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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很好,”罗伯特说着把它们递过去,“至少我的委托人不会被判服苦役了。”

“我最好顺便采一下指纹——还有小硬纸盒上的指纹。有些法官不喜欢笔迹对照专家,但是把笔迹和指纹放在一起,应该可以说服他们。”

“简直是一片光明。”拉姆斯登淡淡地说,罗伯特笑了起来。

“可以吗?”罗伯特说,“简直是太完美了。”

“你觉得我对目前的进展没有心存感激?确实。这让我心里卸下了一个重负,但真正的担忧仍然存在。证明罗丝·格林是个小偷、撒谎者,还要挟证人,这可以使案子不能成立,但对贝蒂·肯恩的故事却仍然毫无触动。我最想要证明的是贝蒂·肯恩在说谎。”

“我现在就带着它进城,今天晚上就去,明天早上之前就把报告准备好。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在早餐之前把它带到麦克德默那儿。”

“还有时间。”拉姆斯登说,但听着有些泄气。

拉姆斯登告诉了他。

“你是指还有时间等待奇迹出现。”

“是的,”罗伯特说,“一个奇迹,”(琳姨妈的奇迹,他想。)“谁是对照笔迹的专家?”

“嗯?为什么不呢?奇迹是存在的,为什么不能发生在我们身上?我明天什么时候打电话给你?”

“正是我们需要的干净整洁,”拉姆斯登说着把那张跟手表放在一起的纸条拿出来,“让我们感谢上帝,她没有选择阿拉斯加。”

第二天打电话来的是凯文,声音里充满了祝贺和欢呼,“罗伯特,你真让人惊叹。我可以击败他们了。”

“这女孩虽然没有头脑,但眼力不错,”他审视着格拉迪斯印象中的加拿大,“她能记得形状,但记不住名字。拼写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来的。我猜得第三名的原因是因为作品干净整洁。”

是的,对凯文而言,这简直就是猫捉老鼠般简单的游戏,而且夏普母女会被“无罪”释放。她们可以自由地回到她们被骚扰的家,继续那种被人指指点点的生活,她们仍会被视为两个曾经恐吓和殴打一个女孩的半疯巫婆。

确实可以看出来,罗伯特暗自窃喜。

“你听起来并不高兴,罗伯特。怎么了?”

“巴格莉小姐说她手很巧,我看确实如此,可奇怪的是她近乎是个文盲。你可以看到学校修正了她的上面有一点的大写I。”

罗伯特解释了他的想法:被从牢里救出来的夏普母女仍然处于贝蒂·肯恩谎言的牢笼中。

“真让人难以置信。”罗伯特说,眼睛无法从格拉迪斯·雷斯的手绘作品上移开。

“也许不会,也许不会,”凯文说,“我会就肯恩叙述中关于对车道分岔的错误尽力驳斥她。事实上,如果迈尔斯·埃里森不是对方的辩护人,我也许可以将她击破,但迈尔斯很可能会迅速挽回局面。开心一点,罗伯特,至少她的故事已经站不住脚了。”

“似乎每年夏天放假前,学校都会举行作品展,通常展览的作品会被保留到第二年夏天。我想那是因为展览过后就把作品丢弃显得过于冷漠。或者她们留着作品是为展示给来访的重要人物、督学等。总之那儿有一沓这样的东西。这个,”他指指桌上的地图,“是一次比赛的作品——‘在二十分钟内凭记忆画出任何一个国家的地图’——前三名的作品可以被展览。这个得了第三名。”

但让贝蒂·肯恩的故事站不住脚是远远不够的,他知道那在普通民众中几乎没有效果。近来他听了太多街头妇女的议论,惊讶地发现普通民众竟然没有能力分析最简单明了的事实。即使新闻报道了从阁楼窗户看出去的视野——其实他们很可能只忙于报道更加轰动的罗丝·格林作伪证的事——对一般读者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他们会责备她,但仍会坚持自己的观点。”最终可能也就是这样。

他将一张纸在罗伯特面前的桌上摊平。那是一张手绘的加拿大地图,上面有基本的行政区域、城镇以及河流。画得不是很准确,但干净整洁。地图下方用大写印刷体写着“加拿大领地”。右下角有签名:格拉迪斯·雷斯。

法庭上,凯文也许可以在记者、警方,以及有批判意识的观众面前证明贝蒂·肯恩是不可信的;然而就他现有的证据而言,那根本不可能改变贝蒂·肯恩一案在全国范围内激起的强烈同情,夏普母女仍然会很被动。

“我去见她的年级主任,直接说明我们的来意以及原因。我说格拉迪斯有作伪证的嫌疑——是刑事案件——但我们认为她可能是在被要挟的情况下作证的,而要证明这一点我们需要有她的字迹样本。说实话,你让我去那里试试看时,我觉得她从幼儿园起就没有留下任何有笔迹的东西。然而,那位年级主任——巴格莉小姐——说让我给她点时间想一想。‘哦,是的,’她说,‘她在绘画方面有些天分,如果我这儿没有的话,也许她的美术老师那里会有。我们总是喜欢把学生的好作品留下来。’我想是为了安慰学生而不得不忍受吧,真是挺不容易的。后来,我根本就不用去找美术老师,因为巴格莉小姐翻了一下,就找到了这个。”

而贝蒂·肯恩却可以逃脱处罚。

“你是说你拿到我们要的东西了!”

这对罗伯特而言,比夏普母女今后仍可能被骚扰还要令人无法忍受。贝蒂·肯恩会继续是一个充满关爱的家庭的中心,安全、被爱、被关照。原本善良随和的罗伯特一想到这个就愤愤不平。

“我最好诚实招认,布莱尔先生,当初你建议我去学校时,我并没有抱很大希望。不过我还是去了,那只是因为学校可以作为调查的起点,而且我觉得也许能从学校职员那里知道跟雷斯接近的途径。或者让我手下的年轻人去接近她。我甚至还想过等我的手下跟她混熟了以后,该怎样合法地得到她的笔迹。不过,布莱尔先生,你真神奇。你的想法实在是太正确了。”

他告诉琳姨妈,她祈祷之后确实出现了有利的证据,但没有勇气告诉她这个证据足以摧毁警察的立案基础。她会称之为胜利,而“胜利”对于罗伯特而言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拉姆斯登看来对自己很满意,而且显然很开心。这种情绪每个人都能看出来。

对内维尔显然也一样。自从内维尔搬到事务所后面那间办公室以来,罗伯特第一次将他视为自己的同盟,他们有共同的精神。内维尔同样不能接受贝蒂·肯恩竟能逃脱处罚。一向平和的人在愤慨的时候竟然会显得这样杀气腾腾,这让罗伯特再一次感到震惊。提到贝蒂·肯恩这个名字时内维尔的语气都变了,就好像他误吃了毒药,正用力地吐出来似的。“有毒的”也是他最喜欢用来形容她的词语——“那个有毒的生物”。罗伯特觉得倍感欣慰。

第二天早上,当亚历克·拉姆斯登带着好消息走进办公室时,罗伯特首先想到的是这一定会加深琳姨妈的信仰。他不可能不跟琳姨妈提到这件事,因为他回家吃午餐时,她必然会以欢快清晰、信心十足的口吻问他:“怎么样,亲爱的,有没有拿到我为你祈祷的证据?”

但目前的局面实在让人无从欣慰。夏普母女以惯有的高贵姿态接受了她们摆脱牢狱之灾的消息,就和她们接受所有的事情一样——从贝蒂·肯恩第一次指控,到接收传票,到站在被告席上。不过她们也知道这只是让她们不用坐牢,并没有还她们清白。警方的案子不再成立,她们也会得到判决。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英国法律没有折中方案。在苏格兰法庭,这类案件会被归到“无法证明”一类中。而事实上,那就是下星期巡回法庭会做出的判决。这只是因为警方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并不意味着这个案子根本就是错误的。

她把汤匙放到空盘子里,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粉红的圆脸上浮起一抹揶揄的笑。“我知道你那种语调,”她说,“你是在开我的玩笑。可你知道的,其实不用这样。这次我是对的,错的是你。据说信心可以移山,困难只在于这需要巨大的信仰,而实际上聚集那样巨大的信仰是不可能的,所以山实际上是不可能被移动的。但在一些比较小的事情上——比如这个案子——聚集相当的信仰还是有可能的。所以,亲爱的,与其这样沮丧,不如多给自己一些信心。同时,我今晚会去圣马太教堂为你祈祷,希望明天早上你会取得一些证据。那会使你感觉好些的。”

巡回法庭开庭前四天,他才告诉琳姨妈他们掌握的证据足以使警方撤销指控。那圆圆的粉红色胖脸上逐渐堆积的担忧让他于心不忍。他原本只想安慰她一下,不想说得太详细;但他发现自己在向她一一倾诉,就像小时候跟她说心事一样;那时候琳姨妈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天使,而不是现在这个亲切但愚蠢的女人。她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倾诉——跟平时餐桌上的闲谈完全不同——她有些惊讶地静静地听着,宝石蓝的眼睛充满专注和关爱。

“谢谢你,亲爱的。”他以一贯的和善语调说道。

“你懂了吗,琳姨妈?那不是胜利,而是失败,”他最后说道,“那是对正义的歪曲。那不是我们为之抗争的判决,我们要的是正义。然而我们不可能得到,一丝希望都没有!”

那么实在的语气,似乎向上帝提出特别请求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这让罗伯特又恢复了幽默感。

“可你为什么以前没告诉我这些,亲爱的?你以为我不会明白、不会同意,还是别的什么?”

“一定要相信,我亲爱的,”她快乐地说,“事情会好起来的。你会看到的。”回应她的却是一段长长的沉默,她担忧起来,于是又说:“如果我知道这案件让你这样充满疑虑和不快,早就应该为你多作祷告。我理所当然地以为你和凯文能把它处理好的。”“它”指的是英国司法体系,“现在我知道了你的忧虑,一定会向上帝提出特别请求的。”

“呃,你以前和我的感觉不同——”

罗伯特本想说他事实上根本没有信仰,不过忍住了。不管怎么说,法兰柴思事件与神赐的奇迹无关。

“就因为我不喜欢住在法兰柴思的人的样子?——我得承认,亲爱的,即便是现在,她们仍然不是我会自然交往的那种人——但我不喜欢她们并不表示我对正义漠不关心,是不是?”

本尼特小姐的目光越过她的汤匙落在他身上。“我想,你知道,亲爱的,”她说,“你的信仰不够坚强。”

“当然不是,但你曾坦率地说过你觉得贝蒂·肯恩的故事很可信,而且那么——”

“他答应的时候,我们的辩护有很大的机会。现在眼看离巡回法院开庭的日子越来越近,而我们却没有任何证据——而且也不可能有。”

“那个,”琳姨妈平静地说,“是在警察庭审之前。”

“但凯文已经答应了会来。”

“那次庭审?但你没有去啊。”

“我无法想象凯文会为一件注定会输的案子离开伦敦大老远地来到诺顿。他有时的确会有些堂吉诃德式的不切实际,但那并不会影响他的常识性判断。”

“我是没去,亲爱的,但惠特克老将军去了,而他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女孩。”

“什么意思,亲爱的?”

“他真的不喜欢?”

“我还是心存疑虑。”

“是的,而且他说得很明白。他说他的军团,或者叫营或什么的,曾经有一个——你们怎么说的?——轻骑兵就和贝蒂·肯恩一个样。他说他是那种让所有人陷入麻烦却还假装是受害者的人,这种人比一打无赖还要麻烦。这个词真准确:无赖,是不是?惠特克老将军说,那个人最后被转到绿房子去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亲爱的。你的生活失去了重心,而且为这个案子操了很多不必要的心。毕竟你有凯文啊。”

“应该是暖房吧。”

“我真不敢相信,”罗伯特惊奇地说,“我曾经沉迷于把一个白色的球来来去去地打。听来像另一个人的生活。”

“大概就是那类地方。至于那个从斯塔普农场来的女孩,格林,他说只要看她一眼,你就会不自觉地开始计算她每一句话里会有多少谎言。他不喜欢那个叫格林的女孩。所以你看,亲爱的,你不应该认为我会对你的担忧毫无同情。我向你保证,我和你一样对所谓的正义充满了热情。从现在起,我会加倍为你祈祷。今天下午我本来要去参加一个庭园餐会,不过,我还是决定到教堂安安静静地坐一会儿。看来像是要下雨了,庭园餐会总是遇到下雨的,真倒霉。”

“你似乎很任性,亲爱的。我觉得你太紧张了,为什么不给自己放半天假,去找朋友打打高尔夫?你很久没打了,那对你的肝脏不好。”

“好吧,琳姨妈,我承认我们需要你的祈祷。可是我怀疑现在只有奇迹能救得了我们。”

“有陪审团审理的案件,依照惯例是把证据呈给陪审团。然而目前为止,我们什么也没有,因此我不认为陪审团会同情我们。”

“我会祈祷奇迹出现。”

“罗伯特!”

“当绳索已经套在英雄的脖颈上,暂停行刑的命令在最后时刻到来那样的奇迹吗?那只发生在侦探故事里或西部片的最后几分钟。”

“正好相反,”罗伯特说,“我从未想过我们会赢。”

“也不一定。每天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都有奇迹出现。如果我们能找到方法,将那些时刻聚集起来,你会大吃一惊的。当其他方法都不灵验的时候,你知道,总还有天意。你的信仰不够坚强,亲爱的,我以前就跟你说过。”

“但是,罗伯特,”她一边说,一边在桌底下划着脚找她的脚垫,“你没想过你有可能输掉官司吧,是不是?”

“我不觉得上帝会派他的天使到我的办公室来告诉我贝蒂·肯恩那个月究竟在哪儿、做了什么——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的话。”罗伯特说。

所以第一丝疑虑产生时,她觉得很惊奇。不是震惊,因为她仍然没有明确地意识到什么是失败,那确实是她从未想过的。

“亲爱的,你的问题在于,你以为上帝的天使都长着翅膀,但他可能是个衣衫不整的矮小男人,戴着圆顶高帽。总之,我今天下午会很努力地祷告,当然,今天晚上也一样。也许奇迹明天就会出现。”

随着法兰柴思事件从地区性丑闻发展为全国要闻,琳姨妈渐渐接受了罗伯特与法兰柴思的关系。毕竟,与一宗登上《泰晤士报》的案件有联系不是件丢脸的事。当然了,琳姨妈不读《泰晤士报》,但她的朋友读。比如牧师、惠特克老将军、在博姿商店工作的女孩,还有从威姆士来的沃伦老太太;她模模糊糊地有点为罗伯特能在一桩著名的案件里担任辩护律师而感到骄傲,即使他是在试图击败一个无助的小女孩。而且,她当然没想过罗伯特有可能赢不了这个案子。她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首先是罗伯特是那样聪明;其次,布莱尔—海沃德—本尼特联合律师事务所不可能跟失败有任何关系。她甚至已经开始为罗伯特获得胜利的地方是在诺顿,而不在本地每个人都有可能出席的米尔福德镇法庭而感到遗憾。

注 释

琳姨妈对这事件的态度着实令人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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