醒的,所以很难说。不过第一声听起来的确很响。”

后来的事实证明情况的确如此。现在快到我结束这个当时看来是幼稚可笑、稀奇古怪的故事的时候了,我心里又充满了我当时所感受到的惊愕和恐惧。虽然我非常愿意给我的读者一个多少带点希望的结局,但这是在记录事实,我必须把这一连串的怪事照实讲下去。而且也正是因为这些事件,“马场村庄园”一度成为全英国一个家喻户晓的名词。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两枪几乎同时发射的呢?”

“那么我们明天早点吃早饭,然后坐头班车去。”福尔摩斯说道,“现在正是我们出面的时候。啊,我们盼着的电报终于来了。等一下,赫德森太太,也许要发个回电……不必了,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这份来电使我们更有必要赶紧让希尔顿·丘比特知道目前的情况是什么样的,并且一个小时也不能耽误,因为我们这位诺福克的乡绅已经陷入了一个特别而又危险的罗网了。”

“这我可说不准,先生。”

我找出了时刻表,末班车刚刚开走。

“我相信事情一定是这样的。马丁警长,我看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研究的了。如果你愿意同我一起去的话,我们可以看看在花园里能不能找到新的证据。”

“我们不能再让这件事发展下去了。”他说,“今天晚上有去北沃尔沙姆的火车吗?”

外面有一座花坛一直延伸到书房的窗前。我们走近花坛的时候都一齐惊叫了起来。里面的花被踩倒了,潮湿的泥土上布满了脚印。那是男人的大脚印,脚趾特别细长。福尔摩斯像猎犬寻找受伤的鸟一样,在杂草和树叶间寻找着。突然,他高兴地叫了一声,弯下腰捡起一个黄铜做的小圆筒。

福尔摩斯伏在桌子上,看了这张怪诞的图案几分钟,猛然站起来,发出一声惊异、沮丧的喊叫。他的脸由于焦急而万分憔悴。

“不出我所料,”他说,“那支左轮手枪有推顶器,这就是第三颗子弹壳。马丁警长,我想我们的案子差不多办完了。”

但是,回电迟迟没来。我们耐着性子等了两天。只要门铃一响,福尔摩斯就会竖起耳朵来听。第二天晚上,希尔顿·丘比特又寄来了一封信,说他家里平静无事,只是那天早晨在日晷仪的底座上又出现了一长行跳舞的人像。他临摹了一张,附在信里寄来了:

在这位乡村警长的脸上,流露出了他对福尔摩斯神速巧妙的侦察万分惊讶的表情。最初他还露出过一点想讲讲自己的意见的意思,现在却是无限钦佩,愿意毫无疑问地听从福尔摩斯。

说实话,我当时满腹疑云,不过我知道福尔摩斯喜欢在他选好的时间,以自己的方式来谈他的发现。所以我等着,直到他觉得应该向我说明一切的那天。

“你怀疑是谁干的呢?”他问道。

“华生,假如回电像我所希望的那样,你就可以在你的记录中添上一件非常有趣的案子了,”他说,“我希望我们明天可以去诺福克,给我们的朋友带去一些非常明确的消息,让他知道给他带来烦恼的根源是什么。”

“我等会儿再向你解释。这桩案子中还有几点我现在无法向你解释。既然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最好照自己的想法进行下去,然后再把整个案子完整地向你解释一遍。”

在我们的客人告别之前,夏洛克·福尔摩斯一直保持着他那种职业性的沉着。不过,我非常了解他,因此不难看出他心里是非常兴奋的。希尔顿·丘比特那宽阔的背影刚消失在门口,我的同伴就冲到桌边,把那些上面画有跳舞的小人的纸全都摆在面前,开始仔细地进行复杂的分析。我一连两个小时看着他在一页页的纸上画着、写着。他全神贯注地忙着这件事,把我的存在给彻底忘记了。他有时有所进展,便会吹着口哨、唱着歌;有时给难住了,便会皱起眉头、两眼茫然地望着前方。最后,他满意地大叫一声,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搓着手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动。然后,他在一张电报纸上写了一份很长的电报。

“只要我们能抓住凶手,福尔摩斯先生,一切遵从你的意思。”

“可能你回去是对的。但要是你能耽搁一下的话,我或许一两天后可以陪同你一块儿回去。你把这些纸条先给我,我想我不用多久就会去拜访你,帮你解决你的难题了。”

“我并不是想故弄玄虚,不过在办案的时候是无法作长篇大论的解释的。我已经掌握了这个案子的所有的线索。就算这位女主人永远无法清醒,我们仍然可以设想出昨晚所发生的事情,并且伸张正义。首先,我想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一个叫‘埃尔里奇’的旅店?”

“我今天就必须回去,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我妻子一个人整夜待在家里。她太紧张了,让我必须回去。”

所有的仆人都被问过了,可是谁也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地方。在这个问题上,小马倌帮了点忙,他记起有个叫埃尔里奇的农场主,住在东罗斯顿那边,离这里只有几英里。

“恐怕这个案子要复杂得多,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福尔摩斯说道,“你在伦敦能待多久?”

“那是不是一个偏僻的农场?”

“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福尔摩斯先生,只是那天晚上我对我的妻子很生气,因为我原本是可以抓住那个偷偷溜进来的恶棍的,她却把我拉住了。她说她担心我会遭到不幸。我脑子里一下子闪过一个念头:也许她实际上是担心那家伙遭到不幸,因为我不由得怀疑她知道那个人是谁,而且明白那些古怪符号的含义。但是,福尔摩斯先生,我妻子说话时的语气和眼神都不容怀疑。我相信她心里想的确实是我的安危。整个情况就是这些,现在我需要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自己准备叫五六个农场的小伙子在灌木丛中埋伏下来,等那个家伙再来就狠狠揍他一顿,这样他以后就不敢来打搅我们了。”

“很偏僻,先生。”

“好极了!这对我们来说是最为重要的。我觉得非常有希望了。希尔顿·丘比特先生,请继续讲你这一段最有意思的经过吧。”

“那里的人或许还不知道昨晚这里发生的一切吧?”

“是画在另一块门板上的。”

“很可能不知道,先生。”

“请告诉我,”福尔摩斯异常兴奋,“这只是画在上一行下面的呢,还是完全分开的?”

福尔摩斯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

他又拿出一张纸来。新的舞蹈是这样的:

“备好一匹马,我的孩子,”他说,“我要你送一封信到埃尔里奇农场去。”

“有,很短。不过我也照原样画了下来,就是这张。”

他从口袋里掏出各种各样的画着跳舞小人的纸条。他把纸条放在书桌上,坐下来忙了一阵。最后,他交给小马倌一封信,告诉他一定要交到收信人手里,特别注意不要回答可能被问到的任何问题。我看到信外面的地址写得很凌乱,根本不像福尔摩斯平时那种严谨的字体。信要交给诺福克,东罗斯顿,埃尔里奇农场的阿贝·斯兰尼先生。

“那些新画的你有吗?”

“警长,”福尔摩斯说,“我想你不妨打电报派些警察过来,因为,假如我的判断是对的,你可能有一个非常危险的犯人要押解到郡监狱去。送信的马倌可以把你的电报带去发了。华生,要是下午有回伦敦的火车,我看我们就坐这趟车吧,因为我还有一项颇为有趣的化学试验要完成,而且这里的调查工作马上就要结束了。”

“突然,就在她说话的时候,在月光下,我看到她苍白的脸变得惨白,她的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膀。就在对面工具房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移动。我看到一个黑糊糊的人影悄悄地绕过屋角,在工具房的门前蹲了下来。我抓起手枪就要冲出去,可是我妻子使劲把我抱住了。我想挣脱她,她拼命抱住我不放。最后我挣脱了,可是等我打开门冲到工具房时,那个人已经不见了。不过他留下了痕迹,门上又画了一行已经出现过两次的跳舞的人,我已经把它们临摹在了那张纸上。我搜遍了整个院子,也没见到那个家伙的踪影。可这件事怪就怪在他并没有走开,因为早上我再看那扇门的时候,发现除了我已经看到过的那行小人以外,上面又画了一些新的图形。”

等到马倌被打发去送信后,夏洛克·福尔摩斯吩咐所有的仆人:如果有人来求见希尔顿·丘比特太太,立刻把他带进客厅,绝对不能说出丘比特太太的身体情况。

‘那么先睡觉吧,’她说,‘我们明天早晨再商量吧。’

他极为认真地叮嘱仆人们要记住这些话。最后,他领着我们走进客厅,并且说现在的事态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控制范围;我们要等着看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同时要好好休息一下。乡村医生已经离开这里去看他的病人了,留下来的只有警长和我。

‘什么?让一个搞恶作剧的家伙把我们撵出自己的家门?’我说,‘全郡的人都会嘲笑我们的。’

“我想我可以用一种有趣而又有益的方法,帮你们消磨一个小时。”福尔摩斯说道。他把椅子拖到桌子旁边,把那几张画着跳舞人像的纸条在自己的面前摆开。

‘希尔顿,要是这件事真的让你非常生气的话,我们俩可以出去旅行,躲开这种讨厌的人。’

“我的好华生,我还欠你一笔债,因为你的好奇心至今没有得到满足。至于你,警长,完全可以把整个这起案子当作一次不寻常的业务探讨。我必须首先告诉你一些有趣的情况,这些情况是希尔顿·丘比特先生前几次在贝克街向我请教时告诉我的。”他接着就简单扼要地把我前面已经说过的那些情况重述了一遍,摆在我面前的就是那些罕见的作品。它们要不是成了一场悲剧的先兆,谁见了都会付之一笑的。我比较熟悉各种形式的秘密文字,也写过一篇与这个问题相关的粗浅论文,其中分析了一百六十种不同的密码。不过我得承认,这一种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发明这套密码的人的目的非常明显,就是为了让人以为这是儿童信手涂抹的东西,看不出这些符号表达的意思。

三天之后,我在日晷仪上找到一张纸条,上面压着一块鹅卵石。纸条上面潦草地画了几个小人,就是这张。你也看到了,这些人像跟上次的一模一样。在那天开始,我就决定守夜。于是,我拿出我的左轮手枪,守在书房里,因为从书房里往外面看,草坪和花园就尽收眼底。大约在凌晨两点的时候,我坐在窗边,除了外面的月光,四周一片漆黑。突然,我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原来是我妻子穿着睡衣走了过来。她央求我去睡觉。我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想知道是谁在这样捉弄我们。她回答说这是毫无意义的恶作剧,要我不去理它就是了。

不过,一旦看出这些符号代表着字母,再运用各种秘密文字书写的规律加以分析,结果就非常简单了。我得到的第一张纸条的内容很短,我比较有把握能确定的是这个符号代表字母e。我们都知道,e在英语字母中最常见,它出现的频率之高,即使在一个短句子中也是最常见的。第一张纸条上有十五个符号,其中有四个是一模一样的,因此假定它为e是合乎道理的。有的小人背着一面小旗,有的则没有;但是从小旗分布的情况来看,这些小旗是用来把句子断成一个个的单词的。我把这当成是一种可以接受的假设,并记录下来e是用这个符号来代表的。

福尔摩斯搓着双手,高兴得轻轻笑出声来。“我们的资料积累得真快呀!”他说。

可是现在最难的问题来了。因为,除了e以外,英语字母的排列顺序根本无法确定,普通一页上出现的排列顺序和某一个短句子中出现的也许大相径庭。大概地讲,字母按出现频率排列的顺序是t、a、o、i、n、s、h、r、d、l;可是t、a、o、i出现的频率几乎不相上下。要是把每一种组合都试一遍,直到得出一个意思来,将会是一项没有止境的工作。因此我只好等待出现新的材料。希尔顿·丘比特先生第二次来的时候,给我带来了另外两个短句子和似乎只有一个单词的一句话,因为上面不带小旗。就是这张:

“我临摹下来后就把那些图形擦了。可是两天之后的早晨,新的图形又出现了。这是我临摹的。”

在这个只有五个字母的单词中,我已经知道第二和第四个字母是e,那么这个单词有可能是‘sever’(切断),也可能是‘lever’(杠杆),也有可能是‘never’(决不)。毫无疑问,使用最后这个词来回答一种请求是最有可能的,而各种情况都表明这是丘比特太太写的一封回信。如果这种推理正确,我们现在便可以说这三个符号分别代表字母n、v和r。

“太好了!”福尔摩斯说,“太好了!请继续讲。”

即便如此,我依然感到难度很大。然而,一个很妙的想法使我破译了另外几个字母。我突然想到,如果这些请求来自一个早年和丘比特太太亲近过的人的话,一个首尾字母是e、中间有三个字母的组合很可能就是‘ELSIE’(埃尔茜)。我仔细检查后发现,发现这个组合曾经三次构成了一句话的结尾。这句话肯定是对‘埃尔茜’的请求。这样,我又得出了l、s和i。可这请求究竟是什么内容呢?‘埃尔茜’前面的那个单词只有四个字母,而且以e字母结尾,那么这个单词肯定是come(来)——我把所有以e结尾的四个字母的单词都试了一遍,发现都不对——这样我又得到了c、o和m。而且现在我可以再来分析第一句话,把它分成单词,还不知道的字母就用点代替。经过这样的处理,这句话就成了下面这个样子:

他打开一张纸,放在了桌子上。下面就是他临摹下来的图形:

.m. ere..esl..ne.

“是的,我看见他画的。不过我还是按照先后顺序给你讲吧。我从你这儿回到家里以后,第二天早上看到的头一件东西就是一行新的跳舞的小人。这些人像是用粉笔画在工具房的黑木门上的,工具房就在草坪边,正对着前窗的。我照样临摹了下来,在这儿。”

现在,第一个字母只能是a。这是最有用的发现,因为这个字母在这个短句中出现了三次,而且第二个单词中的h也是很明显的。这句话现在变成了:

“怎么?就是画这些符号的那个人吗?”

amherea. eslane.

“发现了很多,福尔摩斯先生。我给你带来了几张新的画,更重要的是我看到那家伙了。”

如果再把名字中所缺的字母添上:

“可你总发现什么了吧?”

amhereabeslane(我已到达。阿贝·斯兰尼。)

“没有,福尔摩斯先生,她什么也没有说。不过,有好几次这个可怜的人想开口,却又鼓不起勇气说出来。我也试着帮助她,可能我做得很笨拙,反而吓得她不敢说了。她谈到我们这个古老的家族,谈到我们在全郡的名望,谈到我们引以为荣的清白声誉,我总以为她快要说到这件事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话还没有讲到那里就岔开了。”

我现在有了这么多字母,可以很有把握地解释第二句话了。这句话是:

“她说了什么没?”

a. elri.es.

“福尔摩斯先生,这件事太令我伤神了。”他说,像个精疲力竭的人一样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当你感到无形之中有人在包围你、在算计你,这已经让人够痛苦的了。再加上你又看到这件事正在一点点地折磨着自己的妻子,那是任何血肉之躯都不堪忍受的。她被折磨得一点点消瘦下去了,我正看着她瘦下去。”

在这句话中,我觉得只有在缺字母的地方加上t和g才有意义(意思是:住在埃尔里奇),而且假定这个名字是写信人住的地方或者小旅馆的名字。

我们没有等多长时间,因为这位诺福克的乡绅坐了一辆马车径直从车站赶来了。他显得又焦急又憔悴,眼神疲惫,额头上也布满了皱纹。

马丁警长和我带着极大的兴趣听我朋友完整而清晰地讲述他找到答案的经过,这把我们的一切疑问都解开了。

“因为我今天早晨收到希尔顿·丘比特发来的一份电报。你还记得希尔顿·丘比特先生和那些跳舞的人吗?他一点二十到利物浦街,随时就会来这儿。我从他的电报中推测,又有了一些新的重要情况。”

“后来你怎么推断的呢,先生?”警长问。

“为什么?”

我有充足的理由认定这位阿贝·斯兰尼是美国人,因为阿贝是美国式的缩写,而且这一切麻烦的起因正是一封来自美国的信。我也完全有理由认为这件事的背后有某种犯罪的企图。女主人说的那些暗示她的过去的话和她不肯把实情告诉她丈夫,都使我往这方面去想。所以我才给纽约警察局的一个朋友威尔逊·哈格里夫发了一封电报,问他是否知道阿贝·斯兰尼这个名字。这位朋友不止一次利用过我所知道的有关伦敦的犯罪情况。他的回电说:‘此人是芝加哥最危险的骗子。’就在我接到回电的当晚,希尔顿·丘比特给我寄来了阿贝·斯兰尼最后画的一行小人。用已经知道的这些字母译出来就成了这样的一句话:

“华生,你最好别出去。”

elsie. re.aretomeetthygo.

这位客人造访之后,夏洛克·福尔摩斯就陷入了沉思之中。在以后的几天里,我有好几次看到他从笔记本里取出那张纸条,长时间地仔细盯着画在上面的那些奇怪的符号。不过,他绝口不提这件事,直到大约两星期后的一个下午。我正要出门,他突然把我叫住了。

添上字母p和字母d,这句话的意思就出来了(意为:埃尔茜,准备去见上帝),而且说明这个流氓已经由劝诱发展成了恐吓。我很了解芝加哥的那些骗子,知道他们会很快把恐吓的话付诸行动。我立刻和我的朋友华生医生赶到诺福克来,可是不幸的是,最糟糕的情况已经发生了。

“这些符号显然有其含义。如果纯粹是随意画的,我们根本破译不了。如果它有一定的规律,我相信我们肯定能彻底弄清楚的。不过,仅有的这张图形太简短,我无从下手。你提供的这些情况又太不确定,没办法作为调查的根据。我建议你回诺福克去密切注意,把可能出现的任何新的跳舞的人像照原样临摹下来。十分遗憾的是,先前那些用粉笔画在窗台上的跳舞的人,咱们没有一张复制的。您还要仔细打听一下,附近来过什么陌生人。您什么时候收集到新的证据,就再来这儿。我现在能给您的就是这些建议了。如果有什么紧急的最新进展,我随时可以赶到诺福克你家里去。”

“跟你一起处理案子,我感到非常荣幸。”警长热情地说,“不过要是我说话过于坦率,一定得请你原谅。你只对你自己负责,而我却要对我的上司负责。要是住在埃尔里奇农场的这位阿贝·斯兰尼真的是凶手,我坐在这里的时候他却逃跑了,那我就有大麻烦了。”

“在我家周围,是这样的。不过离我家不太远的地方有几个牲口饮水的地方,那里的农民经常留外人在那儿住宿。”

“你不用担心,他不会逃跑的。”

“我猜想那是个非常偏僻的地方,任何陌生面孔都会立刻引起注意,是吗?”

“你怎么会知道?”

“没有。”

“逃跑就意味着他承认自己有罪。”

“那么我非常愿意帮助你。我先问你,你有没有听说你家附近有什么陌生人出现过?”

“那就让我们去逮捕他吧。”

希尔顿·丘比特摇了摇头说道:“福尔摩斯先生,诺言就是诺言。如果埃尔茜愿意告诉我,她会说的;如果她不愿意说,我不能逼迫她说出来。可是我自己想办法总可以吧。我一定得想办法。”

“我想他马上就要来这儿了。”

“你不觉得,丘比特先生,”他终于开口说道,“最好的办法应该是直接请求你太太把她的秘密告诉你?”

“他为什么到这儿来呢?”

这是英国古老大地孕育出的帅气的小伙子,淳朴、正直、文雅,有一双诚实的蓝眼睛和一张非常清秀的脸。他对他妻子的爱和信任都写在了脸上。福尔摩斯极其认真地听他讲完,坐着沉思了一会儿。

“因为我已经写信请他来了。”

“现在我就要讲到这件事情奇怪的部分了。大概一星期之前——是上个星期二——我在一个窗台上发现了很多奇怪的跳舞的小人,和这张纸上的一样。人像是用粉笔画的。我还以为是小马倌画的,可他发誓说他压根不知道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那些小人是在夜里画上去的。我命人擦掉了它,仅仅是后来向我妻子提了一下。让我十分吃惊的是,她对这件事非常关注,央求我要是再发现这样的画,一定要让她看一看。一个星期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出现,然而昨天早晨我在花园的日晷仪上发现了这张纸条。我把纸条拿给埃尔茜看,她一下子就昏倒了。从那时起,她就一直像是生活在梦里,精神恍惚,眼睛里总是充满了恐惧。直到那时我才给你写信,并把纸条寄给了你,福尔摩斯先生。我不能把这张纸条交给警察,因为他们肯定会取笑我,但是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办。我虽不是什么富人,但万一我妻子有什么祸事临头,我一定会倾家荡产来保护她。”

“福尔摩斯先生,这太让人难以置信了!为什么你请他,他就会来呢?难道你的邀请不会引起他的怀疑,使他逃走吗?”

我顺便说一句,福尔摩斯先生,她是一个非常值得信赖的女人。不管她以前有过什么不幸,都不会是她的过错。我虽然是个诺福克的普通乡绅,但是在英国再没有别人的家庭声望能高过我的了。她非常清楚这一点,而且在没有跟我结婚之前,她就很清楚。她绝不愿意给我们一家的声誉带来任何污点,这我完全相信。

“我相信我那封信编得不错。”夏洛克·福尔摩斯说道,“事实上,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正是这位先生来了。”

我们结婚到现在已经一年了,一直很幸福。可是,大约一个月前,也就是六月底,我第一次看到了烦恼来临的迹象。有一天,我妻子接到一封美国寄来的信——我看到上面贴着美国邮票。她突然变得脸色苍白。她看了信,把它扔进火里烧了。事后她再也没有提过那封信,我也没有提及,因为我许诺过。然而从那时候起,她再没有片刻的安宁。她的脸上总是挂着恐惧的神情——好像在等待或期盼着什么。她本可以相信我,本可以发现我会是她最好的朋友。可她若是不开口,我也不便说什么。

一个人正沿着通向大门的小路大踏步走过来。他身材高大、英俊潇洒、皮肤黝黑,身穿一套灰的法兰绒衣服,头戴一顶巴拿马帽,拉拉碴碴的黑胡子,大鹰钩鼻子咄咄逼人,一路走一路挥动着手杖。他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仿佛这个地方是他的一样。我们听到他非常自信地使劲按着门铃。

我不是说她没给我改变主意的机会,但是我从未想过要改变主意。她说:‘我曾经与一些可恶的人有过来往,现在想把他们全忘掉。我永远不想再提起过去,因为那会使我感到痛苦。希尔顿,如果你娶我,那么你娶的女人没有做过任何使她感到羞愧的事情,不过你必须相信我对你的承诺,允许我对我以前的一切经历保持沉默。如果这些条件太苛刻了,那你就回诺福克去,让我继续过我的孤寂生活吧。’这番话是她在我们结婚前一天对我说的。我告诉她我愿意相信她的话,而且我也会一直恪守诺言。

“先生们,”福尔摩斯小声说,“我想最好躲到门后。对付这样一个家伙时,我们一定得多加小心。警长,准备好手铐,谈话的事交给我。”

“我不太会讲故事,”我们的客人说,他那双强壮有力的手一会儿紧张地握在一起,一会儿放开,我若有讲得不清楚的地方你尽管问好了。我就从去年结婚时讲起,但首先要说明一点:虽然我不是个富有的人,但是我们这一家住在马场村大约有五百年了,在诺福克郡也没有比我们一家更出名的家族了。我去年来伦敦参加维多利亚女王即位六十周年纪念,住在罗素广场的一家旅店里,因为我们教区的帕克牧师住在那儿。那里还住着一位美国小姐,姓帕特里克,全名是埃尔茜·帕特里克。我们成了朋友。还没满一个月,我就深深地爱上了她。我们悄悄地在登记处结了婚,然后夫妻双双回到了诺福克。福尔摩斯先生,你一定会认为我这是发疯了。一个名门子弟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娶一个身世不明的妻子,但是要是你见到她,了解她,你就会明白了。

我们静静地等了片刻——那真是让人终生难忘的时刻。门开了,那个人走了进来。福尔摩斯立刻用手枪柄照着他的脑袋敲了一下,马丁也把手铐套上了他的腕子。他们的动作是那么快,那么熟练,这家伙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没办法动弹了。他瞪着一双黑眼睛,把我们一个个都瞧了瞧,然后突然苦笑起来。

“这将是一桩最有趣、最不同寻常的案子,”他说,“希尔顿·丘比特先生,你在信中告诉我了几点细节,但我想请你再给我的朋友华生医生讲一遍。”

“先生们,你们这次赢了。我好像撞上了什么硬东西了,可我是接到希尔顿·丘比特太太的信才来的。这件事与她无关吧?难道是她帮你们设下的这个圈套?”

福尔摩斯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小心地把纸折起来,夹进他的笔记本里。

“希尔顿·丘比特太太受了重伤,快要死了。”

福尔摩斯举起纸条,让阳光照在上面。那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一页,上面那些跳舞的人是用铅笔画的,排列成如下的形状:

这个人凄厉地大叫了一声,声音响遍了整个房间。

“福尔摩斯先生,我原本是不会重视的,可我太太很重视,她几乎要吓死了。她什么也不说,可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因此,我想把这件事彻底调查清楚。”

“你胡说!”他疯狂地大声叫着,“受伤的是希尔顿,不是她。有谁会伤害小埃尔茜呢?我可能威胁过她——上帝原谅我——可是我不会碰她的一根头发的。你收回你的话!告诉我她没有受伤!”

“这的确是一件很奇怪的作品。”福尔摩斯说,“第一眼看上去像是某个孩子的恶作剧,在纸上横着画了很多奇形怪状的跳舞的小人。你为什么要重视这么一张奇怪的画呢?”

“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受了重伤,倒在她死去的丈夫旁边。”

“福尔摩斯先生,你怎么解释这些呢?”他大声说,“他们告诉我你特别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案子,我看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古怪的事了。我先把这张纸给你寄了过来,以便让你在我来以前有时间研究它。”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倒在长靠椅上,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捂着脸。整整五分钟,他一声不响。接着他重新抬起头来,绝望地说道:

楼梯上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接着走进来一个个子高大、脸色红润、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绅士。那明亮的眼睛和红润的脸颊表明他生活在一个远离贝克街的雾气的地方。他进屋时似乎带来了一股东海岸那种浓郁、清新、凉爽的空气。他跟我们握过手,正要坐下来的时候,目光落在那张画着奇怪符号的纸条上,那是我刚才仔细看过以后放在桌上的。

“先生们,我没有什么要隐瞒你们的。如果我开枪打一个先向我开枪的人,这算不上是谋杀。要是你们认为我伤害了埃尔茜,那你们是既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她。我告诉你们,世界上没有第二个男人像我爱埃尔茜那样爱一个女人。我有权娶她。很多年以前,她就向我发过誓。这个英国佬凭什么把我们分开?我是第一个有权娶她的人,我只是在要求我自己的权利。”

“这正是诺福克郡马场村庄园的希尔顿·丘比特先生急于想知道的事。这个小谜语是今天早班邮件送来的,他本人准备坐第二班火车来这儿。华生,门铃响了。如果不出意外,来的人一定是他。”

“她在认清你是什么样的人之后,就摆脱了你的势力。”福尔摩斯严厉地说道,“她为了避开你才逃离美国,并且在英国和一位体面的绅士结了婚。你紧追着她不放,弄得她痛苦不堪,你是为了引诱她抛弃她心爱的丈夫,跟着你这个她既恨又怕的人逃跑。你让一位正直的人死于非命,又逼得他妻子自杀。这就是你干的这件事的记录,阿贝·斯兰尼先生。你将受到法律的惩罚。”

“那还会是什么呢?”

“要是埃尔茜死了,我也就没有什么值得在乎的了。”这个美国人说道,他松开一只手,看了看手心里捏成一团的一张信纸,“我说,先生,”他大声说道,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怀疑,“你不是在吓唬我吧?假如她真像您说的伤得那么重的话,写这封信的人又是谁呢?”他把信扔到桌上。

“哦,这就是你的看法!”

“是我写的,就是为了把你引来。”

“哦,福尔摩斯,这是某个孩子的画嘛。”我大声说。

“你写的?除了我们帮会里的人,没有人会懂得这些跳舞的小人的秘密。怎么会是你写的?”

我惊讶地看到纸上画着一些荒诞无稽的符号。

“有人发明,就有人能看得懂。”福尔摩斯说,“斯兰尼先生,马上就会有一辆马车来把你带到诺威奇去的。不过你还有时间对你造成的伤害稍加弥补。希尔顿·丘比特太太已经使自己蒙受了谋杀丈夫的重大嫌疑。只是因为我在场,而且我碰巧掌握了一些材料,才使她没受到控告。这些你知道吗?为了她你至少可以向大家说明:对于她丈夫的惨死,她无论是直接地还是间接地,都不负任何责任。”

“是很简单!”他有点不高兴地说道,“每个问题,只要一旦向你解释过,就变得非常幼稚。现在有一个还没有弄明白的问题,看你怎么解释,我的朋友。”他把一张纸扔到桌上,又转过身去忙他的化学分析。

“这正是我希望的。”这个美国人说,“我相信能证明我清白无辜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全部事实说出来。”

“实在太简单了!”我叫了起来。

“我有责任警告你,你说的一切都将作为呈堂证供。”警长本着英国刑法公平对待的严肃精神大声说道。

“好像是没有,不过我马上可以告诉你其中的联系。这根非常简单的链条中所缺少的环节是:1.你昨天晚上从俱乐部回来时,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处有白粉;2.你打台球时为了稳定球杆,才会在虎口处抹白粉;3.除了瑟斯顿,你从来没有跟别人一起打过台球;4.四个星期前,你曾告诉过我,瑟斯顿有购买南非某项产业的特权,而且一个月后这项特权就要过期,他很想你跟他共同使用这项特权;5.你的支票簿锁在我的抽屉里,但是你没有向我要钥匙;6.你不打算进行投资。”

斯兰尼耸了耸肩。

“我看不出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我愿意冒这个险。”他说,首先,我想要告诉你们的是:我从小就认识埃尔茜。我们在芝加哥的帮会里一共有七个人,埃尔茜的父亲是帮会的头子。老帕特里克很聪明,是他发明了这种秘密文字。除非你懂得它的解法,不然就会以为它是小孩信手涂抹的画。埃尔茜学了一些我们的帮规,但她不能容忍这种事。她自己还有一些来路正当的钱,于是她趁我们都不防备的时候溜走了,逃到了伦敦。她已经和我订了婚,如果我干的是另外一行,她可能早就和我结婚了。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和这些不正当的行当有什么联系。我是在她跟这位英国人结婚之后才找到她的。我给她写了信,但没有收到回信。于是,我就来英国了。因为写信没有效果,我就把要说的话写在她能看见的地方。

“你瞧,亲爱的华生,”他把试管放回到架子上,开始用教授对他班上学生讲课时的那种口吻说道,“要做出一连串的推理,使每一个推理依赖于前一个推理,而每一个推理本身又简单明了,这其实很简单。然后你只需要把所有中间的推理去掉,把起点和结论告诉你的听众,你就能制造出惊人的也有可能是夸张的效果。因此,只要观察一下你左手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虎口,就不难断定你没有打算把自己不多的资本投到金矿中去。”

“我到这里已经有一个月了。我就住在那个农场上,有一间楼下的屋子,每晚可以进进出出,没有人会知道。我想尽办法要把埃尔茜骗走。我知道她看到了我写的话,因为她有一次在我写的话下面写了一句回话。于是我急了,开始威胁她。她便给我写了封信,求我离开,说是如果她丈夫的名声受到损害,她会痛苦得心碎的。她还说只要我答应离开这里,以后不再来缠磨她,她就会在早上三点,趁着她丈夫睡着的时候,下楼来在最后面的那扇窗前跟我说几句话。她下来了,还带着钱,想买通我走。我非常生气,抓住她的胳膊,想把她从窗户里拉出去。正在这时,她丈夫手里拿着左轮手枪冲进屋来。埃尔茜瘫倒在了地上,我们两个就面对面了。当时我手里也拿着枪,便举起来想把他吓跑,然后我就可以逃走了。他朝我开了一枪,但是没有打中。差不多就在同一时刻,我也开了枪,他立刻倒下了。我穿过花园匆匆逃走的时候,还听到了身后关窗的声音。先生们,我说的句句属实。对于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一无所知,直到那个小伙子骑马送来一封信,使我像个傻瓜一样一路走到这儿来,把自己送到你们手中。”

“我保证不说这样的话。”

就在这位美国人说这番话的时候,一辆马车到了。里面坐着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马丁警长站起身来,用手碰了碰犯人的肩膀。

“因为过五分钟你又会说这实在太简单了。”

“我们该走了。”

“为什么?”

“我可以看她一下吗?”

“我应该让你立下字据,签上你的名字。”

“不行,她还没有苏醒过来。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以后我再碰到重大案子的时候,我希望能再次幸运地有你在我的身边。”

“我确实是大吃一惊。”

我们站在窗前,望着马车驶去。我转过身来时,看到了犯人扔在桌上的纸团。那正是福尔摩斯用来诱捕他的信。

他坐在凳子上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只冒气的试管,深陷的眼睛露出一丝快乐。“现在,华生,你承认你大吃了一惊吧?”他说道。

“华生,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福尔摩斯笑着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道。

信上没有字,只有一行跳舞的人:

“华生,”他突然开口说道,“你不打算在南非证券上投资了?”我吃了一惊。尽管我已经习惯了福尔摩斯的各种奇特的本领,不过他这样突然道出我的心事,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如果你运用我刚刚解释过的那种密码,”福尔摩斯说,“你就会发现它的意思不过是‘马上到这里来’。我相信这是他肯定不会拒绝的邀请,因为他绝对想不到,这不是埃尔茜写的。你瞧,我亲爱的华生,我们终于把这些作恶多端的跳舞小人变成有益的了,而且我想我还履行了我的诺言,给你的笔记本添进了一些不平常的内容。我们的火车是三点四十,还来得及赶回贝克街吃晚饭。”

福尔摩斯已经一声不吭地坐了好几个小时了。他弯着瘦长的身子,埋头盯住他面前的一只化学试管,试管里正煮着一种特别恶臭的东西。他脑袋垂到了胸前,从我这里望过去,他就像一只瘦长的怪鸟,全身披着深灰的羽毛,头上的冠却是黑色的。

还有一段结尾的话:在诺威奇冬季大审判中,那位美国人阿贝·斯兰尼被判处死刑,不过考虑到一些可以减轻罪行的情况,以及确实是希尔顿·丘比特先开的枪,他被改判为劳役监禁。至于丘比特太太,我听说她后来完全康复了,现在仍然寡居,用她全部的精力帮助穷人和管理她丈夫的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