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想法秘而未宣,不久,我起身去洗手间。这一次,我特地穿过横切禁烟区的过道,近距离观察那名女子。
说不定这是我的初次灵异体验。
结果,真相大白了——
不会吧……她是鬼?那就是鬼?
我恍然大悟,同时松了一口气。
虽说只有一丝怀疑,可此时我的想法已经动摇了。
坐在角落中的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手边的手机屏幕。总而言之,由于屏幕的反光,误使女子的脸远远看上去惨白漂浮。
身为作家,我偶尔写一些恐怖小说,可是,老实说我一点都不相信这世上有鬼。花样百出的超能力也好,外星人乘坐的UFO也好,以及闹鬼下咒的灵异现象……这些都不切实际,并非真实存在的。几十年过去了,我拥有的这种世界观从未改变。即便如此——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我在心里自言自语道。
偏偏“她是鬼”的这种可能性是不存在的。肯定不可能。
也是,肯定是这么一回事呀。
我较真地否定了自己。
现实生活中当然不会有鬼啊,怎么会有鬼呢。
她是鬼,所以才会脸色惨白……哎呀,我说什么鬼话呢。
我竟然还在探究微乎其微的可能性,真是难为情。
正在我思绪万千之时,另外一种“可能性”无可奈何掠上心头。
“你怎么了?”
可能性之三,脸色和健康状况无关,她只是化妆化成一个大白脸。
我刚回到座位,秋守氏便开口问道。也许他刚才多少发觉出我有点不对劲吧。
可能性之二,她身体健康,只是原本脸色就很苍白。
“说来话长,事实上……”
可能性之一,她的身体非常弱,导致脸色如此苍白。
我准备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述一遍,但秋守氏阻止了我。“对不起,我先接个电话。”
我边和秋守氏聊着无聊的话题,边不断浮想联翩。思索那名女子的脸色为什么那么苍白。
他从上衣口袋中拿出手机,但是——
就在此时,独坐在禁烟区角落里的女子的脸突然引起了我的注意。
“哎呀,没信号呀?”
我喝了一口黑咖啡,点上一根烟,好容易才缓过气。
他立刻说道,然后关上手机屏幕。
同行的秋守氏喝了一点小酒,心情很好。当他得知这家店里没有酒精类饮料时略显失望。但是,对于我这种不会喝酒的人而言,可以在这样的咖啡店中歇一歇,就已经感激涕零了。
“我们稍后再聊可以吗。”
立秋后的暑热之夜。暑气几近体温,浑身黏腻不爽,店里的空调却十分清凉。
怎么没信号呢。这里位于地下二层,手机信号肯定比较差。
“誰彼屋”咖啡店。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我的手机和秋守氏的手机运营商不同,但也显示没信号。
秋守氏是某出版社的责任编辑。我和他聚完餐,却突然天降大雨。我们为了躲雨,狼狈不堪地闯入地下二层的店。这家店位于整个闹市的正中间,却低调地挂着木质招牌,给我留下了印象。
我环顾店内。也许因为是周五的晚上,上座率只有百分之七十。
那名女子的惨白脸色是怎么回事呢?
我们邻桌有若干名年轻人,他们人手一只流行又吸睛的智能手机。此时,我也听到他们抱怨说“这儿怎么没信号”……
老实说,这幅景象太过毛骨悚然。
看来,运营商不同也不会造成“有没有信号”的差异。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那名女子呢?
她旁边的座位有几名客人,我试着拿他们做个对比。店内的灯光用了偏暗的灯泡,在那样的灯光照射下,只有她的脸依旧苍白,看起来好像要倏地一下飘上去。
我自然而然有点放心不下。
苍白得让人一眼看过去不由得屏住呼吸。是身体太弱吗,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一点儿朝气。
在没有信号的咖啡店角落里,孤身一人的女孩子打开手机看什么呢?她在做什么呢?
反正先注意到的是她那苍白的脸色。
我设想了几种可能性。
身穿白色衬衣,外罩藕荷色薄开衫,茶色齐肩短发,年纪在二十五六岁。就长相而言是个美人坯子……在注意到这些细节之前——
其一,调制手机设置。
她微微低着头,一动不动。
其二,重读已收发的信息。
我们坐在这一层靠里面设置的吸烟区桌座,那名女子独自一人坐在眼前这片禁烟区的角落里。离我们坐的地方有一段距离,其中隔着若干柱子和屏风等障碍物,但是,从我的位子看过去,视野的边缘正好可以捕捉到她的上半身。
其三,正在写准备发出的短信。
没错……果真如此。
其四,使用无须信号的其他功能。比如日历、备忘录、相机或是游戏等……
我边搪塞边再度暗中窥探那名女子。
我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
“没事,没怎么……”
但是,无论哪种可能性都不太对劲,怎么都觉得与她这个人格格不入。
隔桌相对而坐的秋守氏纳闷地问道。
我越来越在意,终于又偷偷窥探起那名女子的动静。可就在此时——
“你怎么了?”
店内四处响起手机的短信音——各式各样的电子音和旋律,以及手机震动的声音。恐怕这一层所有手机全部……
我慌忙移开视线。总觉得自己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我不由得这么想。
秋守氏的手机也响了。
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我的手机也震动了。
奇怪,她怎么了?
不是“没信号”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那名女子的脸吸引了我,让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我一头雾水地拿出手机,打开屏幕。看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
这是发生在二〇一〇年夏季某个夜晚的故事。
为什么没有发现我呢?
本篇是投稿至《读卖读书 芦屋沙龙》,一篇九页四百字的短篇怪谈小说。发表当时,在小说中出场的编辑名字为“A氏”,本书变更为“秋守氏”。如此一来,这篇作品就成为《我=绫辻行人》的叙述主线“深泥丘”系列作品的番外篇。按时间顺序排列,本篇应排在《深泥丘奇谈·再续》(二〇一六年出版)中收录的《未曾减少的谜团》之前。
此时,那名独坐在禁烟区角落的女子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了。
本篇最早刊载于《读卖新闻》关西版二〇一〇年八月三十一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