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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探案集7 三个同姓人

“你的收藏里有任何非常值钱的东西吗?”

福尔摩斯陷入沉思。我看得出他有些迷惑。

“没有,先生。我不是一个富人,尽管有很棒的收藏品,可是没有什么值钱的。”

“是的,先生,我告诉他了。”

“你不害怕窃贼吗?”

“你告诉他我们的电话约定了吗?”

“一点也不怕。”

“没有,除了他说的那件事。”

“你住这房间里有多长时间了?”

“你看不出他的计划有任何可能的目标吗?”

“差不多五年了。”

“没有,先生,从来没有!”

福尔摩斯的询问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们的顾客刚拔掉门栓,那个美国人就兴奋地进来了。

“他拿过或者问你要过钱吗?”

“你在这儿!”他手里拿着一张报纸举过头顶晃着。“我想我应该及时来找你。内森·加里德布先生,接受我的祝贺吧!你现在已经是个富人了,我们的事情圆满结束了,一切顺利。至于你,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只能说,如果我们给你带来任何不便,很抱歉。”

“没有,先生,他没有。”

他把报纸递给我们的顾客,他站在那里凝视着报纸上显眼的广告。福尔摩斯和我也倾着身子从他身后看着,是这样写的:

“他提出什么计划了吗?”

霍华德·加里德布

“他好像认为那样有损他的名誉。可是他回来后又非常高兴了。”

农机制造商

“为什么他要生气?”

经营装订机、收割机、蒸汽动力及人工耕犁、播种机、耙、农用车、四轮马车以及其他各种器具,承包自流井工程。

“是的,他直接回到我这里,他本来已经很生气了。”

地址:阿斯顿,格罗夫纳建筑区

“他把我们今天见面的情况告诉你了吗?”

“太棒了!”我们的顾客激动地说,“这下三个人凑齐了。”

“是这样的。上个星期二他来找的我。”

“我在伯明翰加速了调查,”美国人说,“我的代理人把一份当地报纸上的这个广告寄给我。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把事情办完。我已经写信给这个人告诉他你明天下午四点去他办公室见面。”

“我只是过来拜访你一下,没有理由打断你的研究,”福尔摩斯说,“我比较喜欢和业务客人直接接触。我问你的问题不多,因为我口袋里已经有你非常清楚的陈述了,这位美国先生的来访又填补了空缺。据我所知,这个星期之前你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

“你想让我去见他?”

“肯定不,没有东西可以引诱我离开我的收藏。可是那位美国先生向我保证,只要事情办成他就会买下我的那一部分。他出价五百万美元。现在市场上有一打标本可以填补我收藏中的空缺,就是因为缺少几百英镑而无法购买。想想我可以获得五百万美元呀。老实讲,我有一个国家博物馆的主要部分,我就可以成为现代的汉斯·斯隆98。”他厚厚的眼镜后面的眼睛闪闪发光。非常明显,内森·加里德布先生会不顾一切地去寻找跟他同姓的人了。

“你觉得如何,福尔摩斯先生?你不认为这样更明智些吗?我是一个讲着美丽故事旅行的美国人,为什么人家要相信我的话呢?但是你是一个有稳定社会关系的英国人,他不会不重视你说的话。如你愿意,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可是我明天会非常忙,如果你有任何麻烦的话,我会随时听你的吩咐的。”

“我认为你这样做是非常明智的,”福尔摩斯说,“但是你真的想获得那些美国的庄园吗?”

“可是,我已经多年没有做过这么远的旅行了。”

“我偶尔驾车去苏富比拍卖行或克里斯蒂拍卖行,除此以外几乎很少出门。我身体不是很好,而我的研究十分有趣。可是福尔摩斯先生,你能想象得到,多么令人震惊——兴奋而骇人,这是当我听到这个前所未有的好运时的感觉。只需要再多找一个加里德布事情就结束了,我们无疑能够找到一个的。我有一个兄弟,可是他已经死了,而女性亲属没有资格。然而想必世界上总会有其他人的。我听说你善于处理奇怪案件,这就是为什么我找你的原因。当然这位美国先生也是正确的,我应该首先征求他的意见,不过我是出于好意的。”

“这是无关紧要的,加里德布先生,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你十二点出发,下午刚过两点就可以到达,所以你当天晚上可以返回。你全部要做的只不过是见见这个人,把事情解释清楚,得到一份法律宣誓书证明他的存在。这是上帝的决定!”他急切地接着说道,“想一想我不远万里从美国中部来到这里,如果你就走这么一百英里就把事情办完了能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你告诉我,你从来都不出去的?”他问道。

“一点不错,”福尔摩斯说,“我想这位先生说得非常正确。”

福尔摩斯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内森·加里德布先生闷闷不乐地耸耸肩说:“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会去的。对我来说很难拒绝你什么,想一想你已经给我的生活带来多么美好的希望。”

“锡拉丘兹古币——属于最鼎盛时期的,”他把它拿起来解释道,“晚期就大大落后了。我手里的这枚是他们全盛时期的最好的钱币,尽管有些人更喜欢亚历山大钱币。福尔摩斯先生,这儿有一把椅子。请允许我把这些骨头挪开。这位先生——啊,是的,华生大夫——请你把那个日本花瓶挪开。你们看,这都是我活着的小爱好。我的医生告诫我不要出去,有这么多东西吸引着我,为什么还要出去呢?我可以向你保证,把这其中的一个柜橱的内容做一个详细的目录也要花我整整三个月时间。”

“那么就这样定了,”福尔摩斯说,“毫无疑问你会让我尽快知道情况。”

屋子和他的主人一样古怪,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小的博物馆。房间深而广,到处摆满了柜橱和陈列柜,里面堆满了地质学和解剖学的标本。入口的每一边都放着装蝴蝶和蛾子的容器。屋子中央的一张大桌上凌乱地堆放着各种各样的物件,一台铜制的大型显微镜高耸在它们中间。我环视四周,被这个人的广泛兴趣给惊住了。这儿有一盒子古代钱币,那儿是一橱古器具,在中间那张桌子后边是一大橱柜古化石,上边陈列着一排颅骨,上面刻着“尼安德特人”95“海德堡人”96“克罗玛宁人”97等。毫无疑问,这个人是多学科研究者。现在他站在我们面前,右手里拿着一块麂皮正在擦拭一枚古钱币。

“我会料理的,”美国人说,“好吧,”他看看手表然后补充道,“我必须走了。内森先生,我明天再来,送你去伯明翰。福尔摩斯先生,你同意吗?好吧,那么,再见吧,明天晚上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这座房子有一个公用楼梯,门厅内标注着很多名字,一些指示的是办公室,一些是私人住宅。这不是一座专门的住宅楼,而是那些生活方式不合习俗的单身汉的住处。我们的顾客亲自迎接了我们,他抱歉地说主管女工四点钟已经走了。内森·加里德布先生是一个个子高大、松松垮垮、驼背的人,骨瘦如柴而且秃顶,可能有六十出头。他面色灰白,皮肤就像死人一样毫无血色,仿佛一个从未运动过的人那样。他戴着大大的圆形眼镜,一小撮突出的山羊胡子,再和他那弯曲的姿势结合起来,给人的感觉是他在好奇地凝视着他人。然而,大体的印象是和蔼的,尽管有些古怪。

当这个美国人离开房间后,我留意到我朋友脸上的疑惑已经消失。

“钉上去有些年份了,”他指着褪色的表面说道,“不管怎么说,这是他的真姓,这一点是需要注意的。”

“加里德布先生,我希望能够参观一下你的收藏品,”他说,“在我的职业中,各种各样古怪的知识总是会有用处的,你的这间房子正是这类知识的宝库。”

这是一个暮春的美好傍晚,小莱德街在夕阳晚霞的斜照中看起来是那么金黄动人。它只是埃奇韦尔的一个小分叉,和我们不祥记忆中的老泰伯恩94树相距不远。我们拜访的这所房子是座宽大的老式的早期乔治王时代的建筑,正面是扁砖墙,只有在第一层才有两个凸窗。我们的顾客就住在第一层,这些下层的窗户就是他白天活动的那间大屋的正面。当我们经过小黄铜名牌的时候,福尔摩斯指了指上面刻的那个奇怪的姓氏。

我们的顾客十分高兴,厚厚的眼镜后面的双眼闪闪发光。

“是的,他已经到了。我知道你不认识他……多长时间了?……只有两天!……是的,是的,当然,这是非常诱人的前景。今天傍晚你会在家吗?我想跟你同名的人不会在那儿吧?……非常好,那么我们会来的,因为我宁愿避开他谈一谈。……华生医生会和我一起来……我从你的短信中知道你不经常出去……好,我们大约六点到你家。你不要对那个美国律师提起这件事……非常好,再见!”

“先生,我一直听说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说,“如果你有时间,我现在就带你去参观一下。”

我的朋友接过电话,我听到断断续续的对话。

“很不幸,我现在没有时间。我看这些标本都贴上标签分类了,几乎不需要你亲自解释。如果明天我能来参观的话,对你没有什么妨碍吧?”

我照做了,听到另一端一个虚弱颤抖的声音说:“是的,是的,我是内森·加里德布先生。福尔摩斯先生在吗?我非常希望够能跟他谈一谈。”

“根本没有,非常欢迎你。当然这个地方会关门的,但是桑德尔太太会在地下室一直待到四点钟,她会用她的钥匙让你进来的。”

“我一直在奇怪,华生,这个男人给我们讲了这么一大堆谎话究竟有什么目的。我差点这样直接问他——因为有时候开门见山是最好的策略——可我还是使用了更好的手段,让他相信他已经骗过了我们。一个穿着一年以上肘部磨破的英国上衣和裤子膝部松弛的人,可是这份文件和他自己的叙述都表明他是一个刚到英国的美国外省人。寻人启事栏根本没有登过他的广告,你知道那些东西我是从来不放过的。我最喜欢从这里把鸟儿赶出来,难道我会连这样一只野鸡都忽视了吗?我从来不知道托皮卡有个斯塔尔博士。一见到他你就会发现他很虚伪。我认为这个家伙是个真正的美国人,只不过由于在伦敦居住多年而没有改变口音。那么他玩的究竟是什么游戏,找加里德布这个荒谬可笑的的动机是什么呢?这是值得我们注意的,因为,假定这个人是一个流氓,那他肯定是一个复杂和有心计的家伙。我们现在必须搞清楚,另一位是否也是一个骗子?给他打个电话,华生。”

“好的,我刚好明天下午没事情,如果你能给桑德尔太太说一声的话,那就没有问题了。对了,你的房地产经纪人是谁?”

福尔摩斯从嘴里拿出烟斗。

我们的顾客对这个突然的问题感到很奇怪。

“奇怪什么?”

“霍洛韦·斯蒂尔,在艾奇沃路。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我觉得奇怪,华生,就是奇怪!”

“当提到这些房子时,我自己也有点这方面的考古学的爱好,”福尔摩斯笑着说,“我还在奇怪这栋建筑是安妮王朝的,还是乔治王朝的呢。”

“你觉得怎么样?”我终于问道。

“乔治王朝的,毫无疑问。”

福尔摩斯已经点燃了他的烟斗,面带奇怪的笑容坐了一会儿。

“真是的。我本来想可能更早一点,不过这是很容易查清楚的。好吧,再见,加里德布先生,预祝你伯明翰之行取得重大成功。”

“心地善良的老斯塔尔博士!”我们的客人说,“他的名字依然受人尊敬。好吧,福尔摩斯先生,我以为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向你汇报,以便让你知道我们的进展情况。我估计一两天之内你会听到消息的。”说完这个担保,我们的美国客人就鞠躬离开了。

房地产经纪人这时已经关门了,但是我们发现他就在附近,所以我们就回贝克街了。直到吃完晚饭后福尔摩斯才重新谈起这个话题。

“哎呀!这的确是个非常奇怪的小问题啊。我可以在空余的时间留意一下。顺便说一下,你来自托皮卡,很凑巧,我过去有个记者朋友,现在已经去世了,就是老莱桑德·斯塔尔博士,一八九〇年他是托皮卡市的市长。”

“我们的这个小问题已经接近尾声了,”他说,“很可能你已经在脑袋里有了解答轮廓了。”

“我已经那样做了,福尔摩斯先生,没有人回应。”

“我连头尾都没有摸清楚。”

“哦,华生,”福尔摩斯微笑着说,“我说是有些异想天开,是吧?先生,我认为你们显而易见的方法是在报纸上的寻人启事栏登广告。”

“想必脑袋已经很清楚了吧,尾巴我们明天会看到的。你注意到广告的特别之处了吗?”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干脆把律师业务放在一边,起程去寻找加里德布们。在美国一个也没找到。我走遍了全国,先生,非常仔细,可是一个加里德布也没找到。接着我就来到我的故乡。果然在伦敦电话簿上有他的姓氏。两天前我找到他,把整个事情解释给他听。但是他也是孤身一人,和我一样,有几个女亲属,可是没有男的。遗嘱里说是要三个成年男人。所以,你看,我们还差一个人,如果你可以帮忙找到,我们会立即付你报酬的。”

“我看到‘犁’这个字拼写错了。”

因为他说这些话后不到一年就死了。他立了份遗嘱,这是堪萨斯州有史来最古怪的一份遗嘱了。他的财产被分成三份,如果我接受再找到两个加里德布来分享剩下的部分,我就可以得到其中的一份。每一份刚好是五百万美元,一定要我们三个人齐了,否则一分钱都不能动。

“哦,你也注意到了,是吗?不错,华生,你一直在进步。是的,这种写法在英国是错的,可是在美国是正确的。印刷工人就是按照收到的原件印刷的。还有‘四轮马车’,也是美国写法。自流井在他们那儿比我们这儿普遍得多。这是一个典型的美国广告,可是却声称是英国公司的。你有什么看法?”

他没有朋友,也没有亲戚——或者,如果他有,至少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可是他对自己奇妙的名字感到非常自豪。那也是我们认识的原因。我在托皮卡做法律方面的事情,有一天这个老头来拜访,因为碰见了和他同姓的人而高兴极了。这是他的癖好,他下定决心找一找,看看世界上还有没有更多的加里德布了。‘再给我找一个同姓的人!’他说。我告诉他我是一个忙人,不可能花费时间满世界去找加里德布们。‘然而,’他说,‘如果事情按照我的计划发展的话,那恰恰是你会做的事情。’我想他是在开玩笑,但是我很快就发现,他所说的话是十分重要的。

“我只能猜测,这个广告是那个美国人自己登的。但是我不能理解他有什么目的。”

好吧,没有理由保守秘密。我尽量简短地告诉你实际情况。如果你来自堪萨斯州,我就不需要向你介绍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加里德布是谁了。他是靠房地产发家的,后来在芝加哥做小麦交易生意,可是他把钱都用来买土地了,在道奇堡以西的堪萨斯河流域,足足有你们的一个郡那么大。牧场、树林、耕地、矿场,各种各样的土地,给他带来滚滚财源。

“好的,还有其他的解释。不管怎么说,他想把这个有用的老顽固支到伯明翰去,这是非常清楚的。我本来是想告诉他显然这是一次毫无结果的旅行,但是进一步考虑后,看来最好让他去,以便腾出地方来。明天,华生,明天就会不言而喻了。”

“我们经常合作。”

福尔摩斯很早就起床出去了,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餐时间了,我注意到他脸色非常严肃。

“他有必要知道吗?”他问道。

“这件事情比我想象的严重得多,华生,”他说道,“应该如实对你说,尽管我知道这样只会使你去冒险又多了一条理由。到如今,我应该很了解你了。可是的确有危险,你应当知道。”

加里德布先生以一种不是十分友好的目光打量了我一番。

“哦,这也不是第一次我们共同冒险了,福尔摩斯。我希望这也不是最后一次。这次到底有什么危险呢?”

“哦,就是这么回事,”福尔摩斯说,“那么,先生,既然你在这儿,我们最好听你自己谈谈具体情况。我的这位朋友对详细情况还一无所知。”

“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非常棘手的案子。我已经确认了约翰·加里德布律师先生的身份。他不是别人,就是那个‘杀人魔’埃文斯,是危险和谋杀的代名词。”

“哦,那就不一样了,”他说,“今天上午我去见他,他就告诉我他已经找了一位侦探,我就要了你的地址马上赶来了。我不想警察插手私人事情。可是如果你愿意帮我们找出这个人,这也没有什么坏处。”

“恐怕我依然一无所知。”

我们客人脸上的怒气这才逐渐消失了。

“啊,这不是你职业工作的部分,不用随身携带《新门监狱99大事记》来记忆。我去拜访了苏格兰场的朋友雷斯垂德。虽然那个地方偶尔缺乏想象力,可是他们有领先世界的完备资料和技术。我认为在他们的档案中可能会发现我们这位美国朋友的踪迹。果不其然,在罪犯肖像馆我发现了他那张胖乎乎的微笑的脸,上面写着‘詹姆斯·温特,化名莫尔克罗夫特,外号杀人魔埃文斯’。”福尔摩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接着说道,“我从他的卷宗里抄了一些关键点:年龄四十四岁,出生于芝加哥,众所周知在美国枪杀过三个人。凭借政治影响而逃出监狱,一八九三年到达伦敦。一八九五年一月在滑铁卢路的一家夜总会因打牌向一个男人开枪,导致对方死亡,他被证明是争吵中的侵略者,死者被证明是罗杰·普雷斯科特,为芝加哥有名的伪币制造者和造假者。‘杀人魔’埃文斯于一九〇一年获释,从此一直受到警察的监督,可是迄今所知他一直过着老实的生活。非常危险的人物,通常携带武器并容易动武。华生,这就是我们的对手——一个好冒险的对手,这是必须承认的。”

“这对你并没有什么影响,加里德布先生。这只是他过于急切地想要达到你的目的——按照我的理解,这个目的对你们二人都同样重要。他知道我有获得情报的手段,因此,他过来找我是很自然的。”

“但他玩的是什么把戏呢?”

“为什么他总是把你给扯进来呢?”我们的客人突然发起火来,“这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这是两个绅士之间生意上的一点小事儿,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偏要找一个侦探!今天早晨我见过他,他告诉我这件他对我干的骗人的把戏,这就是为什么我到这儿的原因。尽管如此,可是还感觉很糟糕!”

“哦,这个越来越清晰了。我已经去过那个房地产经纪人那儿了。我们的顾客,正如他告诉我们的那样,已经在那里居住五年了。在那之前有一年没有被出租。再往前面,房客是一个无职业者,名叫沃尔德伦,对于他的外貌那位经纪人还记得很清楚。他突然消失了,再也没有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他是一个身材高大、留着胡子的男人,长得很黑。而普雷斯科特,就是被埃文斯枪杀的那个人,根据苏格兰场的介绍,也是一个高个子、皮肤棕黑、留着胡须的男人。做一个假设,我想这位美国罪犯普雷斯科特过去就住在我们这位无辜的朋友当作博物馆的这间房子里。你看,这样我们终于得到一个环节了。”

“耐心,耐心些,加里德布先生!”我朋友用安慰的口气说道,“华生医生会告诉你,我的这些小小的离题有时候被证明是很解决问题的。但是,为什么内森·加里德布先生没有跟你一起来呢?”

“那么下一个环节呢?”

福尔摩斯有些激怒了我们的客人,他那胖乎乎的脸已经变得远不是那么好脾气了。

“嗯,我们现在必须找到它。”

“好,好,我还真不知道我是一个这么明显的英国人形象。不久前因公务我才来到这里,所以,就像你说的,我的服装差不多都伦敦化了。然而,我猜你的时间是很珍贵的吧,我们见面并不是为了讨论我的袜子款式。说说你手里的文件是怎么回事吧?”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左轮手枪递给我。

“你大衣肩胛的部分,你鞋子的前脚跟——谁能看不出来呢?”

“我带着那把我最喜欢的旧枪。如果我们这位疯狂的西部朋友试图证实他的外号的话,我们就必须提防着他。我给你一小时的休息时间,华生,然后我想就到了我们莱德街冒险的时刻了。”

加里德布勉强笑了笑,说道:“我听说过你的技巧,福尔摩斯先生,可是我从来没想到我会成为你的研究对象。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我们抵达内森·加里德布那座古怪的房子时,刚好四点钟。看门人桑德尔太太正准备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就让我们进去了。门装的是弹簧锁,福尔摩斯保证当我们离开时一切都会完好无损。外面的大门关上了,很快就看见她戴着帽子从窗外经过,我们知道这座房子的楼下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福尔摩斯迅速检查了房屋。在房间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放着一个柜橱,离墙有一点距离,我们就在它后面蹲了下来。福尔摩斯小声道出了他的打算。

“你的全套服装都是英国的。”

“他是想把我们这位好说话的朋友弄出他的房间,这是非常清楚的。而这位朋友作为收藏家从来不出去,所以要费一番周折。捏造出一整套加里德布谎言显然是为了其他目的。我必须说,华生,这个人确实非常诡计多端,即使房客的奇怪的名字给了他一个预想不到的开头,但是他的故事确实是非常狡猾的。”

我好像在他那富于表现力的眼睛里看到了突然的猜疑。

“可是他要什么呢?”

“你为什么那样说,福尔摩斯先生?”

“哦,这也正是需要我们在这儿找到的。就我对现在形势的理解,这和我们的顾客没有任何关系。这和他枪杀的那个人有些联系,那个男人或许曾经是他的同谋。这间屋子里肯定有什么罪恶的秘密,这就是我的理解。最初我猜想是我们客人的收藏品中有些比他所知的价值更高的东西,从而引起了这个罪犯的注意。可是罪犯普雷斯科特曾经住过这间房子的事实就把它指向了更深层的原因。好吧,华生,我们只有耐心等待会发生什么。”

“请坐,”福尔摩斯说,“我想我们之间有很多话题可以讨论。”他拿起他的那张大书写纸。“当然,你是这份文件中提到的约翰·加里德布先生。想必你到英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

我们几乎没有感觉到时间过了那么久。当我们听到外面大门被打开和关上的声音时,又向暗处退了些。接着传来金属钥匙开门的声音,那个美国人进来了。他轻轻地关上门,警惕地向四周张望着,当确定一切安全后,就脱掉大衣,直接向中间的桌子走去,举止麻利得就像一个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和怎么做的人一样。他把桌子推到一边,扯开下面铺的地毯,卷起来放到一边,然后从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撬棍,他跪下来猛地一撬地板。不一会儿就听到木板滑开的声音,立刻就在地板上出现了一个正方形的洞。“杀人魔”埃文斯划燃一根火柴,点亮了一截蜡烛,就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哪位是福尔摩斯先生?”他来回打量着我们问道,“啊,是的,如果我可以这么说,你的照片和你很像,福尔摩斯先生。恕我冒昧,我认为你收到了一封来自跟我同名的人的信,内森·加里德布先生,是不是?”

显然,我们的机会来了。福尔摩斯碰了一下我的手腕,示意我们一起蹑手蹑脚走到地板上的活门边。虽然我们动作很轻,然而我们脚下的老地板老是嘎吱作响,那个美国人的脑袋突然伸出来不安地四处张望着。他满脸愤怒地转向我们,当他意识到两把手枪正指着他的脑袋,他的脸色就逐渐柔和下来,咧嘴笑着。

过了一会儿,他就进来了。法律顾问约翰·加里德布先生是一个身材矮小却强壮的男人,长着一张生机勃勃、没留胡子的圆脸,充满了美国很多从事这种事务的人的那种典型特征,给人的总体印象是胖乎乎和有些孩子气,是一个不寻常的笑容可掬的青年。然而,他的眼睛总是那么引人注目,我很少看见他这么一双能反映内心生活热情的眼睛,那么警觉和灵敏,反映出思想的每一点变化。他是美国口音,但是并不怪。

“好,好,”他沉着地爬上来说道,“我想你已经比我强了,福尔摩斯先生。我认为,一开始你就看穿了我的把戏,把我当小孩耍了。好,先生,我甘拜下风,你已经把我打败了——”正说着,他迅速从胸口掏出一把左轮手枪开了两枪。我突然感觉大腿上炙热的一下,好像炽热的烙铁碰在肉上一样。接着猛地一响,福尔摩斯用手枪砸中了他的脑袋,我看见他躺在地板上,血从脸上流了下来,福尔摩斯正在搜查他身上的武器。然后我朋友瘦长结实的胳臂搂住我,把我扶到椅子上。

福尔摩斯一看名片就笑了。“我恐怕你必须努力再找另外一个,华生,”他说道,“这位先生早就是计划之内的,我确实没有预料到他今天早上会来。不管怎么说,他能够告诉我们大量我想知道的事情。”

“你没受伤吧,华生?看在上帝的分上,说你没有受伤吧!”

“有了,在这儿!”我惊奇地叫道,“这是个不同的开头字母。约翰·加里德布,法律顾问,美国堪萨斯州穆尔维尔。”

这个伤是值得的,甚至更多伤也值得。因为我知道在这张冰冷的脸的后面深藏着忠实和友爱。他那明亮坚强的双眼此刻有些模糊了,那坚定的嘴唇在颤抖。这是一次,而且是唯一的一次机会,我看见了他有着和他杰出头脑一样伟大的心灵。这么多年来我卑微但诚实的服务,在这一时刻达到了顶峰。

这时赫德森太太拿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张名片。我把它拿起来看了一眼。

“没关系,福尔摩斯,只是擦伤了点皮。”

“N·加里德布,”他念道,“西区小莱德街136号。抱歉让你失望了,华生,这是来信者的地址。我们要再找一个来匹配。”

他用小折刀割破了我的裤子。

他把电话簿从我手中拿过去。

“你是对的,”他大舒一口气喊道,“只是表皮受伤。”他那石头一般的脸转向我们的俘虏,那个人正茫然地坐起来。“感谢上帝,你也一样。如果你杀了华生,你就不会活着走出这个房间了。你自己还有什么说的?”

“在这儿!福尔摩斯,在这儿!”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坐在那里生着气。我扶着福尔摩斯的胳膊,一起向那个已经揭去了秘密盖子的小地窖里看去。里面被埃文斯带下去的蜡烛照亮着。我们的目光落在了大量生锈的机器上,还有大捆的纸张,一堆凌乱的瓶子,许多一捆捆的包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小桌子上。

电话簿就放在我旁边的桌子上。我相当不抱希望地翻阅着。但让我感到惊愕的是,在应该出现它的位置上还真有这么个奇怪的名字。我得意地叫了起来:

“印刷机——造伪币者的全套装备。”福尔摩斯说。

“啊,说来话长了——也有些异想天开。我认为在我们探索人类复杂性的经历中,还从来没遇到这样突出的事情呢。这个家伙不久就会来接受我们的盘问了,所以在他来之前对这件事情我暂且不多说,可是,同时这个名字我们是要查一查的。”

“是的,先生。”我们的俘虏说着慢慢挣扎着站起来坐到椅子上。“他是伦敦最大的伪币制造者。这是普雷斯科特的机器,那些桌子上的小捆是两千张面值一百的伪钞,可以在各地使用。先生们,请不要客气。就这样决定了,放我走吧。”

“为什么?”

福尔摩斯大笑起来。

“好吧,如果你能抓住加里德布,就会有钱赚了。”

“埃文斯先生,那不是我们的处事方式。在这个国家没有你的藏身之处。是你射杀了普雷斯科特,是不是?”

我承认我没有听说过。

“是的,先生,获刑五年,尽管是他先惹我的。五年,我应该得到一个汤盘那样大的奖章。没有人能区分出普雷斯科特的伪钞与英国银行的钞票,如果我没有干掉他,他会让伪钞充满伦敦的。我是世界上唯一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制造伪钞的人。我想得到这个地方有什么可奇怪的呢?当我发现这个有着奇怪姓名的愚蠢又疯狂的昆虫学者待在上面从来不出去的时候,我不得不尽全力把他支开,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如果我干掉他可能会更明智些,那非常容易。可是我是宽厚仁慈的人,除非对方也有枪,否则我绝不会开枪的。可是话说回来,福尔摩斯先生,无论从任何角度看,我做错了什么呢?我没有使用这个机器,也没有伤害这个老顽固,你凭什么抓我?”

“华生,这儿有一个让你挣钱的机会,”他说,“你曾经听说过加里德布这个名字吗?”

“据我所能看到的,只有谋杀未遂了。”福尔摩斯说,“但那不是我们的职责,下一阶段会有人处理的。现在我们要的仅仅是你这个可爱的身体。华生,给苏格兰场打个电话,他们必会意外的。”

那个日子我记得非常清楚,因为那是在福尔摩斯拒绝了因立功被封为爵士身份的同月里发生的事情,他要被封爵这件事或许来日我会写出来的。我只是顺便提及这件事,因为站在伙伴和知心朋友的位置上,我不得不特别小心,避免任何不慎重的举动。然而,我再重复一遍,正是这件事情让我记牢了那个日子,那是一九〇二年六月底,就在南非战争刚刚结束后。福尔摩斯一连好几天都躺在床上,这是他时不时的习惯,可是有一天早晨他手里却拿着一张长长的大页纸文件出来了,严峻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目光。

以上这些就是有关“杀人魔”埃文斯以及他捏造的不寻常的三个加里德布的事情。后来听说我们那个可怜的老朋友一直念念不忘那个让他沉迷的美梦。当他的城堡倒下时,把他埋在了废墟下面,最后听说他进了布利斯克顿疗养院。发现普雷斯科特的设备的这一天,对苏格兰场来说是值得庆祝的一天,因为尽管他们知道它的存在,在他死后却一直未能发现它。埃文斯确实立了大功,可以让好几个刑事侦查人员安心睡觉了,因为这个伪币制造者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对社会有危害的罪犯。他们倒是非常愿意替埃文斯申请那个他说过的汤盘大的奖章的,可是法庭并不赞同和欣赏他,于是这位“杀人魔”又回到了他被放出来的地方。

这可能是场喜剧,也可能是场悲剧。它让一个人失去了理智,让我受伤流血,还让另外一个人受到了法律的惩罚。可是这里面无疑还有些喜剧的成分。好吧,让读者们自己判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