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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嗯,我想也是。总之我会提醒哈勒姆,告诉他这幢房子今晚没有人。”罗伯特说,然后便起身离开了。

“如果他们又来毁坏我们的窗户,”夏普太太说,“我觉得即使斯坦利在也无法阻止他们。”

玛丽恩送他出来,随手关上屋门,他们一起走向铁门,罗伯特的车停在那儿。玛丽恩在铁门边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房子。“这里又旧又丑陋,”她说,“但它有个长处,就是整年看起来都没有变化。盛夏时草坪焦黄而没有生气,除此之外,它从来不变。大多数房子都有一年中‘最美的’时段——杜鹃花开、草木茂盛、蔓藤攀爬、杏花盛开等等。但法兰柴思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它没有任何装饰。你在笑什么?”

“我知道,可还是觉得不妥。斯坦利不能多留一个晚上吗?等案子结束后再走。”

“我只是在想这可怜的房子装点上那些黄色的花,显得有些滑稽。”

“警察会在附近巡逻的。再说,自从那晚玻璃被打碎后,也没有什么破坏行动了。就今天一晚,明天我们就回来了。”

他们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嘲笑那冷冰冰的、被脏兮兮的白墙围绕着的房子,以及那不协调的欢乐气氛。在笑声中,铁门掩上了。

“我不知道。我觉得你们都走了,这房子又无人看守,不是很妥当。”

不过罗伯特并没有忘记,在诺顿费德兹旅馆的餐厅和凯文共进晚餐前,他打了个电话到米尔福德镇的警察局,提醒他们夏普家当天晚上没有人。

“不,为什么还要这样呢?”

“好的,布莱尔先生,”接电话的警官说,“我会关照巡逻的警员打开铁门进去查看的。是的,我们有钥匙。不会有事的。”

“他今晚不睡在这儿吗?”罗伯特问。

罗伯特并没有觉得这能有多管用,不过他也知道没有其他什么保护方式。夏普太太说了,如果有人想再次打坏窗户,也无法避免。他最后觉得自己有些多虑了,于是轻松地去和凯文及其他法律界朋友一起用餐。

“我知道。他对我们非常好。好了,我想我们该出发了。如果上星期有人告诉我,我离开法兰柴思是去诺顿迎接胜利,我可不会相信。可怜的斯坦利今后可以睡到他自己的床上了,不用再在一幢荒凉的房子里守着两个老女人了。”

餐桌上的谈话进行得很顺利,罗伯特回到房间睡觉时已经很晚了。他住在费德兹旅店一间很有名的带镶板的房间里。到英国来的美国游客一定会来费德兹,这里不仅有名而且还与时俱进。房间的水管被藏在橡木墙的后面,电缆埋在天花板的横梁里,电话线则隐在橡木厚地板间。费德兹旅馆自一四八○年起就为旅客提供舒适的住处,而且还会继续下去。

“目前他关注的是法兰柴思。”

罗伯特脑袋一挨枕头就睡着了。他睡得很沉,耳边的电话铃响了好一会儿他才醒过来。

“我祝福内维尔娶到一位好妻子。他需要的终生所爱,是能让他倾注精力和感情的人。”

“喂?”他半睡半醒的,然后突然清醒过来。

“是的。漂亮、可爱、教养好、通音乐,不过不会唱歌。”

是斯坦利,问他是否可以回米尔福德镇,法兰柴思失火了。

玛丽恩和他一起笑了起来。“惠特克将军的女儿很漂亮吧?”她问。

“情况严重吗?”

“显然。琳姨妈现在指望着惠特克将军的大女儿。她是蒙特列文女士的外甥女,出身显赫。”

“很严重,不过他们认为还能救。”

“那么婚约肯定要终止了?”玛丽恩问。

“我尽快赶来。”

“我听过内维尔的看法,”罗伯特说,“我怀疑有人能在这个问题上改变他的观点。”

他风驰电掣般地开了二十英里,这样的速度对一个多月前的罗伯特·布莱尔来说是不应该也是不可能达到的。他飞速驶过位于米尔福德镇高街斜坡底端的自己的家,出了镇子往郊区开去。这时,他看到地平线上有一团火球,像是刚刚升起的满月。但此时月亮已经挂在天空,那是朦胧夏夜里的一轮新月。燃烧中的法兰柴思在漫天在烟火中摇晃着,罗伯特充满恐惧的心揪紧了。

“托比·布莱恩,”夏普太太从鼻子里哼着,“你应该听听查理马厩那些小伙子是怎么说他的。”

至少房子里没有人。他想着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得及从房子里抢救出了有价值的东西;在场的有没有人可以判断出哪些东西是有价值的。

“是的。即使拉伯洛主教也会发现很难将她与案子联系起来。他常说的‘环境’话题这次没有用了。贝蒂·肯恩具备所有他认为应该提供给罪犯的帮助:爱、自由发展才能的空间、教育、安全。站在主教的角度想,问题确实很棘手,因为他不相信遗传。他认为罪犯是由环境造成的,因此也使其消失。‘坏胚子’对主教而言是一种迷信。”

铁门敞开着,被火光照亮的庭院里挤满了消防人员和设备。他首先看到的,是跟草地极不协调的、原本放在起居室的有珠饰的椅子,一阵激动袭过全身。至少有人把那个抢救出来了。

“真是个迷人的小东西。”夏普太太说。

已经几乎无法辨认的斯坦利拉住他的袖子说:“你来了。我想你应该知道了。”汗水从他被熏黑了的脸上滑下来,留下一道道小路,他年轻的脸好像布满裂纹,显得苍老了很多。“水不够。我们抢救出来不少东西。起居室里所有她们每天要用的东西。我想如果她们在的话,会选择留下这些。我们还把楼上的一些东西抛出来了,但笨重的东西都没了。”

“我认为不,”罗伯特说,“我想她一直充满了愤怒和怨恨,因为她不再是米德赛街三十九号的那个家庭的中心了。就像凯文很久以前说过的:犯罪起源于以自我为中心和过度的虚荣。一个普通的女孩——即使是个情绪化的青春期少女——在听到她收养家庭的哥哥不再以她为自己生活的中心后,通常都会伤心欲绝的;不过她们会用哭泣、生闷气、变得难以相处来发泄,也可能会看破红尘进入修道院,或者还有其他青春期少女常用的排解方式。但像贝蒂·肯恩这样自私自利的女孩不可能学会适应。她希望这个世界去适应她。罪犯都是这样的。所有的罪犯都认为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

床垫和床单都堆在草地上,远离救火人员忙乱移动的靴子。家具散落在草地上,仿佛坐在那里一样,看上去惊讶而困惑。

“那女孩想做什么?”夏普太太问,“她究竟打不打算回到家人那里去?”

“我们把家具搬远一些,”斯坦利说,“放在那里不安全。火星可能会落在上面,而且那些浑蛋还会用它们垫脚。”浑蛋指的是那些救火人员,而他们正在汗流浃背地忙碌着。

“我绝不会,”玛丽恩说,“对那女孩有一丝同情。我会像拍打柜子里的飞蛾一样让那女孩消失——除了我会对飞蛾感到抱歉之外。”

于是罗伯特发现自己在火灾现场无聊地搬着家具,悲伤地辨识着那些他曾在屋里看到的东西。那张夏普太太认为格兰特探长太重而不能坐的椅子;请凯文吃午餐的樱桃木餐桌;靠墙而立的桌子——几个小时前夏普太太还随手把旅行袋扔在上面。火焰的呼啸和爆裂声、救火人员的叫喊声,月光、头顶灯和火焰混杂在一起的奇特光线,还有那些被放在一起的、原本彼此毫无关系的家具,这一切都让他觉得自己像刚刚从麻醉中醒来一般。

“如果说我对那个女孩心存同情的话,那是因为她将站在证人席上面对充满敌意的凯文·麦克德默。”夏普太太说着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个过夜用的旅行袋,随手扔在一张靠墙的桃花心木桌上,那种轻率的态度琳姨妈看了肯定会晕倒。罗伯特注意到那个袋子,它原本应该是相当精致而昂贵的——可能是她早期富裕的婚姻生活的痕迹——现在已经显得相当破旧了。他决定在娶玛丽恩为妻时,要送给新娘的母亲一个梳妆箱作为礼物——小巧、轻便、优雅,而且昂贵。

接着,两件事同时发生了。一层楼整个坍塌下来。接着,新蹿出的火苗照亮了周围人的脸,他看到有两个年轻人的脸上挂满幸灾乐祸的神色。同时,他意识到斯坦利也看见了他们。他看到斯坦利握紧的拳头挥向站得较远的那个人的下巴,即使在火焰的噼啪声中,也能听到那重重的一击。那张幸灾乐祸的脸消失在被踩踏得一片狼藉的草地的黑暗中。

“是的,他现在觉得好多了。然后便是急匆匆地去跟我们需要的人会谈、申请传票,诸如此类的事情。所有这一切的结果将在明天的诺顿法庭上揭晓。凯文已经等不及了,不断谈论着。”

罗伯特自离开学校放弃拳击后就没再打过人,而且此刻也不打算这么做。然而他的左臂好像不受控制般地挥动起来,于是另一张挑衅的脸也倒在了黑暗中。

“我很高兴是拉姆斯登找到了他。这能对他在追踪那个女孩时遭遇到的失败稍加补偿。”

“干净利落,”斯坦利一边评论,一边把破了的指关节放在嘴里吸着,然后他说,“看!”

“是的,那是亚历克·拉姆斯登。他说:‘我们找到他了。他为布雷恩—哈弗德公司采买陶瓷类货物。’”

屋顶像孩子快要哭的时候的脸一样皱了起来,仿佛正在熔化的胶片。那个臭名昭著的小圆窗户往前倾斜了一下,又缓缓地向里倒去。一道火舌蹿起来,又落了下去。然后整个屋顶都坍塌下来,带着火焰往下掉落,穿过两层楼板,落入烧得通红的屋子里。人们纷纷往后退,远离那蒸腾的热气。大火毫无顾忌地蹿向夏日的夜空。

“那是拉姆斯登。”

待火势终于平息下来的时候,罗伯特发现天已微微发亮了。平和、灰白的黎明,充满了希望。四周安静下来,喧嚣呼喊渐渐淡去,只剩下水在冒着烟的残骸上发出吱吱的声音。环绕屋子的四面墙还矗立在被踩踏得一片狼藉的草地中间,沾满了灰尘和污垢。楼梯和铁制扶手也立在那里。门的两边还站着内维尔送来的花盆,被烟熏黑的花朵垂挂在已经变形的花盆边缘。花盆之间是无边的空洞。

“到后来,我对电话简直烦透了,甚至都不愿意接。我也几乎忘了电话是双向的。对我来说,电话只是一种能通到全国各地办公室的询问工具。电话铃响起时,我瞪着它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那是双向的,现在有人打电话给我。”

“唉,”斯坦利站在他旁边,“似乎就是这样了。”

“我毫不怀疑!”

“是怎么发生的?”比尔问,他来得太晚,只看到剩下的残骸。

“不,是买方和卖方的资料。丹麦旅游局简直就是上帝派来的,他们把信息一股脑儿地倒给了我们。凯文、他的职员,还有我,负责出口的部分,拉姆斯登和他的手下负责进口部分。接下来就是乏味单调的工作——我们跟每家公司的经理联系,问:‘你们公司里有没有个叫伯纳德·查德威克的人?’无数家公司并没有名叫伯纳德·查德威克的职员,多得你无法相信。不过我对英国出口到丹麦的货物倒是比以前了解得更多了。”

“没有人知道。纽萨姆警员到这里时已经火光冲天了,”罗伯特说,“对了,那两个家伙怎么样了?”

“货物的资料吗?”

“被我们教训的那两个?”斯坦利说,“回家了。”

“开始还挺有趣。我们像出门打猎一样兴奋,因为知道我们正朝着正确的方向努力。成功仿佛从天而降,可是我们在伦敦地区电话簿上查到的所有姓查德威克的人都跟三月二十九日飞往哥本哈根的那个人没有任何关系;所有航空公司能给我们的记录也只是确认了二十七日有人从拉伯洛订了两张机票。这时,我们丧失了开始时的兴奋。当然,拉伯洛的消息让我们稍稍开心了一点,不过除此之外只能靠艰苦努力了。我们找出了英国跟丹麦之间买卖的商品种类,大家分头看这些资料。”

“可惜表情不是证据。”

“可怜的罗伯特!”

“是的,”斯坦利说,“他们找不到纵火者,就像他们找不到是谁打碎了窗户一样。而我还在找该对我头上的伤负责的人。”

“七个人六部电话。我们需要它们!”

“你今晚差点把那人的脖子弄断。应该算是补偿了。”

“共六个人。”

“你要怎么告诉她们?”斯坦利说,显然他是指夏普母女。

“哦,不。我们有各自的电话。凯文和他的职员在他的办公室;我在他位于圣保罗教堂庭院区的公寓;亚历克·拉姆斯登和三个手下在他的办事处,以及任何可以无限制使用电话而不被打扰的地方。”

“天哪,”罗伯特说,“我是应该先告诉她们,以破坏她们迎接胜诉的喜悦呢,还是应该让她们先享受胜利,再面对这场灾难?”

“你们轮流用电话吗?”

“让她们先享受胜利吧,”斯坦利说,“什么也不能剥夺这个,不要把它破坏了。”

“亚历山大·贝尔。他发明了电话。如果没有那个发明,我们现在还在黑暗中摸索。可是,要再过几个月,我才能毫不紧张地看着电话。”

“也许你是对的,斯坦利。希望我们是对的。我最好帮她们在玫瑰王冠酒店订个房间。”

“贝尔?”

“她们不会喜欢的。”斯坦利说。

“你是说,如果没有一个叫贝尔的人的话。”

“也许是的,”罗伯特无奈地说,“但是她们没有选择。不管之后有什么打算,她们都得先在酒店住一两天。玫瑰王冠酒店是最合适的。”

“经过了这些天,我很惊讶你还能想到其他的事。如果不是你,我们今天也不会有值得开心的事!”

“嗯,”斯坦利说,“我在想——而且我也确定——我的房东会欢迎她们过去住的。她一直就站在她们这边,而且她那里也有空房间,她们还可以使用那间闲置的起居室。那里是靠近草地的房子,非常安静。我想她们更愿意住到那儿,而不是到旅店去让别人指指点点。”

“我希望我也想到了。”罗伯特说。

“确实如此,斯坦利,我应该想到的。你觉得你的房东太太会愿意吗?”

“内维尔!”玛丽恩说,扬手指了指满屋子的鲜花,“他说这房子该热闹一下。”

“肯定会的。她们是她目前最关心的人,收留她们是一种忠诚的表示。”

三天后,罗伯特来到法兰柴思接夏普母女到诺顿,准备第二天在巡回法庭出庭,到达时,他发现这里洋溢着婚礼般的欢乐气氛。两盆奇怪的黄色桂竹香放在正门两旁的台阶上,昏暗的门厅装饰着花朵,像教堂在筹办婚礼一样。

“好吧,你去确定一下,然后打电话到诺顿通知我,可以给诺顿的费德兹旅馆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