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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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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姬笑了——这还是多年来第一次!

开庭的头一天晚上,纽维尔打电话来:“你可能需要坐下接听。”

纽维尔那位线人,是州政府工作人员,曾偷听到费尔德曼的律师与一位官员的秘密会谈,其间谈到了特定金额的“说服”,她愿意为此上庭作证。这将使案子大翻转——纽维尔如此预测。那已经是刑事犯罪了,费尔德曼应该被判坐牢。

玛姬把听筒的软线缠绕着指头。

他的线人还断言,就这样,金钱,而且是大量的金钱,找到了流进州环境官员们腰包的管道,官员们就发文件,给予该工地清洁与健康方面的“环评合格证” ,即便那块土地并不合格,而且长达几十年里也不可能合格!

“昨夜,我的证人遭遇了严重的车祸,已经去世了!”

纽维尔说,有一个线人声称,费尔德曼千真万确地知道草地城污染的情况,但想法让监管部门“信服”该问题已经解决了;按法律要求的标准需要长期清除才能达到,可费尔德曼耗不起,要是不能如期建起房子,草地城项目就会泡汤;于是他不得不限制土壤毒素清除行动,尽快结束这事。

“啊!”她惊得合不拢嘴。

“什么?”玛姬问道,不觉屏住了呼吸。

“我很抱歉,玛姬。”

“即使费尔德曼并不知情,但事故发生在他的地盘上,依据《环境法》他依然负有责任。但问题并非如此简单:我刚刚发现的东西将使案情大白于天下。”

她伏在桌上,双手遮脸:“那我们怎么办?”

“他不就是在推卸责任吗?”玛姬问道。

纽维尔强咽下一口唾液:“我也不知道,而且更糟的是……”

阿特·纽维尔定期给玛姬打电话告知进展。尽管那笔资金早已用完,他依然乐观。对于他们的侵权诉讼放过费尔德曼开发公司,阿特解释道,开发商律师争辩说,依据实体法,费尔德曼开发公司履行了所有应该注意的义务,因而并无责任。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他们从伊利诺伊斯·艾迪森手里买下那块土地时,对污染问题一无所知;只是在草地城项目施工时,他们发现那个可疑的废料罐时才知道地下的煤焦油泄露情况;一经发现,费尔德曼开发公司就联系草原州环境服务公司来清除,这些表明费尔德曼公司是良好的企业公民;因此,泄漏事故及其污染就是伊利诺斯·艾迪森和草原州两家企业的责任。

玛姬拉起听筒软线,看着卷曲的胶线被拉直,然后放开又变回卷曲。

官司打了两年多;在此期间,法庭收到了更多的补充材料,多次传唤证人宣誓作证。专家的研究报告出来了,分析了又分析;原被告双方唇枪舌剑,辩论了又辩论。玛姬去阿尔牛排屋当了服务员,达斯提中学毕业当了电工学徒,带着女友搬进了一间活动房屋1

“她是我们唯一的弹药,因为费尔德曼阵营和州里的官员没一个承认,更没一人愿出庭指证他们。我申请诉讼延期,以便另找他人作证,至少也可以想出对策把一切都安排妥帖,可法官就是不同意延期。”接下来的话才是炸弹,“反而提出了撤销对于斯图亚特·费尔德曼开发公司起诉的动议,因此费尔德曼与本案无关。”

玛姬的脉搏顿时狂跳!只觉得灯芯绒衣领勒紧了脖子!那家伙居然把儿子的癌症归咎于玛姬自己!那家伙问起玛姬清洁屋子使用过的化学品和喷雾剂,问她是否知道新买的地毯具有潜在的致癌物,而提摩西会在地毯上摸爬打滚;甚至查起格雷格的身世来,问她是否知道格雷格的父亲死于胃癌,那可具有极大的遗传性!终于熬到了结束,玛姬只觉得喉咙里堵了一个肿块,眼睛里一阵抽搐。她问阿特那家伙的来历,阿特说那是费尔德曼开发公司的律师。

玛姬一下子瘫在了椅子里:“我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呢?我们有她的证词,难道不能作为证据吗?”

接下来,辩方律师又回到了她和格雷格的婚姻生活上。你家的客人多数都是烟鬼、酒鬼、瘾君子,难道不是真的吗?难道玛姬本人不是每天都抽烟两包吗?玛姬说怀上提摩西就戒了烟,可是律师反击道,直到怀胎四月她才戒烟,难道她不知道头三个月是胎儿健康的关键期吗?

“法官不会认可,他说那是传闻证据。”

阿特郑重地叮嘱过她,法庭作证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第一阶段相当顺利:在律师的引导下,她把自从搬到草地城以来发生的事情一件件依次道来,一直说到提摩西·詹姆斯病逝。然后,形势发生了变化;一位年轻的律师站了起来,他衣着考究,戴着丝绸领带、头发打着摩斯,浑身散发出冷静与自信。他说,这一切都是谎言,玛姬嫁给格雷格之前吸毒成瘾,经常酗酒,赌博成性!玛姬惊得眼睛大瞪——她和这些劳什子完全无关!但她的律师向她点了点头,这是他们事先说好的当她不能确定如何回答时的信号。于是她说了那条小路,那家工厂,与里奇的婚姻;没什么了不起,她说,那是六十年代的事了。

“那你呢?”

深埋心底的记忆碎片突然浮现出来——那个轻薄她的出纳员,那个说她能住在草地城好幸运的自命不凡的女人,还有那个在工地上不听格雷格忠言警告的建筑师!终于,迈步走向法庭时,剧烈的颤抖摇动着她的身子!

“在这点上,我不能指控任何人。”纽维尔清了清嗓子。“不过有一条好消息。”

那是一个寒冷的上午,天色灰蒙蒙的,她开车去芝加哥城里;自从提摩西进了儿童医院,她就再没去过市中心了。那是拉萨尔大街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她从停车场走出来时,经过了费尔德曼开发公司大楼。

“什么好消息?”玛姬的声音里疑虑重重。

出庭作证期间,她的意识终于开始觉醒——提摩西死后已差不多两年了!

纽维尔解释道,尽管如此,伊利诺伊斯·艾迪森公司,就是那家财力最雄厚的被告,还是提出了一个交叉诉讼,反对草原州和费尔德曼两家公司脱离此案,主要目的是分担赔偿费用。法官也没有宣布费尔德曼退出本案,所以,间接说来,他还是没能免责。

律师们询问了有毒废料处理、白血病和成神经细胞瘤方面的专家,得出的结论是:煤焦油残渣储存罐泄露多年,严重污染当地环境,或迟或早事故必将发生;为证明这个观点,专业技术人员在草地城进行了多次检测:土壤、水分,样本来源既有玛姬家中,也有地上与地下。然而,专家们点评检测结果的整个过程中,玛姬都好像是在朦朦胧胧中操作自动驾驶仪的局外人。

但是玛姬并不服气:几名被告之间的相互推诿与孩子的生命相比算得了个啥!她和其他几位受害儿童的家长如今已成了讨厌的哀鸣诉苦者,恰似即将被铲除的野草!

就在这期间,阿特·纽维尔律师得到了一笔资金,就向威尔郡巡回法庭提起了诉讼,指控环境污染导致了提摩西·詹姆斯与特雷西·雅布隆斯基的癌症及其死亡(尽管后者比前者晚死一年),把伊利诺伊斯·艾迪森公司、草原州环境服务公司和费尔德曼开发公司作为共同被告,两个家庭要求数百万美元的损害赔偿。律师问玛姬是否同意他去询问提摩西的医生们,玛姬肯定同意了却记不得有此事;律师要求玛姬提供提摩西病情各阶段的情况,她肯定也照办了,却依然对此毫无记忆。

结果证明,她的担忧确实具有先见之明。开庭审判之前,费尔德曼已经搞定了伊利诺伊斯·艾迪森,已从本案全身而退。芳妮·雅布隆斯基已经搬到了西海岸,格雷格与玛姬关系破裂,琼·斯图亚特并没到庭作证。听证席上的玛姬备受煎熬,堪比第一次宣誓作证。尽管纽维尔尽到了最大的努力,陪审团的裁决却早已注定。

多年来,达斯提坚持练习绘画,但他藏起了自己的素描簿,只是隔些时候拿出来看一下。玛姬强迫自己看了儿子的炭笔画:细节丰富的树林、栩栩如生的动植物,然后毫不吝惜对于儿子的赞美之词。达斯提的钢笔画中有一些画的是提摩西,玛姬却不敢看。

孩子的死亡,没人负有责任;导致悲剧的,不是产生化学废料的设施,也不是清除化学污染的公司,也不是房地产开发商。陪审团一致认为,草地城发生的悲剧,是一连串令人悲痛事件的结果,不能怪罪于任何个人或任何机构。每个人都在努力坚持正义,每个人的行为都合法合规,正义已经得到了伸张。

一天,玛姬来到儿童游乐场,坐在了秋千上;到了黄昏,达斯提才找到了她,带她回了家。又一次,达斯提发现她在教堂那儿的幼儿园,满怀希望地研读着那一张张稚嫩的脸庞;达斯提后来对她说,妈妈,我知道你现在既不明白自己在哪儿,也不明白到什么时间了。不久,她完全丧失了生活自理能力;达斯提时不时要出去购买食物,把换下的衣物拿去洗了并烘干,还要换床单;他还不到16岁,两耳带着耳环,双臂文着刺青,本来就懂事的孩子,成了一个不堪重负的少年。玛姬开始感到内疚,觉得是自己剥夺了儿子快乐的青春;可是在当时——那是一段黑暗的时光——她后来如是说,只是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了儿子为她付出的牺牲。

玛姬搬进草地城以来,差不多已过了8年,提摩西·詹姆斯应该6岁了吧——假如他没遭癌症!

提摩西死了之后,玛姬什么都无所谓了:也许太阳早已升起,也许夜晚才落下,关她什么事呢?她想大哭,可眼泪就是出不了眼眶!想要大叫,尖叫声就是出不了喉咙!想要死去,却无那个力气,似乎上天就是要她自责终身。大多数时间,她都坐进那白色的柳条摇椅(那是提摩西还在婴儿时期买的)摇来摇去,就这么摇了一年以后,格雷格也绝望了,自个儿搬了出去。

1活动房屋:一种拖车,里面有起居睡觉设备,驾车旅行时可挂在汽车后面。

13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