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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果不其然!

于是马特笼统地说起了那两件案子,他知道母亲很快就会改变话题,那些犯罪啊死人啊之类的故事母亲听不下去。

“你听说过杰里·萨克斯的情况了吗?”母亲突然详细地说起了马特的一个大学同学,要不提起,马特都已经忘记了。

“我问的是你俩的工作情况,马特。”利奥说道。

他母亲就爱用这一套,把乔治娅排除在话题之外。尽管她总是既有礼貌又亲切和蔼,依然筑起一道高墙:只谈论马特儿时的伙伴,这样就把乔治娅摆在一边了!这道墙看似薄如纸张,一戳就穿,实则铜墙铁壁,坚不可摧!你可以听着,但你无法进入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历史,我们的痛苦!你只是我儿子的一个女同事,一个异教徒!

乔治娅双唇紧闭。

***

“你瞧,利奥,”母亲笑道,“他就像困在汽车前灯光里的鹿子。”

晚饭后,马特开车把乔治娅送到公寓门口,停了车;乔治娅伸过手去抚摸他的头发,却发现他有些抗拒,于是把手缩回。

马特抬起头来。

“怎么啦?”

“那么,你们两个呢?”片刻之后,利奥问道。

“感觉很焦虑。”

没人接话。

“我一直都说要好好享受这个特别的周末,你也保证要放松的。”说罢开始按摩他的大腿。

母亲把那盘肉递过来。“听说阿维都结婚了,就住在特拉维夫,他是高科技人员。”

马特伸手放在乔治娅手上:“我回来再说。”

马特记起来了:那是个骨瘦如柴戴着眼镜的少年;比起家族关系,他对于麻醉药更感兴趣。

“你要去哪儿啊?”

“他从德国直接到了巴勒斯坦,属于早期定居者。”接着看向马特,“亲爱的,还记得吗,每个新年,他们都给我们寄贺卡来?他的孙子,阿维,是你的第二个表弟,几年以前来看过我们。”

“罗曼诺家。”

利奥点了点头。

“可这是周五晚上呀!就不能等等?”

伊芙琳端着一大盘肉食从厨房里出来了:“你是说莫里茨大伯?”

“我想找她的邻居再谈谈。”

“你知道的,你妈妈的大伯生前就是一个科恩。”利奥说。

“你谈过了呀!”

她双眼大瞪。

“凶手杀死罗曼诺很可能是在那个周五晚上,或至少是周五晚上开始的;还有,呃——电视上相同的情节、相同的套路,或许那个老太太会记起点儿新的线索。”

“他们说伦纳德·尼莫伊那个创意就是来自都罕仪式。科恩们应该举起双手放到塔利斯2下面。”

他已经连续好多天没休息了,压力已经开始显露:没什么胃口,也睡不好,甚至也停止了锻炼。有一天晚上,乔治娅凌晨三点醒来,发现他还在餐桌上使用笔记本电脑。乔治娅催促他赶快上床,他只是摇摇头。此刻,乔治娅紧握着他的手:“我陪你去?”

“怎么?”

马特看着乔治娅,似乎心不在焉:“不用,我很快就回来。”

乔治娅眯起眼睛,似乎觉得他要把一根指头放在自己手上。

***

马特对着乔治娅,笑得咧开了嘴:“还记得《星际迷航》中的V型符号吗?”随即分开两根手指,摆出V字母的样子。

他先到了局里,取出了罗曼诺的钥匙才开车前往。今夜温暖湿润,湖里升起的大雾已经弥漫到了岸上,街灯穿过迷雾,投射出参差不齐的影子。他下了车,随着脚步的行进,丝丝缕缕的薄雾逐渐消散开来。

马特的母亲起身走进厨房。

乔治娅说得对(斯通也这样说过):新闻发布会以来,媒体对于罗曼诺与西蒙有关“性事”的报道铺天盖地而来,各种各样的传闻、影射、推测,严重影响了两个家庭的正常生活,迫使他们遁世隐居。

刚刚来到这个新家,乔治娅恨不得马上融入其中;可是,这短短的几个月,谁能学会几个世纪以来的传统与规则呢?

不出所料,道尔命专案组加紧侦破。他们现在收集到的资料如同一个小型图书馆,就连那些色情杂志与低俗小报都甘拜下风。不过,眼下还没找到其中的破绽,道尔也急得常常冒火。马特转动肩头以缓解紧张。他感到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可那究竟是什么呢?

“原来如此,”乔治娅抿了一口葡萄酒。

***

“由你的出身决定:姓氏为‘科恩’‘卡恩’或者‘科恩尼’的家族。”

一见马特,莫里斯太太大喜过望,连忙请进屋里。她的确还记得那天晚上在看电视《日界线》和《20-20》。电视里,那是一个夏日,婴儿被叔叔偷走,藏在车里长达数小时之久。她说道;“现在的人哪,简直是全都不懂规矩啦!”

乔治娅把一只倒肘撑在桌上:“那么,怎样才能成为一个‘科恩’呢?”

这时马特再次问她那晚上她以为听到了罗曼诺家里笑声的事。她摸了一下耳朵;对她来说,不管听到什么,那肯定都是很大很响的声音。因此,那笑声可能就是电视里传出来的。马特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向她道别。

利奥轻轻一笑:“你的话也不算太离谱。你所看到的那些人都是早期犹太教大祭司的后代,人称‘科恩’;他们主持所有的供奉和其他宗教仪式。亚伦就是其中的一位。主要的节假日都有这种纪念活动,目的是要求他们的后代把上帝引来犹太教堂,就像他们以往那样。”

“欢迎随时再来。”莫里斯太太说;对她来说,罗曼诺之死很可能是她最富于刺激性的事情,一生从未遇到过!

“我也尊重这个仪式,但是那些人鬼魂般的装束有点儿像感恩节的表演。”

马特又去了罗曼诺家;标示犯罪现场的胶带已经撤走,但警方的封条还在。他掏出铅笔刀开始裁开封条(一周之前才贴上的),裁了一半,停下来,取出钥匙;他还要进去,最后查看一次。

“哦,”利奥说,“那是都罕仪式,是一些主要节假日的附加仪式。”

进到屋里,明显感到空气陈腐;不通风,但有一层香气,隐隐约约的像是某种药味儿。防腐剂?打开客厅的灯。同样的杂乱,同样的闭塞感。没有什么像是被人动过的。但那层香气是怎么回事呢?他嗅着穿过房间。消毒液?或许吧。浴室里,气味更浓;干净的毛巾挂在架子上,黄色的,架子泛着微光。

“马特和我去犹太教堂时,常常看见有些男人戴着头巾,站在教堂前面,又像是哭又像是哼;他们那是在干什么?”

他退出来,嗅过门厅。不对劲儿!经过罗曼诺的卧室,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轻柔,安静,但清晰。他一下子僵住了!声音来自壁橱。心跳顿时加快。他等着——毫无动静!从枪套中轻轻掏出贝瑞塔3,背部紧贴着墙壁!

“说来听听,宝贝儿。”父亲个子较小,虽已八十,仍显硬朗,优雅甚于母亲;他看着乔治娅,两眼炯炯有神。

又传来一声。安静中“砰”的一声!他双脚站定,瞄准壁橱,才向前迈步;心中一闪念:应该呼叫后援!太晚了!木板嘎吱嘎吱响,耳鼓宛如重敲!一手持枪,一手摸着转过墙角,摸着了开关,一下子打开!雪亮的灯光洒满了拼缀图案的被子,电视机,摆满录像带的书架。

“利奥,两三周以前,我看到了一些不懂的东西。”乔治娅抿了几口汤,说道。

“我是警察!”他大叫道。“走出壁橱!伸出双手,让我能看见!”

母亲给他舀来了汤团。母亲是来自德国的难民,16岁那年来到美国,是她家族中唯一成功逃到美国的,父亲那一家则比母亲早一代人移居美国;自然而然地,马特从小就熟悉特雷布林卡、贝尔森和奥斯维辛1,犹如那些非犹太孩子熟悉迪士尼乐园一样。他的父母并没细想过这个问题,可大屠杀的阴影总是挥之不去,对他产生的心理影响也只有其他劫后余生犹太家庭的孩子才能理解。

毫无动静。

这是一个寒冷的夜晚,马特盼望着能有一碗汤团和一份牛腩;这段时间他胃口不开,希望这些美食能激起食欲。

“出来!动作缓慢!”

回到餐厅,全家默坐,等着马特的父亲念诵祈福式,然后抿一口葡萄酒,对着面包祈福;接着把面包掰成三块,撒上盐,分别递给三人。

依然毫无动静。

马特听见瓶口的软木塞跳出的声音,接着:“利奥,马特!该施洗了。”他曾经教过乔治娅施洗仪式应该怎么做(其实现在没几个犹太人还愿意耐这个烦),此时注视着乔治娅从一个罐子里倒水在一只手上,然后倒在另一只手上,同时口里轻声念着经文。

他只好持枪对准壁橱,慢慢靠近,一把拉开柜门。

马特的父母住在思科基,马特带着乔治娅去父母家里至少六七次了,常常都在周五晚上,可他母亲待乔治娅依旧如外人。倒不是因为乔治娅不懂得犹太人的宗教习俗,其实她不仅很快就学会、也很乐于背诵那些希伯来语的祈祷用语;但马特知道原因,伊芙琳更知道——乔治娅是异教徒

一个黑影应声而出,倒在了地板上,身子卷缩,双臂遮脸。

“我来帮你吧,伊芙琳,”乔治娅跟着她走进厨房。“我来开葡萄酒。”既然马特一直忙得脱不开身,直到最后时刻才来,乔治娅到来之前只好独自去买了一瓶犹太教规许可的葡萄酒。“别担心我,乔治娅。我还对付得了。”

1即特雷布林卡集中营、贝尔森集中营和奥斯维辛集中营:都是二战中纳粹德国对犹太人大屠杀的基地。

“好啦。”伊芙琳·辛格放下双手;她身材娇小,要不是盘成圆形发髻的那一头白发,很难看出已经77岁高龄。

2塔利斯:犹太教男人晨祷时的披巾。

“阿门!”乔治娅,马特,马特的父母齐声颂道。

3贝瑞塔:意大利私营枪械厂,成立于1526年;此处指贝瑞塔手枪。

马特的母亲双手遮眼,对着蜡烛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