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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叫我小高吧。”省厅指派的刑警不是别人,正是悉心照顾卫光男近两个月的护士小高。她说,“先听我介绍一下他的情况,还是先看看他。”

当晚,郁冬冬赶到省城,直接到了地矿医院。

“最好在外边先看一眼。”郁冬冬急于见卫光男的心情,除侦破工作需要的重要知情人原因外,当时是自己和穆楠生在街头发现卫光男,送来的路上他喊闹要吃方便面,傻咧咧地唱洪流滚滚的情景历历在目。恢复正常的卫光男该是什么样子。

当晚,冯国强秘密去了江口市。

“跟我来。”小高走在前面。

袁成罡做事历来都雷厉风行。他说:“我就与厅里联系,安排人配合郁冬冬。”

“嗷;呜嗷!”走廊里,郁冬冬听见一声女人野狼般地怪怪的叫喊声。

冯国强说:“我想立即叫她动身。”

“她也是R2药的受害者,”小高说,“她可就没卫光男幸运了。”

袁成罡也觉得冯国强说的在理。R2药物的追查一点都不能松劲。祝铁山他们审朱大赖子、三孩子就从R2药物来源入手,待胡凤鸣返回后,他还要审三孩子,查枪支被盗案、启蒙星毒死小学生案。专案组实在抽不出人来……他表了态:“我同意,派郁冬冬去。”

通过病室门上的瞭望口,看见恢复常态的卫光男正坐在床边看本杂志。

“逮了朱大赖子、三孩子,审问他们今开始,一旦R2药物的研制和生产有了线索,姚勇要上……”冯国强提出不同的意见,他说,“郁冬冬可先抽出来,让她去接触卫光男,再请省厅派人配合。袁厅长,您看?”

“过会儿我们再和他谈吧。”郁冬冬对小高说。

“张冰冰的事也不能放下,她对我们来说相当重要。”袁成罡寻思寻思,想出一个办法。他征询的口吻说,“是不是让姚勇带郁冬冬去接触卫光男,留下穆楠生比较有利,他与孙璇……”

夜晚,他们的谈话在偌大的病室里进行。看得出来这一段他们医护人员和患者关系融洽,小高的到来卫光男很高兴。

“还是叫穆楠生和郁冬冬去比较稳妥。”冯国强说,“卫光男恢复正常的消息尚需封锁,知其他下落的目前只有他们俩。”

“蓝河,来自你家乡的警官郁冬冬。”小高将郁冬冬介绍给卫光男,“她来看看你,有事和你谈谈。”

“我们马上派人过去。”袁成罡放下电话,看了一下表,午后四点。“国强,你看谁去?”

“你好!”郁冬冬问候。

“还有……”穆楠生又嘱咐孙璇一番。W省公安厅马厅长打来电话,告诉袁成罡一个他所企盼的消息:卫光男基本恢复正常。

“你好!”卫光男望着郁冬冬在想这张并不十分陌生的脸,他说:“怪了,我在梦中见过你,真的见过。”

“生哥,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孙璇听到称自己小璇很是亲切,心里热乎乎的。

“是嘛。”郁冬冬听来没觉得太奇怪,她猜想可能他对送他来省城还有些记忆,就此话题谈起。她说:“卫光男你还记得有人送你到省城来吗?”

“目前不清楚她在做什么,还不能这样下断言。”穆楠生信任的目光落在孙璇的脸上,“你要尽快知道她的情况,一定不要露出是我叫你了解她的,不可引起她丝毫的怀疑。小璇,你能做到。”

卫光男摇摇头。反问:“是你送我到这里来的吗?”

“是不是犯罪?”孙璇急忙打断他的话,她关心自己的好友。

“是,我和我们的队长送你来的。”郁冬冬剥只桔子给他,“两个月前的事啦。”

“小璇,这关乎到一个人的生命安全……”穆楠生很分寸地讲出了解清楚九号别墅里情况的重要性,他说,“小町大概还不知道她所做的……”

“我像睡了几年似的,老是做梦。”卫光男在叙说他的感觉,“我在歌厅里唱歌,唱呀唱……我姐又带我去烤串儿。”

孙璇喝口啤酒,说:“我懂,不问。”

郁冬冬见他说起姐姐便眉飞色舞,心中一定充满了对她的无限的爱。

“目前还不太需要。”穆楠生用严肃的口吻说,“你也许猜到了我们急于想了解九号别墅里的情况,肯定与某个案子有关。我能告诉你的一点不保留地告诉你,不能够告诉你的地方,希你能理解。”

“我什么时候出院?”卫光男问小高,他显然还不知姐姐卫思慧被暗杀,他说:“我想姐姐。”

“她告诉我近一段时间不能见面。”孙璇再次看穆楠生,问他:“见面很重要吗?”

“快了,”小高瞒下实情,说:“很快。”

“能见面吗?”

“你还记得当时的一些情形吗?比如,睡前……”郁冬冬让他回忆是怎样睡下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璇认真地看看穆楠生,又看看郁冬冬。说:“发手机短信。”

“呜,呜。”卫光男支支吾吾起来,看一眼郁冬冬就噤了声,不再说话。

穆楠生问:“你与小町怎么联系?”

郁冬冬看出他顾虑重重。只有打消他的心存顾虑,才可能使他讲出他所知道的一切。下面的话该小高说了,她们俩事先商量好的。

我们把叙述再转回椰岛啤酒屋。

小高说:“你今天问隔壁那个女的得的是什么病,我现在就告诉你,她和你患的同一种病。”

“我就去安排。”……

“同我?”卫光男现出惊讶神色。

“我感觉出事了……”万达从溘然不见朱大赖子和三孩子,便起了疑心,只是他得与纪刚核实,才能下最后的断言。为防万一,有些事情可做提前准备。他说,“你叫许世昌停止药品交易,封掉生产车间,将成品半成品全藏好。”

“她原是一家公司的会计,经理贪污公款她知晓,经理惟恐她检举他,竟给她下毒,使她变傻。”小高见卫光男脸色发白,畏寒羊羔似的颤抖,她停止讲话,问:“卫光男你怎么啦?感觉哪儿不舒服?”

“没有。”

“没,没有。”卫光男声音依然发颤,恐惧感还没离开他。恐惧表现在他的身上让人格外恐惧,是那只干树杈般缺指的右手产生的效果。

“有大赖的消息吗?”万达脸上露出忧虑重重的表情,昨晚到现在没见他的人影,三孩子交易后也不知去向。

郁冬冬本来想直白地问卫光男是否有人给你下了什么药?但她一转念,那样问不合适。用疑问的口气说:“你的身体原本很好,突然间就得了病,很是奇怪。”

“我明白了,万叔。”

“呜;”隔壁的傻女人的喊闹声在整座楼里回荡,今夜也不知她怎么啦,哭闹加剧。

“对小町说是治疗精神的新药,实情一点儿也不能叫她知道。”万达嘱咐道。

卫光男像只弱小的动物听到强大天敌嚎啕的声音,他的反应就是抓住被子,将头深埋进去,拒绝可怕声音。

不能做掉张冰冰,古纪峰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小高将一只手放在卫光男的肩头,郁冬冬猜想两个月间,她就这样地在他发病时将手放在他的肩头,他需要这只手的安抚,傻子的世界或许极其孤独。

“成大事的男人做事怎可优柔寡断。”万达斥责道:“谭韶芬死了这么长时间,警方也没破案。他们找不到任何线索,会盯上她的女儿的……不管怎样,这条线索我们必须掐断,赶在警方前面掐断它。纪峰,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给她服药;二是从根儿上解决问题,做了她。”

安慰的信息须臾传入卫光男的心房,他接受并渐渐恢复平静,抬起头来,问小高:“几天前,我是不是也同她一样哭闹?”

“她已经傻到这个份上……”古纪峰不忍心再下毒。

小高的手离开他的肩膀,说:“你不哭闹,但你唱。”

“给她再服药,让她傻到底,即便是她知道她母亲的什么事,讲不出来,永远烂在肚子里。”

“唱?唱什么?”卫光男想知道自己病时的样子。

“保险?”古纪峰不解保险为何意。

“洪流滚滚。”小高如实奉告。

没反应。万达不怀疑这样结果,他等待结果出来,好往下进行。他说:“既然如此,我们只好再上一道保险。”

“我姐姐最爱唱这首歌。”卫光男再次提到他的姐姐。

古纪峰把他和小町在九号别墅地毯上做爱,一旁看着的张冰冰像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学说一遍。他说:“她无动于衷。”

他的表情让两位女警察清楚感到了姐弟情深,她们俩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告诉他卫思慧已遇害,这对深爱姐姐的他来说将受到巨大打击,他经受得了吗?暂时不能告诉他实情,至少在他身体刚刚恢复常态神经还很脆弱的情形下,不能告诉他。但是问话还要进行下去。

有关张冰冰的话题,世纪实业集团的一间秘室里也谈着,是两个人在谈话。

“卫光男你有什么仇人吗?”郁冬冬虽是问话,语气中充满了肯定。

一盘松仁玉米端上桌,三杯啤酒。

卫光男这次表情不是害怕,隐伏着愤恨。

第二次来椰岛啤酒屋,郁冬冬随便了些,当孙璇问她喜吃什么,她说:“松仁玉米。”

“不然,他们不会对你陡下重手。”

“不行,这是执行任务。”

郁冬冬的话动摇了卫光男心理防线,他脸上的仇恨像爆竹一样炸开。

“假如……”郁冬冬说假如她可以不参加会面的话,她就不去了。

“他们怕你说出什么,用恶毒办法封住你的嘴。”郁冬冬趁热打铁地说。

穆楠生不想同她斗嘴,也斗不过她。他说:“咱们去找孙璇。”

卫光男说:“我知道,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失恋都这样。”

“他们是谁?”郁冬冬赶紧追问一句。

“苦不堪言。”

“不知他们为什么抓起我。”卫光男说起他发病前遭绑架的一个多月的经历。

“穆队,想什么呢?”

在卫光男的生活中,绑架成为一个内容。换个人,绑架应是件极其恐怖事件,即使活下来,也是铭心刻骨的。但卫光男则不然,他不止一次经历当人质,对五花大绑地受看押,似乎习以为常。绑架他的原因并不复杂,与他恶劣的嗜好有关。

穆楠生苦笑,摊上这么个属下就是让你叫苦不迭,有什么办法。

卫光男染上赌瘾时还是个中学生,姐姐卫思慧在部队服兵役,他一人待在家里。同楼门的水利局长的儿子常和社会上的一些太子哥们打麻将,带他去看几次热闹。有时他替谁抓抓牌,久而久之,他学会了,偶尔凑把手什么的。再后来,他上场,牌运很好,相当长的一个时期,牌很顺,每场必赢,连他自己也觉奇怪。望着自己的手,惊叹道:这真是手,神手!

“这不难,找你那亲爱的呀。”郁冬冬的话有些山风的味道,凉飕飕的,含意倒蛮丰富。

十赌九输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卫光男第一次遭绑架就是因输了钱给不起,被赢家绑架的。平生第一次经历被绑架,他心里恐惧,在某招待所一个房间里,看押他的人有什么病;怪癖,折磨的方法别开生面,搔痒,手指蛇似的在胳膊窝里蠕动,让你笑。谁说笑比哭好?到了需要忍受,或者说笑得痛苦时,你还会说笑比哭好吗?

“说得也太白色恐怖了点儿。”穆楠生说,“弄清里边的情况,我们才能考虑如何营救她。”

“姐,我实在受不了,他们叫我笑,不停地笑。”绑匪索赌资卫思慧要求听听弟弟的声音,卫光男这样对姐姐说。

在树林里,郁冬冬说:“从这里救出张冰冰?恐怕不太容易……和歌乐山上的渣滓洞差不多。”

“笑?”卫思慧错愕。

第九栋别墅的位置在山的一道粗皱纹间,它的背后是悬崖,赭色的岩石呈布纹形,像一块搭在晾衣绳上的布,蓝河人称之为晒布崖。别墅前面,一道小峭壁,两米多高。大小悬崖间的九号别墅与众不同,进出它有些困难。开发者修了条路到门前,乘车可直接到院子里,只要有一人守在大门前,连只鸟飞进去也能被发现。

“快来救我,姐,我快笑死了。”卫光男电话里倒是哭腔。

穆楠生说:“我们走近一点瞧瞧去。”

笑?卫思慧百思不得其解。绑匪不虐待人质就算幸运的啦。怎么还让笑,咋个笑法?用两万元赎出弟弟,她问绑匪怎样叫他笑。卫光男就笑,用笑来证明他受折磨十分痛苦。

“一,二……”郁冬冬数着,手指停在第九栋别墅,“是它,张冰冰在那里面。”

第二次,也是因还不起赌资。第三次……都是。他输钱还赌资还不仅仅是这几次绑架,其中也有他自己解决的。他现在向郁冬冬、小高讲他不光彩的历史遭绑架这一节。

沿小溪流而上,转过半座山,出现清泉山庄。蓝河有公路修到这里,开通888专线公交车,他们没坐车,步行上山。别墅错落在山林间,一条条小路藤蔓似地宛延伸向那里。

“这次是不是?”郁冬冬问是否与赌博有关。

弯弯的山道将他们引到小溪旁,清泉从山石上、倒毙的枯木间潺潺流淌。生命不息在此得到很有说服力的诠释。

“不!”卫光男嘴唇掀动一下。

“你说的好。”穆楠生赞许道。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而郁冬冬又看见另一种黑,灵魂的黑色。

“没人能够折磨另外个人,都是自己折磨自己。”

“无缘无故地绑架你,而且是一个多月。”郁冬冬说,她直觉卫光男隐瞒了什么。问:“你不认得他们?”

“冬冬你什么时候能不折磨我?”穆楠生步履蹒跚,他挑选没有落叶的山道走,似乎这样做很难。何人能够将脚抬起来走路,除非变成一只鸟。

卫光男朝窗外张望,双眼闪烁不定。他说:“的确不认得。”

“你很伤感。”郁冬冬想到穆楠生的心情与某人某事件有关,她不想直截了当地戳穿他,婉转地说:“触景生情。”

“总该有个目的吧。”郁冬冬说,“我们来分析一下他们绑架你的动机。”

“我们要是夏天来这里就好啦。”穆楠生踩在落叶上,说,“山瘦了,遍地缺体残枝。”

“我也觉得奇,每回我遭绑架,不出两天姐姐都要打电话给我,确定我平安无事,她才肯答应绑匪的条件,可是这次没有。”卫光男望着小高,说:“医生不准许我给姐姐打个电话,这么长时间没我的消息,她一定很着急。”

深秋的山因绿茵的枯萎,裸出部分玄武岩躯体,像烫伤或烧伤似的。季节构成了衰败的景致,奇特而令人沮丧。

小高与郁冬冬交流一下目光。

在找孙璇之前,穆楠生和郁冬冬到清泉山庄查看一次。