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的事?”
布伦达双唇紧咬,满脸悲伤:“我觉得她是吓坏了;她并没真的相信我们的感情,要么就是并没真的信任我。假如我仅仅是她在塔吉特一见钟情的某个女人,这没问题;可她的另一个世界,她的现实生活里,有人看见了我们,她就无法面对了。隐秘的一夜之情,或东一处西一处的一周之恋,是一回事;可是一种长期的关系呢?我竭力劝说她,我们可以不着急,从长计议,可她决断地说我们不能再见面了,并要我搬出去。”
“我觉得应该是十月的第二周左右。”
“她的理由呢?”
罗曼诺的尸体是10月19号那天,周一发现的;第三周好久了。
“她不告诉我;可几天以后,就对我说,我们的关系结束了。”
“你去哪儿啦?”
“她为什么害怕?”
“一家酒店,市中心。”
她看着马特,眼神痛苦:“我知道她爱我,我清楚地知道;可那个女生看见了我们,可把她给吓坏了!”
“就在那儿,你开始写信了?”
“到底怎么啦?”
“我想要她回心转意。”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那时肯定伤心欲绝。”
“我问了你一个问题呢!”马特说道。
她点了点头。
哈特曼看着地板。
“还有愤怒。”
“为什么这样说?”
她抬起头来。
她咬紧嘴唇:“还记得。”随即两眼眯起。“那一天是我和她结束的起点。”
“可以理解。我的意思是,这个女人是你终生寻找的真爱,她却不要你了。”
“必须说清楚。”
她似乎在斟酌措辞:“烦恼,确有;愤怒,绝无。”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就是那天她遇见了一个学生,对吗?”
马特双肘撑在桌上:“布伦达,我真的能理解,我也经历过。你爱的人拒绝了你,你能做的,只有保持冷静!我还记得我的感受:我想强迫她看明白,只有我才是真正爱她的人!我想要恐吓她,想要……”
“那家药店。”
布伦达打断他的话:“我没有杀害她!”
她皱起了眉头。
“那你都干了些什么?”
“那段时间你和朱莉一起去过沃尔格林吗?”
“写信。”
布鲁斯特清了清嗓子。
“只是写信?”
“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我想当面交给她,想见到她;可她就是不愿见我,要我放进邮箱里。”
这就可以解释莫里斯太太听到的笑声,还有乔安娜所说姐姐的精神状态、保守的秘密,
“这就让你抓狂,对吧?”
“大约一个月,误差最大一周。”
她两眼喷火。
“在那儿住了多长?”
马特起身,走到桌子那头取出一个卷宗。“咱们看看吧。”他掏出一张纸:“亲爱的朱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让我回到你身边。我俩天造地设,情投意合;我至今还觉得我的身子感受着你那玉体的美妙,我的双唇品尝着你的甜蜜;我们必须融为一体;没了你我就只是一具空壳!求求你啦,让我重新回到你的心里……”他坐回椅子上:“假如我像那样把自己袒露给了某人,而她却把我当垃圾一般扔掉,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来!你呢,皮特?”
“我——呃——我搬到了她那儿。”
“怒火中烧,烈焰冲天!”
马特与布鲁斯特对视了一眼。“好吧;后来呢?”
“你不懂,”哈特曼插话道,“我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遇见她,怎么会让她走开?我知道她爱我!她只是吓坏了!不过,你们很可能无法理解那种爱。”她看着马特,“很奇怪,你要知道,那是我第一次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我本来应该是很勉强的那一个。”
她看着马特:“不错。”
布鲁斯特皱起了眉头;马特看出他眼里全是不相信。
“一杯咖啡之后,你就知道你俩彼此相爱?”
“我原本疑虑重重,”她接着说,“不过,一旦开始我就知道我俩不可分离;她是——是我的灵魂伴侣!”
“哦,她也有同感;就是那种,那种——”她犹豫了一下。“彼此相爱!”
“灵魂伴侣。”布鲁斯特重复道。
“朱莉呢?”
马特不觉动了一下。
“突然心里一动,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那是——我知道——很特别的感觉。”她很自然地说了出来。
“对。”她热泪盈眶。“如果你们发现这些信件,我就麻烦了——原因正在于此。”
“还有呢?”
他俩围上前来:“为什么呢?”
“我们去喝咖啡,就在那个小咖啡馆。”
“因为我已决定,要是朱莉不能改变主意,我就要回家去;可你们拿到信件,追踪调查,回到家就会有大麻烦。”
“是怎么的呢?”
“回家?”
一丝恼怒一闪:“那才不是呢!”
“印第安纳;因为我还有另外的人选——”
唐娜·克利夫兰说得对。“那么,在塔吉特是你去撩拨的她?”
马特想:她是否指的是唐娜·克利夫兰?
“我离开了家,什么东西也没带;因此就需要内衣、牙刷,诸如此类的东西。”
“但情况并非相同。”她看向铐着的双手。
“买随身用品?”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认为回家会有麻烦?”
她想动一下手臂,但手铐限制活动范围。“我……我要买一些随身用品。”
“我丈夫心胸狭窄,要是他发现了这事的蛛丝马迹,就会把我踢出家门,而且不准我探视孩子。我不要那个结果,所以必选找回那些信件。”
“你在塔吉特干什么?”
“你已经发现了自己是同性恋,也遇到了生命中的真爱;可你又打算回家,重拾受人尊重的世俗生活?”
“九月底,那前后。”
她双唇紧闭;片刻之后:“我从没说过我很勇敢。”
“什么时候?”
对于这个说法,马特内心赞赏,但竭力不表现出来。“那么,你是怎么进去的,罗曼诺那间公寓”
哈特曼神色柔和下来:“塔吉特1,她在那儿买录像带。”
“太平梯刚好就在窗子旁边,窗子并没锁上。”
“你怎么认识她的?”
“你怎么知道那些信都在《卡萨布兰卡》那盒带子里?”
“天哪,你是侦探,就别装蒜了!”
“我们一起观看,看了好几遍。”她声音颤抖。“这是我俩的片子。”
马特眉头一皱:“不见得。”
讲得通:这女人把自己的真爱留在了这儿,回家去履行妻子和母亲的职责,带着照看孩子的心理。马特起身,向布鲁斯特示意;或许他能够把这女人的心理防线撕开一个口子。
“情侣分手,因爱生恨——这还不清楚吗?”
布鲁斯特起身,向着哈特曼上前一步,拉出一把椅子,坐下来靠着椅背:“你知道吗,女士?这倒有可能是一部精彩的肥皂剧!可你说的这些话,我一个字儿也不相信!”
她脸上现出一丝恼怒。好兆头——愤怒显真相。
布伦达眨了眨眼。
“说清楚!”
“咱们还是多谈谈朱莉和你分手时你的感受吧!”布鲁斯特咆哮道。“你被抛弃心理严重受伤,而且独自一人,身处异地他乡,内心极度恐惧!”
“得了吧,你读过的呀!”
她再次眨眨眼睛。
马特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我们为什么会那样想?”
“于是你给她写信,想要她回心转意;你的努力落空,于是怒火冲天!”
“我害怕你们看见,就会以为是我杀了他。”
“不是那样的!”
“为什么?”
布鲁斯特嘴唇撅起:“怎么不可能?她是你一生的真爱,你的灵魂伴侣。”
“嗯。”
布伦达不觉畏缩了一下。
“就是我看到的那些?”
“你说你只是想挽回,不行就放弃?得了吧,女士!一个满怀勇气离家出走的女人绝不会让别人踩着自己!”布鲁斯特的声音充满讥刺,“你决定给她一个教训,是不是?你要让她付出代价!”
回答直截了当——有希望!
“不是!你这是歪曲事实!”布伦达怒不可遏,背部不停地撞向椅背!
“我去拿回我的信。”
“嫉妒和愤怒让你失去了理智,于是决定:假如不能拥有她,任何人也休想!”
马特耸耸肩:“说吧,布伦达,为什么会在罗曼诺的房间里?”
“不,你胡说!”
她看着马特,眼神疑惑,迅速地摇了一下头。
“等一下,皮特,”马特打断他,“让她休息一下。”他看着哈特曼,“听着,布伦达:我们知道你并不想伤害她,你可能只是想吓唬她一下;不料事情失去了控制,对吗?结果她病得越来越重,但你又停不下来。”
“吃一个。”
她声音颤抖:“你们捏造事实!”
就在他俩推门而入时,布伦达抬起头来;她两眼干涩,在刺眼的荧光灯下,马特看见了她耳朵下面紫色的吊环;短发凌乱,卫衣皱巴巴的,似乎刚从地狱归来,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已经不大在乎了。马特把那盒甜甜圈放在了桌上,推向哈特曼面前。
他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呢?说出来就会舒服得多,甚至开始原谅自己了。”
“好。”
“我没有杀害朱莉!听说她遇害以后,我就回去拿回那些信件。就这么回事!”
马特摇摇头:“我先开始怎么样?我可以和风细雨;要是不行,你再来。”
“那你就说清楚,10月10号、11号那个周末你在哪儿,从周五晚上6点开始!”
“也许我们应该多给她点儿时间。”
“我——我和另一个女人在书店里共度周末。”
“差不多一个小时。”
“名字?”
布鲁斯特跟在他后面:“她在这儿多久了?”
“唐娜·克利夫兰。”
布伦达向桌子那方弯着腰,脑袋埋进双手里。
“她也是同性恋?”布鲁斯特冷笑道。
马特看着布鲁斯特,再看看甜甜圈,突然把它扔进了垃圾桶,走过去拿起单向镜,走向接待室。
哈特曼强忍住怒火,泪如泉涌。
马特抓起一个巧克力味的甜甜圈,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伸手抓起第二个,快要拿到嘴边时,突然看见布鲁斯特瞪着他:“我很高兴这东西不适合我。”
“在书店里阅读以后呢?”马特继续道,“你去哪儿了?”
“谢谢!”布鲁斯特两眼放光。
“回到了酒店。”
他摇摇头:“还在等你。”
“哪家酒店?”
他回到办公室,草拟询问方案,布鲁斯特来了,腋下夹着一盒甜甜圈。“弄到口供啦?”
“布罗德维尤,奥尔良大街。”
给乔治娅打个电话,让她也参与,然后想出去透透气;于是打开警局后门,走了出去。风儿已起,微小的雨珠在灯光中不断闪过,击打在他脸上,但他只觉得凉快清爽。要是能找出哈特曼和西蒙之间的联系,这两个案子就可一锅端了。
“现在还住那里吗?”
布鲁斯特到来之前,马特踱着步子。哈特曼遇上了罗曼诺,坠入爱河,不知何故,恋情恶化,失去了罗曼诺,哈特曼愤怒—嫉妒—谋杀;那么,她是如何毒杀罗曼诺的呢?是谁协助她把尸体弄进了垃圾车的呢?
默不作声。
很快后援到达,把布伦达带回局里。虽然马特记录的原因是夜盗,但并未把她关进拘留室,而是带到了接待室,先让她冷静下来,知道自己的真实处境,但这个时间并不能太长;假如她要求律师在场,那就什么也问不出来。马特就让她铐着,立即打电话叫布鲁斯特快来,话音中尽量避免激动,但皮特还是听了出来,10分钟就赶到了。
“怎么?”
***
“钱用完了,只好离开。”
“那么,非得查明不可。”
“那么,就没人能够证实上周你在何处了?”
她耸了耸肩。
她颓然瘫在了椅子上:“我想回家。”声音很小,充满恐惧。
“你怎么知道的?”
两人靠拢,马特向皮特轻轻点了一下头。
马特走过去,找到了《卡萨布兰卡》,取了出来,看看里面——空空如也。
皮特接着审问:“印第安纳,是吗?”
“只有一盒,”她终于开口了,“《卡萨布兰卡》。”
她开口了,似乎忘记了皮特就在面前:“对,曼西2。”
“录像带里?”物证技术人员曾说,他们检查过那些录像带,什么也没发现。
皮特点点头:“那么,这一切就被包装成只不过是一场历险、一次度假?”
她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然后扭头向着书架。
“你什么意思?”
“你会说的——要么这儿,要么局子里,要么库克郡班房里,随你的便!”
“我来告诉你。”布鲁斯特站了起来,六英尺二英寸3的身高在这个女人面前如铁塔一般。“你离开印第安纳出来游荡,想要发现自我,寻找一种新的生活;猜猜结果怎么样?结果你发现自己是同性恋,喜欢女人!结果还真的找到了一个女人,同居了几个星期;可是当她抛弃了你,你就觉得已经在外玩够了,应该回家去继续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可是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一段荒唐日子,你老公绝不会容忍,你不能冒这个险!于是你偷偷溜回女友家,把毒药偷偷地放进她的食物里,毒死了她——事情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她再次摇头。
“不是!”布伦达哭了起来。“我说过是怎么回事。”
“我在问你话!”马特厉声说道。
布鲁斯特穷追猛打:“本来你已经逃脱了,后来意识到留下了一些定罪的证据;决不能让老公知道自己跑到几百公里之外的大城市来干了些什么,于是返回去寻找那些罪证以便销毁。”
布伦达双唇紧闭。
“你胡说!”布伦达泪流满面,左右摇头。
“这些信纸哪儿来的?”上次搜查时,他并没看到。
布鲁斯特瞪着她,恰似一只俯冲的猛禽!而且声音很大,充满威胁:“你休想逃脱!”
布伦达·哈特曼盯着地板。
布伦达崩溃了,瘫倒向了一边,已经泣不成声——恰像一只被锋利的钉子扎穿了的轮胎。
他看着署名:布伦达·哈特曼;然后看着椅子上的女人。
“皮特,出来一下。”布鲁斯特扭过头去;马特向他招手,他跟着马特走了出去。
“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不……”
马特把双手放在布鲁斯特肩头:“我原以为这是一个老奸巨猾的惯犯,兄弟,可现在我不那么肯定了;咱们先把她放一放。”
“我从不知道,我还能有如此感觉……”
布鲁斯特满脸是汗,呼吸急促,怒气冲冲:“我们差不多要成功了,她在躲闪!我们找到了动机、机会,还有证据!不能停下来。”
“我知道,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可是……”
马特犹豫起来,闭上了眼睛;他很想相信自己的搭档,他也很想尽快结案,他知道很多警察不会这样停止;他们会欺凌、恐吓、甚至设局,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他也很想这样做;但直觉告诉他,布伦达·哈特曼说的是真话。他睁开眼睛,换了口气:“咱们来查查她到底在不在现场。”
马特检查了一遍手铐,确信已经锁牢,再去搜寻其他角落,确实并无他人。回到卧室,再看那间壁橱。只见底板上有几张纸片,散落在鞋子、靴子与盒子之间;马特捡了起来,原来是信瓤子,就是写给罗曼诺的。马特念了起来:
“得了吧,老兄!就算她确实从那家酒店结账走人,你也不能相信同性恋的话,他们全都会互相包庇。”
她摇摇头,没看马特。
马特看着搭档的眼睛,简直不喜欢他所看到的眼神:“听着,她已经承认了非法闯入;给州检察官打电话,至少可用这个罪名起诉她。”
“屋里还有人吗?”
1塔吉特:美国第二大零售商,1800多家门店,1902年成立,总部位于明尼苏达州的明尼阿波利斯。
女人默不作声;她面容憔悴,灰色的短发,剪得参差不齐,身穿黑色的卫衣。
2曼西:美国印第安纳州东部城市,特拉华郡郡治所在地,位于芝加哥东南部约350公里。
“你是什么人?”马特把她拷在一把椅子上,问道。
3六英尺二英寸:将近1.88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