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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探案集3 蓝宝石案

“真的吗?我认识那里的一些商人。你买这些鹅是哪个的呢?”

“嗯,这次的这二十四只鹅是我从科文特花园的一个商人那里买到的。”

“他的名字叫作布利金瑞吉。”

“真的啊!那么它们是谁的呢?”

“啊!我不认识这个人。那么好吧,祝你身体健康,财源广进,生意兴隆。晚安。”

“啊,对,我明白了。但是先生你要知道,事实上,那些鹅并不是我自己的。”

“现在我们必须找这个布利金瑞吉。”他继续说着,同时把外面大衣的扣子扣上,然后我们就一起走进了那寒冷的空气之中。

“是的,就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前,我跟亨利·贝克先生在说话,他是你的鹅俱乐部里面的一个成员吧。”

“华生,我们要始终记得在这次事件的链条上,我们这头有一只很普通的鹅,而在另一头,是一个很可能会被判七年入狱的人,除非我们能够想尽办法让他脱罪。很可能我们的起诉反而更是确定了他的罪过呢。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手上有一些警察们没有的线索,根据这些线索我们可以展开调查,那样我们手上就握有一些的机会。让我们跟随着这些线索一直到把这个可能残酷的结局马上找出来吧。现在让我们去南边吧,快走!”

“我的鹅?”这个人看起来有些惊讶。

我们穿过了霍奔,走下了恩戴尔大街,并且穿过了一些错落的贫民窟,然后来到了科文特花园集市。在一个最大的货摊前面,我们找到了一个叫布利金瑞吉的人。这个长着一张马脸的老板,脸庞消瘦,腮边的胡须整齐。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帮一个小男孩装百叶窗。

“你的啤酒要是像你的鹅一样完美就太棒了。”福尔摩斯说。

“晚上好啊。今天晚上可真冷呢。”福尔摩斯说。这个商人点了点头,同时用狐疑的眼神扫了一下我的同伴。“看来你的鹅已经全部卖完了啊。”福尔摩斯继续说着,同时指着那个大理石做的空木板。

“当然可以。”这是一个寒冷的夜晚,于是在出门之前,我们穿上了长大衣,脖子上围着围巾出门了。外面,凄冷孤寂的天空中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着,路人的呼气一出来就变成了白雾,就好像刚刚发射了子弹的枪。在前进的过程中,我们的脚步声很大,而且可以很清晰地听见。我们穿过了医师的寓所、维姆波尔大街、哈里大街,最后穿过威格姆大街来到了牛津街上。还不到一刻钟,我们就已经坐在阿尔法客栈里面了,这是一个微型的公开酒吧,坐落在一条街道的拐角处。福尔摩斯推开这个隐蔽的小客栈的门,走了进去,并且从那个脸很红、围裙很白的老板那里叫了两杯啤酒。

“明天早上你想要五百只我都有。”

“那么我有一个建议,我们根据他刚刚跟我们说的这条线索,趁着新鲜劲儿还没过,我们去那里吃晚饭怎么样?”

“那没有什么好处?”

“有一点点。”

“好吧,煤油灯亮着的那个货摊上还有几只呢。”

“亨利·贝克先生已将他所能告诉我们的全部告诉我们了,”福尔摩斯一边关上他身后的门一边跟我说,“我相信他已经再也说不出什么关于这件事情的东西了。你饿了吗,华生?”

“啊,可是我就是想买你的鹅呢,是别人推荐我来买的。”

“当然可以,先生,”贝克说,他已经站了起来,将他新得到的这些东西卷起来放到自己的手臂下面了,“我们当中有一些人经常出入阿尔法客栈,它就在博物馆旁边——你知道的,我们白天一般都在博物馆里面。今年,我们那个善良的房东,名字叫作温迪盖特,创建了一个鹅俱乐部,我们只要每个星期向这个俱乐部交上几便士,那么等到圣诞节的时候,我们每个人就都可以领到一只鹅。我所付出的那些便士当然得到了一些回报,然后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先生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谢谢你为我找回帽子,因为我现在的苏格兰软帽事实上既不适合我的年龄,也不符合我的气质,我已经如此落魄了,而你们还如此看得起我。”他以一种十分可笑的傲慢姿势,十分严肃地给我们鞠了一躬,然后沿着他来的那条道路大踏步地走了。

“谁呢?”

“那么,好吧,请拿走你的帽子和你的鹅吧。”他说,“顺便我想问一句,你能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拿到你那只鹅的吗?因为在一定程度上,我还是一个家禽饲养爱好者,我还从来没见过比你那只更好的鹅呢!”

“阿尔法的老板。”

夏洛克·福尔摩斯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同时微微地耸了下肩。

“哦,对,我前几天给了他两打鹅。”

这个男人突然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如果是作为我这次历险的纪念品的话,它们也许还有点用,”他说,“但是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这些东西对我还有什么好处。不需要了,先生。我想,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所关心的只有现在桌上的那只看上去很不错的鹅而已。”

“它们真是很不错的鹅,你是从哪里拿到那些鹅的?”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听到这个问题,这个商人居然变得很生气起来。

“当然我们还留有你自己那只鹅的一些羽毛、腿和肚子里的东西等等,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

“你请便吧,先生,”他说,同时他的头高高抬起来,两手叉着腰,“你干吗想知道这些呢?现在我们直说吧。”

“哦,当然,当然。”贝克先生用一种放松的口气说道。

“我已经很直接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从谁那里买到那些你卖给阿尔法客栈的鹅的。”

“是的。如果我们不把它吃掉而放到现在的话,那么它就已经不能吃了,没用了。但是我想桌子上面另外的那只鹅也许同样可以满足你的要求吧,因为它跟你的那只鹅基本上是一样重的,而且它还是很新鲜的。”

“我不想告诉你,请你现在离开吧!”

“你们已经吃了!”我们的来客激动地从他坐的椅子上跳了起来。

“哦,这件事情并不是很重要,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会对这样一件小事情感到如此地暴躁。”

“说得也对。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那只鹅,我们最后不得不把它给吃掉了。”

“暴躁?我相信如果你像我一样苦恼的话,你也许会比我还暴躁些。你花大价钱买好货,这不就是一桩生意嘛。但是你却一个劲地问我:‘鹅在哪儿买的?’‘你们的鹅卖给谁了?’和‘你想从这些鹅身上得到些什么东西啊?’人们在听到对他们提出这些嗦的问题时,也许会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些鹅,没有其他的了呢。”

我们的来客给了我们一个十分不好意思的微笑。“我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有钱了。”他说,“我以为是袭击我的那几个流氓拿走了我的帽子和鹅。我就不想在寻找它们上面花钱了,因为如果真的是被他们拿了的话,那么拿回来的希望根本就已经很小了。”

“但是,我跟其他的那些问这些问题的人不一样。”福尔摩斯小心翼翼地说,“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们,那么我们的赌局就结束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但是我已经准备好收回我关于家禽的一些观点,因为我打赌我吃的那只鹅一定是从乡村里来的。”

“我们已经替你保管这些东西好几天了,”福尔摩斯说,“因为我们本以为会从你贴的广告当中知道你住在哪里,但是你却一直都没有贴出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你不贴寻物启事出来呢?”

“那么,我告诉你,你输了,因为这只鹅是从城镇里面来的。”这个商人突然说。

他是一个身材很魁梧的人,有着圆圆的臂膀、硕大的头颅、宽阔的脸、泛了白的棕灰色胡须,一副学识渊博的样子。他的鼻子和脸颊呈现出一种微微的红色,他的宽大的手在轻微地抖动着,所有的这一切都符合了早上福尔摩斯对他的生活习惯的一些推测。他过时了的黑色斗篷大衣前面的扣子一直从下面系到了上面,衣领被翻了起来,他那瘦长的手臂从衣袖子里面伸了出来,衣袖子上没有任何袖口或者是里面衬衣的痕迹。他用一种不怎么连贯的方式说着话,很小心地选择着自己的用词。总的来说,他给我们的印象就是一个曾经一掷千金、现在落魄不堪的文人学者形象。

“不可能。”

“是的,先生,这正是我的帽子。”

“我说就是这样的。”

“我想你就是亨利·贝克先生吧,”福尔摩斯一边说着,一边从他的扶椅中站了起来,用他特有的温和亲切的轻松方式欢迎并接待着他的来客,“快坐到火边上的这个椅子上来吧,贝克先生。今天晚上真是冷极了,而我发现你的血液循环在夏天或许比冬天要好得多。啊,华生医生,你来得正好是时候。这是你的帽子吗,贝克先生?”

“我不相信。”

我被一些事情稍微耽搁了一下子,因此当我再次来到贝克大街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半多一点了。我往福尔摩斯的住所走去,然后看见了一个戴着一顶苏格兰软帽、穿着一件扣子一直扣到下巴的上衣的高个子男人,当时他正站在从房里投射到外面的一个半圆形的光圈里面。当我到达的时候,房门正好打开了,然后我们就一起来到了福尔摩斯的房间里面。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家禽方面的生意,难道你认为你会懂得比我多吗?我告诉你,所有的那些送到阿尔法客栈去的鹅都是从城镇里面来的。”

“很高兴见到你。我晚上七点的时候吃晚饭,我估计今天的晚餐是一只山鸡。从最近发生的所有这些事情看起来,也许我应该让古德森夫人先检查检查这只山鸡的肚子了。”

“你无法说服我相信你说的这些。”

“那样的话,我现在就要回去做我自己该做的工作了。但是我会在下午你说的那个时间过来的,因为我很想看看这样一桩离奇的事情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那么,你要打赌吗?”

“是的。”

“如果打赌的话,你一定输了,因为我知道我绝对是正确的。但是我还是愿意跟你打赌,只是想给你个教训,告诉你以后不要那么固执了而已。”

“也就是说在有人对我们的广告做出反应之前,你什么也做不了?”

这个商人冷冷地笑了笑。“比尔,把那个记录本拿来给我。”他说。那个叫比尔的小男孩跑进去拿了一个薄薄的小册子和一个油油的大账本出来,这个商人把它们都摊放在挂着的灯下面。

“我认为你说的也有可能,但我更倾向于认为亨利·贝克先生事实上也是一个完全无辜的人,我想他也许根本不知道他拿着的这只鹅的肚子里面居然藏着这么价值连城的宝贝,甚至比一只金鹅的价值还要高。但是,如果有人对我们发出的广告做出回应的话,我还是会通过一个简单可行的小测验对他进行最后的判断的。”

“现在,固执的先生,”这个商人说,“虽然我现在已经没有鹅了,但是在我完成这个赌局之前,你会发现在我的商店里每一只鹅从哪里来的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你看到这些小本子了吗?”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另外的这个人,亨利·贝克,可能也是跟这个案子有所牵连的呢?”

“那又怎么样?”

“我也说不准。”

“这个本子上记录着我是从谁那里买来这些鹅的。你看到了吗?呐,你看,这一页上面的都是从乡下买来的鹅,在它们的名字后面是记录它们的数字,通过这些数字,我们就可以在大账本里面找到这些鹅都到哪里去了。那么,现在,你看到用红色的笔写的那一页了吗?那里记录的都是我城镇里的供货商。现在,我们看到第三个名字。请你读出来吧。”

“那么你认为那个叫霍纳的人是无罪的吗?”

“奥克肖特太太,布里克斯顿路117号,249页。”福尔摩斯读着。

等这个守门人走了之后,福尔摩斯拿起石头,对着灯光好好地研究起来。“这真是一个好宝贝呢,”他说,“你看看它是何等的光彩,何等的闪耀啊。当然同时它也是罪恶的渊源。每一颗珠宝都是如此。它们都是恶魔最宠爱的诱饵。在那些更大更古老的钻石里面,它的每一面几乎都浸染着一个流血事件。这颗石头的历史还不到二十年。它是在中国南部厦门河的河岸上发现的,而且它特别引人注目的一个地方在于它除了颜色上是一种渐变的蓝色而不是红宝石的那种红色之外,具有所有红宝石所具有的一切特点。尽管它现在还比较年轻,但是它已经成了一个不吉利的象征。围绕着这颗蓝宝石,发生了两桩谋杀案,一个是泼硫酸案,另一个是自杀案。还有许许多多的窃贼徘徊在这40谷44重的结晶体周围。谁会想到这样一个漂亮的东西居然和我们的绞刑架和监狱频繁不断地发生着联系呢。我现在就要把它锁到我的那个硬盒子里面,并且给伯爵夫人打个电话告诉她蓝宝石在我这里。”

“就是这个。好,现在我们翻到那个大账本的249页。”福尔摩斯转向他指定的那页。

“啊,对,由我暂时保管吧。谢谢你。另外,彼得森,你在回来的路上要买一只鹅,并且也把它放到我这里来,因为我们必须给这位亨利·贝克先生一只跟你们家现在正在吃的那只一模一样的鹅才可以。”

“在这里,‘奥克肖特太太,布里克斯顿路117号,鸡蛋和家禽供应商。’”

“很好,先生。那这颗石头怎么办呢?”

那么,我们上一笔生意是什么内容呢?

“哦,刊登在《全球晚报》《星辰晚报》《贝尔美尔报》《圣詹姆斯报》《晚间新闻导报》《回声报》以及其他一切你碰到过的晚报上面。”

‘十二月二十二日,七先令六便士购得二十四只鹅。’

“我们要刊登到哪些报纸上面呢,先生?”

就这样。给你看。这行下面呢?

“我想会的,他最近一定很关注报纸上的消息,要知道,对于一个生活比较窘迫的人来说,失去的这些东西已经够惨重的了。很明显,在他不小心打破了别人的玻璃而且又把跑过去的彼得森误认为是警察的时候,他就已经六神无主了,但是当他镇定下来,他一定会对他丢下手中的鹅的事情感到十分后悔。那么,我们在这则启事中提到他的名字就一定会有用的,因为所有知道他的人都会直接让他注意到这则启事的。彼得森,给你,你现在立刻跑到那个广告代理处去,并且让这则新闻尽快见报。”

‘十二先令卖给了阿尔法客栈的温迪盖特先生。’

“非常清楚和简单了。但是他会看到这则广告吗?”

“好了,那你现在还有什么要说的呢?”

“给我一支铅笔和一张纸,现在,我想我应该这样写:‘在古吉街道的拐角处拾得一只鹅和一顶黑色的毡帽。亨利·贝克先生请于今天晚上六点半在贝克大街221B号询问,即可领回失物。’这样够简明扼要了吧?”

夏洛克·福尔摩斯一副很懊恼的样子。他从口袋里掏出打赌输的钱并且将它们扔给那个商人,然后转过身来,好像一点儿都不想说话的样子。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在一个路灯下面停住,高兴地笑了起来,这是他独有的一种方式。

“那么如果刊登广告的话,你要怎么说这件事情呢?”

“如果你看到就像刚刚那样子的一个络腮胡子的大男人,而他又不愿意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的时候,你就可以用打赌的方法来套话。”他说,“我敢说如果我们直接给他一百英镑,从他嘴里得到的信息绝对远远都没有我们通过这样一种打赌的方式获得的信息多,而且也不像这样这么完整。好了,华生,我想,我们离我们想知道的结果越来越近了,唯一剩下的一点儿就是我们是不是今天晚上就应该去奥克肖特太太那里,或者我们应该明天再去。很明显,通过刚刚那个络腮胡子说的,我们知道一定还有除了我们之外的其他的人在打听这件事情,所以我想……”

“嗯!警察和法院提供的也就这么多了。”福尔摩斯把报纸扔到一边,然后若有所思地说,“对于我们来说,现在的问题就是这颗蓝宝石是怎样从伯爵夫人被抢劫的首饰盒中到达在托特汉法院路的那只鹅肚子里面的,在这中间发生的一连串的问题就是我们当务之急要解决的。华生医生你看,突然之间,我们刚开始那些小小的推论就已经变得很有重要性,而不涉及犯罪的可能性却大大减少了。现在,这颗蓝宝石在这里,而它是从鹅肚子里面来的,而这只鹅是从亨利·贝克先生那里来的,这个亨利·贝克先生有一顶破旧的帽子,而他其他的特点我已经跟你分析过了。所以现在我们必须严阵以待,首先我们要知道这个亨利·贝克先生是谁,而他在这整个看上去有些离奇的事情中又究竟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要解决这些问题的话,我们必须首先尝试最简便的方法,这种方法毫无疑问就是在所有的晚报上刊登广告和启事。如果这种方法不奏效的话,我可能还得继续寻求其他的方法。”

他的话语突然被一阵喧闹的争吵声打断了,这些声音就是从我们刚刚离开的那个货摊那里传过来的。我们转过身发现一个獐头鼠目、身材矮小的人正站在门口摇晃着的灯发出的黄色光晕中间。而我们的货摊主人布利金瑞吉站在他那货摊的里面,向这个畏畏缩缩的人恶狠狠地挥舞着拳头。

卡瑟琳·库萨克,伯爵夫人的侍女,也证明说她确实听到了雷德在发现蓝宝石被盗之后发出的惊叫声,然后她就冲进了房间,并且发现事实情况正是如雷德作证时所说的那样。B区的布雷斯瑞特检察官,也针对霍纳被捕一事作了证,他说霍纳被捕的时候反抗得很激烈,并且一直用最强硬的态度为自己的无辜申辩着。鉴于霍纳先生以前有过类似的前科,因此显得证据十分地确凿,地方法院决定不草率地对这件事情下判决,于是直接把它提交到了高级法院。霍纳,由于在庭审的过程中,始终表现得情绪很激动,尤其是在听到审判结果的时候过于激动以致昏迷了过去,最后是被抬出法院的。

“我已经受够了你和你的鹅了,”他咆哮着,“我希望你们都一起见鬼去吧。如果你再用这种愚蠢的谈话来烦我的话,我会对你不客气的。是你把奥克肖特太太带到这里来的,因此我会给她一个答复的,但是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是从你那里买的鹅。”

世界旅馆宝石失窃案。约翰·霍纳,二十六岁,一名管道工人,由于在本月二十二号从伯爵夫人摩卡的首饰盒中盗取了那颗价值连城的蓝宝石而被收押归案。詹姆斯·雷德,世界旅馆的首席领班针对这桩案子出庭作证,他证实就在盗窃案发生的当天他曾经将约翰·霍纳带到了摩卡夫人的起居室里面,目的是为了让约翰·霍纳将已经松动了的栅栏的栓子重新焊接起来。起初,他一直跟约翰·霍纳待在一起,但是后来他被召走了。当他返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约翰·霍纳已经不见了,同时还发现房间里的抽屉已经被人强行打开了,而伯爵夫人通常用来放置她那颗刚刚消失了的蓝宝石的摩洛哥盒子也躺在梳妆台上,里面空空的。雷德迅速地报了警,也就在当天晚上,约翰·霍纳就被羁押了;但是巡捕人员无论是在霍纳的身上还是在他家里面都没有发现蓝宝石的踪迹。

“你当然不是从我这里买的,但是这些鹅中间确实有一只一直都是我的。”这个小男人都几乎快要哭起来了。

“确实是这样,就在十二月二十二号,也就是五天以前。约翰·霍纳,一个水管工人被起诉,原告说是他从伯爵夫人的首饰盒里面将这颗宝石盗走了。目前这件事情已经证据确凿并且已经将犯人收押归案了。我想我这里或许还收藏了一些关于这件事情的报道呢。”福尔摩斯在他收藏的那些报纸当中翻阅着,最终根据这些报纸上面的日期他找到了那一张。对折了一下之后,他朗读了下面的这些段落:

“那么,很好,你去问奥克肖特太太要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颗宝石是在世界旅馆里面遗失的。”我说。

“她让我来问你要。”

“那还只是奖金而已。而且我相信如果能够让这位伯爵夫人重新找回这个宝贝的话,她一激动,给你她所有财产的一半都是十分有可能的。”

“很好,那么你就去问普鲁士国王要吧!我已经受够你了,你最好马上从我的眼前消失!”他看上去很激动的样子,从房里冲了出来,这个过来问鹅的人马上灰溜溜地逃走,很快就没入了黑暗中看不到了。

“一千英镑!天哪!”这个守门人突然跌落在一个椅子里面,时不时地看看我,又看看福尔摩斯。

“哈,现在看来,我们可以不去布里克斯顿路了。”福尔摩斯小声地说,“跟我来吧,我们跟踪这个家伙看看能从他身上发现些什么。”我们快步穿过那些在热闹的街市上闲逛的成群结队的人,我的同伴快步赶上那个小男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个人猛然转过身来,我在汽油灯的光线下可以看见这个人脸色苍白,一点儿其他的颜色都没有。

“估计就是那颗吧。我每天都读到他们在《泰晤士报》上面刊登的广告,因此我是知道它的大小和形状的。这确实是那颗独一无二的宝石,没有人能够说出它价值几何,但是他们悬赏来寻找这颗宝石的一千英镑,还远远不及宝石本身价值的二十分之一。”

“你们是谁?另外你们想干什么?”他用一种颤抖的声音问我们。

“莫非这就是伯爵夫人摩卡的蓝宝石?”我突然想到。

“请你见谅,”福尔摩斯亲切地说,“我刚刚无意之中听到了你和那个货摊老板的对话,于是忍不住想来问问你这是怎么回事。我想也许我可以帮助你。”

“它不仅仅是一颗宝贵的石头,事实上,它就是那颗最宝贵的石头。”

“你?你是谁啊?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先生,难道真的是一颗钻石?一种宝贵的石头,它能够很轻易地切割玻璃,就好像它切的不是玻璃,而是粉末一样?”

“我的名字叫作夏洛克·福尔摩斯。知道别人不知道的那些事情就是我的义务。”

夏洛克·福尔摩斯吹着口哨站了起来。“天哪,彼得森!”他说,“这确实是一件宝物啊。我想你一定知道你得到的是什么吧?”

“但是对于这件事,你绝对知道不了什么的。”

“先生,你看这里!看看我的妻子在它的肚子里发现了什么!”他将他的手掏了出来,我们看见在他的手掌中部躺着一颗闪闪发光的蓝宝石,看上去价值不菲。它只比黄豆小一点点,但是在彼得森黑色的手掌中,它就像一道电光一样闪烁着,看上去是那么地晶莹剔透和光芒四射。

“很抱歉,我知道了这件事情的每一个细节。你正在寻找一只鹅,这只鹅被布里克斯顿路上的奥克肖特太太卖给了一个叫作布利金瑞吉的商人,后来这个商人又把它转手卖给了阿尔法客栈的温迪盖特先生,而温迪盖特先生又把这只鹅卖给了他客栈的会员亨利·贝克先生。”

“鹅怎么了?难不成它死而复生,而且从你们的窗户里飞出去了吗?”福尔摩斯把身子从沙发上转了过来,这样就可以将彼得森那张激动的脸庞看得更分明一些。

“天哪,先生,你就是我一直想寻找的那个人,”这个小男人突然伸出颤抖的手来惊叫道,“我简直就无法让你知道我对这件事情是多么的感兴趣。”

“那只鹅,福尔摩斯先生,那只鹅!”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夏洛克·福尔摩斯拦住了一辆路过的四轮马车。“如果这样的话,我想我们最好找一个温暖的房间来讨论这件事情,而不是在这样一个寒风呼啸的闹市。”他说,“但是在我们就此有进一步的讨论之前请你告诉我,我将要帮助的人是谁吧?”

夏洛克·福尔摩斯刚张开嘴巴准备说话,这时候门突然打开了,彼得森,那个守门人冲到我们的公寓里面,他的两颊通红,而脸色显得有些茫然,就好像刚刚遇见了一件让他瞠目结舌的事情一样。

这个小男人犹豫了一下。“我的名字是约翰·罗宾逊。”他一边说,一边眼睛向旁边看了一下。

“很好,你简直太有才了,”我笑着说,“那么直到现在,根据你刚刚说的一切,我们看出这里面丝毫没有什么犯罪行为。虽然他丢掉了一只鹅,但是同样也是没有什么危害的,所有的这一切看起来我们现在还在这里为此伤神,实在是有点浪费精力了。”

“不,不,我需要的是真实姓名,”福尔摩斯温和地说,“如果你只告诉我化名的话,这将是一件很不爽的事情。”

“如果帽子上有一滴或者两滴烛油的记号,那么我相信应该是偶然碰到了蜡烛而导致的,但是我看见他的帽子上至少有五滴烛油,我们就可以相信这一定是因为他经常跟燃烧着的蜡烛接触而导致的了。有可能他晚上上楼梯的时候就是一只手拿着帽子,另外一只手拿着燃烧的蜡烛而掉了一两滴在他的帽子上面了。不管他到底是怎样沾上这些烛油的,但是我们至少知道,如果他点的是煤油灯的话,帽子上是绝对不会有烛油的。你对这个回答满意了吗?”

这个陌生人的脸突然涨得通红。“不好意思,”他说,“我的真实姓名是詹姆斯·雷德。”

“你似乎已经回答了所有的问题。但是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家用的不是煤油灯的呢?”

“就是这样子。你就是世界旅店的首席领班吧。请上马车吧,很快我就会把你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的。”

“不可能的,他会把那只鹅带回家就是想利用这只鹅向他的妻子求和的。还记得绑在鹅左腿上的那张卡片吗?”

这个小男人看了看福尔摩斯,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充满了一种恐惧、一种希望,就像一个人不确定自己究竟是站在意外的收获边缘,还是会遭遇飞来横祸,然后他走进了马车。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回到了贝克大街的房子里面。一路上,我们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我们这个新的同伴一路上那厚厚的、重重的呼吸声,和他那时而扣在一起又时而松开的手,都在告诉我们他的内心是多么紧张和焦虑不安。

“但他也有可能是一个单身汉啊。”

“我们到了!”我们一走进房间,福尔摩斯就高兴地说,“那些火在这样的天气里看起来真是可爱极了。你看上去很冷漠的样子,雷德先生。请在那个椅子里面坐下来吧,让我先换一下拖鞋,然后就直接开始说你的这件事情吧。现在,好了!你想知道那些鹅怎么样了,是吧?”

“这顶帽子起码有几个星期没有整理过了。我亲爱的朋友,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的帽子上堆放着一个星期的灰尘,而你的妻子仍然不管不顾的话,那么我也会认为你已经很不幸地失去你妻子对你的喜爱了。”

“是的,先生。”

“但是你说他的妻子已经并不像从前那么爱他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或许更准确地说,你是就想知道那只鹅怎么样了吧。我想你感兴趣的那只鹅,是一只白色的、尾巴上横着一道黑毛的那只鹅吧!”

“更进一步地说,他是一个中等年纪、有着灰白头发的人,并且最近刚刚剪过,而且还涂了发膏,所有的这一切的推论都来自于对帽子内层较低的那部分的周密检查。通过放大镜我发现一大堆的头发碴子在帽子内层,很明显是被理发师用剪刀剪下来的。它们完全都是粘在一块的,同时还有一种明显的发膏的气味。这些灰尘,你看,并不是街上的那种像沙粒一般的、灰色的尘土,而是我们在房间里看到的那种蓬松的棕色灰尘,这就说明这顶帽子经常都是挂在家里面的。而帽子里面总是感觉有一些潮湿,这就说明帽子的主人有经常出汗的现象,因此我们也就推论出他一定是很少参加体育锻炼的那种人了。”

雷德非常激动地颤抖着。“哦,先生!”他叫了起来,“你能告诉我这只鹅现在在哪里吗?”

“你的推理倒说得蛮像那么回事的。”

“它来过这里。”

夏洛克·福尔摩斯笑了。“这就是他的远见,”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指着帽子的主人为了帽子的保险起见而特意挖出来的能够用线圈连结起来的那两个洞,“在我们以前卖的帽子上根本没有这样的洞。如果这个人事先就考虑到刮风时的提前预防措施而去特意定制了这样的一顶帽子的话,那么这就完全能够说明他是一个有远见的人了。但是同时我们又发现连结的线圈已经坏了,但他却始终没有用心去把它修好,那么就完全可以推断现在的他已经远不如从前那么有远见了,这同样也是他道德趋向颓靡的证据。另一方面,他又努力地想涂抹一些墨水来掩盖帽子上面的一些印记,通过这件事情也可以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完全丧失自尊心。”

“这里?”

“哦,很好,那么这个当然已经很清楚了。但是你又怎么解释说他是一个很有远见同时道德又日趋颓靡的一个人呢?”

“是的,而且确实是一只很奇特的鹅。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你对它会这么感兴趣。它在这里下过一个蛋——我见过的最可爱、最明亮的小蛋,而且还是蓝色的,后来它就死了。这样的事情我以前从来没见过。现在它就在我的博物馆里面。”

“这顶帽子至少已经买了三年了,因为那些原本平整的边缘已经卷起来了。同时你看帽子里面的这些丝线和它近乎完美的勾边,我们就可以看出这顶帽子一定是质量最上乘的。现在你就可以想象了,如果一个人在三年之前能够买得起这样一顶昂贵的帽子,但是一直到现在却没有再买过任何一顶其他的帽子,那么他肯定就是家道中落了。”

我们的来客用右手抓住壁炉的边,挣扎着站了起来。福尔摩斯打开他的铁盒子,拿出来这颗蓝宝石,它就像一颗星星一样在那里闪耀着,放射出清冷的、明亮的,而且很奇特的光芒。雷德黑着脸,呆呆地在那里站了好久,不知道他是应该承认这颗宝石是他的,还是否认这件事情。

“很好,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家道没落了呢?”

“游戏结束了,雷德。”福尔摩斯平静地说,“站稳了,先生,不然你会掉到火里面去的!帮忙把他扶到椅子里面去吧,华生。看起来在犯罪方面,他还不够那么经验老到,你看他的血液循环都开始紧张了。给他调一杯白兰地吧,这样他看起来才会更像一个正常人。看上去,他实在是太瘦小了。”

在回答之前,福尔摩斯就把这顶帽子戴到了他自己头上。这个帽子不仅把他的额头全部盖住了,甚至连鼻梁都快看不见了。“这是一个容积大小的问题,”他说,“我总是认为有这么一个硕大头颅的人一定是很有智慧的。”

有那么一段时间,雷德始终好像站不稳要摔倒了的样子,但是那些微量的白兰地又让他的脸颊泛起了一些颜色,他坐在那里呆呆地用受惊吓的眼神看着这个控诉者。

“我从来不认为我是可以用愚蠢来形容的,但是我却必须承认我根本无法跟上你的逻辑。比如说,你是怎么认为这个男的是一个学识很渊博的人的?”

“现在在我手上几乎已经掌握了这个案子的所有环节,同时还有我需要的所有证据,但是我还是有一些不怎么明白的地方需要你来告诉我。当然,如果这些所有的地方能够清楚了的话,那么我们的这个案子将会十分圆满了。雷德,我想你一定是早就听说过伯爵夫人摩卡的这颗蓝宝石了吧?”

“我当然不是在开玩笑的。难道在我给了你我所有能够推论出来的事实之后,你还是不能够看出来什么吗?”

“是卡瑟琳·库萨克告诉我的。”他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音说着。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福尔摩斯。”

“我明白了,那是伯爵夫人的侍女。很好,这种一夜暴富的诱惑很容易就把你控制住了,就如同它以前曾经控制过的那些比你本领更大的人一样;但是,你实施的手段却并不怎么高明啊。在我看来,雷德,很可能你生来就是一个十足的坏蛋。你知道管道工霍纳曾经因为类似的行为被捕入狱过,所以人们自然就会很容易对他产生怀疑。那么你当时都干了些什么呢?你们一起在伯爵夫人的房间里面布置了一个陷阱——你和你的同谋库萨克,尤其是你,你故意把夫人房里的管道弄坏,这样就可以让霍纳成为那个去修理管道的人。然后在霍纳离开之后,你撬开了首饰匣,并且进行了洗劫,紧接着你按响了警铃,同时大叫发现房间被盗,使得那个不幸的人遭受逮捕。然后你……”

“但是,他仍然还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继续说道,全然不顾我的抗议,“他是一个生活方式一成不变的人,很少出门,甚至基本上已经不参加任何的锻炼了,他中等年纪,头发已经灰白了,而且就在几天前刚刚剪了头发,头发上涂着一些发膏。这些是能够从这顶帽子上推断出来的比较有把握的一些事实。当然,还要补充的一点是,他的房子里面点的绝对不是煤油灯。”

雷德突然跪倒在地毯上,并且抓住我同伴的膝盖。“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原谅我吧!”他高声尖叫着,“想想我的父亲!还有我的母亲!他们会伤心欲绝的。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什么错事的!我以后也再不会做错事了。我发誓,我在上帝面前起誓。哦,不要把我送去法院!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不要这么做!”

“哎呀,好了好了,我亲爱的福尔摩斯!”

“回到你的椅子上面去!”福尔摩斯坚决地说,“你现在还可以跪地求饶,但是你考虑过那个被你冤枉入狱的可怜人霍纳是什么感受吗?”

“这顶帽子能够提供给人们进行联想的要素或许并不多,”他说,“但是我们仍然可以通过它做出一些很明确的推论,而其他的一些至少也可以提供一些可能。我从这顶帽子的外观上可以推断出这个人是一个学问颇高的人,而且在过去三年的时间里,他的物质条件比较殷实,但是后来落魄了。同时他是一个有远见的人,但是现在由于他在物质生活方面的一些弱化,对他的工作等产生了一些不良影响,导致他在道德方面也发生了一些钝化,甚至开始染上了酗酒的毛病,使得他已经没以前那么有远见了。同时还有可能是因为他的妻子已经没以前那么爱他了。”

“我会消失的,福尔摩斯先生。我会离开这座城市的,先生。那样的话所有针对他的指控都会不攻自破了。”

他拿起这顶帽子,并且用他独有的一种内省式的风格来审视着这顶帽子。

“嗯!我们可以考虑一下。那么好吧,现在让我们知道后来发生的所有真实情况吧。这块石头是怎么进入鹅肚子的?而这只鹅又是怎么流通到市场上来的?你最好实话实说,因为这也许是保证你安全的最后一线希望了。”

“那么,请问你能够从这顶帽子上面推断出什么来呢?”

雷德用舌头舔了舔他那干燥的嘴唇。“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的,先生。”他说,当霍纳已经被捕入狱之后,对于我来说最好的方法也许是立刻带着这颗石头远走高飞了,但是我不知道警察是不是会突发奇想跑来搜查我和我的房子,但是在旅店里面找不到一处安全的地方。我走出去,就好像受了什么莫名的指使一般,我来到了我姐姐的家里。她已经跟一个叫奥克肖特的男人结婚了,一直住在布里克斯顿路那里,他们家的主要经济收入是通过喂养家禽然后拿来到市场上去卖了赚钱。在我去我姐姐家的路上,迎面走来的每一个人我都觉得他不是警察就是检察官,所以尽管那天晚上很冷,但是等我到达布里克斯顿路的时候,我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汗水。我的姐姐问我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脸色那么苍白,但是我不敢告诉她实话,只是跟她说我因为宝石在旅店被盗了感到十分不安。然后我就走到后院去吸烟,并且独自一个人在那思考着我究竟应该怎么办。

“不,情况完全相反,华生医生,你其实已经看到了所有的细节。但是你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你没有把你所看到的东西综合起来进行推论,你没有勇气去尝试。”

我以前有个朋友叫作莫兹里,但是后来他变坏了,而且刚刚结束了他在本顿维尔监狱的服刑期。有一天我们在路上碰到了,还谈起了偷窃的方式,以及在偷窃之后怎么样让这些赃物安全出手的话题。我知道他可能会很真诚地对待我,因为我也知道跟他有关的一两件事的把柄。所以我当时下定决心想要立马动身到莫兹里居住的科尔本去,然后取得他的信任,他肯定会告诉我怎么样把这颗宝石变成钱的。但是怎样才能顺利地找到他呢?我又感受到了从旅店出来到这里一路上的那种痛苦心情。也许随便在某时候我就会被抓住并且会被搜查的,然后他们就会发现宝石在我的衣服口袋里了。我就这样想着,就这样一直斜斜地靠在墙壁上,同时也看着姐姐养的那些鹅在我的脚边晃来晃去,突然我像受到了什么启发似的,心生一计,而且我相信这一定是史上最完美的方案,一定可以躲过史上所有最厉害的检察官们的眼睛的。

“我推断不出来任何东西。”我说,并且把这个帽子递回去给我的朋友。

我的姐姐在几个星期之前就跟我说过,我可以从她养的鹅里面挑一只出来作为她送给我的圣诞礼物,而且我知道她一直都是一个对自己说过的话很负责任的人。那么现在我就可以拿走属于我的那只鹅了呀,而且我就可以把石头放在一只鹅肚子里面,然后带着它到科尔本去了。庭院里有一点阴凉,我抓了一只鹅,并且掰开它的嘴巴,然后把手尽可能地伸到它的喉咙里面,之后把这颗宝石扔了下去。这只鹅呛了一下,然后我就感觉到那颗宝石经过它的食道到了它的肚子里面。这只鹅一直拍打着翅膀挣扎着,这时候我的姐姐出来了,她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当我回过身来跟我姐姐说话的时候,这只鹅从我的手中挣脱出来然后跑回到它的同伴中去了。

我勉为其难地拿起这个破破烂烂的东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这是一顶很普通的帽子,形状是我们常见的圆形,摸起来很硬而且已经根本不适合继续戴了。帽子的边是那种红色的丝绸,但是已经很严重地褪色了。没有制造者的名字,但是正如福尔摩斯刚才所说的,“H.B.”的首字母确实写在帽子的一边上,写得很潦草。同时帽子上还钻了两个小孔,看样子是为了保证帽子的安全性的,但是上面的松紧带已经没有了。其他的情况就是,它已经破得不能再破了,而且沾满了灰尘,帽子上的很多地方都有斑斑点点,尽管这个帽子的主人试图用墨笔把这些斑点涂起来以让人看不出来这些印子,但是我们还是可以看到它们的影子。

‘你到底在对这些鹅做什么呢,詹姆斯?’她说。

“这是我的放大镜,我想你是知道我常用的方法的。试试看,你能否从这顶帽子上推断出主人的性格来?”

‘没什么。’我说,‘你不是说过要送我一只鹅做圣诞礼物么,所以我在挑呢,看哪只是最肥的。’

“你肯定是在开玩笑吧,我们从这顶破得不能再破的帽子上面能知道什么啊?”

‘哦,’她说,‘我们已经把送给你做礼物的那只鹅单独放在一个地方养着了,我们叫它詹姆斯的鹅。你看那边,那只又白又大的鹅就是给你的。我一共养了二十六只鹅,一只是给你的,一只是给我们自己的,剩下的二十四只都是要卖到市场上去的。’

“当然。”

‘谢谢你,姐姐,’我说,‘但是如果这些鹅对于你来说都是一样的话,我更想要我刚刚抓着的那只鹅。’

“就从这顶帽子?”

‘另外那只比它整整重三磅呢,’她说,‘我们特意为你把它喂到那么肥的。’

“所有的一切都有赖于我们的推论。”

‘没关系。我拿另外一只就好了,而且我现在就要把它拿走。’我说。

“那么你有怎样的线索知道他是谁呢?”

‘哦,那就随便你吧,’她说,有一点点生气了,‘那么你究竟是想要哪只呢?’

“没有。”

‘就是这群鹅中间那只白色的,尾巴上有一条杠的。’

“他没有贴寻物启事吗?”

‘哦,很好。你把它杀了然后带走吧。’

“圣诞节那天的早上,他把帽子和鹅一起拿到了我这里来,他知道即使是一些细小的问题也能够引起我的兴趣。这个鹅一直到今天早上还在我这里,但是因为它早就已经被冻起来了,所以我想再耽搁下去估计就不能再吃了。于是我让彼得森来把它拿走了,去完成它作为一只鹅接下来的使命,而我则暂且保存着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的帽子。”

然后,我就照她说的把那只鹅杀了然后带回家了,福尔摩斯先生,而且我一直把这只鹅带到了科尔本。我跟我的那个同伙说了我的所作所为,他实在是一个很容易让我将这种事情跟他坦言相告的人。他听了之后,笑了好一阵子,差点笑抽了,然后我们找来了一把刀剖开了那只鹅的肚子。但是当我在鹅肚子里面没有找到那颗宝石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都变成冰了,我立刻反应过来:肯定发生了一些很可怕的错误。我丢下那只鹅,然后火速回到我姐姐家里,直接冲到他们的后院,但是发现在那里,一只鹅都没有了。

“那么,彼得森把这些东西拿到你这里来用意何在呢?”

‘那些鹅全部到哪儿去了啊,姐姐?’我惊叫着。

“我亲爱的朋友,这就是症结所在。事实上,在那只大肥鹅的左腿上确实绑着一张小纸片写着‘给亨利·贝克先生’,而且他的名字的首字母‘H.B.’也在帽子的内沿上清晰可见;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的叫贝克的人,甚至就在我们自己的这个城市里面就有几百个亨利·贝克,要想把这些东西物归原主无异于大海捞针。”

‘都卖给别人了。’

“依他的性格应该是想物归原主吧?”

‘卖给谁了?’

“不,不,是他捡到的,我们无从知晓主人是谁。我觉得或许不该对它等闲视之,而应该把它看作一个智力的谜题。那么首先让我来告诉你这顶帽子的来历吧。它是圣诞节那天早上被送到我这里来的,同行的还有一只大大的肥鹅,这只肥鹅现在我估计正在彼得森家里的火炉上面烤着呢。实际情况是这样子的:大概圣诞节早上四点钟的时候,彼得森——你知道他是一个很正直的人——他在参加一些很好玩的活动后尽兴而归,从托特汉法院路走下来准备从那里取道回家。透过那些煤油灯,他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高个子正在跌跌撞撞地走着,肩膀上还扛了一只白色的鹅。当他走到古吉街道的拐角处的时候,这个陌生人跟几个地痞之间发生了一些口角,有一个流氓把他的帽子打了下来,他随手操起一根棍子来保护自己,在头顶上四处乱舞,突然打到了身后的玻璃。彼得森刚想冲上去保护这个单枪匹马的陌生人,但是这个男的因为打破了玻璃本来就已经吓得不轻了,尤其是突然看到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正在向他这边跑过来的时候,就立刻灰溜溜地跑掉,很快就在托特汉法院路后面的那些七零八落的街道中消失了。那些地痞流氓们看到彼得森跑过来的时候也快速地逃跑了,这样到了最后在这片硝烟还未消失殆尽的战场上,就只剩下了彼得森一个人,同时也成了这场战役中唯一的一个胜利者,因此也就收获了这顶帽子和大肥鹅。”

‘考文特园的布利金瑞吉。’

“这是他自己的帽子?”

‘那难道你那里面还有另外一只尾巴上有黑杠的白鹅吗?’我问,‘跟我选的那只一模一样的?’

“这就是他拿过来的帽子。”

‘是的,詹姆斯。我们一共有两只尾巴上有杠的鹅,我自己也无法把它们完全区别开来。’

“我知道。”

“这样,我当然就明白了全盘的事情,然后我就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只希望能够马上就到布利金瑞吉那里,但是他只跟我说那些鹅他很快就出手了,而不愿意透露一句关于这些鹅到底卖去哪里了。你自己今天晚上也看到了。其实无论我什么时候去,他都是这么跟我说话的。我的姐姐几乎以为我已经疯了。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也差不多已经疯了。到了现在——现在我已经是一个打上了窃贼标记的人了,甚至我还从来没有见到那颗我出卖自己灵魂才得到的宝石带给我的好处。上帝救救我吧!请救救我吧!”他把自己的脸埋在手里面,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太正确了。你指的是伊伦·埃德乐报纸上报道过的那几个案子吧,包括玛丽·苏瑟兰顿小姐的那个案子,和那个歪唇男人的历险记。很好,所以我估计我们碰到的这件事情也肯定不是什么法律范畴内的事情。你知道彼得森吗,就是那个守门人?”

接下来是一段长时间的安静,只剩下他重重的心跳声,和夏洛克·福尔摩斯用手指敲击着桌子边缘的声音。然后我的朋友突然站了起来,并且把门打开来。

“确实如此,”我说,“就像我刚刚归档的那六个案子一样,其实有几个根本谈不上犯罪的。”

“出去!”他说。

“不,不,并没有犯罪行为。”福尔摩斯笑着说,“如果一个袖珍国度里人口密度很高,人们每天过着拥挤不堪的生活,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会发现,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在这样人口稠密的地方,在人们各异的行为和反应的调控下,每一种可能的情况都会发生,而且大部分看上去很离奇而且很特殊的事情事实上并没有什么犯罪的因子在里面。我们对这类事情早都司空见惯了。”

“什么,先生!哦,上帝保佑你!”

我在他的扶椅上坐了下来,在摇曳的火堆前面暖着手,因为外面天寒地冻快让我结冰了,窗户上都挂满厚厚的冰凌。“我想,”我说,“尽管它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它所牵涉的事情必定预示着一个很复杂的故事——也正是这些事情解开我们的谜团,或者是为惩罚一些犯罪行为提供足量的线索。”

“别废话了。滚吧!”

“一点儿也没有,我很高兴能够有个朋友跟我一起来探讨我的结论,这件事情实在是看上去太琐碎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着那顶旧帽子,“不过跟这顶旧帽子相关联的一些事情却相当具有趣味性和教育意义。”

然后就真的没有再听见他说什么了。我们只听见一阵急匆匆的下楼梯的脚步声,然后是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和他在街道上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了。

“你看起来很忙啊,”我说,“估计我打扰到你了。”

“再怎么说,华生,”福尔摩斯说,同时伸手去拿起了他的烟斗,“我并没有违背什么,如果现在霍纳的生命受到了威胁,那么情况就不同了。只要这个人再也不出来指控霍纳,那么这个案子会不了了之的。看上去我好像是纵容了一个犯罪分子,但是也有可能我这么做是彻底挽救了一个灵魂。这个人以后一定会循规蹈矩的了,他已经吓怕了。如果现在把他送到监狱里去,那么后果只是让他终身都在牢房里面度过而已。再者说,这是一个宽恕的季节,我们何乐而不为呢,上帝给了我们机会,让我们碰到了这样一个有代表性的而且古怪的案子,那么它的解决方式就是对事情本身最好的报酬了。如果你现在愿意拉一拉铃的话,华生,我们将会立即开始另一桩案子的调查,当然这个案子最主要的特点仍然是一只家禽。”

圣诞节过后的第二天,我早早地去拜访我的朋友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在新年到来之际为他送去我的良好祝愿。当时,他身着紫色长袍斜躺在沙发上面,在右手边上是一个烟管,不远处还有一堆皱皱的晨报,很明显是刚刚翻阅过的。沙发边上是一把木椅子,椅子边上挂着一顶破旧不堪的帽子,看上去很难看的样子,而且很多地方都已经坏掉了,简直已经无法再戴了。椅子上的放大镜和钳子表明,福尔摩斯先生之所以把帽子悬挂起来,是为了对它进行周密地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