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留下的那封神秘的遗书又究竟有什么意义,不会真的只是精神失控下的胡言乱语吧。
姐姐真的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出现精神问题,从而痛苦地选择自杀?且不说这个理由很难让人信服,即便真是如此,她又是如何患病,如何发生意外的呢?要知道,精神病的产生往往是因为过度的刺激或伤害导致脑组织损伤而造成的意识失控,那么这一个多月来,在她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
或许,找寻真相的唯一途径就是最大限度地接近真相,这幢房子是姐姐婚后一直生活的地方,也是悲剧的起始点,如果他能利用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细心探查,说不定就能让一切水落石出!
今天,维克多所说的话会是真的吗?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苏焕静静地靠在床边的欧式躺椅上,右手托着下巴,心底不停地沉思着。
“请进。”苏焕转瞬间回过神来,从躺椅上坐起身。
宽敞的客房内,花形水晶灯照得屋内柔和而宁静,放眼望去尽是奢华的家具与摆设,布局疏朗大方,就连床饰布艺也搭配得十分考究,高贵的金色丝绸与红色丝绒混织,四边还镶着繁复的镂花,让人仿佛回到中世纪的欧洲。
片刻,门开了,一名身穿黑衣白裙的女佣低头走了进来,将手中的银制托盘放在窗边的圆桌前。
深夜,整座庄园静悄悄的,自大西洋上吹来的海风在玻璃窗上笼罩着一层白纱。
“先生让我为您送些宵夜点心,并向您说声抱歉,今晚因为突发状况,没能好好款待,实在不好意思。”
*** *** *** ***
苏焕端详着她的脸,发现正是今天一直跟在维克多身边的那名女佣,便道:“我认得你,你叫玛丽亚对吧?”
很快,其他的佣人也闻声赶来,围成一团,将维克多扶进卧室,十几分钟后,他的私人医生也火速赶到,经过一番急救护理,维克多的病情总算稳定下来,算是逃过一劫。
“是的。”
考虑到维克多目前的情况,苏焕虽不愿在这个非常时期与他太过亲近,却也只得答应下来。
“看得出,你在这里工作不短时间了吧?”
玛丽亚心急如焚在旁劝道:“您就听先生的话,留在家里住吧,不要再让他担心了!”
“有六年了,一直负责先生的饮食起居。”
“不行……你是薇的弟弟……”说到这里,维克多又开始急喘,脸已憋得发紫。
说话的时候,她双手交叉放在腹前,时刻保持着恭谨的态度。此时苏焕又注意到她右手手指上的橄榄叶戒指,这枚戒指虽不贵重,却是苏焕无比熟悉的,因为,这是三年前,他和姐姐一起去希腊旅游时买的,姐姐非常喜欢,这几年一直带在身边。
“不用了,我住酒店就可以了。”苏焕连忙推让道。
他灵光一闪,不动声色地试探起玛丽亚道:“你手上的戒指看起来很眼熟啊!”
听到这话,维克多强忍着胸口阵阵剧痛,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让……让他留下来,就住在家里!”
“是夫人送我的。”玛丽亚立刻回话道,“夫人对我很好,就像对待姐妹一样亲切。可没想到这么好的一个人上帝却突然将她带走了,实在让人太难过了!”
苏焕深吸一口气,也急忙从沙发上坐起来:“这样吧,我先告辞。”
说着,她的眼眶不禁隐隐有些泛红。
玛丽亚在焦急中对着苏焕说:“先生的心脏一直不太好,今天又受了这么大刺激,恐怕……”
苏焕点了点头:“是的,她一直都是这样,无论对谁都好。记得这枚戒指,是她在爱琴海上的小岛买的,当时一看见就喜欢得不得了,当作心爱之物跟在她身边好多年,现在又转送给你,可见她是很喜欢你的。”
苏焕随之一怔,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句话使得玛丽亚更加动容,两行泪水轻轻滑下她的脸颊。
玛丽亚大惊失色,连忙冲着四周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先生好像心脏病犯了……”
苏焕跟着请她在身边坐下,微笑着说:“不介意的话,我们聊聊天吧,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也闷得很。”
维克多抽搐地低喊道:“心脏……我喘不过气来了……”
玛丽亚似乎对苏焕印象也很不错,望着他俊朗的面庞道:“您和夫人一样,都是很亲切的人呢。”
在剧烈的喘息中,他的瞳仁紧缩成针芒,脸色也苍白得可怕,随侍在旁的女佣玛丽亚眼见情形不对,急忙扑上来将他扶住:“先生,您怎么了?”
苏焕轻轻笑了笑:“你一直跟在我姐姐身边,对她的日常生活应该很了解吧,方便的话,我想问你一些事情可以吗?”
说到激动之处,维克多的胸腔突然剧烈起伏起来,好像有一种撕裂般的痛楚要在他的身体里爆炸开来。
玛丽亚没有多想,干脆地答道:“请尽管问吧。”
维克多沉默片刻又说:“我爱薇,真的爱她。是她使我发现,在这个迷乱的尘世,除了金钱欲望,除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之外还有真正美好纯洁的东西存在。可是,就在我刚刚拥有这份珍贵的礼物,以为自己将要永远幸福下去的时候,她却突然弃我而去,她的离开,不仅摧毁了我的希望,也埋葬了我生命里所有的光明,更可悲的是,我竟没有任何力量改变这一切!或许我能在商场呼风唤雨,也能拥有别人得不到的一切物质享受,可是,却留不住自己所爱的女人,这种无力和心痛旁人是不会明白的!”
苏焕于是顺势打探道:“朗亚先生说她这一个多月来精神发生状况,是真的吗?”
苏焕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心里却剧烈摆荡起来,不知是否应该相信他的话。
玛丽亚先是一怔,随后一脸黯然地说:“确实,正如先生说的那样,从一个月前开始,她就突然变得孤僻起来,常常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大半天也不出来,又不止一次对周围的人说,她不停穿梭在地狱和天堂,却离人间越来越远……我们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更奇怪的是,她还能说出大家都完全听不懂的语言。还有几次深夜,我睡在楼下,听见他们卧室里传出惊叫,应该是她从噩梦中惊醒了,从那个时候,夫人的精神状况就一天比一天差,当时我的心里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觉得肯定会出事……”
“是的,谁都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正如我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突然之间像着魔一样迷失了本性,并一步步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却拿不出一点办法。这一个多月来,我用尽各种努力,尝试着帮助她,拯救她,可是即便全世界最好的心理医生和精神科专家也对她束手无策,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的婚姻就偏离了幸福的轨道,走入一场噩梦!”说到这里,维克多痛苦地闭上眼睛,面容有掩饰不住的憔悴苍白。
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苏焕的心里咯噔一下,良久没有作声。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这一切实在太让人难以接受了!”苏焕眼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
玛丽亚见苏焕一直没有动静,又说:“而且,我心里一直有个想法,却不敢对任何人说……”
维克多望着苏焕脸上的神情苦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你不但不会相信我的话,还会认为这是我开脱的借口,这正是我一直考虑要不要把事情告诉你的原因。”
“有什么就说吧。”苏焕的目光从沉顿中收回。
“你是说我姐姐突然患上了精神病?”苏焕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玛丽亚又踌躇再三才说:“我怀疑夫人并非普通的精神问题,而是……而是撞邪!”
维克多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往下说道:“就在我们从埃及蜜月回来不久,她的行为举止就变得怪异起来,先是接连从噩梦中惊醒,之后又常常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一个人自言自语不知道说些什么。后来,又说自己能够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甚至是天堂和地狱,再后来,就发生了那样的悲剧……”
“撞邪?”苏焕不禁吃了一惊。
“你说什么?”苏焕只觉得好像被一道惊雷击中,耳膜轰然作响。
玛丽亚的眼神变得愈发深沉起来:“是的,您一定没有听说过关于这座庄园的传说吧?”
维克多凝起眉,眼角淡淡的皱纹里透出无尽的神伤:“其实,你姐姐的自杀也不是没有先兆的,这一个多月来,她的精神已经有点不正常了。”
苏焕摇了摇头,示意她说下去。
听到这话,苏焕的心猛然一提,立刻转过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玛丽亚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这座庄园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最初归一位荷兰将军所有,他因为迷恋这一带迷人的海景而建造了它,并一心想着将自己远在荷兰的妻子接来此地团聚。为此,他耗费了毕生的精力和财力,花了整整五年时间,请了无数能工巧匠才将这一浩大的工程完工。就在庄园建成之日,他派出下属返回祖国去接妻儿,不想也就在这个时候,英荷两国开战,英国人为了争夺南非当地储量巨大的黄金和钻石,不惜一切代价疯狂地进攻,不仅开普敦一带眼看就要失守,就连将军的妻子在前来开普敦的途中也被英国舰队拦截,惨死在海上。而那位将军,左等右等不见爱妻,又在战场上连连失利,最终败退到这座庄园里,在万般绝望中含恨自杀。据说他死后怨气不散,一直徘徊在庄园的各个角落,数百年来,依然苦苦守候着他的爱人,期盼在此与她团聚,还有人,几次在深夜亲眼见到将军的幽灵飘荡在花园与楼道之间……”
终于,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会客厅里回荡起来:“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说到这里,玛丽亚的脸色已是掩饰不住的苍白,怯生生地望着黑漆漆的窗外,咽了咽唾沫。
墙上的古董钟悠悠晃晃地摆荡着,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这个鬼故事倒很是凄美呢。”坐在她身边的苏焕反倒显得不以为然,“这么说,你认为我姐姐的精神失常是厉鬼作祟?”
他一定隐瞒了什么!苏焕的心愈抽愈紧,眼底充满着质疑。
玛丽亚绷着全身的神经严肃地说:“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说,而是很多人都这么说的。据说,在那将军死后,庄园先是被英国人霸占,后来又陆续转卖了几手,它的主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尤其是主人的妻子,不是疯就是死!有灵媒说,是因为将军的鬼魂一直把守着这里,不允许其他女人成为它的女主人,对他而言,这座庄园真正的女主人只有一位,就是他的妻子!”
维克多的身体明显一僵,转而低下头,避开苏焕的视线,显然内心正在进行一番纠扯挣扎。
苏焕的神情依然还是淡淡的,显然心中另有一番看法。
苏焕看出了他的异样,立刻试探了一句:“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玛丽亚望着他不屑的面孔,真的有点急了:“您真的不相信?以为我只是随便编个故事骗您?恐怕您还不知道,在夫人之前,先生的另一位妻子也遭遇到几乎是相同的命运,这座庄园真的受到了诅咒!”
许久,维克多望向窗外的夜色,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又好像被一股力量扼住了喉咙,眼神胶着,嘴唇也憋得微微有些发白。
这话倒犹如一记惊锤敲在苏焕心头,他抬头错愕地望着玛丽亚:“你说什么?在我姐姐之前,维克多·朗亚还有另一位妻子?”
一阵微风掀起窗幔,白茫茫的月光流泻在大理石地面上,好像冬季的雪原。
玛丽亚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急忙捂住嘴,再也不敢往下说下去。
空气沉静得压抑。
“快告诉我!”苏焕胸口起伏,情绪陡然激动起来,或许等了这么久,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苏焕觉得不久前才刚刚平复的思维又乱作一团,还有些喘不过气,他郁闷地揉了揉额前的碎发,不知该说些什么。
玛丽亚心慌意乱,吓得拼命摇头。
“是的,就只有这几个字符。”维克多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苏焕见她不说,眼神一凛:“你不说,我就自己去问朗亚先生,并将你方才所说的一切告诉他!”
“她留下的就只有这几个字符,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吗?”苏焕好半天回过神来,紧锁着眉头问。
“不要!”玛丽亚急得大叫起来,“这是先生最大的禁忌,如果他知道我在您面前提到前夫人的事,我一定会被赶出去的。”
“你也看不懂是吗?”维克多望着苏焕脸上的表情,苦笑了一下。
苏焕勾起唇角,慢声说:“那你就老老实实把所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听完之后,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就是姐姐留下的遗书?一大张白纸上,没有一句交代,没有一句向家人倾诉的告白,而是一段涩晦难懂的符号,不但无法揭开她自杀的谜团,反而使一切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玛丽亚闭上了眼,脸上流露出一抹无奈的神情。
苏焕不由得怔住了,脑中陷入一片空白。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道:“这个……其实我也是听咱们前任的女管家说的,她是我的表姨。据说,先生在和薇夫人结婚之前,还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前后只维持了两年多,更蹊跷的是,婚姻之所以结束,并不是因为两人不和离婚,而是因为,那位夫人突然离奇失踪,之后找了许多年也没有找到,他们的婚姻关系才自动解除。”
里面只有一张白纸,纸上大片的空白,仅有短短的一行字符:?、?、?、?、?、?。
这对苏焕而言无疑是一个重大的发现!
苏焕压抑住体内逆流的血液,颤抖地伸出手,接过信封,屏住呼吸将它打开。
原来,维克多在姐姐之前还有过一位妻子,而且在这位妻子身上也曾经发生过离奇的意外,那么,姐姐的自杀很有可能并非巧合。所谓的“厉鬼作祟”的理由他是绝对不信的,他要的是真正的事实,确实存在的证据!或许,维克多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还有这位不愿提及的前妻,正是事件最重要的突破口!
几分钟后,一个淡蓝色的信封被捧到苏焕的面前。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有些振奋起来,又接着问:“那么,那位知道事情真相的女管家现在在哪里?”
女佣恭敬地点了点头,转身朝二楼走去。
玛丽亚答道:“她把我介绍到这里工作后不久就辞职走了,现在,应该在乡下的儿子家养老吧,我也有好几年没有见过她了。”
维克多略微思忖了一下,转头对一旁的女佣说:“玛丽亚,去我房间的床头柜上,把那个蓝色信封取来。”
苏焕点了点头,露出浅浅的微笑,金棕色的眼睛在水晶灯的照耀下好像流动的黄金一般灿然生光:“好的,玛丽亚,你说的这一切对我非常重要,很可能是解开我姐姐死因的关键,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谢谢你。”
“能拿来让我看看吗?”苏焕再一次催促道。
玛丽亚望着他的脸微微一怔,随后两抹红云飞上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不客气,我只是告诉您我所知道的,希望夫人的在天之灵可以得到安息。不过,先生非常忌讳我们提前夫人的事,所以,希望您能替我保守秘密,不要让他知道我曾经跟你讲过这些。”
“我话还没有说完。”维克多顿了顿说,“遗书上虽然没有任何文字,却有一串奇怪的符号,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苏焕立刻承诺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你说什么?”苏焕不禁大吃一惊,“她留下一封没有字迹的遗书?”
玛丽亚听后点了点头,乖巧地退出房间。
他低头望着面前热气缭绕的茶杯,一字一句沉声道:“那封遗书上,根本就没有任何文字!”
当房门被合上的那一瞬间,苏焕转身从座椅上跃起,拿起手机,飞快地按下总部调查科同事米朗的电话号码。
这张与苏洁薇有着七分相似的脸孔像一把锋利的尖刀,一刀一刀剜绞着他鲜血淋漓的心。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苏洁薇还坐在他的面前,像平常那样陪着他品茶、聊天,就连空气里也回荡着她轻盈美好的笑声,可回过神,又发现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被一阵旋风卷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胸腔里无法名状的疼痛、失落和悲伤。
“苏,听说你去开普敦度假了,怎么样,那里的阳光和美女一定都很迷人吧!”米朗一接到他的电话便和他打趣起来。
维克多叹了口气,目光黯然地望着面前爱人的弟弟。
“我没功夫和你开玩笑。”苏焕严肃地说,“我现在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请你帮忙。”
“怎么,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难道又有紧急任务了?”米朗也立刻收敛起了态度。
“这……”维克多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
苏焕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只说:“我要你马上帮我查南非钻石大王维克多·朗亚的全部资料,尤其是关于他的第一段婚姻,越详细越好!”
“里面写的什么内容,可以给我看看吗?”
“OK,12小时之内一定搞定!”米朗爽快地应承下来。
听到苏焕的话,维克多略微恍惚了一下,随后抬起头,绿色的眼眸像清晨迷雾弥漫的森林一般空茫一片:“遗书……哦,是的,是有封遗书。”
“对了,还有……”苏焕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这里有几个字符,可能是某种密码,也可能是某种已经失传的文字,待会发短信过去,你也一并帮我查查。”
“朗亚先生,我听重案组的艾伯特警官说,姐姐有封遗书在你这里?”
“没问题,还有其他事吗?”电话那端已传来噼劈啪啪的电脑键盘声。
一张镂空雕花茶几摆放在靠窗的两张沙发之间,茶几上放着一对晶莹剔透的贝瓷茶杯,年轻的女佣正在一旁朝杯里倒着热腾腾的红茶,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茶香。苏焕静静地坐在玫瑰纹的法式沙发里,望着坐在对面的维克多·朗亚。
“没有了,谢谢。”苏焕满意地放下手机,开始耐心等待调查的结果。
朗亚家的豪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