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那块砚台,欧阳教授又仔细地注视着那堆散落在地面的书籍,在书籍旁边,我送给李雪儿的生日礼物,那艘“一帆风顺”的帆船,也被摔落在地面。我记得当时李雪儿说,这艘帆船好漂亮,她要摆在爸爸书房,祝他一帆风顺。
李仕友仰卧在书柜和书桌之间的地面上,法医初步检验他是头部遭钝器击打致颅骨破裂而死。在他身体旁边,有一块黑色的砚台,砚台呈门字形,方正而厚实。等技术人员拍完照,欧阳教授小心翼翼地拿起这块砚台观察,看上去这块砚台就是案犯使用的杀人工具。
看完现场,杜佑华召集大家到客厅进行临场讨论。钱大海先汇报案情。我听他讲,今晨七点左右,头天值完班的姚文秀回到家中,发现丈夫李仕友在书房遇害,家里有翻动迹象,并且有财物损失。据姚文秀讲,昨天晚上李仕友应该也在单位值班,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回家。经电话询问李仕友单位的同事,同事说,昨天晚上九点钟左右,李仕友想起今天单位要召开一个重要会议,有一份会议材料被遗忘在家中,所以临时回家取文件。据此推断,李仕友遇害的时间应该是在九点三十分以后。
我听李雪儿提起过,她父亲酷爱书法,好像还是江州市书法协会的会员。我看地上散落的书籍,多和书法字帖有关,有《多宝塔碑》、《快雪时晴帖》、《伯远帖》等等。
初步勘查,现场门窗完好,案犯是用书桌上那块门形端砚杀害李仕友的。现场有明显的翻动迹象,但目前没有提取到指纹,案犯要么是戴手套作案要么是作案后擦拭了指纹。经询问姚文秀,家中有一万多元现金损失。
中心现场是李仕友的书房。李仕友的书房沿着内墙做了一排咖啡色的书柜,现在书柜门都被拉开,地下散落着一叠叠书籍。书柜前面是一张宽大的书桌,书桌的笔架上挂着大小不一的各式毛笔。
“大海,你判断案件性质是什么?”杜佑华问。
我想起7月1日李雪儿生日那天,李雪儿父亲李仕友为我们做的酸萝卜老鸭汤,那酸爽可口的味道好像一直没有离去,在房间里经久不息地飘荡。
“目前倾向是盗窃转化为故意杀人案,”钱大海说。
想不到再次走进李雪儿家,这里竟变成了凶案现场。
“说说你的依据?”
我和周宁进入现场时,杜佑华总队长、钱大海支队长和欧阳教授刚刚到达现场。
“案犯应该是通过技术开锁进入现场,然后在室内翻动,这个时候,和突然回到家中的被害人遭遇,情急之下,案犯用现场的端砚打击被害人头部,致其死亡。”钱大海分析道。
“我还不敢告诉她,她应该还在总队的宿舍,”周宁说。
“欧阳教授,您有什么意见?”杜佑华接着问。
“李雪儿呢?她知道吗?”我问。
“盗窃转化为故意杀人,是比较像,”欧阳教授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我们说话。
周宁一言不发,我看见他额头上青筋毕露。我想起了赵珊珊,她不是转瞬间就香消玉殒了吗?
我们都等着欧阳教授继续发表意见,没想到,他说了这么两句,就不再发言,只是用右手不断摩挲下巴,盯着客厅地面独自出神。
“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我在婚礼上还看见了他,他还给我们敬酒。”
法医检查完尸体,请示将尸体运回去做进一步解剖,杜佑华点头同意。
“李雪儿的父亲遇害了?”说完这句话,我的脑袋突然嗡嗡作响,好像里面有千百只蜜蜂在飞舞。
刚刚把尸体抬出房门,惊闻噩耗的李雪儿已赶到门外,见法医抬着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李雪儿“扑通”一声跪到在地,拦住去路。
周宁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上,说:“刚才我在总队值班的时候,听到指挥中心传来警情,李雪儿的妈妈,江南区公安分局副局长姚文秀报案,说她今早回家时,发现她丈夫遇害了。”
她痛哭流涕,不停呼唤着“爸爸,爸爸”。闻讯赶来的李扬和关瑶站在李雪儿身后,他俩的泪水也止不住向外流,他们不断想拉李雪儿起身,但李雪儿的身体好像失去了支撑,重重压在地面上。再往后,姚文秀悲痛欲绝,往昔干练爽朗的英姿不见踪影,她佝偻着身体,努力扑向李仕友的尸体,神色悲戚的姚晓兰和石健锋一左一右紧紧将她搀扶。
车过长江大桥的时候略有些拥堵,我也渐渐清醒过来,问道:“出了什么事?一惊一乍的。”
那个白天,我没有回市局宿舍。为了办好李仕友的后事,家人租了江南殡仪馆1号厅,布置灵堂。
我懵懵懂懂地跟着周宁狂奔下楼,跟着他上了辆三菱吉普警车。警车一出市局大院,他就拉响了车顶上的警笛。
我看着李家的亲友们不停地忙碌着,不禁感叹万分。不到1个月前,我才在这里告别了赵珊珊,想不到这么快又要在这里告别李雪儿的至爱亲人,以前我常听老人们说生死阴阳一线隔,现在我才真切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从江南大酒店参加婚礼回来的第三天清晨,我刚刚起床,在总队值班的周宁突然闯进了宿舍,他一脸焦急地向我招手说:“快走,李雪儿家出事了。”
李雪儿的右臂已经戴上了黑纱,她的眼睛没有了泪水,神色木然地盯着地面。那个天真爽朗的师妹,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具丧失生气的木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她,只能坐在她身边,静静地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