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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韦若昭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我们哪儿来这么多钱?”

“绝对不行!”韦若昭话音未落已经被独孤仲平打断,“这样会打草惊蛇,前功尽弃。庾大人的名声也全毁了。只好这样了,其他人的全赔,方驼子的先赔三成,你要当众宣布,三天之后让他到这里来取剩下的七成,荣枯酒店说话算话,绝不食言。”

“砸锅卖铁也要想办法凑够,还有安王也要稳住,去告诉他,他的本钱会还给他,但不能当场还,告诉他之后给。”独孤仲平这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着,“去吧,就由你来宣布这件事!”他说着转向韩襄,“你也去吧。只要没有人打砸闹事,就不要管,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见独孤仲平如此,韩襄不由得露出失望之色,韦若昭也有同样的感觉,不过很快灵机一动,叫道:“还有一招,让韩捕头带人抄场子,不管输赢都抓起来。”

等韩襄、韦若昭相继离开,独孤仲平才再次来到那扇窗板前,透过窗板上的缝隙,他看见韦若昭越众而出,大声宣布:“大家听着,今日本会初开,就碰上了大主顾。我家老板说了,不管我们是赔是赚,荣枯的信誉最重要。各位,今日赢了钱的都可以拿到赔款。至于这位交了红运的大主顾,一时所需赔款确实太多,我们这里钱款不够。不过没关系,我们老板家财丰厚,还有很多产业,他要我跟你许个诺,今日先赔三成,三天之后,还请来荣枯取那七成,绝不食言,就请各位也做个见证,你看如何?”

独孤仲平听了韦若昭的话却黯然摇头,低声道:“没办法,我失算了。这一回是他赢了……”

他继而看见方驼子朝着韦若昭一笑,道:“既然你们老板有话,我如何信不过?这偌大个荣枯,你们又搬不走,再说,这场子是谁罩的,大家也都知道。我们本就是冲着这一点才来玩的。今日,我就先取三成之数好了。三日之后,再来讨扰。”

“一千缗,一赔十我们根本赔不出来,碧莲姐正抓瞎呢,师父,你快想个办法啊!”

韦若昭于是转回碧莲身边,朝着碧莲低声嘀咕了一阵。碧莲虽然万分不乐意,也只好点头,开始清点票据。输钱的人开始垂头丧气地朝外走,赢钱的则聚拢在柜台周围,众人都知趣地排在方驼子背后,各自以惊讶、怀疑、羡慕抑或嫉妒的眼光打量着他。

独孤仲平眼里也闪过一丝慌乱。“他最后那一注押了多少?”

李溶眼看着自己的那沓卷成卷的银票被碧莲交给了方驼子,一下子跳起来,疯了一样冲向柜台。

“怎么办?怎么办?”韦若昭一进回廊便急不可耐地问,“左羽林军赢了,方驼子已经找碧莲姐要钱了!”

“住手!给我放下!这是老子的钱!你不能带走!”李溶一把抓住了那沓银票。

碧莲看看方驼子,又看看众人,想强作镇定,口气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发虚。“好,好,让我点点数。”碧莲假装数钱,却抬头瞄韦若昭,韦若昭其实早就想去问独孤仲平怎么办,当即朝碧莲使了个眼色,拔腿便朝回廊跑去。

方驼子斜着眼睛看了看李溶,道:“刚才是你的,现在是我的。明天指不定又是谁的。这位兄弟还请放手。”

“一赔十,就是一万缗,请老板娘兑现吧。”方驼子淡淡地道。

李溶露出一副无赖嘴脸,叫嚣着:“我就不放!你知道我是谁吗?”

或喜或悲的众人立刻停止了相互争吵,一片惊呼,全围了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方驼子和碧莲。

“当然知道。”方驼子还是不紧不慢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不过,在这种地方,你真想好了打算亮字号吗?”

碧莲极不情愿地瞟了一眼,轻声道:“一千缗。”

李溶一听果然有些顾忌,以自己的身份,在这里亮字号大闹起来,传扬出去,实在太不好看,可眼看这大笔的钱财被人拿走又实在是如割肉剜心般难受,一时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韦若昭赶紧来到李溶旁边,以极小的声音劝道:“李兄,这点小钱输了就输了,何必萦怀?我们老板说了,他还有桩大生意要介绍给李兄做,横竖补上这亏空也就是了。”李溶听出弦外之音,这才缓缓放手,却又狠狠瞪了方驼子一眼,“你他妈吃了豹子胆,敢赢老子的钱!以后有你的好看!”

一直不声不响的方驼子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来到柜台前,脸上还是笃定的神情,甚至也没有什么惊喜。方驼子道:“不管是不是假球,老板娘,既然开赌就得认赔。”他说着递上赌票,“请老板娘念念,我这赌注是多少。”

方驼子有条不紊地抖开一只布袋,将银票和大把大把的铜钱放进去,朝韦若昭一拱手:“韦姑娘。”韦若昭突然意识到对方其实早知道自己是谁,忍不住惊讶道:“你认识我?”方驼子对此却也只讳莫如深地微微一笑。“三日后,再会。”

此话一出,顿时在人群中炸开了锅,输了钱的人不少痛骂假球,可也有赢了钱的不服跟他们抬杠,吵作一团。牛成先是愣了半天,然后懊恼地跺一下脚,气冲冲地走出去。

独孤仲平透过窗缝目送方驼子的身影踽踽远去。

“嗨!那球不是红队打进去的,是黄队自己打进去的!”

球赛结束,热闹一时的荣枯酒店很快人去屋空,庾瓒已经闻讯赶来,此时正呆呆地伫立在布告牌下,眼看着牌子上左羽林军对左千牛卫五比四的比分,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牛成还不依不饶。“可是我明明……”

酒店众人在旁边长吁短叹,其中尤数碧莲一脸不解,道:“这怎么可能呢?不是和那牛成都说好了吗?明明是要左羽林军输球的!”

“不会,将军,上一场胜的穿红,所以今天红队是左羽林军,最后那球进的是黄队的门!”阿得一脸无辜。

韩襄这时一路小跑着进来,手里拿着前日庾夫人送给牛成的那只木匣,苦着脸报告:“大人,刚才牛将军派人把这个送了过来,他说有负所托,不敢领受。请大人还是自己收着吧,也好弥补些损失。”

场内一时间静得足以听见针尖落地的声音,接着便是悲喜两重天,欢呼与哀叹不绝于耳。李溶目瞪口呆,颓丧地跌坐在座位上说不出话来。而牛成显然不相信这一结果,上前一把揪住阿得,嚷嚷着:“这怎么可能?你小子是不是看错了?”

庾瓒生气地接过匣子,打开看看,一百锭金子完好无损地码在里面。庾瓒不禁气鼓鼓地嘟囔着:“什么叫不敢领受?你明明都收了嘛!老子赔的何止这一点,一万缗呐!他没说为何说了不算,打赢了比赛?”

阿得已是面色惨白,一脸苦相。“左羽林军,左羽林军赢了,五比四。”

“来的那人说,牛将军查问了,不是球队的人不卖力气,实在是左千牛卫的人疯了似的也想输,最后那个球他们死死地护住,一个劲儿地往自己门里打,全场的人都嘘起来,他们也不管,生生在收球前打成了四比五。”

众人焦灼的目光骤然全部集中在阿得身上,碧莲一瞪眼,问:“废话,谁进的?”

韦若昭不由得一跺脚,懊丧道:“只当他们有可能收买右监门卫的人,没想到他们连左千牛卫也有关系。嗨,真是见鬼了!”

韦若昭估摸下时间,比赛就快结束了,只觉得自己本就惴惴不安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却又得拼命控制住,不能让李溶和其他任何人看出来。她正心里暗自叫苦之际,就看见阿得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眼……眼看收球了,又进了一个!”

庾瓒看了看手中的木匣,突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唉声叹气道:“那眼下怎么办?还差七千缗呢。什么三天之后,我们为什么要言出必信?还不如收拾东西一起跑路呢!”

赌徒们看上去都有些焦急了,喊声反倒没有之前大,李溶也完全没有了贵胄子弟的威仪矜持,抓耳挠腮,不时站起来又坐下。

“我们都能跑,你如何跑得了?”独孤仲平的声音这时自回廊方向传来,众人不由得都将目光投向他,眼巴巴地盼望着他能想出什么挽回的措施,却听独孤仲平道:“一赔十,一万缗的赔款,这么大的数,全城的赌徒恐怕都已经传遍了。都知道庾大人私开赌会,如果撑下去,虽然赔了钱但赚了信誉,他们以后还会来玩。你如果跑路,都轮不着方驼子他们那伙人,别的赌徒就会去衙门告你擅权包赌,还会到处找线索追踪你,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抓回来办了。他们最恨愿赌不服输的人!”

这时布告牌上的比分已经变成了四比四。

“真的?”庾瓒的声音已显得很是绝望,他求救似的望向一旁的许亮,许亮却道:“那是没错。”

他居然这么沉得住气,为什么?韦若昭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这明明是我们设下骗他的局,可被骗的竟然比骗人的还要淡定,难道他已经察觉了吗?她想着不禁紧张地四下望了望,却也不见任何异常。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毕竟这个局是独孤仲平设下的,对独孤仲平的能耐,韦若昭还是颇有信心的。

庾瓒哭丧着脸,往日红润的胖脸上已苍白到几乎没了血色。“可你说我现在拿什么撑啊?”

伙计不断进出,布告牌上的比分也在不断地更换。赌徒们已经纷纷离了座位聚到布告牌前,或悲或喜,或沉默或欢呼。李溶也十分紧张,不住地转头打量牛成。那厢,牛成显然也在为自己的队伍捏一把汗,李溶这才稍稍安心。而韦若昭一直偷偷关注着方驼子的举动,却见他始终安静地独坐在角落里,既不看布告板,也不理睬满屋子疯狂的人群,神情一片笃定。

独孤仲平的神情也是沉重的。“事到如今,只好请尊夫人把私蓄拿出来些,其余的,只好,只好,”独孤仲平少有地怯怯地扫视下众人,“把这间酒店卖了,多少也就能凑够了。”

二比二……

“什么?你说把荣枯卖了?”众人一片哗然。

二比一……

包括庾瓒在内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独孤仲平一直严肃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苦笑,道:“是我对不起大家,计策失败,如今只好请大家吃些苦头帮衬一下吧,庾大人过不了这关,我们也都落不了好。”

一比一……

庾瓒神情复杂地看看独孤仲平,又转头看其他人的反应。碧莲这时已经果断地站起来,满不在乎地笑道:“卖就卖吧,本来这荣枯也是你们俩出的钱,我们只不过出份力罢了,大不了再回街上干我们的老营生。只要保住庾大人的官,我们在西市街面上做生意,谁敢把我们怎么样?现在既然已经这样了,说什么也都没用了!反正有我碧莲的一口食,大家也绝饿不了肚子。现在就都去收拾东西吧。今儿晚上就搬,也好老娘明天挂牌子,招买主!”

荣枯酒店大堂内伙计们进进出出,将最新的比赛情况传到酒店内,赌场上的赌客个个兴奋异常,盯着那块记录左羽林军对阵左千牛卫比分的布告牌,仿佛已经看见鞠场内激烈的厮杀。

独孤仲平侧头看碧莲一眼,用眼光传递了满满的感激与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