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先生,请报出你的名字和住址。”皮尔森插话道。
休会期间,有人在走廊中间安上了一个麦克风,人们成一条线在那儿排着队。再一次,皮尔森敲下木槌宣布开始。一位老者首先上台;只见他白发蓬乱,外套上别着绿色的丝带。“我愿公开表明观点——”他声音刺耳,难掩怒气。
“抱歉!”那人清了清嗓子,“我叫提摩西·斯达尔格斯,家住博斯沃斯大街25号。我想公开表明我的观点:像这样的城市发展,不但缓慢而且会破坏我们社区的传统风貌,会把我们社区变成一个毫无个性的郊区小镇。我当然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但是,请诸位想想,我们将给孩子们留下什么样的后遗症?还是适可而止吧!”
“现在结束申请人陈述。”皮尔森宣布,“休会10分钟,然后听取社区民众意见。”
人群鼓掌欢呼。皮尔森敲击木槌。斯达尔格斯缓慢地走回到座位上。好几个听众的掌声特别响。接着上台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斜纹布外套上别着绿丝带。斯通觉得自己认出了她。“晚上好!我叫安妮·海勒,家住日落大道。这个计划会把孩子们置于危险之中。我对此深感不安。我们都知道,新增的车流量和人口密度将迫使郡政府拓宽柳林路,就会有六车道的公路穿行于城镇中心;如此一来,将会有多少孩子死于那些鲁莽粗心的驾车人?拜托,不要批准这个计划!”
交运专家脸色阴沉,离开麦克风时嘟嘟囔囔地说着些什么,回到座位上才显得如释重负。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鼓掌声。海勒笑了,似乎她已经获胜。皮尔森皱起了眉头。斯通记起来了是怎样认识她的:安妮·海勒常在哈普路上遛狗,那狗身材高大。
交运专家还想采用躲闪其词的回答,但是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嗡嗡声。“你为什么不重做一份交通高峰期的研究呢?”伦弗洛说道,“那时我们再来听你的结论。”
下一个发言者身穿威尔士亲王格子布西装。“杰拉尔德·克里格尔,家住北伍德兰德大街,律师。我有个问题:你们的意见能够约束镇管委会吗?”
“可是新增的数百辆车子将会进入一条双车道,”伦弗洛说道,“现在还没有那些车子。你的结论来自于一份车流量最小的中午时段的研究报告,这就使得你的结论毫无用处。”
皮尔森摇摇头:“当然不能,但能影响。”
这位交运专家说,中心有两个出口,一个在柳林路,一个在沃基根,这两个出口将防止额外的交通阻塞。
“不能?那么,为什么这事听上去就像是已成定局?我们只是来走走过场?”
“对不起,先生!”委员会成员克莉丝汀·伦弗洛打断了他的话。伦弗洛戴着一副超大的眼镜,因而有着猫头鹰般的眼神。“上下班高峰期现已经成了的柳林路上的噩梦,你怎么能声称增加这么一个购物中心不会影响交通?”
皮尔森脸红了。“克里格尔先生,我向你保证不是这么回事。委员会几周以后才会投票。”
接下来发言的是费尔德曼公司的交通顾问,他承诺该区域不会产生新的交通堵塞。斯通立即知道,他这是自找麻烦。
“听着,我知道开发商已经为这个项目花了大量金钱,我想要审核这笔开支。我认为我们有资格要求这样做。”
兰登讲完,委员们连珠炮似的向他提问,关于高度限制,避让距离,以及通风系统等等。兰登似乎很有准备,回答非常顺利,就连那些尖刻的问题,例如消防通道、景观视线等,都很得体。
人群嗡的一声议论起来。皮尔森绷紧了嘴唇:“克里格尔先生,作为律师,你应当知道,私人企业没有义务向公众披露该计划资金花费情况,也不在我们的权限之内;只能请你自己去问费尔德曼开发公司。可你得明白,他们并没有义务答复你这个问题。”
斯通认不出这个女子,却认出了另外的很多人,连他自己也吃惊不已。他和狄安娜搬到此地才一年,但向他点头致意者的数量之多使他觉得自己已定居此地,已成为本社区的一员。
听众们烦躁不安;一名记者(来自一家周报)潦草地记录着现场对话。
20分钟以后,兰登还在向众人介绍该项目计划。斯通站了起来想出去伸伸腰腿,就向屋子后面信步走去,不料差点儿撞上了靠墙而立的一位中年女子和一位年轻男子。女子看上去50多岁,金黄的头发深色的发根,凝视着那个姓费尔德曼的女人,似乎在努力记住她的长相特征。
“我当然明白。”克里格尔停顿了一下。“既然如此,我建议镇管委会问自己一个基本问题。”他朝着委员们挥一下手。“我们为什么同意这个项目?是因为需要——还是贪婪?”随即手指成手枪状指着皮尔森:“主席先生,没人让我信服需要如此开发,所以,我只能假定:贪婪就是这个项目的驱动力!因而——”他再次停顿了一下,“不能接受!”
“主席先生,各位委员,诺斯维尤的居民们,晚上好!我叫保罗·兰登,是费尔德曼开发公司的建筑师。首先,我简要介绍一下诺斯维尤购物中心的计划。”于是开始描绘这个购物中心:10英亩的综合设施,大约60万平方英尺的商场面积,3个相互连接的超级店铺,一个多方位音响效果的剧场,35个较小的零售商店,1200个停车位。
克里格尔手一挥,顺势把麦克风插回到麦克风支架上。听众席一片骚动,人们喊叫呼应,有些人站起身来。
“今天到场的,不仅有费尔德曼开发公司的执行副总裁,而且还有该公司的建筑师、律师和交通运输专家。请你先讲,好吗?”皮尔森向莉姬看过去。这时,她右边一位满头银发、衣着考究的男子站了起来,走向颁奖台,把一些文件放在上面,然后扫视了人群一眼。
皮尔森脸红筋胀,虚汗直冒,木槌重击:“女士们,先生们!如果不能保持文明礼貌,我们今晚立即休会!”
斯通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他看了一眼手表,然后看了看麦克风后面排着一列想要发言的人:“很不幸,由于时间关系,只能有一个人可以发言了,其他人可以写成书面意见交上来。”
“我们这个规划委员会的作用,就是向镇管委会就具体的规划问题提出建议;今晚,我们将开始一系列的听证活动,就沃基根与柳林路东南角那片土地的建设项目听取申请人费尔德曼开发公司的意见,然后,我们将给出评估报告。”
那个队列中发出一阵嘟嘟囔囔的怨言声,但他们还是平安无事地散开了,只剩一个女子留在了麦克风面前。莉姬·费尔德曼倾过身子对建筑师耳语。
“首先,请允许我为场地太小而道歉;我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出席,只好把广播连线到走廊,以便每个人都能听到现场的情况。下一次听证会,我们会找一个更大的场所,这次就请大家忍耐一下。”接着他拿出讲稿。
“芭芭拉·迈克尔森,萨福克路2044号。我是公反扩的先头部队,就是公民努力反对无意义扩张组织,我们400多人团结起来反对这个项目!我们包括:家庭教师协会的成员,教会,犹太教会堂,镇核心会议成员,妇女选民联盟,甚至包括花园俱乐部。换句话说,我们代表本镇的公民!我们认为这个开发规划太大、太超前、太具破坏性!”
“女生们,先生们,晚上好!”皮尔森彬彬有礼,微微一笑。
“我们已经委派他人做了交通调查报告,该报告与费尔德曼的研究结果正好相反。我们认为,如此重大的事项,委员会权衡各方意见至关重要,现在有了两种意见。我们要求你们先要分析这个报告,然后才能做出决定;不要批准这个项目。”
七人鱼贯而入,在主席台就座,每人面前放着一个写上名字的牌子。人群安静下来。一个红脸金发的男子木槌一敲,宣布听证会开始,主席桑迪·皮尔森致辞。斯通记得这名字;因为一个月之前,皮尔森的儿子因为醉驾而被拘留过。
皮尔森调低他的麦克风:“迈克尔森夫人,我们肯定要审查你们的报告。谢谢。”
莉姬·费尔德曼及其随从安静地坐在前排,对于从他们面前经过的面孔似乎都不认识。斯通看了看表。会议通知是7:30开始,现在已经7:45了。于是他挤进一个座位。
室内气氛已不平静,许多人陆续退场。他们究竟是充满信心还是失望?斯通看不出来。先前撞见的那个女子和年轻男子匆匆经过他面前,女子偷偷地打量着费尔德曼那伙人。
屋里挤满了人,走廊里还排着队。有几人举着手写的牌子,牌子上写着公反扩,字迹潦草,又黑又粗;还有一些人外套上系着绿丝带。
一位老妇人挑衅地举起拳头,急匆匆赶出会场。“这事没完,公反扩必胜!”她叫佛罗伦萨·阿姆斯特朗,当地著名的社会活动家。斯通草草记下了她的名字。
镇上举办听证的会议室,尽管最近重新装饰过,依然沉闷呆滞:除了前面一张金色的木头书桌,大部分椅子都是灰色的塑料制品;课桌上立着一个麦克风,几英尺之外是一个颁奖台;曾经用来隔离请愿者与决策者的台子消失了。现在室内的每一个人都在同一平面上,都位于同一个“游戏场地”。这准是一些企业心理学家的集体智慧,建筑平民主义席卷到了郊区——斯通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